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中国侦探小说精选_任翔【10卷完结】(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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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徵祥点点头,坐定了才说:“我是西北乡方桥镇的人,我在苏州城外,开一所杂货店。去年年底,苏奉开火,我全家搬回来。我有一个表亲,他在上海做生意,却不很顺遂。去年春天,他把一只心爱的钻戒,叫我替他想法子,只要押三百块钱,当时我不能不应允他。自己哪来钱呢?我就拿到方桥镇,押给一个乡下有钱的人,叫李莲峰的。今年初十,我接到我表亲的信,并三百几十元汇款,叫我去把那只钻戒取赎。我便在十二动身,和姓李的交割清楚,十四便到城里来。那只钻戒,据我表亲说,足值二千五百元。在我呢,本来不懂这种东西的,也不知道它值也不值,可是受人之托,不能不郑重一些。他的钻戒,有只宝蓝丝绒盒子,二寸长,半寸阔,一寸多厚,旁边还有揿锁,真是很精致的盒子。我还怕不妥当,把自己用的白丝巾,包紧了塞在皮袍子右面小袋里,以为东西随身带了,总万无一失,打算过了元宵,亲自到上海去交还他。千不该万不该,我身上带着重要东西,走到城内大操场,眼看着人山人海,热闹得不得了,什么卖拳、变戏法、弄缸、走索,我一处处看遍了。末后走到洪祠堂门前大树底下,那里并联着两个人圈子,一个是李再铭的卖膏药,一个是苏州小熟昏卖梨膏糖,他正在唱那抵制日货,很起劲当儿,我便挤进去听了一会。那时似乎有一次被人家挤得几乎跌翻,我也曾回头看了一看,右边一个是穿黑缎棉背心的,后面一个记得戴着打鸟帽,帽檐压得很下,身上没有穿长衣,这是我事后才苦想出来的。我听了一会,两腿站得很酸,便一径走到栈房里去休息。哪知偶然一摸到袋里,不由得我吓得直跳起来,那个白巾包早已不在我身上了,当时我在身上别的衣袋里细细找过,一点影踪没有。那时茶房也知道了,好几个走进来,和我夹七夹八地乱问,我正是烦恼得没做理会,刚巧这位金先生走来,又有那账房的介绍,才肯担任替我侦查。然而……”

  蝶飞道:“然而今天已是第七天,一点影踪没有,我也很对不起的……”我一听蝶飞的话,心中很不以为然,便道:“好友,你对于贾先生的话,可有什么怀疑的地方呢?”蝶飞道:“怀疑是绝对没有的,你有什么怀疑,你不妨问问。且看你所问的话,或者有比我精深的,我就得益匪浅了。”我道:“这几天你怎样着手侦查呢?”蝶飞道:“这个似乎没有研究的价值,总而言之,没有进步罢了。”我道:“这也不能一概而论的,别的不讲,单就现时交通上去着想,本地比不得上海,一只钻戒算不得什么,这里是小小一个县城,二千五百块钱的钻戒,在平时已经不容易销售了,何况两星期前受过溃兵的扰乱,人家哪有闲钱去购买呢?没有人购买,那得着钻戒的人,不能不想到别处去销售,然而现时交通统统没有恢复,显见得这犯罪者还没有出境呢。”

  蝶飞道:“这一层你料的也不错,并可以安慰我的心,有个最后的希望。以外呢,以外可有什么高见?”我笑道:“高见?太客气了,贾先生,你自己住在哪里?”徵祥道:“住在汇通旅社,我是向来熟识的,倒不必去疑心他。”我道:“那是自然,你十四什么时候进城的?”徵祥道:“十一点钟进城,就到汇通,看定了房间,坐都没有坐便到茶馆里去喝茶,十二点钟我到快乐居去吃饭。饭后我便到大操场上去了。”我道:“那个白巾包,你最后在什么地方觉得还在袋里?”徵祥道:“那是我记得很清楚的,因为我零用钱都放在小马甲袋里的,小马甲穿在皮袍里面,我在快乐居会账,走绳索布圈子里掼铜元,都是确知道白巾包还在袋里,并且我也从不曾在皮袍外面用手揿那小包,似乎是很谨慎的。可是听了小熟昏的唱语,又被人家一挤以后,却不曾留意白巾包在不在袋里了。”我道:“白丝巾有花没有花?”徵祥道:“花虽没有,角上却有‘贾徵祥’三个中国字,是我女儿给我用红线绣的。这些话,前天金先生已都问过了,真可称得英雄所见略同了。”我道:“‘英雄’两字,引用得很不得当,并且所见也很有不同的,我们只是互相辅助罢了。也许我问的虽同,我的心思贯注的地方,和他大相反背,也是常有的事,不过结果我总是逊他一筹。还有一件,这李莲峰,你是向来熟识的吗?”徵祥道:“认识罢了,交情是没有的,并且我也够不上做他朋友,他又做过乡董,前清又中过武秀才,有的是钱,听说放的债,有好几千呢。乡下有什么事发生,总得去请示他,比现任的乡董,势派要加上十几倍。我同他是贴邻,本来他也看不起我,我也不愿意结交他,去年实在因为是至亲情分上,推托不去的,才和他有了一重交涉。他的利息,差不多有二分三厘,比那些放印子钱的,还要凶上十倍。”我道:“这个自然,不消说了,大凡有钱的乡下财主,哪一个不喜欢重利盘剥呢?不过有一件,他既是这么有钱,谅来本镇上的声名,一定很大的,这回溃兵过境,他那里一定光顾的,论理你那只钻戒,早已应该丢掉,等不到你去取赎了。”

  徵祥勉强笑了一笑道:“这一层,你先生料错了。李莲峰平日专一结交五湖四海人物,平常日子至少有五六桌饭,溃兵到境,不但丝毫没有损失,听说还孝敬他好几只箱子,人家一向惧怕他的,便知道这件事情,谁敢去举发他呢?”我道:“这么你去取赎钻戒时候,是他自己和你交割的呢,还是教别人来的?”徵祥道:“是他自己交割的,并且辞气之间也很客气。”我道:“当时还有别的人在场呢?”徵祥想了一想道:“好似有五个人——不错,有五个人在旁边,他们还把那只钻戒传观一会儿,都说足值三千块。”我道:“这五个人,你都认识吗?”徵祥道:“其中我只认识那个瘦长条子,叫做吴二小杂,是本镇一个流氓,专一结交匪类,仗他自己识几个字,弄弄小笔墨,常在李莲峰家里,起码做个狗头军师。”我道:“其余四个,你虽不认识,口音和装束面貌,你总还记得起。”徵祥道:“这却不清楚了,因为他们讲话,有时说官话,有时说本地话,官话我本来不很懂,尤奇怪的,他们说本地话,都是三个字、两个字的通文句子,夹在里头,除掉那足值三千块一句以外,简直听不懂,也不知什么缘故?至于他们的面貌,吴二小杂,我是向来认识的,以外四个,或是帽檐遮到鼻子上,或是大衣领遮到耳朵上,所以辨不清楚是老是小,是黑是白。”我道:“你进城以后,可曾看见他们呢?”徵祥道:“这却不曾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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