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她低头看看我手里的衣服,看看我一身素衣,没再问下去。
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儿,聪明到什么该做,什么该说,总会把握的很好,也正是因此我才放心把我的孩子jiāo给她。
“沋沋,你愿意就好,等成亲之后,我会帮你安排。”
“表小姐,奴婢这辈子都会记得您的恩德,一定尽心尽力服侍您和少爷。”
“别这么说,你能尽心服侍好表哥我就放心了。”
正说话间,外公房里的丫鬟站在门外,恭谨唤道:“表小姐,老爷请您过去。”
“哦,好,我换件衣服就过去。”
自我回来陆家,我很少去外公房里,因为每次去他房里,他都会满脸期盼的问我:“楚天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能qiáng装笑脸回道:“他有事qíng,可能晚些时候来。”
然后,我们两个人就再无话说。
我就是呆呆坐着看他日渐枯老的容颜。
看他满是斑点和皱纹的手,抚摸着手里从未展开过的画卷。
那一刻,我总能感觉出他的忧伤,总觉得他那双写满人世沧桑的眼角没有对尘世的留恋,可为什么他还要撑着满是病痛的身体活着?
……
一进外公的房间,就见早已不能移动身体的外公,手里捧着一副画卷在看。
我走过去,一见上面的人眼泪立刻夺眶而出。
那画上是一个极美的女人在山巅舞剑,雾绡之姿,灵动如飞,仪态万千,渺若烟尘。
但最美的是那张脸,清冷的明眸流转,瑰艳的双颊轻仰,薄唇微合,气若清风……
这……正是那张镌刻在我记忆深处的脸。
以前一直觉得哥哥的脸生得比女子还美,今日才知道他竟生得与母亲年轻时一模一样的脸。
“外公,让我看看行吗?”
外公闻言,将画卷递给我。
我接过,轻轻抚摸着那五官,即便没有那细腻的触感,能再见这栩栩如生的脸也已足够。
仔细再看,发现画卷下面落着两个字:孤羽。
“这画是……”
外公看我手指触摸的两个字,叹道:“这画是琳苒失踪之后,我在她书案上找到的……当年,我让她嫁给武当大弟子时,她虽没有欣喜的表qíng,但也没有说不肯,我以为我为她安排的是最好的,却未曾留意,那时她的案头就摆着这幅画卷……
后来,她与宇文孤羽比武之后,宇文孤羽在陆家门外站在七天,琳苒也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七天。我对她说:如果她想见,我绝不阻拦,就算她想取消婚约,我都不会反对。可她还是没见,她说武当是江湖的泰斗,这场联姻全江湖的人都在看着,她绝对不能陆家的声誉毁在她的手里……”
外公说道此处,停了停,掩口咳了几声:“唉!琳苒凄苦的一生都是我害的。”
“外公,您别难过!她和父亲一直很恩爱,至少她拥有过幸福。”
外公看了一眼在旁边为他摇扇的丫鬟,哽咽道:“孩子……外公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父母。”
“这不是您的错。”
“不,这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对琳苒寄予那么大的期望,不是我让她一个弱女子承担陆家的责任,她就不会……”
我紧抓住他颤抖的双手,给他安慰。
面前这始终让我感觉不到亲切的老人,此刻也变得亲近许多。
就连记忆里那个总是连看都不愿多看我一眼的母亲,这个时候我也有些想念。
“小尘,楚天到底什么时候能来?”
“他可能来不了。”我忍住酸楚,陪着笑脸道:“他有事qíng可能赶不过来。”
“怎么可能!你和穹衣成亲这么大的事qíng,江湖上连岌岌无名的后辈都来,他怎么可能不来?”
“哦!”我发觉自己失言,忙道:“我是说现在来不了,过几天就能赶过来……我成亲他怎么可能不来,怎么可能不来……”
“他再不来,我怕我等不了了。”
“您别这么说,您一定……”我咬紧嘴唇,好半天才换过气来:“您一定可以见他最后一面的。”
“那好,我等着他……”他笑笑,堆满皱纹的脸上都是期待和向往:“他真像琳苒,不但长得像,xing格也是那么执拗,认定的事qíng谁都无法改变。”
“是啊,他总是用自己的方式对人好,他这一生,其实无愧于天地,只是有愧于自己。”
我触摸着画中的人,总觉得隔着生死,他还站在我面前。
那笑容,美得让那把富丽堂皇的宝剑都黯然失色。
她手里的剑,我这才发现那剑正是陆穹衣那象征天下第一的宝剑。
难怪哥哥的武功如此厉害,原来母亲曾拥有过这把剑。
一个女人有这般美貌,这般绝世的武功,的确值得男人在门外等上七天,只可惜,她有太坚定的信念……
再仔细想想,她既然把陆家的声誉看得比一切都重,为什么她要在成亲之前偷偷离开。
“外公,您知道我母亲为什么要在成亲之前偷偷离开吗?”
“谁跟你说她偷偷离开?”外公十分激动道:“琳苒从不会做偷偷摸摸的事qíng,”
“对不起!您别生气,我说错话了。”
我猛想起哥哥说过,她的房间有打斗过的痕迹,剑谱上还有血腥的味道。这么说当年一定发生过什么事qíng,一定是有人想要杀她,而且伤了她……
不要说能不能进得了陆家,敢进陆家杀她的人就不多,到底是谁?!
“外公,是不是成亲之前,陆家发生了什么事qíng?”我试探着问道。
“孩子,上一代的恩怨就让它过去吧,别再去追究,谁对谁错,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他的话让我无比震惊,过眼云烟?!他的言语里像是dòng悉世事的坦然。
“这么说……您知道是谁杀了我父母?”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就想再见见楚天。”
“哦,您很快就能见到的。”
手指下的人在对我微笑,似乎也在说:小尘,你别难过,我们三个很快就可以重逢。
“小尘。”外公唤道:“你以后要多关心关心楚天,我看得出他过得不好,他心里背负着很多东西。”
“我会的,等我看见他……我一定好好待他。”
“你要告诉他,想做什么就去做,别总为别人活着,到头来苦的是自己。”
“我记住了。”卷起画,放在外公枕边,我悄悄拭去眼泪,起身道:“您累了,休息一下吧,我明天再来看您。”
“嗯,去吧,嫁了穹衣之后,要好好做他的妻子……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好好爱他。”
“是,我记住了!”
出门后,我没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祠堂为亲人们上了一柱香。
看见上面摆成一排的灵位,我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慌。
陆家,一个江湖上地位如此尊贵的家族。
外公,一个江湖上受人敬仰的人物,为什么会沉默于长子bào毙,次女被暗杀。
而杀我哥哥的那个黑衣人又是谁?
这个家族到底隐藏着怎样的过往……
正想着,听见开门声,不需要回头,听那沉稳的脚步声就猜得出是陆穹衣。
“小尘,今天怎么突然来祠堂上香?”
“忽然想看看他们。”
“是不是外公跟你说了什么?”
“他什么都不肯说!”我叹道:“我哥哥为了报仇,付出那么多,可外公清楚地知道是谁做的,却不肯说。”
“他不想说总有他的道理。”
“表哥,你为什么不想为大伯报仇?你相信他是死于急病吗?
“报仇!?”他低头,似乎在努力地呼吸,在压抑什么:“我当然想过,而且不止一次。”
“你的意思是?”
“其实,要报仇很容易,要试着去原谅一个人,太难了。”
“这么说……你也知道?”
“我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搂着我的肩,道:“别问了,我们不想你知道,是不希望你搅进上一代的恩怨里,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我点点头,被他搂着出了祠堂。
我懂了,如果是我,也不想我的孩子知道是谁杀了他的父亲。
我希望他能开开心心地活着,不要像哥哥一样为仇恨葬送了年轻的生命。
左右为难
窗外,疾风阵阵,落叶萧萧。
红色的灯笼和沙幔在风中飘摇……
窗内,铜镜无光,嫁衣如血。
我独坐镜前细细摸着嫁衣上缀满的金玉。
每个人都在恭祝这金玉良缘,却不知我泪湿了多少次嫁衣……
他可知道我多想嫁给他,我多想穿着这身红衣与他并肩接受别人的祝福。
可惜,他再也不能看见我穿上嫁衣的模样。
今生我们不能了!
现在我已不奢求能长伴他身边,能再看他一眼就足够,哪怕就远远再看看他现在的样子。
哪怕就一次,也好……
让我知道他过的好不好,让我说出那句他没听过的……“我爱你!”
眼前一花,我真的看见了!
清楚地看见,一身白衣的他站在窗外,久久地凝视着我……
“哥,哥!”我慌忙追出去,白影一闪,他消失于黑夜里。
我提着裙子朝他消失的方向追去,我不停地奔跑,夜风在耳边呼啸。
“哥哥!我知道是你,我知道你回来看我了,你出来,出来啊!”我相信那不是我的错觉,他真的来了,他一定惦记我,放心不下我,回来看我了。
他一定是听见我的祈求,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可他为什么不出来和我说句话。
再也没有力气,我跪坐在地上,哭着求他:“哥!你出来,就让我看一眼也好!”
“我知道你听得见,我知道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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