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喋喋不休从未创新过,落在顾初耳朵里多少有些模糊了。她的视线跃过岑芸的头顶,落在屏幕花花绿绿的画面上,里面的乔云霄正在接受采访,脸色憔悴。直到岑芸最后一个字收了音,她才开口,嗓音轻柔,但又有点疏离。“对不起,姨妈。”
岑芸嘴角抽动了一下,她不是不清楚顾初这薄淡的xing子,忍下,随手将信封塞进了今年chūn夏新款的Prada挎包,漆黑的包面儿嵌着烫金的暗扣,迎着光闪进了顾初的眸里。
“乔远集团这次栽了大跟头,那么大的上市公司被查账还有活路吗?乔老爷子都病倒了,单是乔云霄一个人飞去伦敦顶着,我看啊这次悬了。你也算jīng明个姑娘,要是再跟乔家公子纠缠不清的说不准就惹祸上身。”见顾初一直盯着屏幕,岑芸清了清嗓子提醒,“你也不用这么感qíng用事,这都是报应,想当初他们乔家——”
“来取药的病人了,我去工作。”顾初收回视线打断了岑芸略带幸灾乐祸的语气。刚要走,胳膊被岑芸拉住。
“照着单子给我拿点药。”她又打开jīng致的小包,从里面拿出一张单子塞了过来。
顾初看了一眼单子,抬眼叹气,“这些都是处方药,没有医生的处方单,这些药不能给您。”
“就是处方药我才来找你拿,药店能买到的药我还用求着你吗?”岑芸染着蔻丹的手指敲了敲单子,“放在家里备用,说不准哪天就用上了,挂个号那么费劲,见了医生要开药,医生问前问后的làng费时间。怎么说你都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守着个西药房呢,随手拿上几盒医院也不知道。初初啊,你可别忘恩负义,别忘了,你这份药剂师的工作还是我求爷爷告奶奶花了不少钱搭了不少人qíng关系才得来的。”
顾初没有犹豫,直接将单子塞回岑芸的包里,“对不起姨妈,这是医院规矩我不能不遵守。另外,您不看医生就乱吃处方药很危险,万一出事怎么办?您要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又觉得挂号费劲的话,我大不了起个大早给您排队挂号,但就是不能容着您这么乱来。”
有同事喊顾初,午休后病患多了起来,药房人手不够。她便急急说了句,“我去帮忙了。”
岑芸气得一跺脚,冲着她嚷了句,“真是养了只白眼láng!”
顾初在她离开后,松了口气,转身回了药房。
经过走廊时也不曾留意,屏幕上广告过后又蹦出了一则消息:据悉,国际知名人类学法医陆北辰近日将会抵达我市,经有关人士透露,陆教授此次在我市的行程将会全程受到保护,媒体纷纷猜测他此次前来的目的。陆教授向来有“尸译者”的称号,经他手盖棺定论的从不会出现冤假错案……
☆、听说,他回来了
夕阳泼染了云际时,医院的急诊又接来了病人。一辆大货车疲劳驾驶翻车,造成后面的旅游大巴车追尾,3人生命垂危,10人重伤,还有10人需要留院观察。
西药房也开始忙碌起来,在夜班药剂师没来接班之前,顾初分分钟都不能抽身下班。库房调配时间来不及,紧急药只能先从药房出库,一件件消炎抗生药、成箱注she液都压在了药件车上,一趟趟往护士站送,护士忙不过来的时候,顾初又担了临时工送药角色,各科室轮番跑下来省了两个星期去健身房的运动量。
等好不容易松口气了,库房那边一个电话又打到了西药房,要求加派人手过来搬药。西药房的同事都是工作了十几年的老油条,自然懒得搭理。末了,顾初主动跑去库房帮忙。
“这个时间你该下班了吧?唉,顾姑娘,要我说你就是太好脾气了,他们都把你当软柿子捏呢。”库房的一位老伙计边往车上搬药边替她打抱不平,“怎么说你都是个药剂师,每次都让你来跑腿儿。”
顾初只是笑笑,没说话,将车上的药跟单子上的数量认真地进行核实。这里向来是按资排辈的地方,她是药剂师不假,但资历尚浅的她只能靠着自己的力量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其实她求得并不多,只要安稳,不想打扰任何人,也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她只是一只背着软软壳的蜗牛,也许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人一脚踩死。可这么多年她也学会了避让,恰到好处地保护自己不受到伤害。因为,她没权利受到伤害,因为,还有思思。
顾初推着一箱箱的药品往回走,额上的发有点打湿了。她不是没看见周遭病患投过来的眼神,有个病人小声跟病友说,“那个推药的小医生长得像演员似的,真漂亮,也不知道是哪个科室的。”
替护士站给手术室送药的时候,顾初盯着“手术中”这三个字看了许久。如果……如果她还是以前的她,现在应该是站在台上手拿着手术刀在拯救病患的生命吧?如果所有的事不曾发生,她一定会是最优秀的外科医生。是的,她是如此自信,因为她曾经笑着跟母亲打赌。
在机场时乔云霄的那句话没说完,顾初知道他想说什么,虽然他身陷囹圄,但帮她在琼州的医院转为临**工作亦是易事。这么多年他一直想为她做些什么,或大事或小事,她能做的只是婉拒。
因为她知道,有些人的人qíng是不能欠的,一旦欠了,就还不清了。
终于忙到下班,顾初坐在医院糙坪旁的椅子上揉着发酸的胳膊,不远处救护车的车灯还在闪,那急切的光亮晃得人心发慌,就像,当年运走父母的那辆车。
手机的响铃将顾初从回忆中拉回来,接起,是筱笑笑。唯一一个跟她有联系却又联系甚少的同学,曾经睡在她的下铺。
“谢天谢地你终于接电话了,我还以为你换号了呢,可找到你了,万一联系不上你我可没法向组织jiāo代啊。”筱笑笑豪迈的分贝直穿顾初的耳朵。
顾初不急不慌地移开手机看了一眼,有提示20个未接电话。她记得筱笑笑这个人有点qiáng迫症,许都是她一人打的。
“今天比较忙。”
筱笑笑寒暄了几句后开始阐述本次联系的中心思想,“跟你说一声,本周六上午十点咱大学同学有聚会啊。”
“周六我还有工作,不——”
“打住,千万别拿工作当借口,大周六的总要休息吧,再说了,这次聚会是在琼州不在上海,你不是回琼州了吗,多方便。”筱笑笑打断了顾初的话,直切重点,“另外,这次可不单是咱们这届的,会来不少学兄学姐呢。”
顾初迟疑了下,稍后叹气,“我真的——”
“谁都可以不去,但你顾大小姐必须要到场。”筱笑笑再次打断她,有点八卦。
顾初不知怎的心口一悸,脱口,“为什么?”
“因为,”筱笑笑故意拉长了声音,搞得神秘兮兮,“我听说,是他回来了。”
☆、被爱qíng流放的是青chūn
他回来了。
筱笑笑没有指名道姓说“他”是谁,可是,顾初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
已经不记得筱笑笑后来又说了什么,听进顾初耳朵里的只剩下蜜蜂打架的声音,许是蛰痛了耳膜,这种轻浅的疼顺势而下,惹得心脏中了毒,揪着痛。
记忆,如同被时光剪碎的照片,飘零而来再一片片粘上,然后顾初仿佛又看到了那段青葱岁月。记忆中的阳光总会那般明媚,不吝啬地沉淀着曾经的青chūn。
“你觉得我们能一生一世吗?”
“顾初同学,你的问题时间跨越xing太大。”
“很难回答吗?”
“目前回答不了。”
“那到什么时候回答得了?”
“等到你我都七老八十的时候,我再跟你讨论一生一世的问题。”
“骗鬼啊?七老八十那么漫长,中途你变心了呢?谁负责给我答案?”
“所以,你日后可以选择心脏外科。”
“讨厌!”
“你别乱跑,乖乖待在我身边就行了。”
是谁说的,爱qíng是件简单的事儿,曾经的她就那么以为了。然后,疼过哭过,在两人终于走向崩盘的时候才明白,其实过于单纯的他们,谁都没有能力来维护逝去的爱qíng。
被青chūn圆寂的是爱qíng,被爱qíng流放的是青chūn。
这么多年,她在努力适应,适应忘记他的日子,适应假装不曾遗失过自己的日子。于是,她真的认为自己可以忘了。
风chuī过时,顾初觉得眼角有点凉,抬手擦拭才发现,睫毛有点打湿了。这样的chūn夜,风还是稍稍有点硬,所以才刺激了她的泪腺,不是吗?
不远处的救护车已经沉默,像是孤独的老人,静静地注视着急诊室的生命轮回。其实顾初并不喜欢这个地方,那长长的走廊、急速下轱辘吱吱响的推论**、那些明晃晃的白大褂、一盏盏明晃晃冷冰冰的无影灯。这里是被鲜血染红的地方,人们敬畏着又充满希望的一寸方土,却又是绝望宣判的祭台。
低头清理手机里的未接来电,果真都是筱笑笑的,她夺命连环call的本事让人望尘莫及。顾初叹了口气,清理到最后一个时手指蓦地止住。
不是筱笑笑。
一个座机号,陌生的。
顾初盯着手机里的这个号码,匿藏在一串串相同的手机号中,隐晦得如同只小shòu。不知怎的,她的右眼皮极快地窜跳了一下,条件反she的生理反应令她不舒。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顾初的手指覆上了那串电话号,竟有点抖,她有种预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就好像,一旦这个电话打通了,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涅槃。深吸一口气,回拨了过去,经过反复确认,手机那头是一道严肃的嗓音。
“是顾初吧?这里是市公安局。”
☆、离奇失踪的小提琴家
顾思一动不动地坐在角落里,十指紧扣,紧紧抿着泛凉的唇。上身一件黑色**紧身七分袖薄衫,配了条藕荷色的带纱长裙,染有浅咖色的梨花头随意扎了起来,有着女孩儿未脱的青chūn洋溢又透着时尚,只是,脸色惨白得像是涂了一层油漆。
在见到顾初赶到后,顾思紧绷的神经终于断了,像是弹簧似的弹起来,冲上前抱着顾初就哭了。顾初接到电话后这一路上原本就惊魂未定,见状后心里更像是被猫抓似的难受。她搂着顾思,察觉的到妹妹小小的肩头都在颤抖,紧搂着自己的手臂即使隔着布料都能感到冰冷的温度。
顾初心口一阵疼,紧跟着排山倒海而来的是愤怒,安抚思思的同时,抬头盯着不远处的警务人员。这个人是什么职务她没有听清,得知顾思被警方带回局子里问话后大脑就一直在嗡嗡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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