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许诺_桐华【完结】(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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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珩一直紧咬牙关忍受,几次痛得昏厥过去,几次又被阵法唤醒,痛苦无休无止,无边无际。

  到后来,痛苦越来越qiáng烈,就好似有无数火在她的体内游走。阿珩忍受不住,痛得全身抽搐,在阵法内滚来滚去。

  离朱虽然是huáng帝的心腹大臣,可也是看着阿珩长大,心中不忍,劝道:“王姬,你和陛下认个错,陛下一向疼你,肯定会立即放了你。”

  阿珩身体痛得痉挛,却一声不吭。

  到后来,她已经连打滚的力气都没有,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可因为离火阵本就是给神施刑的阵,能让身体上的痛楚丝毫不减,仍旧钻心噬骨地折磨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珩觉得好似漫长得天地都已经毁灭了。身周突然变得无比清凉,就好似久旱的树林遇到了大雨,一切的痛苦都消失了。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阵法内,水火jiāo接。流光溢彩,少昊长身玉立,纤尘不染,在他身周有无数水灵在快乐地游弋,漫天火光都被隔绝在水灵之外。

  少昊凝视着阿珩,神色复杂,半抱起阿珩,把清水喂给她喝,低声问:“嫁给我难道比烈火焚身更痛苦吗?”

  阿珩张了张嘴,嗓子已经被烧得根本说不出来话,只能摇摇头。

  少昊把贴身的归墟水玉放到她口中,在她耳边低声说:“偷偷含着它,装着你很痛。”

  少昊放下阿珩,出了离火阵。随着他的离去,火灵又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可阿珩五脏六腑内清凉一片。只肌肤有一点灼痛,和起先的痛楚比起来,完全可以忽略。

  少昊奉俊帝的旨意来拜见huáng帝,商议婚期,huáng帝在上垣宫内设宴款待远道而来的少昊。

  少昊谦逊有礼,学识渊博,再无聊的琐事被他引经据典地娓娓道来都妙趣横生。大殿内如沐chūn风,笑声不断。

  huáng帝垂问俊帝对婚期的安排。少昊回道:“高辛已经准备好一切,父王的意思是越快越好。”

  朝臣们纷纷恭贺,huáng帝满意笑着点头。少昊略带几分不好意思说道:“婚期正式定下后,按照高辛礼节,大婚前我与王姬不能再见面。我这次来带一些小玩意给王姬,想、想……明天亲手送给王姬,还请陛下准许。”

  众人都理解地大笑起来,亲手送礼是假,小儿女们想见面是真。huáng帝含笑道:“当然可以。”

  huáng帝盯了一眼身边的心腹,对青阳吩咐:“去告诉珩儿一声,让她今日早点休息,明日好好装扮一下,不要失礼。”

  “儿臣明白了。”青阳领命后,退出大殿。

  青阳赶到离火阵时,huáng帝的心腹已经传令离朱解除阵法。看到阿珩满身伤痕,奄奄一息的样子,青阳不敢让母亲见到,把阿珩先带回自己府邸。

  青阳修的是水灵,又有少昊的万年归墟水玉帮忙,阿珩的外伤好得很快。

  青阳心痛地看着阿珩,“伤成了这样,还是不愿意嫁给少昊?”

  阿珩倔qiáng地抿着唇,一声不发。

  青阳突然爆怒,“是不是神农的蚩尤?你信不信我去杀了那个九黎的小子!”

  阿珩瞪着他,透出不怕一切的坚持。

  青阳泄了气,他们四兄妹,秉xing各异,倔qiáng却一模一样,必须另想办法。

  青阳沉默着,似乎在思索该从何说起,很久以后问道:“父王最宠爱的女人是谁?”

  阿珩声音嘶哑,想都没想地说:“三妃彤鱼氏。”这是轩辕族所有神皆知的事qíng。

  “你觉得母亲的xing子可讨父王欢心?”

  “当然不!”阿珩莫明其妙,不知道青阳讲这些什么意思。母亲的xing子刚qiáng坚硬,又不肯维持姣好的容貌,自从阿珩记事起,父王就从未在朝云殿留宿。

  “五百多年前,彤鱼氏曾想搬进朝云殿。”

  阿珩想了一想,才理解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满脸震惊地抬起头:“你的意思是……她想父王废后?”

  青阳面无表qíng地点点头。

  “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这些事qíng,昌意不肯让你知道,也求我不要告诉你。他和母亲一样的心思,只想护着你,让你过得无忧无虑,可你迟早要长大,很多事qíng根本躲避不开。”

  阿珩呆呆地看着青阳,心中翻来覆去都是废后的事qíng。

  青阳冷笑着问:“阿珩,你难道真以为我们家父慈子孝,手足友爱吗?”

  阿珩说不出话来,她也察觉到了哥哥间的明争暗斗,可也许大哥太qiáng悍,她从不觉得需要担心。

  青阳问:“你可知道为什么彤鱼氏不再和父王念叨她更喜欢朝云殿的风景了?”

  “因为大哥?”

  青阳带着一丝冷笑摇摇头,“因为我,她只会更想住进朝云殿,这样她的儿子才能成为嫡子,才能更名正言顺地和我争夺王位。”

  “那是因为……”阿珩实在再想不出原因。

  “因为你。”

  “因为我?”阿珩难以相信,那个时候她还是懵懂幼儿,能帮什么忙?

  “因为你和少昊定亲了,而少昊很有可能成为俊帝。父王有很多儿子,可只有你一个女儿。高辛注重门第出生,为了让你更顺利地登上高辛的后位,父王不会剥夺你嫡出的尊贵身份。”

  阿珩满脸惊骇。

  青阳说:“阿珩,母亲已经用全部力量给了你无忧无虑、无拘无束的五百多年,你知道这在王族中有多么宝贵吗?母亲现在是什么样子,你都看到了,你体谅过她为我们所付出的吗?你真就忍心让母亲被那些妃子羞rǔ?”

  阿珩咬着唇不说话,青阳又说:“从小到大,昌意什么都护着你,你想没想过你的所作所为会对他造成伤害?如果你解除了和少昊的婚约,母亲很有可能要搬出朝云殿,昌意只怕也会被父亲贬谪。到时候所有的明枪暗箭都会冒出来,以昌意的xing子,应付得过来吗?”

  阿珩泫然yù泣,她以为拒绝婚事只是她一个人的事qíng,父亲会惩罚她,她并不害怕,可没想到她的婚事竟然和母亲、哥哥的xing命都息息相关。

  “你若为了一个男人就要舍弃母亲和昌意,我也不拦你!但你真以为抛弃了母亲和兄长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吗?”

  阿珩只是天真,并不是愚笨,心中已明白一切。眼泪潸然而下,青阳却不肯罢休,步步紧bī,似乎想灭掉她心中所有的残余希望,“你忤逆父王,破坏了轩辕和高辛的联盟,父王也许不会杀你,但肯定想要蚩尤的命!还有,高辛是上古神族,礼仪是所有神族中最森严的。即使少昊宽宏大量不和你计较,高辛的王室却容不下蚩尤带给他们的耻rǔ,必定会派兵暗杀蚩尤!据我所知,祝融与蚩尤仇怨很深,他会不会落井下石也要蚩尤的命?阿珩,你想看着蚩尤陷入三大神族的追杀中吗?到时候天下虽大,何处是你们容身之地?”

  阿珩脸色煞白,如同身体被抽去了骨头,整个身子都向下瘫软。青阳击碎的不仅仅是她少女的烂漫梦想,还有母亲和昌意几百年来为她构建的一切美好。

  青阳说:“知未伯伯守在朝云峰,你被惩罚的事qíng母亲还一无所知,你想要母亲知道吗?”

  阿珩泪如雨下,却坚决地摇摇头。

  “那好,我们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好好休息一夜。明日清晨,我们回朝云殿,你亲口告诉母亲和父王,愿意嫁给少昊。”

  阿珩伏在枕上,双目紧闭,一言不发,只泪珠涌个不停。

  深夜,蚩尤正要驾驭坐骑大鹏前往九黎,赶赴和阿珩的桃花之约,他想赶在跳花节前赶到九黎,为阿珩准备一个小小的惊喜。

  突然之间,小月顶上腾起一道赤红色的光芒。

  蚩尤的脸色在刹那间剧变,他犹豫了一下,遥遥地看了眼九黎的方向,命大鹏返回神农山。

  他刚从大鹏背上跃下,云桑就快步迎上来,面色煞白,“父王已经完全昏迷,榆罔现在守在父王身边。在榆罔正式继位前必须封锁所有的消息,否则轩辕和高辛得了消息,突然发兵,外乱就会引发内乱,变得不可收拾。我已用父王的名义传召祝融、共工、后土觐见,他们还不知道qíng况,待会他们来后。就立即派重兵把守,不允许他们再离开神农山,你要一切谨慎小心。”

  云桑又对身边侍卫统领刑天吩咐:“启动阵法,神农山的二十八峰全部戒严,从现在开始只许进不许出,不充许任何消息向外传递,想qiáng行离开者当即斩杀!”

  世代效忠炎帝的神农山jīng锐们齐声应“是”,几千年才启动一次的封山阵法也再次启动。封山阵是历代炎帝的心血所设,除非有炎帝的心头jīng血护身,否则就是一只苍蝇都休想离开神农山。

  蚩尤一边大步流星地走向大殿,一边又回头眺望了一眼九黎的方向,只觉得心中烦躁悲伤,却辨不清楚究竟是在焦虑小月殿的炎帝,还是牵挂九黎山中的阿珩。

  榆罔、云桑、沐槿在炎帝榻前守了一夜,天快亮时,炎帝突然醒转。

  榆罔和云桑都大喜,炎帝说不出话来,只是用眼睛四处看看,云桑还没明白,榆罔忙叫:“蚩尤,快进来,父王要见你。”

  守在外面的祝融、共工他们都盯向蚩尤,表qíng各异。蚩尤匆匆进来,炎帝微微一笑,容颜枯槁,全是被痛苦折磨的憔悴。

  蚩尤忽地就想起了几百年前,一个背着箩筐,头戴斗笠的瘦老头走到沼泽中,揉着肚子,笑着说:“哎呀,你怎么能让猴子给你摘果子吃?给我一个吃吧!”

  几百年来就是这个笑得温和老实,实际jian诈狡猾的老头教导他说话,教导他识字读书,啰啰嗦嗦地和他讲人世礼节,绞尽脑汁地想磨去他的bào戾……

  蚩尤鼻子一酸,跪在炎帝榻前,说道:“师傅,我一定会遵守诺言!”

  炎帝舒了口气,眼中尽是宽慰,他看向沐槿,沐槿用力磕头,“若不是父王收养了我,我也许早死,养育之恩无法报答。我知道父王最挂念的是神农百姓,我虽是个女儿,可也会尽我全力,替父王守护神农百姓。”

  炎帝唇嗫嚅了几下,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看向枕头畔。

  云桑看枕头旁收着一个木头盒子,忙打开,里面有两只木头雕刻的木鸟。她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看父亲的神色知道父亲想要它们,她就把两只木鸟拿出,放在父亲手里。

  炎帝凝视了它们一会,又看向云桑,嘴唇嗫嚅了一下。还是没吐出声音,云桑这次却立即明白了,她把一盆一直摆在卧房内的蓝色山茶花抱在怀里,哽咽着说:“我会、会把它种植在您和母亲……的坟头,您放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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