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中国侦探小说精选_任翔【10卷完结】(2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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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尊神道方去,一尊神道又来,来者便是所说的胡小麻子。此君尊容如何,不劳再替他写照,只看他的雅篆,便可知道八九。不过要补说一句,他的肤色很白,白的却同石灰仿佛,头戴一顶花呢鸭舌帽,帽舌几乎把两个鼠目似的眼珠,完全掩住,身穿一件上青华丝葛短袄,足有二十多副胡桃纽扣,下身两个裤脚管,估量起来,放心可以藏下两对孪生的私孩。此君很像一个蚊虫,大像未曾光临,声音早已先到,嘴内哼着“妙根笃格娘呀”,一路哼进门来,先向铁床上面一看,边道:

  “喔唷,阿六哥,长远勿见,租苏满面!”

  一句话没有说完,却向老牌美女道:

  “喔唷,嫂嫂,让我也香一口,透透气,好不好?”

  第二句话方自出口,立刻又像旋风般的旋转身子,向酒甏阿毛望了望道:

  “喔唷,这里方才热闹得很,不多一会,听得你们碰台拍凳,神喤鬼叫,谁又和谁吃斗呀?我好像听得长脚金宝,说起什么江南燕,又是什么霍桑,你们无端提这两个做什么?”

  酒甏阿毛未及答话,他的身子又背了过去,仍向老牌美女道:

  “咦,嫂嫂,老大还没有回来吗?喂,阿六哥,他那里怎么样,有什么举动吗?”

  自从这胡小麻子进门以后,简直等于飞到一个稻熟时的麻雀,满屋子中,只听得他单纯的声音,而且说起话来,比瀑布更急,余人简直无从插言。老牌美女恰巧抽完一筒烟,抬眼向这胡小麻子看看,见他这种骨头轻于美人鹞的样子,伊想起方才听了长脚金宝的话,曾经吃了一个小小的惊吓,这当儿,好在机器之中,已是加足了电,便觉很安心地意欲借这来人,间接报复一下,于是把眉峰一蹙,说道:

  “哼,烂麻皮,事情扎手的很咧!你还这样轻骨头劈苏(哭也)的日子,在眼前了!”

  胡小麻子嘻开了嘴,笑道:

  “不要紧,天坍下来,有长人顶的!”

  老牌美女见伊的话不生效力,沉下脸来道:

  “好好,不相信,随便你,你问阿六哥!喂,阿六哥,你把他那里的事,对这小鬼说!”

  到底这阿六哥,在满屋里,还是比较的最长厚的人物,得了这个纶音似的命令,立刻战战兢兢,把先前一番话,一字不易背了一遍,承他的情,另外小心翼翼,加了好些话。胡小麻子听阿六哥说起霍桑的事情,证以方才隔壁所听得的话,不由得也是一怔,失口嚷道:

  “啊哟……这……”

  “啊哟”二字方自出口,忽觉背后一种鬼叫似的声音,“嘘”的一声,直刺他的耳鼓,忙不迭顿住口,回头看时,却见酒甏阿毛一脸诡秘的样子,正在竭力和他挤眉弄眼,一面又听酒甏阿毛朗声说道:

  “哼!讨厌极了,还提这话做什么,真是有愁无愁,愁六月里没有日头。小麻子,快不要听嫂嫂的话,伊是有意吓吓你的!老实说,他们有种敢来吗?嘿……”

  读者总还记得,记者前面把这满屋子的人都称为神道,既称神道,当然都有灵感。尤其这胡小麻子,在诸位神道中乃是最具广大灵感的一位,差不多眼珠可以当作探海灯,而眉毛可以代表无线电。他一面听酒甏阿毛的口气,又看他扮着鬼脸,心头早已明白酒甏阿毛的意思,一转念间,忙将“啊哟”二字底下的原句退了下去,顺口大声附和道:

  “嗄,我当什么事!这两个起码人吗?”

  胡小麻子说这几个字时,竭力表示一种清淡的意思,又道:

  “哦,这两个起码人,想要来找我们吗?我问他们头皮还推得动,推不动!”

  他说着,把那顶鸭舌帽,推到青龙角上,两眼骨碌碌地,死盯着酒甏阿毛。酒甏阿毛却向他微微点头,对他表示一种赞许之意,搭讪又问他道:

  “喂,小麻皮,闲话少说,隔壁小老爷怎么样了?”

  胡小麻子答道:

  “他在那里,弄着麻雀牌搭大桥,搭牌楼,独自玩得很乐意咧!告诉你们也是笑话,这小老爷桃子真酥,我问他‘这里好不好’,他回说‘很好,很开心’,又说‘他城隍老虽然很有钱,却小气的很,不像此地,想吃什么有什么的,所以多玩几天也不要紧。’还说‘他写信回去时,一定要逼他老头子多放些血,给我们分’。你们想,这种酥桃子,不是难得见的吗?”

  胡小麻子嘴内虽这样唠唠叨叨,和众人敷衍,眼里望着酒甏阿毛,见他一脸忧急,心头也暗自辘轳不定,一时又未便询问,因此,方才那种油腔滑调,不知不觉渐渐消失。可是床上的老牌美女和阿六哥,听了他的话,倒忍不住好笑起来。阿六哥自言自语道:

  “真是戆坯!他们家里,还当他是活宝,常常说他怎样怎样聪敏咧!”

  阿六哥自从走进这间客堂楼上,一副阴沉的脸色,自始至终,像是崑山城隍的偶像,直到此刻,听了胡小麻子的话,方有一丝笑意,但这一笑,不大吉利。笑容在他脸部,还没放得安稳,蓦地听得楼下一种重大的关门声,“轰”的一下,直同坍塌了什么似的,震的这不甚结实的屋子,楼板窗棂,都微微起了震动。同时门上那个响铃,一阵急颤而又锐厉的声音,滴零零向人耳内直钻。这时客堂楼上的四个人,除了老牌美女,即刻吃了酒甏阿毛的一服定心丸似的被黑雾迷了心,还不很在意,余外的三个各各都怀着一种不可思议的鬼胎,听了这种急促的声音,他们的心房,不禁也随着楼板窗棂,同时起了微微的震荡。酒甏阿毛一时忘形,身子霍地竖了起来,失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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