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中国侦探小说精选_任翔【10卷完结】(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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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桑又道:“说啊!你姑且说说看。这是一种实地的测验,你也可以得到一种有趣的知识。”

  汪银林期期然地答道:“似乎是酱色绸的。”

  “有没有花色?”

  “有——有许多白色的细点。”

  我虽在旁边静听,并没有处于被测验的地位,但心中也不禁暗暗地内愧。因为霍桑今天戴的什么领带,我虽和他同在一起,因没有特别留意,此刻竟也不敢说定是什么颜色!

  霍桑笑道:“酱色白点的领带,我当真是有一条的。可是今天的却不是!”

  他顺手把白巾放下来,露出了他的领带。那是一条暗绿色而有细黑斜线条的。汪银林又瞧瞧我,我也瞧瞧他,彼此相觑地都很不好意思。

  霍桑把白巾重新藏在衣袋中,一边自言自语地说:“人们的视觉本是很薄弱的,尤其在不经意或心有所思的当儿所感受的印象,更是淡漠模糊而不足凭信。刑事心理学权威葛洛斯(H.Gross)曾举示许多采证的实例,指出司法官采取眼见证人的证语有特别审慎的必要。因为人们在匆忙或无意中所感受的印象,事后回忆,往往会把黑衣说青衣,胖子变瘦人。我还记得一个有趣的测验,测验者把一只表给四十六个受测验人看,每人限看五秒钟。看过以后,叫每一个人将所看见的表面上的景状用笔描画在纸上——那当然只要画一个轮廓罢了。结果只有一个半人的答案是正确的。大部分人都把那个罗马字Ⅵ写在下面,有几个人还把罗马字变做阿拉伯字。实际上那六点钟的Ⅵ字的地位已给秒针占去了,根本是不存在的。……嗯,你们觉得可笑吗?其实这测验我自己也实施过,委实千真万确!所以‘一目了然’是没有科学根据的,‘视而不见’才是一般的现象。”

  汪银林向霍桑瞧瞧,又瞧瞧我。我也无言地回了一瞥。因为霍桑的理论是有根据的,莫说银林,我也找不出辩难的话。

  霍桑又说:“银林兄,此刻你可以明白了。你和我面对面了好久,你竟没有瞧清楚我的领带是什么颜色。方才你猜想我的领带是酱色白点的,可见只是凭着你的记忆中的幻觉,并非事实。是不是?那么以此例彼,可知蔡妈的说话也同样是不实在的。”

  汪银林顿了一顿,仍做怀疑声道:“虽然,但蔡妈说李阿凤穿的青布衣服和青莲色围身,在事实上是符合的。你怎么说——”

  霍桑截住他道:“你还不明白?好,你姑且闭着眼睛,把昨夜里蔡妈所经历的景状悬想一下。第一步,伊在楼上听到有人进来和伊的女主人讲话。那时候那来客即使和蔡妈非常熟悉,但谈话的时间既然不多,又隔着一层楼,你想伊可有辨得出来人的声音的可能?第二步,伊随即下楼,看见伊的主人已准备出去,并对伊说伊要往孙家去诊病。这时候那个来请医的女仆早已退到石库门外,蔡妈在实际上并不曾当面瞧见。第三步,据蔡妈自己说,伊还瞧见那女仆穿一件深青色的布衫,加一个青莲色的围身。但朱家的大门外并没有电灯,客室中当然有灯光的。试想一个人从光亮处向黑暗中瞧察,可能够瞧得明白?并且那深青色和青莲色都是深色,更不容易分别。可是蔡妈却能够在黑暗中分别得清清楚楚,想一想这话可合得上事实吗?”

  汪银林的牙齿在啮自己的嘴唇了,他的头似乎在不自主地点动,但仍没有说话。我也不由得不暗暗点头。

  霍桑继续道:“据我推断,当伊在楼上听到下面的谈话声音时,至多只知道来客是一个女子,断断辨不出是谁。等到伊下楼以后,因着‘孙’‘沈’二字的误会,便抱定了成见,以为就是平桥路的沈家,那请医的也就是阿凤。因为那沈家的李阿凤曾去请过两次,请时都在日间。蔡妈都看见过伊的。蔡妈因着这个成见,便深信不疑。后来经我们向伊究问,伊要使我们坚信,才说出阿凤的衣服颜色,其实阿凤的衣色是伊前两次看见的;昨夜里伊连那女仆的衣色、面貌都没有瞧见,只凭着伊的记忆中的幻觉作用,自以为瞧见罢了。这恰像刚才你说我戴的酱色白细点的领带,理由是相同的。”

  汪银林还是守着缄默。他只交握着两手,手肘支在膝上,偻着身子,低垂着头,似在瞧地板上的他自己的影子。我不知道他心中有什么感想。

  霍桑又道:“这个设想我还有佐证。试想沈咏秋两次请朱仰竹去,既不是诚心求医,却是要刺探朱仰竹的隐事。仰竹虽愚,经过了两次的试探,势必也可以瞧破沈咏秋的用意了。这样,假使沈咏秋第三次去请,伊能否绝不顾忌?即或伊另托他名,但那差遣的既然是李阿凤,时间又在寒冷的深夜,你想朱仰竹可会得一请就去,丝毫没有迟疑吗?”

  这解释当真加得上入情入理的考证,我只有无条件地佩服。同时我才恍然于霍桑最初就不赞同汪银林把咏秋看做案中的主谋人,认为太主观,原因就为着他先看到了这个反证。不过当时他不肯发表。

  汪银林抬起头来,叹口气说:“霍先生,我真惭愧。我在这一件案子上,着实长进得不少。”他立起来。“现在我去打一个电话,先把那李阿凤放掉,然后再去拘捕孙仲和。”

  霍桑点点头表示赞同。汪银林便起身向电话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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