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中国侦探小说精选_任翔【10卷完结】(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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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一鸣也把他和他的妻子所受的痛苦重新解释了几句。

  他说:“爱美那晚上果真到秋心寓里去找我的。伊意外地看见秋心躺在地上,起初还莫名其妙,等到伊伸手在秋心胸口摸了一摸,才知已经被人谋死。伊逃出来后,回到旅馆,竟像失了魂灵。后来伊听说我连夜要走,就疑心这凶案是我干的。我看见了伊手套上有血,也误会了伊。因此,在警署中质讯的时候,因着彼此的误会,我们俩便互相认罪。现在回想起来,要不是霍桑先生的独具只眼,我们俩确乎很危险呢!”

  宋兆源道:“这一件事实在太凑巧。我们也觉得有些对不起你。不过我们那天的忠告,你以后还有注意的价值。”

  杨一鸣点点头,应道:“是的,在我们这个千疮百孔一切落后的时代,舞场不但不能做一般人的娱乐场所,简直还是制造罪恶的中心。我觉得你们俩的忠告,我也得同样地回敬你们。因为你们也是有前途的青年。”

  宋兆源点点头:“是的,自从这件案子发生以后,我和哲生早也戒舞了。”

  蒋哲生也笑着说:“好了,我们不要谈这种没趣话罢。我知道你要从旅行中收集小说资料。这一回事若是写了出来,也可算是一幕舞场生活的缩影。”

  杨一鸣叹息道:“不过这样的资料太伤心了,我怎忍下笔呢?”

  原载《旅行杂志》,1929年第三卷第一号至第四号

  父与女

  一、骇人的揭发

  这案子发生在一个滴水成冰的严寒时期。那时我已经成婚,和霍桑分居了。一月二十八日星期六那天,我到他的寓所里去,彼此倾怀长谈,足足经过了两三个钟头,直到天黑,我方才辞别。一个知己朋友,有时扯开了话锋,意见尽不妨参差,只要不虚伪,没顾忌,时间先生便会很快地溜走。这也是人生的一件愉快的事。那天我们所谈的问题可说是海阔天空,最后从刊物归结到现代的教育问题。霍桑又发过几句牢骚。他以为我国的教育制度,根本的错误就在东抄西袭的什么化什么化,更坏在取糟粕而弃精华的表面上的什么化,结果就使青年们倾向于漠视国情的种种享乐、奢靡和放浪。

  他曾叹息着说:“我们眼前的教育,除了点缀门面以外,有什么意义?博士、硕士尽管多如过江之鲫,在国计民生上发生了什么影响?上荐者既然着眼在虚衔,一般人便用‘镀金’做敲门砖。这还不是沾染了科举制度的遗毒?有几个人切切实实地对学术的某一部门作精深致密的探讨?有几个人不顾虚名地在实验室中埋头研钻?有几个人注意到我国现在社会的状况和未来的需要?有几个人着眼到我们民族的生存问题?你想这样的教育到底有什么意义?”

  他的话固然未免有些过火,但平心而论,以往的教育界上那种浮华不切实用的现象确也非常普遍。那是不容否认的事实。

  他又说:“包朗,你大概也不能作违心的辩论吧?那么你们这一班弄笔杆的人也得负些责任。你们不是把握着一种无上的权威,足以影响一般青年的思想吗?你看,现在报纸上不是有不少关于声色犬马、风花雪月的作品,在推波助澜地引诱青年们趋于享乐、颓废、堕落的途径上去吗?包朗,你以后着笔,应当在这方面尽量地加意些才是。”

  我不是为朋友夸张,霍桑实在是一个热血的男子。他在好多年以前,早看出我们的教育制度错误在忽视了国情的照单全收式的模仿。他因着期望的恳切,所以就有些求全责备;平日不提则已,一经提及,言词上也往往特别激昂。我知道他的牢骚的话匣一开,会像黄河决了口,一时没法子堵塞,我防他还有什么意外的训斥,便站起来托故兴辞。

  我说:“是的,你的话很有见地。今晚上我就有一个机会,可以把你的见解乘机宣传一番。”

  他问道:“什么?有什么学会请你演讲?”

  我答道:“不是。今天是文学研究会会长俞天鹏的五十寿辰,我现在马上要去参加宴会。那些与会的人都是著作界上的朋友,要是有机会,我一定将你的意见宣传一下。”

  那晚上天气十分冷,寒暑表在零下五度。东北风吹得很急,像虎吼一般地呼呼震耳。风声中隐隐约约地夹杂着啼饥号寒的哀鸣——“冻死了!”不但刺耳,简直刺心!天空中云阵密布,好像覆盖了厚厚的棉絮,乌黑黑地要下雨下雪的样子。我穿着黑羔皮的黑细呢大衣,坐在车子中还有些瑟瑟股栗,车轮辗过街边的冰块,窸窸窣窣地细碎有声。但白杨路俞家的贺客依旧济济盈堂,并不因着气候的影响而减少。这也足见得主人平日待人的交情。

  俞天鹏的身材足有五尺六七寸。头上戴着乌绒红结的小帽,身穿玄缎马褂和紫色缎的狐皮袍子。他清癯的面貌虽不见得怎样老迈,但他的高额上面的头发已皑皑如雪。有人说这就是他运用脑力的表征,这话我很相信。他所以能够得到这样的地位,当然是付了相当的脑汁换来的。

  俞天鹏在文学界上享受了多年的盛名,连任了两任文学会会长。他出版过不少流行的著作,小说和论文都有。他鳏居着,有一个成年的女儿,在女子体专里读书。他的经济情形在卖文生活的同辈中也可算首屈一指。那晚上他宅中的一切布置。虽敌不上那些阔人的豪侈,却也当得起富丽二字。客堂和书房中都装着火炉,温暖得像三月里的天气。筵席也很丰盛,珍馐美肴,竟使人无从下箸。文人凭心血换来的钱原非容易,俞天鹏这一次的场面,大有“千金一掷无吝色”的气概。他要借此替一般寒士们吐一吐气吗?可是因这一来,杜工部的两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名句,不禁又在我的脑室中萦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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