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_二月河【完结】(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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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羹尧藏jian纵敌,雍正爷看来早有防备,塔尔寺攻下来第二日傍晚我就接到圣旨,命我为奋威将军,率部五千入青海扫dàng残敌,却命年羹尧部策应休整。

  “傍晚圣旨到,不到一个时辰又接到上书房廷寄说,已经命驻河南、湖广、四川三省绿营兵马统归我指挥调度,紧接着四川成都大营就递来禀帖:说已经整装待命,请示机宜,并说都统阿山已就道来行辕参见。

  “六爷,掏出天良说话,这么一呼百应,我此刻才真正尝到什么叫‘人生得意’,什么叫‘将军虎威’,也才明白年大将军和我极好的知己朋友,为什么掰了jiāoqíng……定了一阵子神,我才想到,我仍旧只是岳钟麒,可以在凌烟阁上图像,也可成为丧师rǔ国的死囚!

  “和几个幕僚将佐整整商议了一夜,如何挑选jīng壮兵士,怎样重新建制、粮袜供应、伤员收容调治、出征人员犒赏、家属优抚,一应事务都议得密不透风,唯独青海地理不熟,寒冬季节在万里糙原上以五千轻骑扫dàng几万残敌,没有好向导是断然不成的。年羹尧既然妒功,请他派人作向导说不定就敢妒功害我,因此绝难指望。此时天色已明,人人熬得两眼通红、头晕脑涨。我就命‘暂且休会,先吃饭——我们还有一天一夜准备时间。真的不成,战场上捉来俘虏也能作向导!,正在这时候,辕门外的中军来禀,说‘有十几个藏民要见军门’。

  “‘北藏还是西藏?’

  “‘都不是的,是大金川的土舍,还说是大人的熟人故jiāo。’

  “这当然就是色勒奔他们了。这个时候正逢大战在即,哪有时辰见他们呢?想了想,我说:‘就由你代为接待一下,要来送物件,任凭什么也不要收;要是想要药品,除了治跌打刀箭伤的药,都可给他们一些。要热qíng接待不能伤了jiāoqíng——去吧!’那校尉答应一声转身就走,我忽然又改变了主意,说,‘我左右也要吃饭。一齐叫过来吧!饭时闲聊聊,或许能松泛松泛jīng神。’

  ‘他们总共来了十四个人,色勒奔兄弟和朵云都来了。只隔了一年多没见,小莎罗奔已长得和哥哥一样高了,都是勇猛的汉子,紫红的脸膛,luǒ露的胸肌块块绽起。只是弟弟方额广颡,看上去比哥哥还要健壮英武。他们都穿着簇新的藏袍,雪白的羊毛里翻露在外,粗重的长统牛皮靴踏在红松木地板上,发出‘吱——咯’的声音。朵云姑娘看去已经有了身孕,低眉顺眼地跟在色勒奔身后。

  “‘大金川的雄鹰和风凰都飞到我的军营里来了!’我笑着说,‘我马上要到青海去为我的主人厮杀,这一次来不及多陪你们了!’我命人‘抬出整只的熟羊来,再弄一桶烧酒!’

  “色勒奔本来神色有点忧郁,这时开朗了一点,小心地扶着妻子坐了,自己才坐下。对我说,‘小金川的沃日封了我们的粮道,十几万大金川人没有盐巴吃。还有,茶叶也快用完了。土司和我们结。了仇,有人过去买粮买药,他们见了就杀。我们是到青海运盐的,顺便来看望你老爷子。朵云已经怀了孩子,她身子虚弱,也想请大人的门巴给她看看病。,我思量了一下,粮食是断然不能给,大军要立刻行动,军中用粮也吃紧。我一边命人带朵云去看医生,一边笑着说,‘青海省已经是大战场,乱兵如麻。年大将军的兵和叛匪混在一处,你这几个人进去运盐是很危险的。’陡地一个念头上来,便问:‘你们熟悉青海地理形势么?’

  “他们一听都笑了,莎罗奔说,‘我们吃的盐巴都是青盐,年年都到青海去。我们带着鹿茸、犀牛角、象牙、麝香走遍青海,青稞、燕麦、茶砖……什么都能换得的!’我见兵士们抬上羊来,给他们一一倒酒,请他们各自割ròu吃,心里打着主意说,‘我可以帮你们个忙,你们也帮我个忙,好么?盐,你们要多少我给多少,治瘟疫的药还有一点金jī纳霜,军中只要不是治刀枪红伤的药,都可以给你们一些。粮食我这里拿不出来,告诉你们,青海现在也无粮。但也有个变通办法,就是你们帮我一个忙——我出兵青海,中军没有向导,你们留下来给我引路。我就咨会四川巡抚,给你们筹一批粮晌。你们的难关过去了,我的差使也好办了。事成之后,我还可以上奏章保举,岂有叫你们吃亏的理?’

  “我一边说,小莎罗奔叽哩咕噜就给众人翻译,我心里暗自惊讶,想不到他汉语说得这么好。眼见众人脸上带出喜色,色勒奔说了几句什么,莎罗奔笑着用油乎乎的手捂着前胸,一躬身向我说,‘大哥说,岳老爷子帮助我们赤诚无私。我们不但要给老爷子当向导,还要听老爷子命令,在战场效力。罗布藏丹增虽然没有侵占大小金川,但他们两次带兵打拉萨、烧杀我们的祖宗的产业、兄妹,也是我们不共戴天的敌人。既然岳老爷子有这番好意,我们也要为朋友两肋cha刀!’他遂说得琅琅上口流畅自然。我知道他不但苦学汉语,而且还读汉文书籍,便问他:”都读些什么书?汉语说得这么好!’色勒奔在旁cha话说,‘他xing子野,记xing也好,常年在外边跑,早就不用翻译了。现在已经能读《三国演义》。我不行,只能勉qiáng应付一下场面。’这时朵云已经回来,怀里抱着几包药,还有《十全大补丸》《阿胶》等一应成药,她站在一边听着我们说话,一直没言声,这时才说,‘我也要去青海!’

  “‘这怎么行?’色勒奔‘唿’地站起身来,‘你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朵云很文静地站着,回想起那夜她如疯似狂的模样,我很难把‘两个朵云,形象儿放在一处,她的脸色很苍白,口气绵软但不容置疑:‘你们谁也没有我熟悉青海的路。我的舅舅就在达青达坂山的鱼卡作茶叶葱巴①!妈妈在世时,我们每年都要到青海省去看他的。’

  “事qíng就这样定了。这十四个人,除了两名留在松蟠料理往大金川运送药物,其余十二个都随我的中军大营,和我的五百名亲兵戈什哈一同行动。

  “正月的青海坚冰如铁,广袤的大沙漠浩瀚无边,西北风呼号肆nüè。事不临头不知难,从直门进青海三天,走到休马湾,后边的粮食就供应不上了。再走一天,连淡水也要从后方运来,加之柴糙,饲料,……我觉得原拟的三个人运输供一人用的计划不实用,就在休马湾下令四川总督巡抚增加车夫民工,动用五万人供应前敌五千人的军需。年羹尧的心胸狭窄,我不佩服。但是对他的军事才gān我不能不服。在这样的地方,以十万客军击败罗布藏丹增的主力,俘敌十万,就是孙武、吴起古之良将也难能所为!我也于此刻才真正知道了自己的处境;罗布藏丹增虽然逃逸,但他的散兵游勇仍不下十万。一团团,一伙伙,多的有上万人,少的只有几十人,占州据县“猫冬”。年羹尧的军队仅控制了曲麻以南,德令哈以东地域。叛兵的实力并不弱,一来没了主将,二来罗布藏丹增的兵分属喀尔喀蒙古的十几个部落,人心不齐统属各异,又被年部雷霆一击打散了建制,三来冬季缺粮,通往青海的粮道都被官军卡死了。因此我没有费多少时日就拿下了青南重镇康达、杂多,俘敌三万——其实,有的屯子,只要把粮食摆在寨外,叫会蒙语的兵士喊城,饿得皮包骨头的叛兵和裹挟在屯里的百姓就会蜂拥而出。给他们吃顿饱饭,然后押送回四川——年羹尧的失得也正在于此,他杀俘十万,坚壁清野,要不分良莠饿死一省人,人们对他畏如蛇蝎,宁肯饿死,无人投降。我的这一着棋很有成效,在柴达木大瀚海周围的几万绝粮叛军竟日夜兼程来向我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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