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中国侦探小说精选_任翔【10卷完结】(1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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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森林里静得出奇,只有那因为湿度过高而凝结在繁枝密叶的水珠,不时从树上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形成亚热带特有的“森林小雨”。

  走着,走着,突然间,长耳朵白马惊嘶一声,腾起前蹄。不容中年汉子回过头来看个明白,只听“刷”的一声,一根从高大的榄仁树上甩下来的棕绳圈套,就准确地套住了他的脖颈。中年汉子急忙伸手去抓绳套,可是,晚了,那绾着活扣的绳套猛地收紧了,粗楞楞的棕绳勒得他一下子吐出了舌头。紧跟着,棕绳往上一提,中年汉子便双脚离地吊上了半空。他连哼都没哼一声,连蹬几下脚,断了气。

  就这样,中年汉子被高高地吊在榄仁树上。吹进森林的蕴涵着蓝芒河水腥的山风,轻轻地摇晃着他僵直的尸体。长耳朵白马不明白这突然发生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它扬起头,伸出舌头,连连舔着主人那沾满泥土的光脚板——在它的记忆里,每当主人因为长途跋涉的疲劳而沉睡得忘记了天明的时候,只要这样舔舔他的光脚板,主人就会立刻惊醒过来。

  长耳朵白马舔啊,舔啊,突然,它瞪圆眼珠,竖直鬃毛,惊嘶一声,撒开蹄子直朝森林深处跑去。在它的身后,一只闪着饥饿的绿眼的花斑猛虎“噌”地蹿出树丛,直挺着长着黄色环带的铁棒似的尾巴,夹着一阵腥风追扑过去。

  在这样藤密枝繁的老林里,长耳朵白马飞不起劲蹄,不一会儿工夫,就被花斑猛虎撵上了。它尥蹶子踢蹬着,不让花斑猛虎靠近自己。花斑猛虎毫不在意,它让开马蹄,从长耳朵白马的身边跑过去,好像是在跟它赛跑似的。可是当它们跑得齐头并肩的时候,花斑猛虎猛一扭脸,一嘴就咬住了长耳朵白马的脖子……

  长耳朵白马倒下了,倒在血泊里。

  在倒下的刹那间,它冲着和主人突然分别的方向望了一眼。

  这是最后的一眼。

  它想告诉主人,它用自己的生命,引开了猛虎。

  可是,长耳朵白马哪里知道,它的主人早已把生命交给了约哈古森林!

  黄昏扇着灰色的翅膀,悄悄地飞进了约哈古森林。它告诉森林,漆黑而恐怖的夜就要来到了。

  一条全身布满古铜色云形斑纹的水桶粗的森林巨蟒,蠕动着腹部灰白色的鳞片,从一棵树上慢悠悠地爬扭到另一棵树上。它在寻找着过夜的食物。忽然,它发现了高吊在榄仁树上的中年汉子。它兴奋了,加快了速度,攀上了榄仁树,从那覆盖着厚厚的苔藓的大树杈上,横挺着脖颈,冲中年汉子张开了血盆大口。

  对于经常吞吃整只的岩羊和马鹿,并且能把头伸进蓝芒河里吸食鱼群的森林巨蟒来说,吞掉一个毫不动弹的死人,简直用不着费什么气力。不多时,它的脖颈开始膨胀了,就像被气吹起来一样。中年汉子的半截身子,连同那勒住脖子上的棕绳,一起被吞进蟒腹里。

  森林巨蟒继续往下吞着,它知道自己的肚皮不会被撑破;吞完了,只要把身子缠在树上勒一勒,肚子里的尸体就会被碾压成肉酱。然后,它还会张开嘴巴,把碾压不碎的大块骨头吐出来……

  这个被森林巨蟒吞下去的中年汉子,是剿匪部队侦察连连长顾铭派去侦察匪情的二班长大刘。

  二

  “大刘还没有消息,已经是第五天了……”

  顾铭语气沉重。连日焦虑和不眠,使他的声音也变得低弱喑哑了。他的目光,穿过用带叉的木棍撑起的竹篾笆窗,凝望着远处笼罩在暮色中的约哈古森林。

  一群寻宿的鹭鸶,扑扇着雪白的翅膀,掠过树丛,消失在森林与远天相接的地方。

  “也许,大刘碰到了困难。也许……”

  顾铭没有再往下说。他不愿意说出下面的话——

  “也许,像前面去的两个同志一样,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顾铭停顿了好一阵,才收敛了远望的目光,转回身来,关切地打量着站在身后的一排长莽勒戈和入伍不久的僾尼战士果沙。他们是前来领受侦察任务的。莽勒戈是个身强力壮、膀阔腰圆的僾尼汉子,一头蓬乱而自来打卷的黑发,有些不甘心地被军帽压着;高高的鼻梁见棱见角;厚厚的嘴唇让槟榔[1]汁染成紫红色;刮得青邦邦的下巴上,倔犟地钻出密密麻麻的又黑又粗的胡楂子;一双犀利的目光在深陷的眼窝里野火般闪亮。能制服高原上的一切的毒日,把他那结实得像岩石凿出来似的脸膛和臂膀,灼烤得黝黑黝黑,越发彰显出这个僾尼汉子粗犷强悍、勇猛过人。

  顾铭是在率领侦察连挺进西南边疆的途中结识莽勒戈的。

  那是一天的下午,接连翻越了两座大山的战士们,被一片树密草深的老林截住了去路。顾铭安排大家原地休息待命,自己带着经过挑选的五个精明强干的战士,踏着兽道,摸进老林里探路。他们一面挥刀砍断拦路的乱藤野葛,一步步艰难地向前开进,一面对照地图指示的方位,辨别着正确的去向。正在行走间,突然从树洞里蹿出一只护崽的老母熊,猛地扑倒了顾铭,死死地压在他的身上。这时候,如果开枪打熊,很容易伤着顾铭。战士们正急得手足无措,忽听有人大喊一声:“库结[2]!”喊声未落,稀里哗啦,树丛里跳出一个腰横长刀、手提铜炮枪的僾尼大汉。他分开众人,一步跨到老熊跟前,端起铜炮枪,用枪尖使力一戳老熊的眼睛,老熊一抬头,让过枪尖。僾尼汉子瞅准这个节骨眼,一搂扳机,“砰”!铜炮枪响了,子弹却飞上了天。老熊连滚带爬,逃进老林。僾尼汉子笑笑说,不能伤了它,熊崽还等它哩!说着他从地上扶起顾铭,两人还没来得及对话,猛听“豁啦”一声,树林里又蹿出一只老公熊,不容僾尼汉子回脸,一双指甲尖利的熊掌就一左一右地搭上了他的肩头。僾尼汉子临危不惧,丢下铜炮枪,顺势用双手按住了搭上肩头的两只熊掌,一缩脖颈,用头死死地顶住了老熊的下巴。老熊发狠地张开血盆大口,鼻孔里狂喷着一股腥气。它想低下头,咬那汉子,可下巴被顶得低不下去;它想抽出爪子,打那汉子,可爪子被紧紧按着,抽不出来。它又急又气,嘴巴冲天吼得树叶窸窸窣窣直往下掉。两下僵持一阵,僾尼汉子使足全身气力,一躬后腰,两手拉住熊掌往下一拽,“嘿”的一声,愣是把老熊从背上背翻过去,摔了个满地打滚儿。老熊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蹿进了老林。这个接连战胜了两只老熊的僾尼汉子,就是莽勒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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