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许诺_桐华【完结】(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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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有失打理,青石铺成的地上多有野糙长出,更深露重。踩到湿漉漉的糙上,阿珩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阿珩想要站起,可撑了撑身子,脚腕子剧痛。又软坐了下去,忽然间,她泪如雨下,不敢哭出声音,用力qiáng忍。忍得整个身子都在抖,只是觉得冷,就好似整个身子都浸在寒冰中,从内到外都是痛入骨髓的冷意。

  少昊急急站起,想过去扶阿珩,突然感觉到桑林内有人藏匿,“谁?”蚩尤善于藏匿,少昊又心神恍惚,一直没有察觉蚩尤就在附近,可蚩尤看到阿珩摔倒,急切间却忘了收敛气息。

  蚩尤见少昊已经发现了自己,索xing不再回避,现身在桑林外。只淡淡看了一眼少昊,就旁若无人的快步走向阿珩,把阿珩从地上用力拽起。

  阿珩以为是少昊,用力要推,不想竟然是蚩尤。下意识的双手变推为抓,抓住了他的胳膊,眼泪迷蒙的看着蚩尤。神qíng凄楚无助,似乎想找到一个可以安歇的地方,卸下无法承受的悲痛。

  蚩尤一把就把阿珩拥进了怀里,一句话没有说,只是非常用力的搂住了她。好似要把身上的暖意qiáng压到她心里,把她藏在自己的骨血中,不让她再承受任何痛苦。

  阿珩头埋在蚩尤的颈间,用力咬着他的肩头,默默痛哭。泪水疯狂的汹涌着,可因为有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心就不再那么孤单凄冷了。

  少昊凝视着蚩尤和阿珩,可蚩尤和阿珩眼中却只有彼此。他默默地转过了身子,挺着背脊,昂着头,一步一步离开,视线却涣散虚无。

  玄鸟载着他,飞向高空,今夜月淡星明。一颗颗星星,犹如一盏盏灯光,他仰望着漫天的星光。忽而纵声狂笑,笑得前仰后合,几乎要跌下去。高辛河流上的万盏灯光安全了,可是他所拥有的最后一盏灯光却彻底熄灭了!

  七日后,按照风俗,要给昌仆行祭礼。

  昌仆刺杀彤鱼氏罪不可恕,可她已经一命抵一命。在阿珩的游说下,huáng帝下令释放被拘押的若水族战士,允许他们去祭奠昌仆,不过不许返回若水,以后就作为颛顼的贴身侍卫永远留在轩辕山。

  皇帝也亲自去祭奠昌仆,仪式由小宗伯带着颛顼完成,可颛顼迟迟不肯开始,说是要等姑姑。

  小宗伯催了他几次,颛顼只是紧抿着嘴角,不说话。他来之前,姑姑对他说:“你先去看你爹和娘,姑姑要去拿点东西送给你娘,让你娘安心的随你爹离开。”

  huáng帝冷眼旁观。

  颛顼全身缟素,站在最前面,小脸绷得紧紧的。也许是刚经离丧,他的眼睛里有着不合年龄的老成,看人时带着冰冷的警惕和刺探。因为年纪还小,不懂得掩饰,那种咄咄bī人的锐利越发令人心惊。

  小宗伯看了看时辰,不敢再拖,下令仪式开始,可小小的颛顼竟然上前几步,对所有人斩钉截铁的说:“我说什么时候开始才能开始!”

  “可是时辰不对!”

  颛顼抬眼盯着小宗伯,“这里面躺着的是我的爹娘,我来做主!”

  小宗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知所措的看向huáng帝,huáng帝不吭声,只是看着颛顼。

  huáng帝记得第一次见颛顼时,颛顼还在襁褓里,他把颛顼抱到怀里。发现他对琴声很敏感,宫廷乐师弹错了一个音节,连话都不会说的颛顼却会蹙眉。huáng帝以为颛顼的xing子随了昌意,贪恋琴棋书画这些没用的东西,从此就对颛顼再也没有留意。可这一次,huáng帝开始对颛顼另眼相看。

  这一天也是彤鱼氏的祭礼,可因为嫘祖是王后,青阳是众人心中未来的huáng帝。huáng帝又对外宣称昌仆是战场上受了重伤,伤重不愈而亡,所以祭礼自然要比“病亡”的彤鱼氏隆重的多。

  彤鱼氏的墓前冷冷清清,只有夷彭一个人跪着。

  阿珩走了过去,夷彭呵斥:“滚远点。”

  阿珩没理会他,依旧走到了墓边,夷彭勃然大怒。挥拳打阿珩,招招都是毙命的杀招,“你是来炫耀的吗?”

  阿珩边闪避边说:“我该炫耀什么?炫耀我的三个亲哥哥都被你们害死了吗?炫耀我的母亲被你的母亲bī得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吗?”

  夷彭惊疑不定地问:“你在胡说什么?青阳不是活得好端端的吗?”

  “他已经死了,当你设计让父王误会他真的要毒杀父王时,他喝下的毒药正好在和蚩尤对决时发作,死在了蚩尤掌下。”

  “那归墟水底闭关疗伤的青阳是假的?”夷彭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娘,你听到了吗?害死哥哥的凶手原来早就死了!那个老毒妇也要死了!”

  阿珩冷眼而看,夷彭笑够了,才看着阿珩,说道:“以你的xing子,这应该是你送给我的祭礼。小妹,你打算怎么杀了我呢?”

  阿珩说:“我已经动手了。”

  夷彭笑说:“我相信你的话,可我不明白。”

  “在几千年前,我母亲和炎帝曾经是结拜兄妹,炎帝病危时,把他凝结了一生心血的《神农本糙经》给了我。”

  夷彭恍然大悟,“难怪你能混淆你那个小野种的怀孕日子,可纵使有《神农本糙经》也不可能轻易让我中毒。”

  “我知道,可你忘了吗?我们是同一个师傅教导,我非常熟悉你的灵气运行。毒是分两步下的,第一步,就在这里。”阿珩看向彤鱼氏的墓,“你这几日常常在这里一跪就跪一个晚上,伤心时,护体的灵力会虚弱很多,邪气很容易入侵。”

  “这是灵力加持过的墓xué,如果有毒肯定会有变化。”

  “是啊,所以我用的药不能算是毒,反倒是对提升灵力大有裨益的药,能让你的灵力在短时间内急速提高。我刚才告诉你青阳已经死了,你qíng绪激动,狂笑时吸入了很多不该吸入的东西。这些也不是毒药,不过和你体内的药碰到一起后,再结合你特殊的灵力运行方式。会引导你的所有灵力汇聚向心脏,你的心脏最后会因为承受不住自己qiáng大的灵力,爆炸而亡。”

  夷彭愣住,阿珩说:“我是炎帝神农氏的徒弟,不是九黎毒王的徒弟,不是非要毒才能要人命。”

  生既无欢,死又何惧?夷彭笑了笑,凝聚起所有灵力,想一掌打死阿珩,“那也好,咱们一起上路!”

  阿珩静站未动。夷彭掌力送到一半,栽倒在了墓前。

  他刚才凝聚的灵力全都向他的心脏涌去,胸口的血管似乎要炸裂,痛得他全身痉挛抽搐。

  夷彭努力的克制着乱流的灵气,脸色从白转青,又从青转红,无数灵气就好似无数条毒蛇钻嗜着他的心脏,脸皮都痛得在颤抖。

  阿珩蹲在他身前,眼中qíng绪非常复杂,她恨他。所以才设计这个痛苦的死亡方式给他,可如今看到他的痛苦,她同样觉得痛苦。

  “夷彭,如果我不杀你,你是不是会对颛顼下杀手?”

  夷彭痛得面容扭曲,却仍旧狂笑着,狰狞地说:“是!他娘杀了我娘,我怎么可能放过他?你们都要死啊!”他痛得说不出话来,双手撕抓胸口。衣服被他撕碎,露出了左肩上的伤痕,五个暗紫的圆,好似一个爪子的形状。

  阿珩面色骤变,双眼中全是泪光。

  “啊啊!”夷彭痛得惨叫,跌倒在阿珩脚下,缩成一团,肩头的伤痕越发清晰。

  阿珩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搭在了夷彭的肩上,把灵力送入他体内,缓解着夷彭的痛苦。夷彭撕扯推打着她,“你滚开!”她却没有避让,任由夷彭推打着她,衣袖被夷彭扯裂,露出了胳膊。她的胳膊上也有一道伤痕,和夷彭肩上的伤痕很像,像是半个爪子。

  夷彭的手从她胳膊上打过,突然就慢了一慢。

  阿珩的灵力起了作用,疼痛渐渐消失,离去的疼痛似乎把他心里的一切悲伤恨怨都抽空了。他的心似乎变成了一汪潭水,清澄gān净,日光投she进来。能穿透漫长的悠悠时光,清晰的看到潭底,有一个不知忧愁的少年。

  父王规定他和阿珩一块儿读书,为他们选定了同一个师傅,母亲却禁止他和阿珩说话。每日清晨,阿珩都会躲在墙角等他,和他手拉着手一起去上课。

  夏日的午后,他们一起从高高的桥上往水里跳,比谁溅起的水花更大。冬日的雪地里,他们一起趴在雪上,用箩筐捕雀鸟。他会把最喜欢的鹦鹉送给阿珩,阿珩会为他绣荷包,打最美丽的荷包穗子。

  野糙丛生的荒凉山坡是他们的秘密乐园,你追我赶,一起捉蝴蝶。一起捕蟋蟀,一起挖蚯蚓,她叫他“九哥,慢点”,他叫她“阿珩,快点”。

  也许因为母亲、哥哥们禁止他们一起玩,他们俩都很叛逆,就越发往一块儿凑。明明很要好,可只要在家族的聚会上,就会装作谁都不认识谁。等到背人处,却会相视而笑,彼此偷偷做鬼脸,窃喜与父母兄长不知道他们的小秘密。

  一起吃饭时,因为排行,两人挨着坐。不敢说话,可桌子下面,却是你碰一下我,我再轻轻踢一下你,一起抿着嘴角偷偷笑。

  听说象罔叔叔捉了一个很厉害的妖怪,他们一起逃课去看大妖怪,两个脑袋凑到一起,窃窃私语一会儿就有无数yīn谋诡计,竟然把所有的侍卫都诓骗走了。他们跑进去,无意中破坏了禁制,凶bào的妖怪被放出来。他们吓得狂跑,阿珩穿着裙子跑的不利索,被妖怪一爪拍下,就把胳膊拍断了。他回身去看阿珩,阿珩半边身子都是血,从着他大叫:“九哥,快跑,快跑!”

  他好害怕,是很想跑,可他更怕阿珩被妖怪吃了。他跑回去救阿珩,对着妖怪跳,挥着双手,“来啊,来啊,来追我啊!”

  妖怪被激怒,扔下阿珩来追他,他跑不过妖怪。被妖怪抓住,一只锋利的爪子贯穿了他的肩膀,另一只锋利的爪子要刺向他的心口。阿珩拖着断胳膊,飞快的跃到妖怪的肩上,用力砸妖怪的眼睛,边砸边哭:“九哥,九哥,你疼不疼?”

  他可不想和女孩子一样娇柔软弱,努力对阿珩做鬼脸,故作满不在乎,抽着冷气说:“这妖怪还算厉害。”

  阿珩被他的鬼脸逗的破涕而笑。

  幸亏象罔叔叔及时出现,把他们俩救了下来,虽然叔叔。哥哥们都为他们求qíng,可父王十分生气,关了他们的禁闭,还让医师把他们的伤痕都留着,让他们牢牢记住教训。

  那些一起学习,一起嬉戏,一起和父母做对,一起欺骗哥哥的日子。

  夷彭握着阿珩的胳膊,神qíng很恍惚,似乎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变成今日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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