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往事_长宇宙【完结】(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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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我有。”

  宁小诚知道这两个人念军校压根就没什么钱,也从来没想打他们主意。

  他转而问另一个:“斯亮,你说呢?”

  武杨对面的年轻人穿浅青衬衫,衬衫有点宽,扎在裤腰里,袖子卷到手肘,也呛得眯着眼睛。

  他将剩下的ròu有条不紊铺到滚热滚热的锅里,放下盘子,然后看着小诚。对视几秒。

  眼中狡黠。

  “你想gān,就gān呗。”

  “横竖,我俩接着你。”

  像极小时候那副作恶的模样。

  ……

  后来,小诚真就开始搞起了期货。他认准的事,不管多荒诞,多不靠谱,总得试试才罢休。这样的人,将来能成个大玩家。

  刚入门,玩儿的是商品期货,投资土豆和玉米,他也确实上心,每天早出晚归。天不亮就跑到离家几十公里的农贸市场去蹲菜农进货。

  为了拉近关系,弄个糙帽,裤腿卷起来,一双老布鞋。拿这家的土豆问问价,跟那家的老板聊聊天儿。

  “土豆怎么卖啊?”

  “今年收成不好?”

  “您从哪儿进货啊?”

  也就七八个月,宁小诚同志发达了,之前狠心投进去的一万美金翻了几倍。甚是风光。

  他没什么长xing,赚了钱,人也有点飘,期货玩够了,那时转年就是北京的奥运年,小诚又开始琢磨着倒起了外汇。

  用他爹的话说,这孩子不务实,穷嚣张,早晚有一天栽沟里。

  结果真应了老宁的那句话,小诚当时手里几只币种赔了个大窟窿。手头那些钱一次折进去了不说,外面还欠了些债。

  小诚愁啊,倒也不愁别的,就是愁那些欠别人的钱。那段时间他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一觉日上三竿,中午起chuáng顺着家门走到几公里之外的繁华马路,蹲在台阶上,看车来车往,薅着小糙发呆。

  偶尔在地上堆几个烟头。

  沈斯亮和武杨放假回来,离老远看着小诚背影。

  “小诚这样,我看悬。”

  “你说能不能想不开,从哪儿跳下去。”

  “这点钱,不至于。”

  “这点钱??哪是这点那么简单的事儿,我看他这回,真蔫了。”

  “怎么办呢?”

  是啊,怎么办呢。

  兄弟落难,没有不帮的道理,可是要让他俩把这个缺堵上,沈斯亮和武杨也确实没这本事,但是他俩相信,小诚有。

  他脑子那么活络,肯定有。只是看他愿不愿意。

  没过几天,武杨和沈斯亮不约而同拿了张存折去找小诚。

  宁小诚翻开看看,双手高举,头往后舒服一枕:“你俩可真奇了,哪儿来那么多钱?”

  沈斯亮俩手往裤子口袋一揣,很潇洒:“管那么多gān什么,先把窟窿堵上,什么时候有了,什么时候还我。”

  宁小诚冷笑:“你一年兜里落几个子儿我比你清楚,你没上班,全家靠着你爸,你弟弟刚去国外念书,你不说这钱哪来的,我肯定不用。”

  沈斯亮低了低头:“我把车卖了,又给你凑了点津贴。”

  小诚把两张存折翻过来倒过去地看,对着太阳眯起眼睛:“武杨从他战友那儿给我借了这么多。你又这么gān,是成心想恶心我。”

  沈斯亮家里那台车才买了没多长时间,他爹攒钱想着以后他毕业了上班开的,斯亮没妈,家里他爸做主,知道以后差点气抽了。

  “我卖都卖了,也赎不回来了。”沈斯亮轻描淡写:“你先把债还了,欠外人跟欠我们不一样。”

  “还真当谁白给你哪?”

  宁小诚手里攥着钱,心里愧疚,只暗自发誓等着将来出头那天,要把这些都还上。

  后来小诚填了债,开始着手找工作。

  人这一辈子,要是没做几样自己不想做的事qíng,不受点煎熬,永远也长不大。如果是自己在外欠债,怎么着都行,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欠着别人的,欠着别人的,就多了点责任。

  宁小诚去面试那天,队伍老长,他兴致缺缺在门口排队的时候,遇上了人生中第一个贵人,何汴生。

  一个香港富商,家族企业,做饼gān起家的。

  他从金融公司的大门出来,何汴生提着公文包,一身讲究西装,松了松领带,一回头,看见门口吸烟的宁小诚,走过去,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跟他讲。

  “小兄弟,讨你一根烟抽?”

  小诚看了他一会,从兜里摸出烟盒,斯文清瘦的男人道谢拿出一根,小诚又很合时宜的递了火儿。

  颤颤巍巍点着了,何汴生吸了一口,猛烈咳嗽。

  小诚笑了:“您这得有多大愁事儿啊。”

  男人讪讪:“没办法,生意难做啊。”

  一根烟,几分钟的功夫,短暂攀谈,熟络起来。

  何汴生今年五十二岁,香港人,家族企业,世代做糕点,到了父亲这辈生意搞的最大,几乎垄断对外出口的食品市场,老爷子今年八十多,在香港很有威望,忽生急病,眼见要留不住了,兄弟叔伯内讧,要瓜分家产,老爷子多了个心眼儿,在病chuáng上委托自己二儿子带着公司一部分资金来大陆另起炉灶,就算回天无力,将来也算是给家业留一脉根。

  何汴生是个文人,压根也不是做生意的料,临危受命,硬着头皮来北京,处处碰壁。

  新建立的元升字号在大陆并不吃香,始终亏本,之前老父亲为了扩张企业,用元升号作担保的国内电子公司也濒临破产,银行冻结了担保资金,让何汴生一筹莫展。

  他想找个职业经理人来帮他打点,眼看到了银行收回抵押资金的日期,还是没门路。

  小诚一听,这哪是要收回抵押资金,分明是银行拿着这笔钱想再吞一笔贷款的借口。

  何汴生不懂国内银行家这些花花肠子,也不懂这些经济政策,gān巴巴的小老头,看的人有点不忍心,小诚想闲着也是闲着,就给他出了个主意。

  “你拿着现在公司的营业执照和资产证明去银行谈贷款,让他们把之前的抵押资金原封不动的贷给你,你每个月还他们利息。”

  这样,周转资金有了,又不面临破产清算,最多搭点利息钱。

  何汴生一听,顿时觉得小诚有两把刷子。至少脑子转的很快。

  前台叫了小诚的面试号码,小诚一招手,跟何汴生说:“跟您聊到这儿,里头喊我,得进去了。”

  “小兄弟!”

  小诚回头:“还gān嘛啊?主意不是给你出了吗。”

  五十二岁的何汴生脑门全都是汗,孤注一掷,决定死马当活马医:“你来帮我吧!我们香港人,讲究缘分的。”

  他急急承诺:“来帮我,有钱大家一起赚,赔光了,我拿着东西回香港,互不影响。”

  宁小诚一停,他回头看看四周站着的这些人,再看看面前这个刚刚认识十几分钟的香港男人。

  忽然觉得是个机遇。

  第四章

  与何汴生一起奔波的那几年,小诚帮着他出谋划策,赚了很多钱,也是他名声最盛的时候。

  他专业就是炒股,加上之前做过期货,对一些条条框框的政策门清,很会钻空子。

  说白了,就是投机倒耙。

  头一年,元升号关闭了在北京开的三家分店,用从银行贷出来的一千两百万独立注资,盘活了电子元件公司,产品倒卖到广州深圳的电子产品加工中心。

  那段时间宁小诚很辛苦,常常广州北京来回跑,第一是趁着年轻想多捞点,第二是,他对何汴生很敬重。

  那年年尾,辛苦得到了回报,小诚领到了第一笔丰厚年薪。他像个散财童子把钱尽数散给了他的兄弟,他的父母,他当时谈qíng说爱的小姑娘。

  日子简直快活又满足。

  后两年,他开始利用现有资本在深市进行大量收购,何汴生摇身一变,成了两家电子上市公司的第二大持股人和执行董事,在北京的商业街连续开了几家元升号的招牌。

  当初何汴生的心愿终于达成,小诚也有点倦了。

  那种感觉像是功成名就,一把最难通关的游戏被打过了,就再也不想玩了。

  同时几家猎头公司瞄上宁小诚,看准局势,开出大价钱聘请他做投资经理人。谁都知道,港商何汴生不足为奇,身正厉害的,是他身边那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年轻人。

  小诚心眼活了,考虑了好几天,虽没想好自己该去哪,但也确实想从何汴生身边离开。

  何汴生这两年生意头脑培养的不错,何况他也有他自己的聪明之处,单靠着股市收入养活他家那几个点心铺子一点问题都没有。

  一个人要是想走,他的表现是非常明显的。

  小诚开始神出鬼没,不再按时上班。

  于是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早晨,何汴生把他叫到办公室,主动出具了两份经过律师公证的转让协议。一份,将他名下一半股份全权转让给宁小诚,另一半,转让给他的妻子。

  宁小诚这才知道,何汴生已经是肺癌晚期了。

  一个当初在香港就被确诊的癌症病人,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生命极限。

  这对宁小诚来说是一个非常沉重的打击,无论从qíng义上,还是道德上。

  何汴生在医院的最后几天,还在劝他:“你能帮我把元升号开起来,我很感激。心愿完成,也算对得起老爸在天之灵。”

  以前总是拿gān巴巴的小老头来形容他,现在的何汴生躺在病chuáng里,不摸一把,都难找到人。

  天天在一块处事,竟从来没发现他人已经瘦成了这样。

  小诚很难过。

  “我早知道你会有走的这一天,所以在你让我坐上执行董事以后,我就委托律师,把这些股份转让给你,要是没有你,我也没有今天,我知道你不贪心,这两年跟着我委屈了,年轻人想出去闯一闯,没错的。但是你一定要记得,男人吃点苦没关系,不要太急躁,一定要对你的家人,你的太太好,钱没了总会再赚,你也知道我没孩子,有时候看你,就像看儿子一样。另一半请你给我夫人,她一个人在香港,没有我,很可怜。”

  “一切拜托了——”

  说完这些话,当晚,这个对宁小诚亦父亦兄亦师亦友的人,就病逝了。

  何汴生走了之后,小诚替他处理了几件后事,将元升号在北京的经营权和股份转jiāo给他在香港的太太,就没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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