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中国侦探小说精选_任翔【10卷完结】(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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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年龄的增长,仇恨似乎是应该渐渐从心灵上抹淡的。何况对于我来说也许仇恨本身就是模糊的。我没见过冯静波,我对我的哥哥和母亲也只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印象,甚至在我梦魇中出现的哥哥面容只是一片空白……更严格地说,这一切真的是冯静波造成的吗?假如没有那段大颠倒的历史,假如我的爸爸没有那么死心眼锲而不舍,我的家难道不会平安渡过劫难欢欢乐乐和和美美吗?

  人生就是这样难以驾驭。换一个角度思考也许一切都是另外一个样子。

  可我老爸会像我这样想吗?他难道能忘记这失妻、丧子、断腿的惨痛吗?一个人再豁达,他难道会……我的爸爸今天脾气暴躁性格怪僻,这还不说明问题吗?

  我该怎么办?把事情隐瞒到底?

  可为什么我心底对冯静波的仇恨却又开始强烈起来?

  七

  高所长把我和马福禄叫去交代任务。

  一封贴了花花绿绿外国邮票的信放在办公桌上,高所长划着火柴点烟,嘴角朝那信歪了一歪:“看。”

  一种预感从我心头升起,那封信仿佛烫伤了我的眼睛,我回过头。

  我听见马福禄在打开那封信。

  昨天晚上我扶爸爸上床之后他拉住了我。我的目光和他的目光相碰—下之后赶紧挪开,我不忍看到他眼睛里的火焰。他让我坐下,却迟疑着不开口。他过去不是这样,自从我当了民警之后他突然变得对我小心翼翼起来。

  “有事吗?”沉默了片刻,我问。

  他不回答,咳嗽了一阵,指指桌子:“烟。”

  “别抽了,老咳嗽。”我说。

  “烟!”他皱皱眉头,固执地伸着手。

  我不知道该怜悯他该喜欢他还是该恨他。我递给他烟,他却又不抽了,愣了一会儿突然把烟揉碎扔到地上!

  “睡觉!”他狠狠地说,不再理我。

  我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可我又该怎么说?

  这种煎熬什么时候能够结束……

  “这事儿很简单。是吧小肖?”马福禄抖着信纸说,把我从纷乱的回忆中惊醒。

  我接过信浏览一遍才知道我的预感错了。那信与冯静波没有关系,它是一个叫阎伯隐的美籍华人写的,除了述说思乡之情外还请求帮他寻找一个女人……我的心猛然一动,急急忙忙地读下去,我果然在信尾读到了“翠萍”两个字。

  这件事很简单,我只要回家问问老爷子。

  当天晚上我也确实这样做了。爸爸愣了一下,仿佛我的询问使他产生了那么一点儿慌乱。他揉着腿,半天才说:“我知道她的地址……当然是旧的。谁知道她这几年怎么样?”

  这几年怎么样……那么说前几年还有联系吗?

  我仿佛该重新认识一下我老爸。

  晚饭老爷子吃得很少。

  八

  我曾不止一次地翻开那散发着霉味的大户口簿,端详那张用毛笔抄写的、竖排的老户口底票。其实它上面那寥寥数语我早在少年时代就背熟了。

  “冯静波,男,32岁,无业,未婚,河北省……”

  爸爸不止一次地给我讲这张底票,也讲关于核实它的许多故事。

  我早已知道,冯静波是这个城市解放前一年出现在小芝麻巷的。当时15号院住了个外国学者,冯静波便是那金发碧眼红鼻头老人的男佣。当解放军的大炮响了的时候,外国老头儿跑了,15号就成了冯静波的天下。巷子里没人知道他的过去,他总那么似笑非笑干净利索和蔼待人,善良的市民们谁又想到别的什么呢?

  只有我老爸怀疑他!只有一个年轻的警察怀疑他!

  我现在相信这怀疑不是无稽之谈,至少冯静波的海外关系一直隐瞒着。他今天不是台胞了吗?

  可当时,人们相信我的爸爸吗?

  我问老爷子。他看着我,不容置疑地回答:“相信,当然相信。”

  “那会儿革命政权刚刚建立,人人都有警惕性的。”停了一下,他又说,“可是,后来……”

  是的,后来什么也查不清,自然人们便松懈了。

  第一次提出调查冯静波,是在“肃反”开始之后。大胡子所长听了我爸爸的汇报,一拍大腿:“查!甭管怎么着,查了再说。”

  于是,到巷子里查,结果是交口称赞。那洋车夫晃着大拇指说:“老冯,行啊,是个好人!敢带人去抓“四阎王’,就冲这条我就服啦!”

  到监所提审“四阎王”和毛四林,结果一无所获。“四阎王”说:“我是加入了特务组织,但确实不知道姓冯的是不是。”毛四林则指天指地地赌咒:“我要知道他的底儿不说天打五雷轰!”

  再发函到原籍去查,回函说,山里面是有个叫冯家台的小村,也隐约听说有人在外面谋生,可前两年一场山洪把小村和全村人一起给毁了……

  这样,冯静波就成了一个仿佛32岁才来到人间的家伙。

  我爸爸和大胡子所长坐在办公室里一筹莫展。完美无缺的人在他们心目中是不存在的,他们的思维方式是完完全全警察式的,越是没毛病他们越怀疑有毛病,一个人浑身上下没一点污点不正说明他早把污点都掩盖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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