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中国侦探小说精选_任翔【10卷完结】(1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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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想到目前和未来。

  “许许多多的传说和消息,我回来一对证,完全是捏造和诽谤。‘反攻大陆’,那简直是白日梦。我到大陆只有几天,所见所闻,完全像到了另一个世界。人们团结得很紧,都在建设着自己的祖国,而我呢,却企图破坏自己的国家!在台湾的那班人真是在泥坑里,捧着主子,甘心做傀儡,刮来了钞票就醇酒妇人地乱来一通。他们就这样陶醉自己,欺骗别人。决不放下屠刀,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前途?我就随着那班人混一辈子吗?不!而且,要混也混不下去了啊!”

  “我家里虽然有过百把亩田,也开过一爿布庄,但到我长大时,田卖光了,父亲死后,布庄也收歇了。我不是地主,也算不上是个资本家,只因看不清黑白,就跌落在泥坑里。那么,我有什么理由,永远闭紧眼睛,把共产党当做死对头,跟着那班人一起往死路上跑呢?何况我已经亲眼看见,资本家也都高高兴兴地随着共产党走呀?”

  他用足力气,吸进了一大口烟,随后又舒畅地把烟吐出来。他继续想。

  “妹子说得完全对,那条是死路,我不能再走。其实单看火车上的工人、解放军、列车员、保安桥的老鞋匠、隔壁的李大嫂,还有小孩子像灵芝这一些人,就足够证明这条路已经完全断绝,要走,也不可能。千千万万只眼睛都盯住我,我动一动就会受到监视,再进一步,准会给捉破。我哪里再能施展十分神通呢?”

  他想到这里,不自觉地用拳头在桌子上击了一下。

  “我有良心,我也有爱国心,不过过去迷了眼、受了骗、做错了!现在,我一定把它扭过来!我要走生路!”

  他兴奋,他紧张,他的头像在发烧,有些隐隐胀痛。他站起来,把烟蒂丢在地板上,用鞋底使劲地把它踩熄了。在房间里来回地踱了一阵,他重新坐下来。

  他想到走生路的问题,他的信心还不够强。他不敢相信他会有奇珍所说的那种种好处,因为他觉得自己的罪孽太深重了。不过有一点,他却有充分的自信,那就是:他一坦白,从此不会再碾生前一直疼爱他的娘的头皮,也不致再叫他的妻子儿女不敢在人面前提起丈夫和父亲。

  最后,他做出了结论:我应该自新,只要不给枪毙,就是劳动改造,也胜过永远陷在泥坑里!

  秀宝走进房来,手里拿着一叠报纸和一壶热茶。

  她说:“妹妹已经用红笔把重要的划出来,在这里。”

  她将报纸摊开在桌面上,又给他斟满一杯茶,就轻步退出去,反身重新把房门合拢。

  最上面一张报纸上登载着周总理最近的政治报告。篇幅相当长,贡尚烈仍从头至尾看了一遍,特别注意的是有红墨水勾画的那几行。

  “……凡是愿意走和平道路的,不管任何人,也不管他们过去犯过多大罪过,中国人民都将宽大对待,不咎既往。……”

  “不咎既往!”贡尚烈细细地咀嚼着这四个字,他的眼睛里射出了光芒,“还有,‘不管他们过去犯过多大罪过’。那么,奇珍和秀宝所说的话,这就是明白的保证!”

  他激动得厉害,头有些飘飘然。他把另外几张报纸翻过来时,他的手指也在簌簌发抖。有好几处红笔勾出的,一则就是林贵夫的事,其他几则也都是坦白自首得到宽大释放的新闻,也有几则是拒不坦白而给破获的特务被判死刑的报道。

  他感到疲乏,脑子在发昏,已不能再仔细地阅读。其实他已经看到了更可靠的保证,有了更充分的信心,多读也没有必要。

  他翻到最后一张报,下面有一本雪白的大型的信笺簿,连翻几页,都空白无字。

  他领悟地想:“这是给我写坦白书用的。好,我应该马上写!”

  他把报纸整一整,移过一旁,随即从衣袋里抽出钢笔来,准备就写。可是,他沉吟了好一会儿,终于写不下去。由于过度紧张和激动,他的脑子太疲乏了。他的过去的历史,又确像一部二十四史,千丝万缕,一时间也不容易整理出一个头绪来。而且,他究竟应该怎样写、写什么,到此刻还是有一些顾虑。那也并不奇怪,原因是他陷溺得太深了。

  他放下笔,喝了一口茶,把两条臂膀搁在桌面上,又把他的头靠在手臂上。他打算歇一歇,让自己的神经松弛一下。

  忽然,他听得外边大门上有人敲门,嘭嘭嘭响得出格。接着,像有人出去开门。不多一会儿,一阵杂乱而重浊的穿皮鞋的脚步声进入了天井。

  贡尚烈知道出了事,马上站直了身子。跳墙、上屋面,他都受过训练,而且也确实有一手,不过此刻都来不及了,因为天井太小,冲不出去。躲藏吧,房间里排着一大一小两只床,床底下却都给劳什子的小东西挤满了。其他,镜台、箱橱、方桌之类,更不可能容身。他想把皮包底里的手枪抢出来,做个抵抗准备。不料他的手还没接触到皮包,房门给推开了,两个雄赳赳的武装公安人员排立在门口。

  两个公安人员都是身高力壮的,一个手里拿一支黑钢的手枪,另一个拿着一张纸片。他们并不立即跨进屋,先向房间的四角扫了一眼,然后让目光停留在贡尚烈的身上。

  “你是贡尚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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