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中国侦探小说精选_任翔【10卷完结】(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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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的酒筵开得很迟。白雪盈头的主人含着笑容,在众宾中往来周旋,组成了一片和平快乐的景象。可是忧患之神的驾临,往往把快乐的旗子做先导。一刹那间客堂中快乐的薄幕忽然给刺破了,不幸的悲剧便当场开演!

  众客们的谈话机括都被酒钥钩动了。有些人向主人颂祝,有几个人却在称赞天鹏最近出版的一部杰作——《爱与仇》。这书我已经看到,结构描写都超出了恒蹊,的确是一部传世的名作。我对于这班人的赞词也是同意的。因为那篇小说的含意既高,写一个舍身成仁的男子,足以发扬我们固有的民族精神。描写方面,又显得特别深刻,在天鹏以前的著作中也不可多得。故而众口一辞,都称赞天鹏的精神思想真有老当益壮的表现。

  正在这时,一个身材短小的西装少年,突然匆匆地从外面进来。他穿着棕色的厚呢大衣,里面灰色柳条呢的西服,紫色领带,白硬领,装束非常入时。那短褂的纽子也和大衣一样地没有扣上,露出一条金表链,扣在他的马甲纽上。是个迟到的贺客吗?可是神气有些异样。他走进来时脚步特别急促,气息也咻咻不调;到了客堂阶前忽然站住了,把手中的黑呢帽举起来挥了几挥,高声发话:

  “诸位,请原谅。我——我有一句话——一个严重的报告!”

  他发话的声音洪亮而颤动,不由不使宾客们都吃一惊。杂乱的谈笑声音都给压停了,大家都回过头去,有几个还离了座位,立直了身子。四五十人的视线一时都集注在那少年的身上。

  那人的年纪约摸二十六七,身材不很高,瓜子脸,面色虽瘦而且黑,但隆直的鼻子,浓长的睫毛,有力的眼睛,可算很整齐漂亮。大家目光灼灼向他呆瞧着,谁也猜不透他的来意。客厅中完全宁静,没有一个人说话。白发的主人愕住在客堂的一角,张目注视来客,也不动不响。

  少年又高声说:“诸位,你们不都是著作界里的人吗?著作人处于领导群众的地位,他的人格自然是应当高尚超绝的。但是你们可曾意想到这高尚的面幕后面隐藏着一个‘贼’?”

  “咦!……咦!……”

  大众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一种惊异声来,可是声音并不高,只是一种唧唧哝哝的私语。接着的是面面相觑,彼此的眼光中,仿佛都含着暗示的问句:“一个贼?哪个贼?”大家把视线交战了一会儿,又归于难堪的缄默,客堂中又没有一丝声息。数分钟前笑语喧闹的快乐气氛,霎时间竟变成殡宫一般!

  少年继续道:“你们可知道那个贼是谁?……要不要我指出那个贼来?”

  唉!太紧张!谁来打破这难堪的局面?可是宾众仍保守着静默;我也丧失了应变的智能。这静默似暗示接受那少年的问话,并在鼓动他发表。

  少年叹息道:“唉!我本不愿意如此。但我为良心所驱迫,又不愿见那假面的贼混杂在清高的著作界里——并且盘踞着著作界的要津。我老实说吧。有一个无名的作家,拼着心血著成了一篇长篇小说,正想出而问世,忽被那假面贼看见了。那贼便甘言诱惑,在小说上署了他的名字,应许把某种条件作为酬报。那小说出版之后,果然风行一时。那贼坐享其成,还不知足,更忍心地把应许的酬报抵赖了!唉!诸位,请想一想,著作界里有了这样一个没心肝的蟊贼,是不是全体的耻辱?”

  静默破裂了,呶呶的声音又禁不住从四角里骚动起来。那少年的说话分明已击中了多数人的心坎,大家都近乎义愤填膺。内中有一个穿西装的中年人忽然立起来,似乎自动地代表了全体,厉声向少年质问。我认识这人是《国民日报》的编辑左一萍。

  左一萍说:“喂,你的话实在吗?如果不虚,请你直截指出来!别含含糊糊。”

  接着又有几个少年客人同声附和,催着他快说。喧呶声又一度寂灭。那少年紧闭了嘴唇,张着凶锐的眼睛,只向客堂一角注射着。我依着他的视线瞧去,似乎那视线的尖端注定在俞天鹏的脸上。天鹏的脸色确乎变异得可怖。他的面颊上泛出灰白,眉峰间刻着深纹。他的两眼大张,也向这少年凝注着。他站在一只椅子的旁边,一只手按在椅子的背上,他的身子好似微微有些颤动。

  少年又发声道:“我自己来介绍吧。我叫钱芝山。我所说那个无名的作家就是我!当我被骗的时候,我还在假面贼那里当他的书记。现在你们不是要我说出那贼的姓名来吗?唉!……”

  我看见俞天鹏的面容越觉灰白,好像要和他的乌绒帽子下面的头发竞色。他的双手握着椅背,咬紧牙齿,好似有什么说不出的痛苦。难道钱芝山的话和他真有关系?

  那少年略略停顿,又说道:“也罢!我姑且留他些面子,只把那篇他所替冒的小说告诉诸位。那就是现今宣传的《爱与仇》——”

  “哎哟!……”

  钱芝山的话还没有完,“哎哟”一声之后,有一只椅子直向钱芝山的头部飞过去。

  啪哒!

  椅子落在阶石上。那少年还在咯咯地冷笑。我回头瞧那飞椅子的人,果真就是主人俞天鹏。众客都离了原座,局势纷扰了。我正待上前排解,忽见那老作家跨前两步,举着双拳,从齿缝中迸声咒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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