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中国侦探小说精选_任翔【10卷完结】(6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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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曰:‘或然,然亦未必尽然。抑更有问者,尔何以知玉桂被杀?’张曰:‘盗去,余率婢仆检查全宅,室人均起,独不见玉桂,转辗寻觅,乃得之于门外。时体犹温也,然已无救矣。’余曰:‘时后门辟乎,抑阖耶?’曰:‘由玉桂之室,以达后门,各门洞启矣。’余曰:‘尔意玉桂为何如人?’曰:‘忠实可怜之柔弱女子也。’余曰:‘何以知之?’曰:‘彼幼即来余家,服务已十二年有半,所事悉能惬人意。即加以呵斥,亦笑受无忤容。’余曰:‘可怜哉!杀好人矣。虽然,尔料彼如何被杀?’张曰:‘是亦近情,特彼以一柔弱之女子,追盗时,余料必呼唤以自壮其胆,尔闻呼声不?’曰:‘未之闻。’曰:‘闻启门声否?’曰:‘亦未。’

  “余曰:‘然则彼在逃之阿升,与玉桂有嫌乎?’曰:‘非特无嫌,且交好颇笃。上月稍,阿升嘱人向余言,欲娶玉桂为妻。余以阿升诚,且婢长必嫁,否则转多暧昧事,因许之,且约以二月后合卺。时阿升喜极而跃,玉桂亦喜形于面,孰意阿升不良,竟杀玉桂,人心险诈百出,诚非余所逆料也。’余曰:‘既有此层关系,则全案转觉茫然矣。’张曰:‘尔意如何?’余曰:‘毫无梗概。特杀玉桂者,未必即阿升。余侪查缉案件时,于未得证据之前,不宜以盗名加诸人,逮证据既得,则杀之剐之,其权固操在我也。故使阿升而归……’

  “张不候余语毕,即曰:‘尔太戆矣,阿升既杀人,岂复再归?’余曰:‘勿言杀人,勿言杀人,阿升未必即杀人者。尔果自信阿升为杀人,此案即由尔自办,余请告辞。以尔之权,未尝不可嗾使县令,备种种酷刑于阿升之一身,死一阿升,讵复足惜!脱尔果欲余置身于此案之间,则人也、赃也,迟早当有以报命。此非余为阿升庇护也,良以草菅人命者,乃寻常劣等缉捕之所为,老王不为也。今余尔约,万一阿升归来,万勿以盗目之。私刑拷问,尤非余所愿。’张曰:‘当何以处置之?’余曰:‘遣密使唤我可耳。’张曰:‘如约。’余曰:‘脱破此约,余莫能为力矣。’遂出。

  “谒县令,令正闷坐上房,至余至,殷勤以探盗事相嘱,且言设此案而不能水落石出,张绅必不利于彼,因出五十元,畀余作车马资,余直受之而归。抵家,日已午,腹饥甚,命余妻治食。食时,郑、蒋二人亦相继至。余曰:‘得盗未?’佥曰:‘师莫谑我,我固不能得盗,而盗亦未必若是易得也。’余笑曰:‘然。’旋以张绅之所语,及张绅家之所见,一一备述之,且询其所度。郑曰:‘此甚易耳,凶犯除阿升外,岂复有他人?阿升余素谂,鼻赤而操甬音,我能捕之。哈哈,首功当为我得矣。’蒋曰:‘此或未必。以余所见,彼张氏之媳,颇涉嫌疑,即已死之玉桂,亦不能令人无疑也。’郑曰:‘咄,汝好为怪想,天下岂有不就事理之相近者着想,而反致力于虚无缥缈间者耶?设据汝之推测以探案,恐百年亦难得案之真相。’蒋笑曰:‘狂者以不狂者为狂,汝脑筋粗如牛鼻之绳,雇汝挑水拖车,斯诚可矣。若云缉捕,吾见其地老天荒,不能破得一案也。’二人始而口舌互争,继且汹汹然欲老拳相向矣。

  “余食饭而笑,饭喷满桌。彼不学无术,而刚愎自用者,洵不值半文钱也。余斥之曰:‘若毋噪,速果而腹,饭后,可各就己之所知,分途察探,有警则来报。余将因此以考若曹之所业,然无论如何,不得拘人,拘则以违教论,责无贷。’二人唯唯,饭罢,扪腹而去,均欣欣然自得,抑若其探务已告终者,斯亦可笑也已。

  “两点时,余方昼寝,郑鼓噪入余室,高声呼曰:‘师、师!醒、醒!余获得凶犯来矣。’余曰:‘安在?’曰:‘在外室。’余即拭其惺忪之眼,倒履而出,则见一赤鼻者,以麻绳穿其发辫,系于门栏之上。余怒极,连批郑颊曰:‘余命汝不拘人,汝匪特不遵,且拘一良民来,是何说?’郑心虽愤懑而不敢忤,抱头去。余乃解赤鼻之缚,而叩以姓氏,则阿升也。

  “诸君当知,余之责郑,非逞威也,良以对于是案,不得不然。盖余意想所及,阿升必非凶犯,然亦或者与案有关,故不宜慑之以威,宜循循开导,以罄其说。不然,彼纵有所知,亦必畏罪不言,于案情转觉茫然矣。余谓阿升曰:‘适才贱徒冒犯,幸勿介介。’阿升曰:‘承释羁,感且不尽。’余曰:‘尔自何处来,何以被捕?’阿升曰:‘余自华镇归,进北门,即遇高足,彼即出其麻绳以绁我,云系奉君之命。我胆素怯,谨受莫敢违,然亦不自知所犯何罪也。’余曰:‘谬哉,小子也。虽然,尔在途间,有所闻否?’曰:‘得非张绅家盗事乎?今晨余在华,即有所闻,因兼程归来,急欲回家一探消息,不意又为令高足所逮,中心焦急如油煎矣。老王乎,此事果信不?’余曰:‘焉得不信?玉桂且死矣。’阿升曰:‘玉桂乎,非张绅之婢名玉桂者乎?’余曰:‘然。’阿升骤闻此‘然’字,面色立变,白如剧场中之加官,中央映一赤若树梢苹果之高鼻,乃成异观。然际彼忧愤惶急之时,而我犹作此诙谐之怪想,亦殊伤忠厚,特余之伤忠厚者犹不止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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