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许诺_桐华【完结】(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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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而脸上点点清凉,一抬头,只见溶溶月色下。漫天雪白的桃花瓣,飘飘洒洒,纷纷扬扬,轻卷细舞着。犹如冬日忽临,天地间被白雪笼罩,却更多了几分温柔、几分旖旎。

  西陵珩喜得伸出双手,接住一捧桃花瓣,放在鼻尖轻嗅。淡淡清香袭来,这不是幻术,是真的桃花。

  她忍不住在“雪花”中飞舞,一会轻扬长袿,一会猛翳修袖。身姿婉约,步态空灵,犹如花妖。

  她笑着叫:“蚩尤,是不是你?”

  蚩尤的身影渐渐出现,指间拈着驻颜花,笑站在漫天桃花雪中。岳峙渊渟,气宇轩昂,令柔丽的桃花都带上了几分英武之气。

  西陵珩犹如做梦一般,停住了飞舞,怔怔地看着蚩尤。

  他们俩隔雪而望,都默不作声,只漫天白花,纷纷扬扬、飘飘洒洒,落个不停,也不知道是舍不得打破这一瞬的美丽,还是心中别有所感。

  半晌后,西陵珩轻叹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听我的话逃下山。”

  蚩尤微笑不语。

  西陵珩缓缓走到他面前,仔细看着他,“昨夜你走后我才反应过来,纵然是神族高手,也没有几个能从玉山地宫盗宝后全身而退,博父山上也是你救了我,对吗?你究竟是谁?”

  “我就是我。”

  西陵珩嗔怒,“不要再骗我,我是说你的真名!”

  “九黎族的巫师们叫我shòu王,神农山上的神有的叫我禽shòu,有的叫我畜生,师父和榆罔叫我蚩尤。”

  蚩尤平平淡淡地道来,西陵珩却觉得莫名的心酸,低声道:“你灵力不弱,我还以为你是神族内哪个成名的英雄,没想到竟然一点名气都没有。”

  蚩尤对指间的驻颜花chuī了口气,驻颜花慢慢长大,足有一尺来高。枝桠上结满了花骨朵,有红有白,煞是美丽,他递给西陵珩。

  没有哪个少女不爱美丽的花朵,西陵珩惊喜地接过:“送给我的?”

  蚩尤点点头。

  “谢谢。”西陵珩刚道过谢后,却又撇撇嘴,狠狠瞪了蚩尤一眼,转身就走,“大骗子!你明明那么厉害,却在博父国欺负我!”

  她攀到山顶,找了块略微平整的石块坐下,蚩尤坐到她身旁,轻声叫:“阿珩。”

  西陵珩头扭到一边,不理会他,只兴致勃勃地把玩着驻颜花,看着雪越下越大。

  蚩尤坐看了一会,双手拢在嘴边,发出了几声鸣叫。一会后,竟然有两只鸟合力衔着一枝桃枝过来,叶儿碧绿,犹带着夜间的露水,间中长着一个粉嫩嫩、水灵灵的蟠桃,一看就知道十分好吃。

  神族能凭借神力驱策shòu妖鸟妖,可想驭使灵智未开的普通飞禽走shòu反倒不可能,西陵珩看得目瞪口呆。两只鸟儿在她面前振动着翅膀,娇声啼唱,似在邀请她吃桃子。

  西陵珩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看了一眼蚩尤,拿过桃子。咬了一口,甘香清甜,直透心底,竟然比以前吃过的所有果子都好吃。

  “真好吃!”

  蚩尤凝视着阿珩,笑而不语,这是整座玉山上最好吃的一颗桃子。曾经他不明白为什么那只红狐狸,会把最好吃的东西送出去,可现在看到阿珩笑眯眯的眼睛,他明白了。

  阿珩心头莫名一阵悸动,竟然不敢再看蚩尤,低下头。只默默地玩着桃花,吃着桃子,觉得又是惶恐,又是害怕,还有一种说不清楚的甜蜜。

  漫天花雪、纷纷扬扬,他们并肩坐在石崖上。蚩尤仰头看着皎洁的月亮,只觉心里宁静喜乐,好似回到了莽莽深山中,自在随意,却不再有孤单。

  第一部第六章笺短qíng长,寸心难寄

  蟠桃宴后,宾客全部离去,没有了宾客自然也不用傀儡宫女。宫殿内真正的宫女并不多,来来去去,悄无声息,常常一早上都听不到一句说话声。

  没有了虚假的喧闹,连纬百里的亭台楼阁,繁绮瑰丽中竟满是荒凉肃杀。连那千里绚烂的桃花也遮盖不往,也许,这才是玉山的真实面貌。

  西陵珩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王母每三十年要开一次蟠桃宴,太寂寞了!即使都是些不相gān者,也可以用别人的热闹打发自己的寂寞。想着在玉山还有一百二十年,几万个日日夜夜,向来乐天的她都开始犯愁。

  蚩尤似乎猜到她会觉得孤单,派侍从送来一只瘦弱的獙獙,它的母亲在守卫地盘时战死,临死前还未生产,为了让孩子活命。拼着最后一口气,用利爪剖开自己的肚子,将未足月的孩子取出,恰好被蚩尤所救,可这样的孩子又如何能活呢?——《山海经·东山经》:(姑逢之山)有shòu焉,其状如狐而有翼,其音如鸿雁其名曰獙獙。獙獙属于狐族,身上虽然生有ròu翼,但非常轻薄,并不能飞翔。

  ※※※

  小獙獙奄奄一息,西陵珩抱去给王母看,王母冷冷地说:“狐族矜贵,十分难养,活不了。”

  小小的獙獙眼睛都不大睁得开,可西陵珩用手指逗弄它时,它会含着西陵珩的手指,呜呜的吮吸,好似表达着自己对生的渴望。

  西陵珩拿天下人梦寐以求的蟠桃和玉髓喂獙獙,她不觉得是làng费,既然活不长,那就要吃喝尽关。

  王母倒不管她,只冷眼旁现。

  蟠桃和玉髓江聚天地灵气,可正因为灵气过于充沛,若不能吸纳,反而会致人于死。果然,没多久,小獙獙的毛皮鼓胀起来。越来越大,变得像个皮球,像是马上就要炸裂。因为痛苦,小獙獙双眼通红,bào躁不安。

  西陵珩着急地安抚看它,它却又抓又咬,西陵珩的手被抓得鲜血直流。小獙獙无意吮吸到她的鲜血,觉得减轻了痛苦,它就紧紧咬着西陵珩的手,用力地吸着她的血。西陵珩倒是不在意,由着它吸,也丝毫不束缚自己的灵力。慢慢地,獙獙的身体恢复了原样,它心满意足地蹭着西陵珩,沉睡过去。误打误撞,竟然寻得了一线生机,真是傻有傻福!王母摇摇头,转身离去。

  西陵珩每天都拿蟠桃和玉髓喂獙獙,如果獙獙身体鼓胀,就再用自己的血喂它。一日日过去,本来要死的獙獙竟然开始满地跑,毛发格外黑,肋上的双翼也生得与众不同,脉络十分结实。

  长到一岁多时,獙獙已经像猫一般大,西陵珩换它阿獙。

  一日,西陵珩逗它玩时,将它放到桃树上。自己偷偷跑开,阿獙哀哀叫了几声后,居然扑扇着翅膀,跌跌撞撞地来追西陵珩。

  獙獙虽然生有双翼,可翼上无力,并不能飞,但是,被蟠桃和玉髓喂养大的阿獙竟然能飞!

  西陵珩惊得大笑,立即四处乱跑,引着阿獙练习飞翔,闹得桃林遭了殃。

  宫女们都来看能飞的阿獙,阿獙年纪虽小,可已有了狐族天生的美丽出众,模样十分讨大家喜欢,宫女们惊讶欢喜地叫它“飞天小狐狸”,王母偶然闻也会驻足看一眼,眼中有意外。

  西陵珩冲她做鬼脸,得意地笑,嘲笑她也会犯错,小獙獙不仅活着,还活得十分健壮。

  西陵珩被关在深山,只有阿獙相伴,每日就盼着能收到信。

  大哥青阳公务繁忙,不要说写信,连一点慰问的话都没有。四哥昌意倒是很关心她,可主要是送些吃的玩的,并不怎么写信。唯独蚩尤来信频繁,常常一月好几封,大到各地风光。小到他听的一个笑话,吃的一道菜,都会写到信里。也不拘长短,长时百字,短时就一句“案头的昙花开了,白色,很香。”

  有时,还会给她惊喜。蚩尤告诉她,汉水出了吃人的大妖怪,他主动请命去制伏水怪。受了点轻伤,不过水怪也死了,他把水怪的牙齿做成风铃带给她。

  西陵珩将风铃挂在屋檐下,每当风chuī过,在悦耳的叮当声中,她脑海中会栩栩如生地浮现出:巨làng滔天,蚩尤与水怪搏斗,胳膊受伤,鲜血染红了汉水,而他嘴角仍带着满不在乎的狂妄笑意。

  西陵珩渐渐依赖上了蚩尤的信,即使只是寥寥一句,也带着外面天地的生机和jīng彩。她的回信则千篇一律,她和阿獙做了什么,她和阿獙又做了什么。

  西陵珩偶尔会想,如果把她的信放到一起看,肯定能把蚩尤闷死,不过她写得很开心,蚩尤也一直没有被她烦到不再给她回信。

  大概他们俩来往信件太频密,虽然王母不介意她的青鸟每次上山时帮阿珩捎信,可蚩尤觉得不方便,告诉阿珩已经为她找了一只很好的鸟做信使。

  几个月后,一只五花大绑着的琅鸟被送上玉山。

  西陵珩站在鸟前看信,蚩尤说奉炎帝之命,要去西南方的茂密雨林。那里还未有神族官员去过,不知道要去多久,原本打算把这只鸟驯服后才送给她,可现在无法带着鸟同行,只能先送来。

  西陵珩看完信,歪着脑袋看鸟,想象不出来,以蚩尤之能,竟然驯服不了一只鸟。

  琅鸟通体白色,双眼碧绿,因为体态美丽。xingqíng温顺,所以神族少女常养在闺房,可这只琅鸟十分据傲,抬头望天,看都不看西陵珩一眼。

  西陵珩给琅鸟喂食,它很温驯,乖乖吃了两条小五色鱼,西陵珩心喜,也不难驯嘛!喂第三条时,琅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啄在西陵珩手上,撕去一片ròu。

  西陵珩的手上鲜血直流,琅鸟得意地叫着,声音怪异难听,可周围的鸟儿却都闻音而来,畏惧地停在枝头。

  王母听到琅鸟的叫声,诧异地走出屋子,仔细看了一会后,说:“这只琅鸟好似有些来历。”

  西陵珩忙虚心求教,王母说:“琅鸟本来的叫声悦耳动听,这只琅鸟叫声如此难听是因为它没把自己当琅鸟,超出自己能力地想发出凤凰鸣叫。凤凰每五百年生一蛋,不知道为什么一颗琅鸟蛋落在凤凰巢中,机缘凑巧。凤凰的蛋不见了,凤凰误把琅鸟蛋当作自己的儿女孵化,又抚养它长大,此鸟勉力学凤凰鸣叫,所以就这样了。”王母看看树上想走又不敢走的鸟,笑着说:“如果是真正的凤凰,应该叫声如琴鸣,百鸟朝拜,心悦诚服,而不是这样。”

  宫女们都掩嘴轻笑,西陵珩却有些伤感,心怜起琅鸟来。它这个样子,真正的琅鸟不敢接近它,凤凰又不屑与它为伴,其实它何曾想做凤凰?

  西陵珩对琅鸟说:“你能和蚩尤斗,可见早已不是凡鸟,我没那心力驯化你。但蚩尤费心捉你送给我,我不能拂逆他的心意,轻易将你放走。你先在玉山暂住,为我传递消息,等我下山之日,随你选择是走是留。你若答应,我现在就松开你,你若不答应,我就捆你一百年。”

  琅鸟张开嘴,用一团火焰回答了西陵珩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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