百年中国侦探小说精选_任翔【10卷完结】(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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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顾骏最初读到小说中描绘的张火临刑前的神态,感到巨大的震惊。在这本推理小说中,张焰的名字被改成了张火,顾骏感到震惊的是小说逼真地描写了当时的情景。太真实了,正是因为这种逼真的描写,才让顾骏决定从头至尾好好地把这小说读一遍。

  是顾骏的一个老朋友的儿子将这部推理小说推荐给他看的。老朋友的儿子在本市的一家报社工作,他无意中读到了这篇小说,觉得这本书实际上是对顾骏一种直接的诽谤。尽管在小说的扉页上庄重地写着:“本书纯属虚构。”任何在这座城市里长大的人,只要听说过张焰强奸杀人案,都会明白无误地相信书中写的就是这个案子。事实上,在这本书问世以前,已经有作家根据这案子写过小说。问题在于,这本书完全是以一种否定的态度来写。顾骏在这本书中,成了一名犯了判断错误的愚昧警官,因为他的愚昧和失误,一个无辜的人被判处了死刑。

  一家电视台看中了这部小说,有意将它改成电视连续剧。由于这是本地作者写的小说,报社迫不及待地报道了这一消息。在中国的电视剧中,人民警察从来都是正面形象,然而这本小说的历史背景是在“文化大革命”中,因此便可理解为是对“四人帮”极“左”路线的一种控诉,而被审查部门轻易通过。老朋友的儿子将这本书推荐给顾骏的目的,是希望他能站出来说话,如果公安机关对这本书提出抗议,电视台就不会再拍这样的电视剧。电视剧的影响实在太大,几乎所有的市民天天晚上都在看电视剧,一旦这部电视剧真拍出来,顾骏一世的英名恐怕都会被损害。

  顾骏并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会有什么影响。从来就没有什么一生都是正确的人。当然,他的思想有过斗争,作为当事人之一,读完了这本推理小说之后,虽然在书中存在着大量的不实之词,存在着那种一眼就看出来的编造痕迹,存在着明显漏洞和矛盾,然而有些细节却太让顾骏震动。有些细节是虚构,但是这些虚构的细节却是真实的。这是一种巧合的真实。

  小说在描写了公审大会以后,又接着描写那位负责侦破工作的警官如何感到心里很不踏实,他似乎已经意识到事情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尽管他得到了上级的嘉奖和表扬,可是他并不高兴。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后悔也来不及了。

  这天晚上,他独自一个人喝了三两白酒,结果吐得到处都是。他是一个有酒量的人,在平时这点酒根本算不了什么,但是他的心情不好。他醉了,醉得很厉害。他的眼前老是出现那个就在今天被处决的所谓罪犯的形象。已经成为冤魂的张焰,那双大大的眼睛正盯着他看,这双眼睛将使他一辈子得不到安宁。

  顾骏忘不了自己那天晚上确实是喝醉了。正像小说写的那样,他并没有喝多少酒。离开体育场以后,他骑着自行车回到了派出所,将系在腰间的手枪放进保险箱里。这支手枪完全是个摆设,因为派出所连一粒子弹也没有。那年头对公安人员的枪支管理非常严格,所有的枪支都不配备子弹,那些没有子弹的枪支只能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吓唬吓唬人。顾骏回到派出所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伙房的老陈说别回去吃晚饭,就在食堂里,他给炒两个好菜。顾骏说,他还是回去吃,菜可以炒,可以放在饭盒子里带回去。他若有所失的神情,害得老陈以为又出了什么事。顾骏在办公室里待到九点钟才离开,这时候,饭盒子里的炒猪肝早就凉了,他锁上了办公室的门,悄悄地离开了派出所。在回家的路上,他敲开一家已经关门的小店,向睡在里面值班的营业员买了一瓶白酒。

  第二章一

  一九七五年七月九日,这一天正好是小学放假的第二天。作为避暑胜地的梅城突然变得令人难以忍受的闷热。大家都为突如其来的天气变化感到奇怪,大清早,小学的看门人郭老头儿正在报怨昨天晚上因为太热没睡好。他是一个孤老头儿,就住在门房后面的角落里,没有通风的窗户,在这样闷热的夜晚就如同睡在蒸笼里一样。天刚刚亮,郭老头儿自言自语地骂着娘。送牛奶的人听见了他的骂声,问他这是在骂谁。郭老头儿说:“骂谁,我骂这该死的天气。”

  牛奶站紧挨着小学门口。送牛奶的人将牛奶送到了牛奶站,骑着三轮货车离去了,这时候开始断断续续地有人前来拿牛奶。

  郭老头儿打算用凉水擦洗一下身子,他端着一个很破的搪瓷脸盆,穿过学校雾气蒙蒙的操场,向自来水龙头走去。自来水龙头在东南角,周围是几张露天放着的水泥乒乓球桌,郭老头儿打了一盆水,将水放到了乒乓球桌上,开始擦洗肥胖的身体。他注意到在乒乓球桌上放着一堆花花绿绿的衣服,叠得很整齐地放在那里,水沿着水泥桌边向那堆衣服慢慢地淌过去。郭老头儿并没有太往心上去,这样的事经常发生,小学生们打球时太热了,便把衣服脱掉,结果走的时候却忘了拿。他一边洗,一边哼着不成调的京戏唱腔,是样板戏《沙家浜》中胡传魁的一段唱:

  想当初,

  老子的队伍才开张……

  郭老头儿无意中发现了吊在云梯上的李文红,他的眼睛不太好,只当做是个淘气的男孩子在那玩儿。赤条条的那个孩子吊在云梯上,一动不动。郭老头儿终于洗完了,往云梯那里走,走到面前,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同寻常。首先他发现不是一个光着膀子赤大膊的男孩子,而是一名一丝不挂的姑娘。其次这姑娘已经咽了气,她的脖子挂在从云梯的两根铁管间穿过的一根布带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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