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几个都不知说什么好。陆小璐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有说有笑地告诉我们,下午是第一轮手术,进去可能就出不来了,所以一上午都在给自己化妆,我参加过别人的追悼会,殡仪馆的人化妆很差劲的,我可不想死那么难看……
等了好几个小时,我们的脑袋里都是一片空白,甚至连互相对视的勇气都没有。终于,陆小璐被人从手术室推了出来。手术很顺利,她安详地躺在病床上,仿佛睡熟了一般。一圈人将她送回病房,315的几位姐妹一块儿回家,一路上我们都沉默不语。
后来,我们陆陆续续地去过医院几回,也陆陆续续地听到她手术成功的好消息。大家都为她感到开心,这个陆小璐啊,真不是一般人,每次上手术台前,她都要给自己化妆,每次都是那么的一丝不苟,就好像她要去的地方不是手术室,而是准备去赴一场晚宴。
但最后还是没能如愿。最后一轮手术前几天,陆小璐突发高烧,接着昏迷了几天,就再没有醒来。事情来得太突然,当我们接到通知赶到殡仪馆时,一个肥胖的女人正在给陆小璐化妆。
我们看着安安静静地躺着的陆小璐,她瘦了,脸上的颧骨明显地突了出来。那个胖女人正在给陆小璐描眉毛,她看起来一点也不用心,将一条眉毛画得弯弯扭扭的。我们都无声地哭了,平时最讨厌看陆小璐化妆的吴莎莎,突然很激动地冲上去,一把夺过那个胖女人手中的眉笔,胖女人露出一脸的不解。吴莎莎大声叫道,你怎么可以把她的眉毛画得这么难看!胖女人很诚恳地说,不要难过,人死不能复生。吴莎莎哭着将眉笔丢到地上,说,她很漂亮的,求求你,你不可以把她的妆化得这么难看!……
第二天是追悼会。陆小璐的亲属怕我们再次“激动”,就没让我们参加。那天是星期六,天阴沉沉的,下着小雨,我们315的五个姐妹静静地守在宿舍里,不知是谁先开始的,我们都含着泪、对着镜子开始化妆。我们用这种独特的方式,为一个叫做陆小璐的美丽女孩儿送行。
诗祭
陈敏
尘土飞扬的人流中,颠簸的马车缓缓穿过垓下古战场。李清照揭开窗帘,她嗅到了风的气息。
“到了,夫人。”随从们说。乌江亭下的渡口上拥满了数以千计的逃难者。
金国的金戈铁马、强弓利箭击碎了她的“浓睡”与“闲愁”,冷冷清清的李清照遁入了无数逃难者的行列。
江面上笼罩着浓厚的阴云,流水呜咽着,如泣如诉。李清照孑然一身,漫步江岸,她似乎仍在寻寻觅觅。她找到了一位在江边渡船的老艄公,李清照询问:“今夜能否过江?”艄公答道:“不行,夜里是从来渡不过船的,只有风和日丽的白天方可过江,可这样的日子为数不多啊!很多年了,这江水好像从来都没有平息过。”李清照追问原因,老艄公说:“唉,这都是因为楚霸王的阴灵不散,八千亡魂兴风作浪所致啊。”
李清照低头倾听,她听见江水在唱着一首歌,一首飘忽在眼前这片古战场的空旷与荒凉中的挽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霸王的血在乌江翻卷、吟唱,一直吟唱了一千年。临江而立,已经没有人能体味这首英雄末路的悲凉之歌,唯有她能够听懂。
夜间,李清照来到山后一座颓败的古庙里过夜。庙的墙皮已斑驳脱落,借着灯光,李清照可辨认出门楣上的字迹“霸王祠”。这是个很小的庙宇,面对着江水,耸立在一块突起的岩石上,庙的四面长满了丛生的灌木。多年战乱,小庙早已断了香火,周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蛛丝。借着残光,李清照看清了祠内供奉着的是一组霸王别姬的雕像。只见霸王伏案长吟,独特的“双瞳”炯炯闪亮,虽然穷途末路,却依然英姿勃勃。他的左边立着那匹与他出生入死的乌骓马,右边是为他且歌且舞、仗剑引颈的虞姬。
虞姬的塑像像磁石一样吸住了李清照的目光。莫非这就是传说中那个风情万种的女子?迷蒙而又凄婉的眼神,娇小的下巴,视死如归的面庞真是惟妙惟肖。这个与项王风雨同舟、形影相随的奇女子,在为自己心爱的男人殉情的最后瞬间,没有一丝的痛苦和哀怨,有的只是坦然的情怀和幸福到骨子里的微笑。人世间至情如此,真不知比帝王身下的宝座要珍贵多少倍!
李清照的眼睛湿润了。在仔细端详中,她觉得自己是那样地熟悉她,好像是千万次地见过她。她忽然发现这个虞姬是一面镜子,她从中照见了自己。“大王意气尽,贱妾奈何生!”李清照听到这首柔肠寸断的歌。
黑暗越来越浓。江面上的风吹奏出呜呜咽咽的凄凉,江流翻滚,发出震天的嘶鸣。
李清照的纤手滑过项王身上的每一片甲胄。黑暗中,她觉得自己是在触摸一团火——这是黑暗中陡然迸发起来的一团天火,就是这团火,曾经从江东一直熊熊燃烧到阿房宫。
江水悠悠,泊船无数,纵使晴空万里,也无船载得动昨日“力拔山兮盖世”的冲天霸气;莫说一生只有一次失败,纵然有一千次,也永远无法抹去这伟岸男子的千古雄姿。想到此时此刻西子湖畔依然笙歌画舫、灯火明灭,临安王朝的酣梦残酒使李清照炽灼的热情一下子冷却了起来,化作一股透骨的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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