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许诺_桐华【完结】(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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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昊听得专注,眼内有淡淡悲悯,阿珩说:“我听酿酒女讲述了这段故事后,生了好奇,不惜动用灵力四外查探,后来终于找到另一家拥的酒方的后人。”

  “查出真相了吗?”

  “的确不是那个心灵手巧的女子泄漏的方子,而是他们早慧的儿子。他们夫妻酿酒晨,以为小孩子还不懂事,并不刻意回避。没想到小孩子善于模仿,又继承了父母的天赋,别的小孩子玩泥土时。他却用各种瓶瓶罐罐抓着药糙学着父母酿酒,他只是玩,但在酿酒大师的眼里别有意味,细心研习后就获得了酿酒方子。女子自刎后,这位酿酒大师虽然一生享尽荣华富贵,却总是心头不安,临死前将这段往事告诉了儿子。”

  少昊轻叹口气,“后来呢?”

  “因为我帮那个山野小店中的酿酒女查清了这桩冤案,她出于感激,就把密藏的雌酒方给了我。不过我只会喝酒,不会酿酒,拿着也没用,我写给你。”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那个女子的尸骸呢?你不是说她被弃置于荒野吗?”

  阿珩看了少昊一眼,心中有一丝暖意,他这么爱酒,首要关心的却不是酒方,她说:“他们在先祖的坟前祝祷,把事qíng的来龙去脉讲清楚后,把女子的尸骨迁入了祖坟,没有和男子合葬,但是葬在了她的儿子和女儿旁边。”

  少昊点点头,举起酒壶喝了一大口,“这应该是雄酒吧?”

  “嗯,他们家族的人一直以女子为耻,都不酿雌酒,以至于世间无人知道曾有一个会酿造绝世佳酿的女子,幸亏女子的女儿保留了方子。不过现在你若去滇邑,只怕就可以喝到雌酒了。”

  少昊把酒壶倾斜,将酒往地上倒去,对着空中说:“同为酿酒师,遥敬姑娘一杯,谢谢你为我等酒客留下了雌滇酒。”他又把酒壶递给阿珩,“也谢谢你,让我等酒客有机会喝到她的酒。”

  阿珩也是不拘小节的xing子,笑接过酒壶,豪慡地仰头大饮了一口,又递回少昊,“好酒,就是太少了!”

  少昊说:“酒壶看着小,里面装的酒可不少,保证能醉倒你。”

  阿珩立即把酒壶取回去,“那我不客气了。”连喝了三口,眯着眼睛,慢慢地呼出一口气,满脸都是陶醉。

  少昊看着阿珩,脸上虽没什么表qíng,可眼里全是笑意,“可惜出来匆忙,忘记带琴了。”

  阿珩笑起来,“以乐伴酒固然滋味很好,不过我知道一样比高士琴声、美人歌舞更好的佐酒菜。”

  “什么?”

  “故事。你尝试过喝酒的时候听故事吗?经过一段疲惫的旅途后,拿一壶美酒,或坐在荒郊篝火旁。或宿在夜泊小舟上,一边喝酒一边听那些偶遇旅人的故事,不管是神怪传说,还是红尘爱恨都会变得温暖而有趣。”

  少昊笑起来,被阿珩的话语触动,眼中充满了悠悠回忆,“两千多年前,有一次我误入极北之地,那个地方千里雪飘、万里冰封、寒彻入骨,到了晚上,天上没一颗星星。地上也没有一点灯光,四野一片漆黑,我独自一个人走着。心中突然涌起了奇怪的感觉,不是畏惧,而是……似乎整个天地只剩下了我一个,好像风雪永远不会停,这样的路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就在我踽踽独行时,远处有一点点光亮,我顺着光亮过去,看见……”少昊看了眼阿珩,把已到嘴边的名字吞了回去,“看见一个来猎冰狐的人躲在仓促搭建的冰屋子里烤着火、喝着酒。猎人邀请我进去,我就坐在篝火旁,和他喝着最劣质的烧酒,听他讲述打猎的故事,后来每次别人问我‘你喝过的最好的酒是什么酒’,不知道为什么我总会想起那晚上的酒。”

  阿珩笑说:“我喜欢你这个故事,值得我们大喝三杯。”她喝完三口酒后,把酒壶递给少昊。

  轮到阿珩开始讲她的故事,“有一年,我去山下玩……”

  漫天繁星下,少昊和阿珩并肩坐于大石上,你一口、我一口喝着美味的雄滇酒,讲述着一个又一个大荒各处的故事,少昊阅历丰富。阿珩慧心独具,有时候谈笑,有时只静静看着星星,一夜时间竟是眨眼而过。

  当清晨的阳光照亮他们的眉眼时,阿珩对着薄如蝉翼的第一缕朝阳微笑,难以相信居然和少昊聊了一晚上,可是真畅快淋漓。这么多年来,少昊这个名字承载了她太多的期盼和担扰,还不能让别人知道。每一次别人提起时,都要装作完全不在乎,而这么多年后,所有的期盼和担扰都终于化作了心底深处隐秘的安心。

  少昊却在明亮的朝阳中眼神沉了一沉,好似从梦中惊醒,微笑从眼中褪去,却从唇角浮出。

  他微笑着站起,“我们上路吧。”

  阿珩凝视着他,觉得他好似完全不是昨夜饮酒谈笑的那个男子。昨夜的少昊就像那江湖岸畔绿柳荫里相逢的不羁侠客,可饮酒可谈笑可生死相酬,而朝阳里的他像金玉辇道宫殿前走过的孤独王者,有隐忍有冷漠有喜怒不显。

  阿珩默默追上了他,正要踏上玄鸟,少昊仰头看着山峰,朗声说道:“阁下在此大半夜。一直徘徊不去,请问有什么为难的事qíng吗?”

  是蚩尤?阿珩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一个箭步就蹿到了前面,不想从山林中走出的是云桑。

  阿珩失声惊问:“你怎么在这里?”

  云桑微微一笑,“我有几句话问少昊殿下,听你们的故事听得入迷,就没忍心打扰。”

  少昊疑惑地看着阿珩,阿珩忙说:“这位是神农国的大王姬云桑。”

  少昊笑着行礼,“请问王姬想要问什么?”

  云桑回了一礼,却迟迟没有开口,十分为难的样子。少昊说:“王姬放心,此事从你口出,从我耳入,离开这里,我就会全部忘记。”

  云桑说:“父王很少赞美谁,却对你和青阳赞赏备至,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所说的事qíng实在有些失礼。”

  “王姬请讲。”

  “在玉山上时听说诺奈被你关了起来,不知是为什么。如果牵涉高辛国事,就当我没问,可如果是私事。还请殿下告诉我,这里面也许有些误会,我可以澄清。”

  少昊说:“实不相瞒,的确是私事。”

  “啊!”阿珩吃惊地掩着嘴,看看云桑,看看少昊。难道少昊知道了“轩辕王姬”和诺奈……

  少昊说:“诺奈与我自小相识,因为仪容俊美,即使高辛礼仪森严。也挡不住热qíng烂漫的少女们,可诺奈一直谨守礼仪,从未越矩。这些年,不知为何,诺奈突然xing子大变,风流多qíng,若了不少非议。男女之qíng是私事,我本不该多管,但我们是好友。所以常旁敲侧击地提起,规劝他几句,可不谈还好,每次谈过之后,他越发放纵。诺奈出身高辛四部的羲和部,有很多贵族都想把女儿嫁给他,有一次他喝醉酒后竟然糊里糊涂答应了一门亲事。”

  “什么?他定亲了?”云桑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不仅仅是定亲,婚期就在近日。听说王姬博闻多识,想来应该知道高辛的婚配规矩很严,诺奈虽然是酒醉后的承诺。但婚姻大事不是儿戏,诺奈根本不能反悔,他日日抱着个酒瓶,醉死酒乡,任由他们安排。甚至醉笑着劝我也早点成亲,好好照顾妻子,但我看出他心里并不愿意娶对方。所以寻了个罪名,把他打入天牢,也算是先把婚事拖延下来。”

  云桑眼神恍惚,声音gān涩,“那个女子是谁?”

  “因为事关女子的名誉,越少人知道越好,实在不方便告诉王姬,请王姬见谅。”

  阿珩气问:“怎么可以这样?诺奈糊涂,那家人更糊涂,怎么能把诺奈的醉话当真?云桑,我们现在就去高辛,和那家人把话说清楚!”

  少昊看了阿珩一眼,没有说话。云桑对阿珩笑了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那家人不是糊涂,而是太jīng明!诺奈是羲和部的将军,他们都敢‘bī婚’,只怕那女子来历不凡,不是常曦部,就是白虎部。”她又看着少昊说:“殿下拖延婚事只怕也不仅仅是因为看出诺奈心里不愿意。”

  少昊微微而笑,没有否认,“早就听闻神农的大王姬蕙质兰心、冰雪聪明,果真名不虚传。”

  “那殿下有把握吗?”

  “高辛的礼仪规矩是上万年积累下来的力量,我实在没有任何把握,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你们在说什么?”阿珩明明听到了他俩的对话,却一句没听懂。

  云桑对少昊辞别,召唤坐骑白鹊来,笑握住阿珩的手,对少昊说:“我有点闺房私话和王姬说。”

  少昊展手做了个请便的姿势,主动回避到一旁。

  云桑对阿珩说:“不用担心我的事,回朝云峰后,代我向王后娘娘问安。”

  “姐姐……”阿珩担心地看着云桑。

  云桑心中苦不堪言,可她自小就习惯于用平静掩饰悲伤,淡淡笑道:“我真的没事。”她看少昊站在远处,低声说:“我和诺奈的事不要告诉少昊。”

  “为什么?你怕少昊……”

  “不,少昊很好、非常好,可我就怕他对你而言太好了!你凡事多留心,有些话能不说就别说。要记住身在王族,很多事qíng想简单也简单不了。”

  阿珩似懂非懂,愣了一愣,小声问:“姐姐,蚩尤回神农了吗?”

  “不知道。当时心里有事,没有留意,这会你问。我倒是想起来了,蚩尤的xing子说好听点是淡然,说难听点就是冷酷。万事不关心,可昨天竟然反常地问了我好多关于你和少昊的事,什么时候定亲,感qíng如何。”云桑盯着阿珩,“现在你又问蚩尤,你和蚩尤……怎么回事?我竟然连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都不知道。”

  阿珩叹气,“说来话长,先前没告诉姐姐,是怕你处罚他,以后我慢慢告诉你。”

  “我处罚他?”云桑哼了一声,苦笑着说:“他那天不能拘、地不能束的xing子,谁敢招惹他?他别折磨我就好了。”云桑上了白鹊鸟,“我走了,日后再拷问你和那个魔头的事qíng,我可告诉你,蚩尤是个惹不起的魔头,你最好离他远点。”对阿珩笑笑,冉冉升空。

  “阿珩,我们也出发。”少昊微笑着请她坐到玄鸟背上,可那温存却疏离的微笑令他显得十分遥远,就像是天上的皓月。不管再明亮,都没一丝热度,阿珩觉得昨天晚上的一切都是一场错觉。那个漫天繁星下,和她分享一壶酒,细语谈笑一夜的少昊只是她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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