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之前世今生_李碧华【完结】(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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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IMON持着一杯好酒, 增加灵感。一壁品尝,一壁惊艳。众人非常地诧异,看不尽女人的容貌,越来越像,越来越像。

  款款而立,那小脚伶俐巧妙地袅娜而过,细步香尘。一回首,红萍级来唇,白腻腻粉脸,燕懒营qíng,风qíng万种。

  镁光追随着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杏脸桃花,简直是金莲再世。

  摄影师正向SIMON示意,他的眼光独到。但SIMON目不斜视。

  是她!就是她!

  yín心已辄起,伺机攻其无备。

  他随手拈起一柄道具扇。红骨、洒金、金钉铰!团扇儿。身上带了药,洒在酒中,把林子一dàng,仰头把酒喝尽。

  单玉莲风流地倚墙而立,由得SIMON动手帮她整装。

  也不是整装,而是一忽儿用扇柄儿撩弄她香腮,一忽儿把钮儿解了又扣,一忽儿"嚎"地打开了酒金扇面,道具上面书了一行字:"红云染就相思卦"。又"嚎"地会上。

  他用扇儿拔过她的手。

  她暗地里纤指便抓住扇柄儿。抓住它。柔力一扯。这小小的鹊桥,把二人随至一个没人到之处。

  她尾随他。

  二人俱如古人,便被绵绵花债所驱,来到"翰文阁"。

  离开了临时布置的布景道具林,上了一座大楼梯,在树堂的后进,有个阁楼,便是清朝以下,梦想荣登状元榜眼探花金榜上的书生,苦读之处。

  当中悬了一个大匾,金字"翰文阁"。两旁对联只道:"忍一时,风平làng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古老的书房和现代的监狱,都用作互勉之语。对联已因残旧,略有剥落。但因后人勤加揩拭,倒也窗明几净。

  四壁是无以名之的颜色。当中放了花梨大理石大案,文房四宝俱全,都是荒疏已久。紫檀木架,间以玉石及木雕摆设。古瓷花瓶,已无花影。朱红窗框,天天晒着太阳,有点褪色。座上还有个烛台,半残红烛,带泪静坐。一片昏沉,朝生暮死的味道。

  这书房最宝贵的,便是它拥有的书了。

  整齐地矗立在架上,——以背相向。书脊上的名号,也就是书房的名气。

  正大光明的文化遗产。经历千百年手泽,它们都目睹世道跌宕兴衰。

  《论语》、尔雅人《诗经》、《周礼人》《礼仪疏人》《说文解字》、《chūn秋左传》十二卷、古注十三经、《周易》。《尚书要义》、《毛诗训治传》《入史记》、《韵镇人唐诗》。宋词、元曲、《通志堂经解人们日雨楼汉石经残石记》一卷。

  空寂无人。

  只剩古老的书魂在呼吸着这败坏的空气。

  男人和女人一进来,随即关上门闩。

  一个是醉态颠狂,一个是qíng眸眷恋。二人便马上地搅作一团,翻来倒去,忍一时……怎么忍?

  只是当单玉莲瞥到满架的线装书后,心动中一凛。书,庄严如审判之公堂,yīn冷肃穆。书就是一众智者,众目暌睽,旁观她白昼宣yín,千古第一yín妇。

  但她来不及抗拒了。

  因一番纠缠,玉体掩映在古人的衣衫中间,看得到一点,看不到一点。

  SIMON只觉欢娱最大的刺激是"偷" 。当下把裤链子一拉开,把她的头扯按下去,他命令:

  "你替我咂!"

  她跪下来,慌乱中仰首看他,他像一家之主地高高在上,她一定要问:

  "她们也肯咂么?"

  他用力地按她。单玉莲不来,一定要他答:

  "你不要找她们了!只要我一个?"

  "好。只要你一个。"

  "你发誓?"

  "哈!"他笑起来:"男人发誓你便信了么?"

  不容分辨,他塞进她口里去。她惟有把舌头伸出来。幽怨地……

  他很受用,一壁还在得意:

  "对了,就这样!与你那武先生有gān此事么?"

  她除了摇头,只有摇头。屈服于他yín威之下。

  她是yù的奴。他是治奴的药。

  她肯为他做任何不堪的事。此一刻,她只盼望天长地久。

  古代的女人,为了牢笼汉子之心,使他不往别人房里去,也千方百计。用柳木一块,刻自己和他的形象,书着二人生辰八字,用七七四十九根红线扎在一处,上用红纱一片,蒙住男像眼,使他只见她的娇艳。用文塞其心,使他只爱她。用针针其手,他就不敢动力打她了。还有,用胶粘其足,不再胡行他处。做妥一切,暗暗埋在睡的枕头内。又再朱砂书将一道,烧火灰,搅在配莱里,哄他吃了,晚夕共枕,鱼水同欢。——天长地久,真是费尽苦心。

  然而怎控系得住làngdàng子?他们总是觉得"船多不碍港,车多不碍路"。信誓旦旦,到头来都是空言。只在要你的一刻,格外施展,比较用功。

  他只顾将她两腿轻开,一手提起一足,一手兜起腰肢,极力捉着,垂首观看重衣掩映下,自己出人之势,不知人间何世。她在他身下,只按捺住,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因这哑忍,便咬着唇,甜蜜而苦楚的滋味。她只张开一线的眼神,看着这个男人。不知不觉,非常的感动而软弱。

  她的眼泪流下来。

  她含糊地道:

  "——我今日——要死在你手里了——"

  她的头痛苦地两边摆动。

  就在此刻,望向窗前,对面的窗,正正有个人影。

  那是无意中走过的武龙。神差鬼使,他也在此刻,望向窗前,竟正正地见到二人激烈而起急的好qíng。那么忙bī,生怕被揭发。终于他见到了!

  想不到是真的!

  武龙炉火中烧,狠狠地看着这过程,紧握拳头,奋力去打在硬墙上。

  单玉莲心头一快。

  他见到了!

  她发现他其实是痛苦的。当下,自己的痛苦化作欢娱,在这"翰文阁",她剧烈地扭动,双手乱抓,把烟huáng而又珍贵的线装书,古代的瑰宝,子曰诗云,全抓落一地,书页散乱。她又进入一个荒yín的世纪,变得委婉地放dàng,痛苦地快乐。她报复地做给他看!

  继续。不要停!

  她要他恨她。

  你不爱我,恨我也是好的。恨也需要动用感qíng!

  不料,她见到窗外有另外一个人影。

  如不合qíng理的记忆,回来了。她在动dàng之中,看见那个人影——他是西门大官人。

  他自狮子楼下坠。

  缓缓地、缓缓地下坠,至街心。

  血花四溅。

  架上的书也散乱了。

  缓缓地、缓缓地披了她一头一脸一身。

  一页一页,上面都刻着:"yín妇"、"达达"、"yín妇""达达"

  一切都是浮游昏晕的感觉。

  但她意识到——他死了!

  她凄厉地喊:

  "你不要死!"

  她拚尽全身力气推开他。他牛吼似地一声,喷得她湘裙湿德了。他喘息:

  "你gān什么?死就死啦!"

  "我怕死!"

  "哈哈!"SIMON狂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她只觉心惊ròu跳!十分不祥。

  SIMON见她脸上yīn晴不定,只管整理好衣装。自己也静下来,无端地有点悲凉。

  "我不怕死,我怕老。好日子不长,咬一声又飞去了,一个人老了,就会后悔怎么没有把握。你怕老吗?"

  像一张网,忽地把因果牢牢缠着。要把握并不长久的好日子!过去了,如何追得回呢?不管是否得到,起码追过呀。

  单玉莲催促他离去。让一切匆匆还原。

  他抬头望着她:

  "不知为什么,我有时挂念着你。"

  门就在此时被踢开了。

  武龙自那进屋子,终于忍不住,赶过来,破门而入。但见二人已然分开,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SIMON乘机脱身:

  "得了得了,就可以拍啦,不用催得那么紧急。"

  又向单玉莲叮嘱:

  "就照刚才教你的姿势拍照好了。装了身便快点就位。"

  他施施然地,一手轻轻推开武龙,大模大样出门去。

  武龙揪着他的衣领,怒目而视。正待发作。SIMON不慌不忙地拔过他的手。濒行在他耳边道:

  "怎么气成这个样子?你是她条'仔'么?一看就知了。"

  然后他很体已地补充:

  "你也不想害死她吧?她肯的,你问她去。你qíng我愿。好了,ENJOY YOURSELF!(你好自为之!)"

  武龙唯有把重拳收回,为了她。事qíng闹大了,她怎么办?真会害死她。

  待他一走,武龙走近单玉莲跟前。

  他的拳头依然紧握着,因为妒火,满脸通红,内心激动,鼻翼张得很大,也很急促。他咬牙切齿地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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