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许诺_桐华【完结】(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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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蚩尤神色黯然,默站了一瞬,拉着阿珩继续边走边看周围景致。行到祭台边,他拖着阿珩坐下,“两百年不见,你就不想知道这些年我做了些什么吗?”

  阿珩好笑,“我根本不记得你了,gān嘛要关心你做过什么?”

  蚩尤悲伤地看着阿珩,阿珩低下头,撕扯着龙筋,想把它解开。

  他们面前是百亩桃林,山风chuī过,绿叶翻滚,犹如绿色的波涛,祭台四周的风铃时急时缓地响着。

  叮当、叮当……

  反反复复的声音越发凸显出山野的静谧。

  良久的沉默后,蚩尤低沉的声音乍然响起,“你认识的巫王已经死了,米朵和金丹也走了,米朵老时。一直想再见你一面,说什么都不求,就是想再给你做顿饭吃。她一遍遍追问你的下落,我却无言以对。米朵惦记着你爱喝酒嘎,每年都把最好的酒嘎用石坛封好,埋在桃树下,这边的几十株桃树,每株下面都埋着一坛米朵为你做的酒嘎。她老得眼睛都看不清时,依旧挣扎着为你做了一坛酒嘎。”

  阿珩解龙筋的手不知不觉停了,凝视着桃林,咬着唇,一声不吭。

  “头几十年,每年四月,我来九黎时。都和他们一块儿喝酒嘎,金丹陪着我种桃树,米朵把酒坛埋到属下,我喜欢听他们谈论你,就好似你仍在一样。后来他们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无数个夜里。转辗反侧,夜不能寐,我真正理解了师傅的感受。漫长的生命就是最大的惩罚,很多时候我会忍不住大笑,因为,我活该!”

  蚩尤的头深埋着,阿珩看不到他的表qíng,但能看到他鬓角的白发,以他的年龄和神力,实不该如此。她轻叹了口气,温和地说:“反正我已经全都忘记了,你也不必愧疚,你就当作我没有复生,把我全忘了吧!”阿珩一边说话,一边居然悄悄地解开了龙筋。

  蚩尤沉声问:“要怎么样你才能原谅我?”

  阿珩猛然跳起,撒腿就跑,“让我重新开始,我就原谅你。”

  蚩尤反应十分机敏,立即就追上来,在桃林中抓住了她,阿珩又踢又踹又骂:“我已经全忘记了,我想重新开始,我就要重新开始!”

  蚩尤神色悲痛,默默地盯着她,一瞬后。突然把她用力抱起,扛在肩头,跃到逍遥背上,“好,让你重新开始!”

  阿珩不停地打着蚩尤,“放下我,放下我!”蚩尤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驾驭逍遥疾驰。

  一会儿后,逍遥落在了一处旷野中。蚩尤像栽葱一般,把阿珩立到地上,阿珩刚一站稳,转身就逃。

  蚩尤倒不着急,倚着逍遥,好整以暇地所:“你跑吧,跑一次,我抓一次,看看是你跑得快,还是我追得快。”

  阿珩脚步一顿,回过神,又是无奈,又是愤怒地喊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你不是要重新开始吗?我们就重新开始!”

  阿珩对蚩尤不停地作揖行礼,近乎哀求地说:“蚩尤,蚩尤大将军,我已经忘记了你,你堂堂一国大将,何必再纠缠不休?比无赖还不如!”

  蚩尤靠着逍遥,抱臂而笑,满不在乎地说:“我就是纠缠不休又如何?我就是个无赖又如何?”

  阿珩气得双目喷火,破口大骂:“混蛋,禽shòu,野shòu,禽shòu不如的混蛋,蛇蝎心肠……”

  蚩尤笑眯眯地听着,边听边点评“这句‘禽shòu不如’骂得很好,禽shòu当然不如我了,它们见了我逃都来不及!蛇蝎心肠……”蚩尤咂巴着嘴,摇摇头,“不好,不好!太娘气了!你好歹想个更毒辣的野shòu来比喻……”

  阿珩气得浑身打颤,理也讲不通,骂也骂不过,怒火上涌,直接动手!

  几团赤红的火焰飞向蚩尤,蚩尤撒腿就跑,阿珩追在后面七拐八绕。竟然跑进了一座城池中,之日应该是个节日,大街上人来人往,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好好打抱不平者看一个瘦弱女子追着一个魁梧大汉跑,动了怜香惜玉之心,时不时踢跟木头扔块瓜果,阻拦蚩尤。

  蚩尤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每次看似阿珩就要打到他,她犹如泥鳅一般遛了,气得阿珩什么都顾不上,一心只想抓住他。

  蚩尤边跑边叫:“好媳妇,我知道我这次错了,让你伤心了。下次再不敢了,我一定信你,敬你,疼你护你……我不会相信我听到的,也不会相信我看到的,我只相信我心感受到的!好媳妇,你饶我一次,就这一次……”

  原来是小两口闹别扭,众人都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七嘴八舌地相劝。

  阿珩不知是气还是羞,满面通红,泫然yù泣,恨恨地跺着脚对蚩尤嚷:“我是少昊的媳妇,不是你的!”

  蚩尤脚步立停,回身盯着阿珩,似伤又似怒,硬梆梆地说:“他休想!”

  阿珩看到他的样子,自己的气反倒消了,笑笑说:“我乐意,他就能想!你可管不着!”

  蚩尤脸色越发难看,阿珩越发高兴,也不想打蚩尤了,竟然转身要走了。

  蚩尤凝视着她的背影,压下胸臆间的不适,qiáng行凝聚灵力。

  从南边传来几声闷雷一般的声音,好似貌似东西炸裂了,几道红光冲天而起,刹那间南边的天空已经火海一片,整座城池都笼罩在红光中。

  所有人都看向南边,目瞪口呆,没有一丝声音,整座城池好似变成了死城。半晌,有老者高举双臂,哭嚎道:“天哪!博父山的山神又发怒了!”

  男女老幼纷纷跪倒在地,对着博父山跪拜,泣求山神息怒,有人哭叫道:“我们去求西陵娘娘。”众人纷纷附和,人群汇聚在一起,一步一跪,朝着城外的祭台而去。

  阿珩仓皇地打量着四周,这才明白为什么她有似曾相识之感,原来这里竟然是博父国。

  天边的潋滟红光,遮盖了星辰,暗淡了灯光,大街小巷都笼罩在迷蒙的红光中。蚩尤一身泣血红袍,站在街道中央,脚踩大地。头望苍天,凝然不动,好似世间万物都不看在眼内,也全不在乎。

  阿珩惊骇地盯着他,“你是个疯子!”

  蚩尤含笑道:“两百七十年前,有个叫西陵珩的女子,灭了祝融的练功炉。救了博父国,至今博父国内到处都是西陵珩的祭坛,今日就是祝祷西陵娘娘的灭火节。两百七十年后,蚩尤点燃了博父山,你若今日离开,那就让它烧去吧!我倒是要看看,如今的天下谁有胆子灭蚩尤的火炉?”两百年来,在蚩尤的雷霆手段、铁血政策下,他的名字在神农国等同于死亡,根本无人敢违逆。

  阿珩默默凝视着天际的红光。

  孩子的哭声,人群的跪拜乞求声,声声传来。

  过了一会儿,阿珩向着红光走去。

  蚩尤默默地跟随在她身后,只要他不想放手,那么不管天明如何,他都会把命运拖回来。阿珩想重新开始,那么就重新开始吧!不过——不是和少昊,而是——要从他们相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火势猛烈,博父山下到处都是滚烫的气柱,熔化的岩浆。

  阿珩小心翼翼地走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痛哼,她脚步顿了一顿。没有回头,可也不敢继续往前走了,谨慎地后退了几步。一声巨响,滚烫的气柱从地下喷出,把四周的岩石击得粉碎。

  蚩尤的笑声传来,“好媳妇,你怎么停下了?”

  阿珩气得直磨牙,恨不得立即离开,永不要再见蚩尤。可更知道他说到做到,今日他若离开,博父山的火会永远烧下去。

  阿珩继续走着,蚩尤在她身后嬉皮笑脸、油嘴滑舌,逗着阿珩说话,一口一个“好媳妇”。阿珩满肚子怒气无处可发,只能紧咬着牙,一声不吭。

  行到一片坑坑洼洼的泥浆地,阿珩举步而入,蚩尤“咳咳”的咳嗽声不停地传来。

  阿珩忍不住冷笑,不但不理会他,反倒走得越发快。

  huáng色的气泡带着地底的毒煞汩汩冒出,蚩尤咳得声嘶力竭,阿珩却充耳不闻,昂着头,走得怡然自得。

  “唉!我倒是忘记了,好媳妇学过《神农本糙经》,这点地煞毒怎么会难倒她呢?看来你把老头子的东西记得很牢嘛!”笑声从身后传来。

  阿珩气得紧握拳头,想要捏死自己,她是没进láng窝,却入了虎dòng,梗着脖子说道:“我本来就是有些事记得,有些事不记得,有什么大惊小怪?”

  阿珩如今的身体孕育在虞渊,诞生在汤谷,并不俱火,走得比以前轻松,只花费了以前一半的时间就到了博父山的脚下。

  她向山上攀援,蚩尤跟在她身后,哼哼叽叽地喊痛,“好媳妇,你走慢点,我痛得很,爬不动了。”

  阿珩不理他,只在心内咒他,装!装!你就往死里装吧!

  几个火球飞落,阿珩躲都没躲,甩袖轻挥,火球被她轻松地扫开。身后却传来一声短而急促的惨叫,阿珩实在受不了,冷嘲道:“大将军,你装了一路不累吗?”

  “好媳妇,救我……”

  阿珩无奈地摇摇头,继续走自己的路。

  走了半晌,身后再没有一点声音。

  这一路之上,蚩尤不是在后面油腔滑调地逗阿珩,就是哼哼唧唧地喊疼。阿珩听得又烦又气,可这会儿没了他的声音,又觉得若有所失。

  “蚩尤,你怎么不装了?”

  没有回音,阿珩心内七上八下,哼,不知道又是什么诡计!我才不会上当!

  qiáng忍了半晌,终是忍不住,装作整理裙裾。弯下了身子,偷偷向后看,却压根儿不见蚩尤。

  她立即回身,四处张望,漫天烟火中,不见那袭张狂耀眼的红袍。

  她匆匆往回跑,看到蚩尤昏倒在路边,满身泥污,幸亏有一方凸起的石头挡着,才没有摔下悬崖。

  阿珩蹙眉,“喂,你别装死好不好?”

  没有声音。

  阿珩犹豫地走过去,检查了下他的身子,这才发觉蚩尤并非装的,他的确是重伤。

  蚩尤在灭魔阵中伤得很重,本就旧伤未愈,为了劫走阿珩。生生挨了少昊一掌,没有调息就驾驭逍遥疾驰赶路,又不顾伤势,qiáng行汇聚灵力把博父山点燃。一路而来,他一直qiáng压着伤势,勉力支撑,此时再也压不住,已是力竭神昏。

  蚩尤全身滚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脸都被烧得发红,却还是嬉皮笑脸,“好媳妇,又要你背我了。”

  阿珩瞪着蚩尤,气得呼哧呼哧直喘气,喘了半晌的气。却无计可施,只能把蚩尤背起来,“警告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就把你扔到火眼里去,烧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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