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个的人就躺在浮云或棺椁之内。
场馆内有飘渺的歌声隐隐而来,似天籁,又似颂歌,从天而降,说不出的圣洁。
一直张罗着要来看新鲜的顾思下意识地攥紧了顾初的手,压低了嗓音说,“姐,你有没有觉得咱们不像是来观展的。”
顾初硬着头皮,“不是来观展的是来gān什么的?”
顾思四周张望,声音更小,“我觉得,咱们像是来参加葬礼的……”
“张罗要来的是你,现在害怕的也是你。”顾初低声呵斥。
“谁能想到这里这么诡异啊。”
是诡异。
不消顾思提醒,在刚进门的时候顾初就感觉得到了。
她知道云朵之上或棺椁之中躺着的人一定就是蜡像,可总觉得入眼的就是活生生的人。蜡像展展出的主题是“忆”,在入门的展会介绍资料中有对主题的解释:人一脚踏进鬼门关时,总会有那么几秒钟快速回忆了自己的一生,临死前那一刻面露的表qíng,就是你这一生之中最难忘之事的反she。
蜡像师在最后一句写道:人活一世,撒谎不计其数,相信我,我们在临死前的那一刻才是最真实的。
顾初搓了搓胳膊,她见过死人,现在仔细回想起来,人在临死的前一刻还真是神qíng各异,痛苦、惊恐、平静……可如果将这些表qíng以蜡像的方式表现出来就倍觉怪异。
她由衷地赞叹这位蜡像大师的jīng湛手艺,仔细瞧着蜡像的脸颊,眼角眉梢间的褶皱都做得极为细腻,人要表达qíng感,最直接的莫过于双眼。这里的蜡像,但凡是睁着眼睛的,那双眼都似真人,这也是导致以假乱真的重要原因。
“思思。”她低声唤道,“咱俩来了这么久了,怎么没见到那位叫奇怪的蜡像师呢?”
沿途的墙壁会有一些关于作者过往作品的照片,还有作者的履历,但就是没看见作者本人。按理说一场jīng心准备的秀展,作者本人都会亲临现场为大家解惑答疑,这位奇怪还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顾思四处张望,半晌后摇头,“越是大艺术家吧脾气就越怪,谁知道他最后能以什么方式跟大家见面呢。”
话倒是不假,有些艺术家的脾气是常人不能理解的。
展馆的面积不小,再加上如此栩栩如生的蜡像,如果细细琢磨其表qíng,两人花了近半小时还没走完展馆的一半,后来顾初不由敬佩起这位脾气古怪的蜡像师了,因为她发现,看过了这么多的蜡像,在神qíng上竟没有一个重复的。也直到看了这场秀展她才知道,原来人的微表qíng会这么多。
入了拐角,有的蜡像入墙,各种死亡前狰狞的神态,顾初看得愈发不舒服,她是跟陆北辰出过案发现场的,这一区域的蜡像表qíng都像是遭受到了巨大的恐惧似的,面部神qíng扭曲,瞳孔长大,很显然是临死之前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可同样是惊恐系列,这个蜡像师竟也能做出千奇百怪的受惊神qíng来。
顾初努力压下不舒服的感觉,拼命告诉自己,这些都是蜡像,都是假的。
墙壁镶有菱形水晶,以茶色为主,光线落在晶面上,会晃出来往的人影,顾初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在蜡像上,直到,一道颀长的男人身影在晶面上一闪而过。
顾初不知怎的就捕捉到了那道身影,怔了片刻,蓦地回头。
这个区域的观展客人不少,来往的身影gān扰了她的视线,那个男人的背影离她愈发地远。顾初的呼吸变得急促,心脏怦怦地乱跳。
她穿过人群去追那道身影,那道身影陷入光影之中,似梦境般的不真实。
北辰!
是陆北辰!
顾初qíng急之下差点叫出声,身旁有蜡像还有真人,似真似假间阻扰了她的脚步。等她追到下一个区域拐角时,那道身影竟不见了。
“陆北辰!”她急得大喊了一嗓子。
类似这种秀展都会很安静,有音乐也不会吵闹,来观展的人也很遵守秩序,所以,顾初qíng急之下吼出的这嗓子骤然打破了静谧的环境,周遭人纷纷被吓了一跳,扭头盯着她,那些眼神像是在看着一名神经患者似的。
顾初压根就顾不上那么多,盯着众人诧异的目光,她全场奔跑寻找,焦急地四处张望。
北辰……
她默念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心口直突突。
那道身影消失不见了,她近乎崩溃,终究僵住了。
所有人都在诧异,不明白她像个疯子似的在找什么。
汗珠沁了额头,脸色却是苍白。
她静止不动,像个无助的孩子,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她却找不到他了。
原来,找人也是一种能力。
顾初又想起了自己做过的梦,梦中的北辰紧紧搂着她,她哭喊着:让我看到你……
北辰,真的是你吗?
如果是你,你为什么对我避而不见?
胳膊被人拉了一下,她回头,对上顾思焦急担忧的目光。
“姐,你怎么了?”
顾初呆呆愣愣的,喃喃,“我好像看见……北辰了。”
“啊?什么叫好像?”顾思踮脚抻头地看,看了半天也没看见陆北辰的身影。
顾初的心还在拼了命地掀动,脑子里还都是那道身影。
“不可能吧,姐夫要是回来了第一时间肯定回家的,来这里gān什么?”顾思从挎包里拿出了纸巾,替她擦了擦额上的细汗,轻叹,“这大半年来你一直就睡不好睡不深的,肯定是出现幻觉了,你自己也是医生嘛,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呢。”
顾初沉默了许久,轻声说,“也许,真的是我看错了。”可那道影子是那么熟悉,她怎么可能看错?
“相思成灾啊,说的就是你。”顾思牵过她的手,看上去又显得兴奋了,“快跟我走,有好东西看。”
顾初还没从失落的qíng绪中跳转出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就被顾思一路拉着离开。
是全新的区域。
整个区域以白色羽毛为背景,放眼都是通体的白。
最惹眼瞩目的是置于正中的十字架,十字架的台阶上坐着一位身穿白西服的男人,脸色苍白如纸,目光忧郁地望着躺在铺满白色玫瑰花花台上的男人,他很安静,一动不动,却优美得如同漫画中走出的花样男子,而躺着的男人亦白色西装西裤,阖着眼,与目光忧郁的男人长得一模一样。
这一幕引来了不少人,全都啧啧称奇。
顾初认出他就是这场秀展的作者奇怪,只是,一时间分不清坐着的和躺着的哪个是真人。
☆、392死亡的记忆
这一幕极为壮观,配合歌剧般的圣洁女高音,像极了一种宗教仪式下的祭奠。前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在猜测着这两人中哪个是真人哪个是蜡像,却没人敢上前触碰分辨。
“这个人还真是奇怪啊,没事总做自己的蜡像gān什么?想想就瘆的慌。”顾初压低了嗓音道。
顾思笑得小声,“所以他的名字才叫奇怪啊。”又道,“听说他喜欢做自己的蜡像是有原因的,是为了祭奠自己的弟弟,好像,两个人是双胞胎吧。”
顾初闻言怔了一下,双胞胎……目光重新落回台阶上的男人,不由得就想到了陆北辰和陆北深。然后思绪涣散,想起了科洛的话,这么多年北深一直下落不明,而那个始终未放弃寻找自己弟弟的陆北辰却昏迷不醒。
“姐。”顾思碰了她一下。
顾初蓦地回过神,看着顾思。顾思显然对台阶上和花台上的男人更感兴趣,扯了扯她的衣袖,道,“咱们走近点瞧瞧。”
“不好吧?”顾初看周围的人都没有造次的。
“他们那是害怕。”顾思拉着她道,“其实啊,中国人骨子里对这种太bī真的蜡像是有恐惧和抵触的。”
什么歪理邪说?但顾初也的确按捺不住好奇跟着上前了,其他人见她们上前,也朝前凑着脚步。顾思先是奔着花台上的美男子去了,整张脸都贴上去了,看了半晌后对顾初说,“躺着的这个绝对是蜡像,连呼吸都没有。”
顾初在观察坐在台阶上的男子,他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花台,悲伤的神qíng近乎令人看了都想落泪,有那么一瞬,她就是觉得他是真人,可联想到门口的蜡像侍应生就不敢再轻易下判断了。仔细打量之下更是发现大到神态动作,小到皮肤毛孔,都跟真人无异。如果不是有提醒牌提醒禁止触碰,她一定会掐掐这个男人的脸。
“我这边的这位也没有呼吸。”顾初回了顾思一句。
很显然,通过呼吸来判断是真人还是蜡像不大容易,一来对方可以憋气,二来这世上确实是有些人可以小口呼吸不是很明显的。
围观人群中有人道,“我怎么觉得这两个都是蜡像呢?”
其他人纷纷发表见解。
顾初又换到花台旁,仔细打量着躺在上面的男人,惊叹,这眼睫毛做得也太bī真了吧,念头刚落,男人蓦地睁眼!
“啊!”顾初吓得惊叫一声。
所有人亦被顾初吓得一个肝颤,纷纷看向这边。
花台上的男人不疾不徐地坐了起来,于花间慵懒随意。顾初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心有余悸。顾思来到顾初身边,盯着不远处的男人,道,“我去,这个竟然是活的。”
男人下了花台,身材颀长,举手投足间有着艺术家桀骜的范儿,他开口,“感谢大家前来参加我的蜡像展,我是本次秀展的蜡像师奇怪。”
全场尽数为他鼓了掌。
很显然,这场秀展很成功,至少全场栩栩如生的蜡像着实令人震撼,再加上作者以这种方式亮相人前,令人更是难忘。顾初看到前来观展的人中不乏有摄影师和媒体记者,看来,要不了几个时辰,“奇怪”这个名字将会再次红遍大江南北。
顾思挤着去索要签名了。
顾初没跟着一群人凑热闹,退到了另一片较为安静的区域,扭头再一瞅花台附近,可谓是人头攒动了。那个叫奇怪的蜡像师不像她想象中的邋遢颓废,相反长相俊逸风度翩翩,也难怪会有那么多的小姑娘凑前拍照。
这片区域蜡像不多,只有6个,但蜡像的神qíng格外耐人寻味。
似惊、似恐、似困惑、似向往、似贪yù、似欢喜……虽表qíng不同,但顾初发现这六种神qíng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迷乱。
确切来说,更像是这六人陷入了幻境,蜡像的神qíng放大了这一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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