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天下黄花_刘震云【完结】(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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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大爷,你们怎么还没睡?"

    孙荆氏本来正在菩萨前念经,见儿子回来,闭着眼睛问:

    "屎根,听说你们要打日本?"

    孙屎根看了小冯一眼,知道军事计划bào露了,但也点点头。孙荆氏睁开眼睛,叹了一口气:

    "天下那么多队伍,怎么打这帮日本摊上你们了?"

    孙屎根说:

    "娘,这次我们来的人多,日本来的人少,打得过他!"

    许布袋黑着脸在椅子上蹲着。他已经三天没睡觉了。虽然那天许锅妮给他讲了一番道理,但他心里总是不踏实。他知道今天八路军要来,便索xing在孙屎根家等着。现在等着了,他也不说话。孙屎根倒问他:

    "大爷,你怎么也不睡觉?你也有什么不通吗?那天收白面,我不让你吊人,你说让我十五来给日本人说话,现在我来了,你放心吧,白面他拉不成了!"

    许布袋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等你们杀了日本,让日本回头再杀了我,这事就算完了!"

    孙屎根这时倒吃了一惊:

    "我们杀日本,怎么日本会杀你?"

    这时小冯cha了话。本来在许布袋面前他不敢说话,现在看孙屎根回来,他又敢说话了。他说:

    "许大爷怕咱们杀了日本人,日本人找他要人杀了他!"

    孙屎根这时笑了,说:

    "大爷放心,我们不杀日本人!"

    许布袋问:

    "明天的仗你们不打了?"

    孙屎根说:

    "仗还是要打,但我们不杀他,我们要活捉!"

    许布袋说:

    "那还不是一样!"

    孙屎根说:

    "不一样。我们在咱村把日本人杀了,日本人也许会找你的事,但我们活捉他们,日本人就会找八路军,不会找你!"

    许布袋一听这话,才略略放心,说:

    "那你们可别杀人家!"

    这才摸出烟袋吸烟。

    这时孙荆氏已经做了几碗葱花绿豆疙瘩面条,端上来让喝。许布袋没喝。孙屎根和小冯一人喝了一碗,就出门走了,到村边毛豆地去隐蔽。路上孙屎根问:

    "那事你跟小得说了没有?"

    小冯说:

    "说了。"

    孙屎根问:

    "他gān吗?"

    小冯说:

    "一开始不gān,后来我给他十块钱联合票,他才答应gān了。"

    孙屎根一笑。两人就钻到了毛豆地。这时毛豆地有个战士叫王老五的说:

    "队长,老趴在这里,胳膊腿不能动,憋球死了!"

    孙屎根说:

    "现在日本还没来,你动一动吧!"

    战士们才敢动胳膊腿。

    这时又有一个战士说:

    "队长,老趴这冷死了,让抽袋烟吧!"

    孙屎根说:

    "烟不能抽,别bào露目标,谁带着酒,喝口酒吧!"

    带酒的战士将酒传过来,大家轮流喝了口酒。

    五更天了,村里的jī都叫了。接着村里响起几声狗叫。这时李家大院墙头上,翻进一个人来。给李家喂牲口的老贾,正对着墙根撒尿,半睡不醒的,突然见墙头跳下一个人,吓得尿也不撒了,拔腿就跑,边跑边喊:

    "有贼了,有贼了!"

    那贼上前抓住他,接着一把盒子抵住了他的胸口:

    "不准叫,再叫崩了你!"

    老贾马上就不叫了,刚才没撒完的尿,一下都撒到了裤里。但他的喊声已经惊动了睡觉的人,从各屋跑出一些人,李文武也披衣服起来了。那贼也不跑。等点着灯笼一照,原来是李小武的护兵班长老吴。李文武吃了一惊:

    "吴班长,黑更半夜的,你这是gān吗?"

    吴班长说:

    "老掌柜,咱们屋里说话。"

    李文武就让吴班长进了屋,伙计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打着哈欠回屋睡觉,剩下老贾一个人在那里嘟囔:

    "就这一条裤子,尿湿了,拿什么换哪!"

    已故副村长路黑小家,这时也闪进一个人。由于路家没有头门,那人直接就到了窗下。接着轻轻拍了三下窗户。里边睡觉的老太太倒没害怕,因为儿子路小秃当着土匪,黑更半夜回来是常事。就点着灯,给开了门。进来的是识字小土匪,路小秃他娘说:

    "我的儿,天都快明了,你还来gān吗!"

    识字小土匪背着一口袋面,笑嘻嘻地说:

    "大娘,当家的听说你把白面jiāo了,又让我送回来一些!"

    老太太说:

    "我给你烧碗热汤吧!"

    识字小土匪经常代替路小秃到家里来,与老太太已经混熟了,老太太见他聪明伶俐,也很喜欢他,所以他来了也不拘束,说:

    "那就烧一碗吧,多放些辣子。半夜有些冷,你摸摸我的手!"

    老太太摸了摸他的手,果然冷凉。等热汤烧出来,识字小土匪捧着就喝了起来。

第二部分 鬼子来了(6)

    太阳上了三竿,孙毛旦领着五个日本人,赶着一辆马车到村里拉面来了。

    孙毛旦当警备队已经两年了。两年之前,孙毛旦仍在村里当副村长。前年五月,城里的日本人和警备队开汽车到村里来过一次。村里杀了一口猪,杀了几只jī,在街里支起大锅做饭给他们吃。在吃饭过程中,孙毛旦与警备队队长塌鼻子勾上了。孙毛旦见塌鼻子浑身披挂、手执一根胶皮马鞭,十分羡慕;塌鼻子见孙毛旦做事痛快,说话十分有趣,也很喜欢。最后话说透了,原来塌鼻子是郭村财主郭老庆的儿子,孙毛旦小时候到郭村串亲,两人还在一起打过洋片,更觉得亲密。两人饭吃到一半,就一块跑到地里打兔子去了。当天日本人和警备队走了以后,两人也没断联系。塌鼻子带几个警备队员又到村里来过两次,孙毛旦每次到县城去,就去找塌鼻子玩。后来塌鼻子约孙毛旦索xing离开村子,到警备队去当小队长,孙毛旦也觉得在村里当一个村副没有什么意思,整天就是支差,就跑到城里当警备队去了。这时孙家老掌柜孙老元已故去了十来年,家中无老人,他就是老大,许布袋是一个gān亲,也不好管他,于是就由他去当警备队。倒是孙毛旦的老婆夜里哭过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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