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深放了酒杯,靠在了椅子上,看着对面的陆北辰,由衷地说了句,“哥,我做不好陆家的人,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年咱们调换一下你住在陆家,是不是就会做得比我好太多?”
陆北辰眼眸暗了,许久后道,“别说当年是因为妈不让,就算是她同意,我想我做得也不会比你好。就像我了解你的xing格一样,你也同样了解我的xing格。”
陆北深摇头苦笑。
“你为什么会放火?”陆北辰问。
陆北深抬眼,眼里是挥之不去的伤痛,他像是在看着陆北辰,但又像是在通过他看着远方,思绪就飘得很远。“五年前,也就是你同意出国留学那年,父亲病重入院那次你还记得吧?”
陆北辰点头,他当然记得。
“那时候你对陆家百般排斥,东深大哥苦口婆心劝你你也不回,父亲知道这件事后更是气得急火攻心。后来出院了,虽然说病qíng稳定了些,但还时不时头疼病会犯。我怕父亲会迁怒于你,所以想法设法在他身旁好好伺候,可就是因为有一次我不小心拿错了药就又被父亲一通责骂,当时陆家人全都在,他们的眼神里有责备的,还有幸灾乐祸的……”陆北深咬咬牙,“我真的受够了他们的眼神,尤其是他们yīn阳怪气说话的样子,就好像,咱们兄弟俩就是陆家的灾星一样。”
陆北辰心口闷疼,见陆北深紧紧攥着拳头,伸手在他紧绷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陆北深方才缓缓松开了紧攥的手,停歇了少许后继续道,“像这种事经历得太多,我就变得越来越愤愤不平,那次就成了导火线,我才走错了那一步。哥,你相信我,当时我真的只是想烧掉那个老宅,我讨厌那个老宅,讨厌那个一眼望不到头冷冰冰一点人qíng味都没有的宅子,可是……”
说到这儿,他的眼神悲痛,“那一天在放火的时候,我明明把所有人都引出那个宅子了,可没想到管家和花丁……”
陆北辰无法去安慰他,这不是一件能过去的事,涉及了两条人命,哪会说时隔多年后就能成了云淡风轻的谈资和往事?身上只要沾了血,那就是心底永远剜不掉的疽疮。
“父亲因为这件事狠狠惩罚了我,把我关了起来,那时候你刚回美国不久,却像个活死人似的不见陆家的人,再后来你出了事,父亲就对外声称是我在那次事件中丧命了,实则给我转移到了北欧。”陆北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知道父亲赔了管家和花丁家属不少钱才把那件事给压下来,把我关在北欧我也心甘qíng愿,这是我犯下的罪,虽说不是在坐牢,但我的心一直都是被囚禁的,这种滋味比坐牢更难受。”
陆北辰轻轻摩挲着红酒杯,说,“现在既然你已经出来了,那么就重新生活吧,人总要为他做过的事埋单,你心中有愧,总要去面对死者家属,就算当年他们因为钱财不再追究这件事,你也要有所补偿。”
“我是打算这么做的,但目前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陆北辰抬眼看着他,眼神沉稳持重。陆北深与他目光相对,一字一句道,“哥,你一向聪明,应该很清楚我这次回上海的目的。”
“我的事,不需要你cha手。”陆北辰语气很淡。
“不需要我cha手我也已经cha手了。”陆北深盯着他,眉头微蹙,“这不是你,我的大哥不是这样的。”
这一次,是陆北辰苦笑。
“你刚刚说我了解你的xing格,但我发现,我现在越来越不了解你了。”陆北深qíng绪略有起伏,“我的大哥是个xing格张扬狂傲不羁的人,他做事向来不喜欢瞻前顾后,有什么话就会说有什么事就会去做。现在呢?我那个大哥去哪了?你知道我现在看着你的样子就像是在看着我自己一样,哥,你现在不需要再为我做什么了,我也不需要你再为了我压着你自己的xing子做事,当我求你,行吗?”
陆北辰整个过程都在沉默,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一丝神qíng变化都没有,许久后道,“北深,一个人的xing子会变的,哪怕过往再怎么张扬狂妄,在经过大是大非之后总会有所改变。你要知道,有些事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否则,会给对方带来更大的伤害。”
“所以,你宁愿就这么在暗地里活着?”
“默默守护也未尝不可。”
陆北深再次攥了拳头,眉梢不悦,盯了他半晌,道,“好,好。既然这样,那你就别怪我这次任xing妄为了。”
陆北辰看穿他的心思,“你是打算继续冒充我的身份在她身边?”
“对。”陆北深微微眯眼,“就像曾经你冒充我一样,这一次我不但要在她面前冒充你,还要在你的同事面前冒充你,直到,你改变心意为止。”
“我知道你聪明,要不了多久你会有本事以我的身份继续留在实验室。”陆北辰轻抿了一口红酒,话锋一转,“但,我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
“恐怕你有心无力。”陆北深一字一句,“除非,你敢在众人的面主动走到我面前。”
“北深,你要清楚,就算我不示人于前,我也是有办法让你回去的。”
“未必。”陆北深淡淡一笑,起身,两手微微摊开,“现在的我,比你更像陆北辰,你觉得谁会怀疑?”
今天的陆北深特意换了陆北辰的衣衫,神qíng举止极为相似,再加上他向来寡淡内向的xing子,任人看了都会觉得他就是陆北辰,再看陆北辰,T血衫、泛白牛仔裤、鸭舌帽,穿着他打从工作之后就不曾穿过的休闲示人,确实没人会相信他是陆北辰。
“假的永远真不了。”陆北辰一针见血,“就像目前的这桩案子,北深,你是聪明,但真想破案就不是一朝一夕,现在罗池急着拉你去江西,你可以拒绝一次两次,但三番四次地找借口不去,别说罗池了,就连语境那个qíng商最低的家伙都会对你有所怀疑。”
“所以你暗自查了尸体的qíng况给罗池,目的就是要bī我回去?”
“北深,这件案子没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其中很多疑点我还没想通,所以,这不是你能cha手gān预的事,趁着大家对你还没有怀疑你赶紧离开吧,否则一旦被人拆穿,你要怎么面对这些人?父亲一直希望你能从商,这件事被父亲知道了也不好。”陆北辰眉头蹙起,“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然后呢?你想怎么去圆谎?”陆北深笑,“著名法医教授因公殉职?又或者神秘失踪之类的?”
“我自有办法。”
“你的所有办法无非就是不想让她见到你。”陆北深看着他道,“但你觉得这对她公平吗?”
陆北辰沉默。
“你有你的坚持,我也有我的决定。”陆北深忽而又笑了,“你迟迟不露面,难道,就不怕我真的有一天以你的身份占了她的便宜?就像,曾经的你一样!”
他有意激怒陆北辰,他了解他的大哥,以前可是个火爆的脾气,点火就能着。现在他就希望他能大发雷霆,哪怕是把这餐厅掀了他都不怕,只要他能发怒发火,说明还有软肋可以抓。他相信顾初就是他的软肋,如今,他也只有这么一根软肋可以利用了。
他就不相信,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会无动于衷。
可惜,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陆北辰脸色丝毫没变,只是抬眼静静地看着他,那眼里的平静令人忌惮。陆北深向来怕他这种眼神,这种眼神里有冷静、智慧还有可cao纵一切的威严。陆北辰开口了,嗓音低沉,“你不敢。”
“我想你已经知道,我在老洋房那边住过。”陆北深说。
“我从来不认为你敢有跟她进一步亲热的行为。”陆北辰始终平静,“你敢脱衣服吗?”
陆北深一滞。
“顾初不是无脑的女人,据我所知,你回来之后基本都是在实验室里过夜,就算回家也大多数是在下午,你觉得她会察觉不出来?”陆北辰淡声问道。
“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陆北辰轻描淡写了一句,“因为我很了解她,她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陆北深瞅着他,半晌后道,“我会有办法。”
——————
潇竹会馆坐落在市中心,明明身处闹市之地却又大隐隐于市,这里很少有人知道,只有爱茶品茶之人才能找到这里来。
阶前有青苔,被夜雨打湿,院落之中种有成片的潇湘竹,竹叶隔了雨点,啪嗒啪嗒发出声响。
一盏青灯、一壶清茶,避了世间纷扰,古琴幽幽之响,纯粹又清明。
何奈今天穿得休闲,身上的衣料多以亚麻为主,颜色款式随和,极适合这家会馆的氛围。他慢悠悠地品着茶,那茶香令他神清气慡。
他的对面坐着位男子,看上去很是局促,脸色蜡huáng,不停地抽着纸巾拭汗,还会时不时偷看何奈几眼。相比何奈,这男子穿得西装革履,可仔细看上去,衬衫有点皱,不大合身,看着很是别扭。
“怎么?不喜欢喝茶?”何奈见他不动杯子,笑问道。
“不不不,喜欢、喜欢。”男子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紧跟着烫了嘴,手一松,茶杯砸桌,茶水溅起,吓得他忙拿过纸巾擦拭,“对不起对不起。”
“你太紧张了。”何奈轻轻笑道。
男子赔笑着点点头,又悄悄打量何奈的神qíng,见他没有不悦方才放宽心,何奈主动给他倒茶,男子惶恐,忙要自理,何奈却阻止了他,为他倒了茶后,轻声说,“喝茶讲究的是气定神闲,讲究的是细细品味,最忌的就是心有所虑找急忙慌,像你刚才那样,不但品不了茶香,而且还烫了嘴,得不偿失。”
“是是是,您教训的是。”男子搓了搓手,笑道,“我是个不懂qíng趣的人,所以让何先生见笑了。”
“袁先生哪会不懂qíng趣呢?”何奈微笑,“想当年在A大,袁先生可是茶艺社团的社长,要这么说的话,我在袁先生面前懂得这些都是班门弄斧呢。”
男子忙摆手,“哪里哪里,我那时候都是小儿科,不成气候不成气候。”
何奈笑了笑,“袁先生是个人才,我也很欣赏袁先生的能力,只是当年一直被陆北深压着可惜了才华,否则依袁先生的成绩争取到当年的那个留学名额很轻松。”
52书库推荐浏览: 殷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