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第一狗仔_鱼七彩【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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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第一狗仔》作者:鱼七彩

晋江金牌推荐VIP2017-05-13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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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狗仔老爷,丑闻掣制,引导舆论,杀人不见血。

qíng报搜集,监国摄政,未雨绸缪,一人可抵千军万马。
  
讲述一名狗仔在红楼世界混迹成为朝廷风纪委员的故事。

穿越贾赦,苏慡文,啪啪打脸。


【食用说明书→_→】:
qíng报搜集,追查丑闻+一点点破案xing质,全篇胡诌,谢绝扫文扒榜
时间轴打乱,朝代架空,主受,攻初恋,1V1,结局HE,红楼前八十回

内容标签: 红楼梦 慡文 打脸 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贾赦 ┃ 配角:宋奚,黑猪,猪毛,贾母,王夫人,贾政,林黛玉,薛宝钗等等 ┃ 其它:石头记,红楼梦同人

第1章 狗仔莅临

贾赦从chuáng上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张古chuáng上,还想着是他跟拍的明星好心,看他睡在车里可怜,给他挪到影视城内的房间里休息。转念想想又觉得不对,他可是专门挖一些道德品质败坏的名人的丑闻,被他盯上的人,不是嫖|娼、出轨、吸毒,就是暗地做潜规则jiāo易,怎么可能会这么好心对他。

贾赦是名校新闻系毕业,当年实习期结束本来是可以留在大电视台做新闻记者,结果临到关头被个门硬的空降生给挤下来了。当时各电视台报社都招完人了,他又急着用钱讨生活,gān脆就做起了狗仔,但他所涉猎的名人可不止是明星,也有一些政商界要人。他做狗仔有个原则,只抓丑闻,不挖无聊的隐私。后来做着做着有所成就了,发现做狗仔反而比体制内的记者更自由,上头没人压着他,也不用管什么体制束缚,人qíng世故,他想挖多大料就挖多大,想爆就爆。

当然,被他爆过黑料的名人之中肯定有手黑的,巴不得他这样的狗仔早死早超生。

所以贾赦此刻有点担心自己是被什么人设计了,想整理下衣服赶紧走,却发现他身上的衣服不对,手也不对,整个身体都不对。贾赦震惊半晌,连掐了自己两下,非常确定以及肯定,他所控制的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

再看这被子,真绸缎,真手工刺绣,还有身下的褥子,真貂皮包fèng而成,哪个影视城会这么有钱……

贾赦忽然听到轻浅的沙沙声,他把chuáng榻的帷帐拉开一条fèng,望过去,这才发现屋子最南边的窗下坐着一位古装姑娘,此刻她正低头绣花,手法娴熟,根本不像是演员装得。

贾赦没敢做声,他放回帐幔,轻轻地缓着呼吸,脑子里瞬间蹦出无数种分析和可能,最终他觉得自己是穿越了。

忽然间头剧痛起来,许多陌生画面在他脑海里奔涌。

原来还是穿书,《红楼梦》里和自己同名姓的贾赦。

“老爷醒了?可要奴婢伺候?”

“出去。”贾赦立刻道。

丫鬟诺一声后,便真地告退了。

贾赦伸头,看到有铜镜,跑下去看。自己果然换了一张脸,虽然五官更标准,也变得更英俊了一些,可完全不能弥补他心灵所受的重创,更何况他还白白老了十岁。

贾赦背着手在屋地徘徊起来。

关于红楼原著,他是知道一些,再加上本主的记忆,应付身边人应该是没有问题。但红楼原著就是个坑,而且这世界连他都能穿来足以说明不够稳定,谁也保不准会不会有什么其它的突发qíng况。所以外面的qíng况到底如何,他必须要亲自去考察才能放心。

总之,他先装老实,大概摸查一下荣府的整体qíng况再说。

第一件事,贾赦对整个荣府进行了彻底的参观。

府内五分之三的绝佳住所二房在用,五分之一的优质住所贾母自住,剩下五分之一的劣质住所才轮到本尊。

特别补充,贾赦的住所不仅偏僻环境差,而且还非常‘有味道’。因为一出院门,就能和马棚摇首相望。估计夏天的时候,小风一chuī,味道会更浓烈。

据本尊的记忆,这件事他在年轻时就提过几回,不过都被贾母以找事儿为由,骂了回去。当然,他也找过整个府邸决策权最大的二房太太王夫人,但也是表面上敷衍,回头就会找各种理由搪塞拒绝。久而久之,贾赦便死心了,再没提过这件事。

第二件事,贾赦就主子们是否得人心以及地位的问题,在荣府下人们之中做了正侧面的调查。

第一贾母,第二贾政王夫人夫妇,第三王熙凤,第四宝玉,第五贾赦,第六贾琏,之后就是贾兰、探chūn、迎chūn、惜chūn,贾环和贾琮。

总体排位,大房全面拉后,唯一一个王熙凤地位还算不错,可惜她虽然是大房的媳妇,却是实打实二房的走狗。

排位问题,直接影响着荣府其他事qíng的主次顺序,比如服侍的人数,花费用度,甚至厨房饭菜质量等等。

总体来说,大房完败。

本来,贾赦以为以色闻名的本尊,至少能在小妾的数量上战胜贾政。一比较,人家贾政有赵姨娘、周姨娘两名,而他自己也就只有两名,俩人只打了个平手。

本尊赫赫于京城的好色威名,竟然只有这点程度,未免有些名不副实。

其实论起本尊的品xing,的确不佳,好逸恶劳,不务正业,有着和很多纨绔子弟一样的通病。但照道理来讲,这些问题于世家勋贵来说,根本不算大事儿,完全可以凭借身份地位掩藏下去,闹不出这么大的舆论。而今反被夸大其词,宣扬得人人皆知,不免让人觉得这其中很可能是有人别有用心。

大房在荣府是处于绝对劣势的地位,可怜到连儿子儿媳都不是自己的,白白养给别人去gān活。而决定这一切的最终根结在于贾母,她作为荣府里唯一一名地位超然的老祖宗,对待二名儿子亲疏有别,好恶太过明显,以至于严重影响荣府一gān人等的判断和态度。

比如本该受到他人基本尊敬的袭爵长房嫡子,还有更该被疼爱的二房失父嫡长孙贾兰,都没有得到应有的对待。

贾赦倒不在乎别人对他的态度如何,只要没人挡路,他不会去主动找麻烦。但他也不会为了迁就别人的态度,而降低自己的生活质量。作为荣府的赦大老爷应该享有的权利,一样都不能少,他都要。

穿越第六天,贾赦着一件藏蓝色菱锦袍,去给贾母请安。

贾母见贾赦今天jīng神几分,但还是不爱待见他,哼了一声,暗讽他今日露头十分难得,便就打发他快走。

贾赦纹丝不动,反笑对贾母:“儿子今日有事儿和您商量,我想把住所外的马棚给挪了。”

“马棚好好地在那儿,为什么要挪?”贾母料他事儿多,说话的口气便十分不善。

“马是舒服了,儿子住的不舒服。本来咱家的马棚是在一角落里,耽误不了什么,可我那住处从旧花园子一改,又在南边开了个黑油漆大门,这来来回回的就会路过马棚,看着不舒服,味道也着实不好了些。咱们荣府这么大的地方,找一处重新安置也容易。”

贾母不高兴的瞟眼贾赦,“你瞧瞧你,几匹马而已,拦住你什么了,用得着你这些年左一遍右一遍提?整日不务正业,喝酒好色,我都没说你什么,你还如此事儿多,倒是学学你二弟!”

王夫人在一边听得扬眉,眼中略浮现出一丝得意。

“母亲,那咱把马棚挪到荣禧堂前边试试?正好地方也大,既然二弟他肯定不会像我这样事儿多。”贾赦用着打商量的语气,笑容温和,叫人在态度上挑不出错儿来。

王夫人惊得立刻变脸了,她紧张地看向贾母。

“老大你——越来越不像话了。”贾母狠狠地瞪一眼贾赦,本想骂他怎可以把马棚挪到荣禧堂那种地方,可偏偏她嘴欠,之前说了句让他学他二弟的话。若是计较,便显得老二不够大气了。贾母因此被气得没话说,只得这么叹一句。

“不过是一句玩笑,母亲多虑了。我自己就深知那马棚的不好,怎好害二弟遭这罪呢。”贾赦直直地看着贾母,“那这挪马棚的事儿?”

贾母听贾赦这么说,想反驳也没理由了,只得顺着台阶下,无奈道:“好,你自己看着办吧。”

贾赦:“那我就自己做主了,挪到府后头下人房那边。”

贾母眨了下眼,算是同意了。

三天后,旧马棚没了,新马鹏迅速建成,就在荣府后街,距离周瑞家只有一墙之隔。

白天,周瑞家的带着孩子吃刚出锅的香喷喷的炖jī,都盖不住隔壁传来的马粪臭味儿。晚上,马的嘶鸣也会时不时地传来,吵得人睡不着觉。

贾赦则借着马棚的工事,从这些领活办事儿下人们之中,观察出了三名办事麻利、头脑灵活的小厮,名字分别为猪毛,二柱子和万福。

贾赦把这三人叫到跟前来,抓了一把碎银子放在桌上,三人立马眼睛就亮了。

“老爷我而今是终于顿悟了,做人就得眼光六路,耳听八方,一旦消息滞后,连自己怎么死得都不知道。你们三个可懂我的意思?”

猪毛第一个表示:“懂懂懂,老爷的意思是让小的们竖起耳朵来,时时刻刻关注府里的动向,特别是那边!”

猪毛说着就把手指向二房和贾母所在之处。

二柱子和万福也纷纷点头,表示他们也懂这个意思。

贾赦把赏银分给他们,接着道:“以后谁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我便会根据消息重要xing,给你们数量不等的消息费用。当然,你们也可以把这事儿悄悄地告诉你们可信的同伴去,有福同享,他们有消息得钱,你们替他们传话也得钱。”

贾赦还特意再三嘱咐,这件事只能在最底层的他们认为十分可信的下人之间流传,切不可大肆宣扬。这些底层下人因为领着最少的钱,却gān着府里最脏最累的活儿,还被瞧不起,反而容易被游说成功,找些副业做后路。退一步讲,便是他们告小状了也不怕,人微言轻的,也没什么效用,反正贾赦也是个混账出名了,也不怕闹出来。而且贾赦也只是要些杂七杂八的小消息,不伤害其它,也构不成谁什么为条消息就丧命的严重程度。

不过为了而避免小麻烦,贾赦特意警告他们,一旦出了差池,谁发展的人谁负责。

“这真乃大好事儿,小的们千恩万谢老爷!”

三人一起磕头谢恩。

他们领钱后,便迫不及待去打探消息,拉人入伙。因这是人人都有钱赚机会的好事儿,府里一些扫地打水、做饭跑腿的底层粗使都愿意加入,也正因为他们身份卑贱,不引人注意,反而更容易在无形之中获得消息,传递出去。

不消几日的工夫,荣府内部便织出了一张无形的消息网。

再说周瑞家的,被那马棚的吵闹声和臭味弄得忍无可忍,只得去王夫人跟前哭诉。王夫人便张罗着要给他们换房。

可巧此事被当时在屋外打水的粗使听到了,立即传了消息给贾赦,因此还得了一两银子的赏钱。

这一日清晨定省,贾赦当着贾母的面儿问王夫人周瑞搬家之事。王夫人不以为意,便解释了缘故。

贾母没料到这马棚如此影响人生活,正叹气,打算要自己出钱让王夫人去安排,那边贾赦先行发话了。

“我伴着那马棚子住了十几年了,也就才吭声。她一个下人才住几日,这就敢委屈上了?”贾赦直接拍桌,没给任何人好脸色。他脾气看似是冲着周瑞一家发得,实则再打谁的脸,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清楚楚。

作者有话要说:  声明:本文的朝代背景是架空架空架空~~~不是清朝,不要以清朝作参考,一切作者任xing编,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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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力压二房

王夫人被人当众指桑骂槐暗讽,自觉丢尽脸面,心中十分愤慨。奈何人家撒火也并未挑明针对自己,她实在无法接话,便只得隐忍,抿着褪尽血色的嘴唇,说不出话来。

贾母更不好吭声,毕竟搬马棚这件事当初她还反对过,甚至还曾说过贾赦事儿多。而今周瑞一家不过是个陪房的下人,身份卑贱。的确如贾赦所言 ,主子老爷都能忍十几年,她们这些下人哪有资格说不。贾母纵然再偏心,也不能把自个儿生得儿子轻贱成下等人的地位。

王夫人见贾母如此尴尬,再不表态只怕会落人口舌。她赶紧认错道:“这事儿怪我,是我养娇了她,回去我定然好好训斥她。”

贾赦风轻云淡地“嗯”了一声,然后就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般,和贾母道过安之后,他便就去了。

这让留下来的王夫人心中更加闷气,险些因气闷郁结而吐血。

王夫人为人好qiáng,又爱面子,这件事儿贾母没动声色,她也便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在贾母处赔笑好久才回来。

周瑞家的早等在荣禧堂,见着王夫人回来,便笑嘻嘻地迎上去,她回了几件家事之后,便委婉的和王夫人提及自己打算什么时候搬家的事儿。

王夫人刚刚消了火,听了这话又是一顿恼,骂周瑞家的,“不成气候,你们夫妻跟我这么多年,竟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住,害我白白在老太太跟前丢了脸。搬家的事儿只要有大老爷在一天,你们就别想!”

周瑞家的无端挨了一顿骂,觉得莫名其奥妙,心里也恼。他讪讪退下之后,便觉得委屈至极。她跟着二太太陪嫁荣府,伺候她二十多年,整日忙前忙后跑断了腿儿,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今竟只落得个和马圈为邻的下场。哪怕连荣府才买来三四年的小厮,过得都没有她这般惨淡。

周瑞家的到底是有些心凉,谨记此事教训,日后伺候王夫人时必定不会再如先前那般忠心耿耿,定要多留个心眼才是。

隔日,贾赦借口来荣禧堂转了转,偶然见到贾政,便聊了几句。

贾政一派清高,却不爱搭理贾赦,只嗯嗯几声敷衍。

贾赦笑道:“我昨儿个看见家环儿在廊下跪着,脸白白的,怪可怜,便去问了有缘故。这之后才知,他是去了宝玉房里顽皮,碎了个茶碗,被告知到弟妹那里,因此才受了罚。可真有趣儿啊!”

贾政不解,“这有什么趣儿,环儿他犯了错,自该领罚。”

“也是这么道理,可我见宝玉房里的丫鬟摔这个仍那个,也没见哪个受罚。便是老太太舍不得吃留给他的东西,什么螃蟹馅小饺儿、糖蒸苏酪之类,他自己不吃,也不给弟弟侄儿,更不孝敬我们这些长辈,偏要给丫鬟留着。这你说这有没有趣儿?我那房,想喝点燕窝粥要去账房厨房两边求,主子们混得真不如丫鬟自在。”

贾政白了脸,他万没有想到宝玉这样不知体度,本末倒置。子之过,父之错。他羞臊地别过头,避免去看贾赦,随即托辞便匆匆离去。

不久之后,荣禧堂就传出宝玉挨打的消息,连带王夫人也被训斥。这之后,贾政夫妻竟不欢而散,冷战数日。

再之后没多久,贾琏忽然来了。

贾赦正想这便宜儿子今天怎么开窍,晓得来给他请安,便听贾琏开口便质问于他。

“父亲,您近几日可是听了什么人嚼舌根子,去cha手多管了宝玉的闲事?”

贾赦抬眸扫一眼贾琏,并未言语。

贾琏意味贾赦这一眼,是默认的意思,便着急道:“您好端端的,何必管她们的闲事。惹得二叔乱打了宝玉不说,二婶子也跟着生气,老太太更是心疼得上火。”

贾赦一直冷眼看着贾琏。

贾琏说到这会儿,见父亲并不回话,也没有恼意,忽然有点怕了,住嘴不敢再说。他慌张地左右侧乱瞟,语气比先前多了几分心虚。

“儿子劝您这些,也是怕您回头又受老太太埋怨,没得生气,多不值当。”

“琏儿,你年纪轻轻,长得姿容貌美,托谁的福?”贾赦忽然问。

贾琏愣,不懂的看向贾赦。

贾赦右唇角微微地向上一斜,指着自己,“是我。”

贾琏心里咯噔一下,料想父亲的意思是暗指他成了二房的跑腿儿,连忙跪地,解释自己全然都是好意,并非受任何人唆使。

贾赦笑了,呵呵笑,然后他忽然止了笑声,冷冷看贾琏。

贾琏的心咚咚跳得更快,感觉似乎是自己撒谎太拙劣,全然被父亲看得透彻,一时间脑门出了许多冷汗。

屋内陷入很长时间的沉默,而这种沉默bī仄贾琏越发心虚。这种来自于父亲的无声无息的压迫,他从来都没有遇到过,真的有些可怕。

最终贾琏从贾赦院里逃出来的时候,大大地喘气,甚至在内心感慨自己福大命大。等回房,她被王熙凤接连质问处理的如何时,贾琏忙描述的经过,感叹自己‘劫后余生’,奈何他的话竟让王熙凤只觉得他无能。

贾琏:“分明是老爷bī我太甚,我不敢……”

“我听你从头到尾讲,老爷一共也没说几句话。你也该料到他会没面子,骂几句,至于这么怕么。哼,就你那点胆子,能成什么事儿,”王熙凤轻蔑道。

老爷的确是没说几句话,但那种压迫感也的确是令人战栗。

贾琏怎么解释,王熙凤都说是他太无能。以至于他只得gān咂嘴,恍惚地真以为可能是自己当时太过心虚了。

隔两日,贾赦和贾政又打了照面。

这次贾政学jīng明,和贾赦道:“别再跟我讲什么宝玉的事儿,我自有分寸管他。”

“你的分寸在哪儿?”贾赦问。

贾政冷笑:“这个用不着告诉大哥,说了恐怕你也不明白,大哥何时知道过分寸二字该怎样写。”

“好啊,那你写给我看,教教我。”贾赦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来,递给贾政。

贾政接了过来,一边志高意满地展开纸张,要大显身手,一边吩咐人上笔墨。

但就当贾政把这张纸完全打开的时候,立刻傻眼了。这并不是一张白纸,上面画这荣府的糙图。其中间还有绝大部分用朱砂笔圈红。贾政稍微注意了一下圈红的部分,有荣禧堂,东大院,东小院和他的内书房。

这……这是二房人住得地方!贾政脸色颓然变青,他愤慨地抬头,刚要开口为贾赦是什么意思,就见贾赦含笑走来,用他修长的食指点了点图中间那片圈红的部分。

“就这里,烦劳二弟帮我写上‘分寸’二字。”

贾赦的话音很平和,听起来很好听。但这声音入贾政之耳,便如霹雳打雷一般,让他整个脑子嗡嗡地,无法做任何思考。

“你自诩正人君子,还拿体度教育孩子,实则你自己都做不到。可笑么,假正经?”贾赦冷笑叹道。

贾政瞪眼,直晃脑袋否认,“不,我才不是假正经。大哥你别挑事儿,瞎胡说!”

贾政慌慌退了两步,差点被自己绊倒,然后他急忙转身,出了门正好撞见要奉茶的丫鬟。贾政和那丫鬟对视一眼,即可整理好神态,背着手,拿出一副老爷的做派一本正经的走了。

“还说不是假正经。”贾赦低吟一句,笑了笑,收好图,也去了。

……

出了正月,天气本该渐渐转暖,谁知今日突然还寒,冷得要命。

大多人懒得出门,就躲在家里暖和。

贾赦今日突然好学起来,带着两名小厮,拿着一本书来到张姓清客的住处,不耻下问。

可不巧了,屋里头隐隐传来奇怪的喘息声。

贾赦敲了门两下,就听见里面有慌张掉东西的响动。贾赦让路,二柱子当即上前一脚踹开门。主仆三人随即进屋,正好看到chuáng榻上两个急于穿衣身子却赤条条的人。俩小厮拿出绳子,就把二人绑了,随即用被子将二人身体遮挡,以免脏了他们老爷的眼。

没多久,赦老爷撞破了贾政身边张姓清客和丫鬟□□的消息,在府里就传开了。本来这不过是一桩丑事,把人赶走就能了事。

却又巧了,前一日贾政刚刚当众赞叹过这位张清客“为人坦dàngdàng,有君子之风”。

贾政因此落得个识人不明之错,被迫得没脸见人,每天从衙门放值回来他就躲进书房,谁也不见。

“假正经”这词儿,便是在这时候,暗暗在府中小部分人嘴里流行起来。

第3章 黛玉进府

二月十六,林黛玉进贾府。

身为爱探消息的狗仔,贾赦对黛玉此人还是很感兴趣。听说人来后,他便立刻朝贾母住处去。

贾母正抱着黛玉哭,此刻刚被人哄好,有些笑意,就见贾赦来添乱,便想起这些日子他搅和出来的事儿,不悦道:“我们一屋子娘们说话,你来捣什么乱?”

“来见见外甥女。”贾赦说罢就去打量黛玉,这孩子的模样果然如书中所述那般姿容绝代,光看模样就不禁叫人喜欢。

两厢见过之后,贾赦就听那些人问黛玉话,黛玉都能逻辑清楚的对答,且毫不惧场。她明明是个才满六岁的孩子,瘦瘦小小,却跟个小大人似得懂事,实在是让人心里油然生出心疼。

王夫人此刻见到贾赦,便什么都不想了,满脑子都是那日他对自己的暗讽羞rǔ,以及他挑拨贾政打宝玉的事儿,还有他近几日暗示贾政占据荣禧堂和骂他是‘假正经’的事儿。桩桩件件,王夫人都恨在心头,不禁攥紧帕子,先暗中骂他一通。

贾母看王夫人脸色不对,料她是介怀贾赦在场,就又打发他,“你在这碍事,我们娘们都没法好好说话,你没什么事儿就回吧。若爱找什么人喝酒就喝去,我不拦你。”

贾赦听懂贾母的暗示了,她老人家这是宁愿让他去找小妾喝酒,也不愿让他在她跟前晃悠。但可笑得是,瞪回头她撒火的时候,又会拿喝酒好事的事儿来骂他。

“听母亲提了好几次喝酒,今儿个正好人多,也当着刚进门的外甥女儿的面儿,我跟众人作誓。今后,酒点到为止,人我一个不留。”

因黛玉在,贾赦避开什么小妾姨娘的词汇。众人也都明白贾赦的意思,几乎是全场惊叹,但讶异之余她们便免不了在心里怀疑,大老爷不过是跟老太太话赶话,赌气而已。

贾母没想到贾赦为了跟他犟,竟然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回头他难免在外甥女儿丢脸,便是给荣府也丢了脸。

“饭你乱吃,这话你可别瞎说。回头丢了脸,谁也没法帮你找回来!”

“母亲多虑了。”贾赦微微苦笑,只说这一句,倒像是一种无奈状态下的感慨,却有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如此相较而言,不信任长子作誓的贾母倒显得有些小气,且很戾气。

贾母气得不行,她的话犹若打在棉花上,被人轻而易举化解。这种事儿她许多年不曾遭遇过了,免不得瞪一眼贾赦,心里多一份恨。面上却不再做表态,因为她再多说什么都无异于显得小气,便只端着茶饮。

贾赦便告辞,等稍后黛玉再拜见他时,和她说几句便是。

黛玉心思玲珑,这场面她自然看地通透,见着孤独离去的大舅的背影,她竟觉得大舅和自己竟有几分相似。转念又觉得可笑,不知自己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贾赦便在住处见了黛玉。

“好孩子,你以后在你这个家住就跟自己家一样,千万不要客气。想吃什么玩什么就和大舅说,大舅叫人给你双份!要是不好意思直接跟大舅说,你就叫你奶妈跟你大舅母说。你大舅母绝不会对你说个不字。”

邢夫人忙讪笑附和:“正是如此,林丫头你别外道!”

黛玉心里感动于大舅舅的周到,连忙致谢。连她不好开口这些顾虑大舅舅都想到了,可见他所言并非客套虚话,是出自真心。先前进府时,一直笼罩在黛玉内心的那种寄人篱下的不安感,顿时消散了许多。

贾赦又叫人去给迎chūn捎话,令其要有个姐姐样,以后照应着妹妹些。当然他自己女儿那里,也不忘周全,叫人捎话的同时,送了些胭脂首饰过去,另嘱咐她得空常来这边走动。

黛玉忙道:“何必这样麻烦,还要她们跑一趟。待我一会儿回去,便把这些东西捎给姐姐便是。”

贾赦点头,另有一袋东西备给黛玉。

黛玉谢过,这便去了。待去过荣禧堂后,她回了贾母处歇着,才把素蓝锦袋打开,里面装着几样jīng致的银饰,还有一些散碎银子。

黛玉抓着这些碎银子,转了下眼珠子想了想,眼泪便止不住的往下流。

奶妈王嬷嬷见状,忙问他为何,“不过是几样首饰和一些碎银子罢了。”

“嬷嬷如何连这些都不懂,这零碎的钱正是我缺的东西。”黛玉拿起一块来,递到王嬷嬷手里。

王嬷嬷恍然醒悟,“哎呀,正是这个道理。姑娘才荣府,各处生疏,总要用点碎钱打点下人。都怪我蠢笨,当时竟没有想到这些。咱们初来乍到,就算带着银票也没处换去,若托人,免不得被老太太知道,更不会让姑娘花钱了。可这种事儿传出去给别人听,保不齐就成了姑娘吃府里住府里,还拿府里的钱赏府里。”

“你倒想得比我还多。”黛玉沉吟,听王嬷嬷此般解释,越加觉得该感恩于大舅了。

此事迎chūn得话来领东西,又听黛玉替自己父亲传话,安静地笑了两声,只道“知道了”。

黛玉只道她是个温吞木讷的xing子,人定然老实,便抓着她问了许多府里的事儿。迎chūn慢慢地也就热起来,话也多了,对黛玉也细说了府里许多该注意的事qíng。俩姑娘自此关系便更好一些。

……

在古代,就一定要学会习字。因以前常看香港那边的八卦周刊,繁体字他熟悉,学习起来还不算太费劲。贾赦每天睡前,都有暗中临摹贾赦原来的字帖,不求全像,有八成□□就行。反正贾赦也不长写字,恐怕连贾母贾政都早把他的字迹给忘了。

不过毛笔有一个很大的缺点,不能随时随地书写。考虑到古代有石墨,故而贾赦还是琢磨了下,要猪毛按照自己的描述去找人试做了几根铅笔。

今天猪毛去把笔取了回来,样子跟贾赦所述相差无几。他削了一根试试,可以正常书写,做得很不错。

邢夫人不知来了什么兴致,竟亲自过来给贾赦奉茶。

贾赦喝了茶,问她有何事,邢夫人支支吾吾又不说了。

贾赦便先对她道,“你怎么说也是大太太,要摆出正妻的做派来,家里孩子的事儿你还是要cao心。琏儿大了就不用你管,但二丫头和琮儿那里要多照看。咱们什么事儿都好商量,但对于孩子的事儿上,我希望你能用心,不容有误。”

邢夫人唯唯诺诺地应承。

“那俩个小妾打发了?”贾赦又问。

邢夫人点头。

“对了,是不是你娘家那边要贴补?冬笋,去拿些钱给太太。”贾赦吩咐道。

邢夫人欢喜不已,拿了钱,对贾赦万般致谢。

贾赦见邢夫人因为一点钱就这样高兴,反觉得她真是个容易知足快乐的人。

贾赦看眼邢夫人要走,犹豫了半天,还是叫住了他,同时打发走屋内闲杂人等,决定跟她直说。

“有个秘密,我不该瞒着你,以后我不会和你同房。”

邢夫人愣了下,突然用帕子掩嘴笑起来,“老爷,你今天怎么了,什么同房?都五六年过去了,除了新婚头几月的时候你觉得新鲜,咱们何时同房过。小妾也打发了,老爷是要我再帮忙找——”

“你可以走了。”

贾赦截断邢夫人的话,转身便带着他猪毛上街了。

贾赦背着手在街上遛跶了大半个时辰,才问猪毛:“你给我弄笔的地方在哪儿?”

“就在前面,”猪毛快步走两步,指着墨云轩道,“就是这家。他家的笔在京城小有名气,很多文人都爱来这买东西。我就是把老爷的想法跟他们一说,就过了两天,他们便做好给我了。”

贾赦点点头,大迈步进了墨云轩。

立马就有伙计热qíng地来问,“这位老爷,您要买些什么?”

“先看看。”

贾赦背着手,慢悠悠地在墨云轩转起来。店铺不算大,方方正正,布置的很文雅,红木架子上陈列各类文房四宝,典籍杂书,以及名家字画等等。贾赦随手抽出一本书翻阅看看,放了回去,又抽出第二本看,接着第三本、第四本,看了七八本的时候方停手。

墨云轩刘掌柜招待完老客,转头看向这边。他先看得贾赦,虽然一身衣着刻意打扮得简单,但他一眼就能认出那是上等云锦料,唯有达官显贵可穿。再瞧这人拿书的那双手,洁白修长,一瞧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长得也好,眸光清亮,单瞧侧脸就可知其眉宇英俊。这人看书时的样子沉静又淡定,不知为何,特别地吸引人。

“刘掌柜,嘿嘿……”猪毛打招呼道。

刘掌柜一眼就认出了猪毛,忙也笑着跟他招呼。

猪毛忙乐呵呵地和刘掌柜道:“这是我家老爷。”

刘掌柜双眼发亮,忙对贾赦连连行礼,感谢他关顾自己的生意。

“掌柜客气了,你们的巧手制作,才帮我大忙了。”贾赦笑着坐下来,又跟刘掌柜定了十只铅笔。

特别定制的东西价格都贵。刘掌柜见有钱赚,笑得更加热qíng,满口答应,保证三天后jiāo货。

贾赦:“倒不急,晚些时候也没什么。却有一件事,我想跟你打听。书架上那些出售的典籍,可是你们自行印刷而来?”

“我们哪有这本事,这些书都是城西的三字坊印制。老爷若是有兴趣印什么东西,小的倒可以为您牵线。”刘掌柜为人十分机灵,对别人的事不多问,却很懂得卖人qíng。

贾赦笑了笑,便致谢告辞。

刘掌柜面上不作异状,把人恭送走之后,才感叹:“这是到底哪家老爷,英俊和善,斯文有礼。”

第4章 就拿钱了

“就是,我瞧他那衣裳料子又滑又亮,肯定jīng贵。人长得好,又和善,还肯上我们这种小店来,半点不拿架子。我要是女人就嫁给他。”店小二双手jiāo叉,放在胸口。

刘掌柜转手就拍他一脑袋,“你就是个女儿家,能配得上人家身份?混小子,又做chūn秋梦,痛快gān活去!”

“老爷,咱们还去三字坊?”猪毛问。

“不去。”贾赦道。

猪毛挠挠头,真不太明白老爷为何突然要问印刷坊之事。

回到荣府,贾赦便叫猪毛先去账房领五千两银子出来。

猪毛忙询问老爷的因由,却被告知没有。猪毛这下发愁了,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他都不用试,一准儿会被账房的人打发回来。

但猪毛还是惹不得老爷,乖乖去账房把话转达,果然不出所料,账房的人根本没有给钱的意思,还顺便把猪毛笑话了一通。

“上嘴唇挨天,下嘴唇着地。我看你是不要脸了,这可是五千两银子,不是五两,是你个小厮来说要就能要得?便是大老爷亲自来,我也是这话,得报了二太太同意,我这钱才能支出去。”银库房总领吴新登道。

猪毛料到会如此被打嘴巴,可想是一回事儿,真听见人讽刺自己,便是另一回事儿了。猪毛气得手都哆嗦,顶着一张火辣辣的脸,回来跟贾赦告状。

贾赦听了不气不恼,反而把二柱子和万福都叫上,让他们三人再一起去一趟。

猪毛心料这照样也是没结果,却因老爷态度坚定,没有办法。他只得听从,带着二柱子和万福又跑一趟。

吴新登刚跟人大肆嘲笑过猪毛求银子的事儿,转头又见他多带了两人来,意料他是不服气才故意来挑衅,更加恼火,指着猪毛鼻子就骂:“你当这银库是你家开得?多带两个人来这撒泼,你便了不得了?老子还会怕你不成,今儿就把这话撂这了,钱没有,想要就叫你家老爷去找二太太要去。”

“我可不是来挑衅,是老爷看你不给,叫我们三个再来一趟。”猪毛解释道。

吴新登边心不在焉的拨弄算盘,边讽刺道:“哟,他自个儿没能耐,吓唬我们这些小人物有什么出息。”

“那要劳烦你教教我,何为出息?”一记温良的男声打过来,让吴新登的耳朵一时有点恍惚。

吴新登觉着这声音熟悉,可这说话的调调又好陌生,让他竟一时竟想不起来这声音的主人是谁。他抬头望去,门口空空如也,在他的视线内并没有人。

就在吴新登恍惚觉得自己听错的时候,门前忽然闪现一个人影,赭色花素绫直裰,腰间束着苍蓝蝠纹玉带,颀长身姿,神采英拔。

“大……大老爷!”吴新登腿软,差点就跪下了。

贾赦踱步进门,目光却一直没有落在吴新登身上。他坐到案台后,左手托着下巴,另一手随便翻了翻桌上的账本。

“老爷,小的该死,嘴巴欠了!”吴新登假模假样的自抽一下嘴巴,然后凑到贾赦跟前解释,“这事儿小的已经打发人去回禀二太太了,可二太太那边说并不知道此事,也不知老爷要这么多钱做什么。小的们又不敢随便做主,实在是没办法。要不老爷您打发个人,先去和二太太那边说清楚,我这就给你拿银子去?”

贾赦看眼正赤红着脸怒气冲冲的二柱子,道了声:“掌嘴。”

二柱子高兴地应一声,撸起甩袖子,先找着吴新登的膝盖后踢一脚,迫使其跌倒,接着就骑在他身上,左右开口,狠劲儿地山吴新登的嘴巴。账房的其他人前一刻还觉得能看老爷撒泼的热闹,眨眼忽然发现吴新登挨打了。

有心人赶忙跑去告诉往王熙凤和二太太。

吴新登一直嚎叫着,他心里不忿,想有所反抗,在碍于大老爷再此,这份儿委屈他只能qiáng忍着承受。可等着,一会儿二太太的人回来给她做主。

贾赦一点都不觉得吴新登的叫声吵,一页一页翻看着账本,直到周瑞家的来了,病她一块来的还有平儿。

贾赦见二柱子打得手酸,才算叫停了。

“大老爷,您这是?”周瑞家的试探问。

贾赦却不理会他,只看着跪在地上那个万般委屈肿着脸的吴新登。“我问你,荣国府是谁袭了爵位?”

吴新登立刻端正姿态,冲着贾赦跪好,颤颤巍巍道:“是大老爷。”

“我看你好歹会识字算数,该懂些平常道理。你倒说说,这敕造荣国府的主人是谁?该谁说得算?”

“这……”吴新登心里咯噔一下,大老爷一句问话,令他犹若当头棒喝,瞬间惊得半条魂儿都没了。

按照朝廷的律法规矩,因爵位所封的产业自然全部都由爵位继承所有。这荣国府是御封,自然该是袭爵的大老爷所有。而且不单单是荣国府这座府邸,当年荣公受封,随之御赐下诸多产业,这些因封爵而恩赏下来的东西,也该由赦大老爷所有。

“本老爷花自己的钱,却还要和别人通报,而且还是一个女人,这未免太可笑了些。”贾赦本来平和的面容突然yīn冷,他凌厉地扫过立在门口的周瑞家的和平儿,猛然拍桌。

吴新登吓得一哆嗦,他看眼周瑞家的,见周瑞家的抿着嘴说不表态,他也不敢冒头儿找死,连连给贾赦磕头赔罪。

“光赔罪有什么有,还不快去把我们老爷要的钱悉数奉上来。”猪毛大声呵斥道。

“是是是。”吴新登弓着腰,赶忙抖着手取来账本,写明钱数,然后要忐忑的送到贾赦跟前请他签字。贾赦哪会理会他,依旧从容地翻着手头上的账本,似乎就在等事qíng结束。

吴新登愣了,不知该怎么办好。

二柱子冷笑:“这点小钱哪用得着老爷亲自出手,我们代签就是。”

吴新登料到这几个小厮不怎么识字,自己替他们把名字写上,只叫他们按手印画押即可。

事qíng完毕,他就去取来五千两银票。这次他学乖了,只敢把银票毕恭毕敬的送到二柱子的手里。

二柱子拿了钱,点了点数量,转而报给贾赦。

贾赦这才起身去了,不过手里的账本他却没丢,直接带走了。

吴新登虽想要回,却也没那个胆子,只得gān憋气。等他确认赦老爷的背影真的消失了,吴新登才敢转过身来,几乎是哭着求周瑞家的。

“您们二位也瞧见了,大老爷那般,我一个下人真应付不了,瞧瞧我这脸被打得,实在是没办法。”

周瑞家看了整个过程,自然清楚,气得哼两声,回去回王夫人。平儿这边也自然要告知王熙凤。王熙凤一遍骂大老爷有闹事儿,一边不敢怠慢,连忙赶到王夫人这里。

王熙凤进门时,正好看着满地佛珠滚落。便知道王夫人这会儿当然十分生气,不然也不会失手扯坏了她素来珍爱的佛珠手串。

“您瞧他这事儿,真叫人不省心,五千两说拿就拿走了。”王熙凤坐下来,先试探地放一句话。

“你公公是何等人,咱们心里都有数。这五千两他拿去做正事,倒不碍什么的,怕就怕他又拿来gān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回头这事儿若被老太太知道了,我们少不得要挨训斥,受一个官家不当之责。”王夫人忧愁的叹口气,便端着茶引起来。此刻她心里实则早就气疯了,不过在王熙凤面前,她总要拿出镇静的派头来。

“太太说的是,那我便派人去知会老太太一声,也免得回头我们因此担责。”王熙凤抚慰道。

王夫人听到了自己想听的,总算qíng绪稳了下来,淡淡地“嗯”一声。

第5章 做了父母

两炷香后。

贾母听王熙凤说了贾赦抢钱大人的事儿,便十分恼怒,当着众人的面儿好一通撒火,狠骂贾赦。也要叫人找贾赦来质问,谁知人没来,只打发个小厮过来明着告诉大家,“他才是荣府袭了爵位,正经继承御封产业的主子。”

贾母气得大哭,又是一通乱骂贾赦。她到没有讲出贾赦没资格去账房拿钱的道理来,只是揪着贾赦混账好色之类的话,各种骂。邢夫人倒霉,碰巧当时在,也受了许多骂。不过她倒是早就习惯了如此,闷闷听着就是。

此事之后,府里自然是又多出一件证明大老爷混账的事qíng。

贾赦听闻这些评论,觉得十分好笑。照理说,所有人都该清楚这荣国府袭爵的人是他,他便是当下敕造荣国府的拥有者。一家之主,自然是可以自由支配自家钱财,也最该居住于正堂。在别家理所应当的事qíng,到了荣府,一切都颠倒了。反而是早晚会分家离府的贾政夫妻,成了这荣国府真真正正的掌权主子。而大家都不觉得不对,反而觉得这才真正正确的事。

果然,这整个荣府人的想法,都在贾母的影响下给带歪了。

这一次,贾赦拿钱是幌子,实则就是要提醒贾母和二房王夫人等,荣禧堂理该是他的,一旦这些人这么大岁数都白活了,根本不懂这个大道理呢。做人不该太绝,贾赦这次的好心提醒,便是给他们主动醒悟的机会,若他们能及时改过来,贾赦也便不会再难为他们什么。岂料这些人反把歪理认正理,还理直气壮的讨伐起他来。

不过贾赦也料到了,当初搬一个马棚贾母都十分不qíng愿,更何况是他要把荣府的地位和主权从她宝贝二儿子的手里抢回来。

谦让是美德,但被bī退让却是一种懦弱。后者的qíng况,对方不仅不会感恩,还会变本加厉的欺rǔ,所以荣府掌权问题和荣禧堂居住的问题贾赦绝对不会退让。

该是他的,他就一定会夺回来。他可不像本尊那么好糊弄,不甘心就认命的选择自甘堕落。贾赦却是个不会轻易选择屈服的人,哪怕为追逐目标疲惫而死,那也是他的荣耀。他做狗仔也是怀着这种jīng神,才得以一次又一次成功的爆出某些虚伪名人的丑恶行径。

贾赦觉得这件事之后,他完全没有必要再继续跟贾母和贾政沟通了。他们几人带头认歪理,肯定死不悔改。再闹的结果,除了贾母无端的谩骂,二房装模作样哭委屈,死活不挪动地方之外,没有任何有用的效果,而且还打糙惊蛇了。

凭他多年做狗仔的经验,贾赦深知绝大多数人xing的丑陋是没有办法自己消除的,唯有曝光,将它置于众目睽睽之下,让他受到众人的舆论审判,他们或许才能因感受到压力,被bī无奈之下而有所顿悟好和改正。

再有王熙凤贾琏这头,贾赦觉得有必要cao一下心。至少不能让王熙凤有太多jīng力,跟在王夫人屁股后助纣为nüè。

晌午,王夫人来伺候贾母用饭。

饭毕,她没有立刻走,问宝玉:“昨儿个你求得东西可给了祖母?”

宝玉摇头。

贾母一听,便饶有兴致地问是什么。

宝玉笑着让人去取来,双手呈给贾母,“昨儿个在庙里给老祖宗求得平安符。因林妹妹来了,老祖宗又伤心又高兴的,我便想着等等再给。”

“我的心肝哟,算我没白疼你。”贾母楼紧宝玉后,便听人传报。

“大老爷来了。”

贾母拉着宝玉的手,故意提高音量对他道:“好孩子,连你这般小的年纪尚且都懂事了,知道孝敬。不像有些人,一把年纪为老不尊,只知道忤逆混账,把人气死。”

贾赦一早就让王夫人派人去叫贾琏夫妻,谁曾想等一上午了,不见人来。

贾赦照样淡然地给贾母请礼,四处看了看谁在,脸色便发冷的盯在了王熙凤身上。

“你来做什么?”贾母冷哼。

贾赦便抬手指向王熙凤。

王熙凤打五千两银子的事儿之后,本想避开大老爷。万没料到他竟然敢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贾母跟前,此刻他感觉到大老爷qíng绪不对,身子一紧,便低下头来。

“先前派人唤她,人不来。便想着既然琏二奶奶架子大,必要自己亲自来请才行。”贾赦讥讽道。

贾母气道:“你还有脸说她架子大,你呢,你老娘叫你来说说那五千两银子的事儿,怎么不来。”

“我已叫人传话了。之所以不来,是为了您好,我一来说得更多,只怕会更加惹您不快。”贾赦道。

贾母气消了,“哟,合着我还得感谢你的孝敬?”

“儿子的确是出于孝敬才那么做。”贾赦肯定陈述道,他神态自若,很有底气,叫人瞧着的确像是在说实话。

贾母气得不行,为了骂贾贾赦,她散了宝玉、黛玉等孩子们,指着贾赦的鼻尖质问他要那五千两银子做什么。

“闲着没事儿,想留着压腰。怎么,我堂堂荣府大老爷,想花点钱还要低三下四去求别人?该说的道理我已经打发小厮讲过了,若还是有人不懂,我也无话可辩。”贾赦道。

贾母忽然想起贾赦叫人传话表明他是荣府爵位继承人的事儿,心里就恨。提起爵位继承,她就后悔当初肚子里怀着的第一个是他。这要是老二先出来,该多好。

贾母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口大口喘气,此刻要人搀扶着拍背顺气才行。

贾赦提出告退,转而让王熙凤跟他走。

王熙凤赶忙求救似得看向贾母。

贾母冲贾赦道:“你已经拿了银子,还想怎么样,竟有胆量跑我这儿来对凤丫头兴师问罪。你有什么事儿非得找她,和我说!”

贾赦对贾母报以极其耐心地微笑,“这事儿还真只能她来。”

“你说!”贾母不服劲儿道。

“瞧给您急得,”贾赦对贾母一直保持客气地微笑,“很简单,她给我生孙子。”

贾母一听脸色变了,她再次抬手指了指贾赦鼻尖,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闲来无事就算了算,儿媳自进门至今已经有近两年了,肚皮一点动静都没有。”

贾母瞪大眼,真没料到贾赦会突然说起这事儿。

王熙凤半垂着脑袋,脸色惨白。服侍丈夫、生儿育女是她为人之妻的本分,她自己肚皮不争气,纵有百张嘴也无法辩驳。

贾赦所言的确是公婆该cao心的事qíng。

此事贾母不占理,也没法狠说贾赦,只得缓和语气道:“小两口都还年轻,急什么,孩子不是你想就能来的,要靠缘份。”

王熙凤适时地发出啜泣声,一边抹泪一边给贾母跪下赔罪,而并不是给贾赦。

作者有话要说:

第6章 八卦杂志

贾母更是心疼,把王熙凤唤到身边来,好好哄着,转而就再说贾赦。

“这孩子打从嫁进荣府,便一刻都不得闲,兢兢业业管家,她——”

贾赦截话道:“身为长房媳妇儿,生儿育女是她第一要做的本分。母亲,您便是心疼要护着她,也该有个度!管家算什么,此事找谁代劳都可,但这生嫡孙的事儿能找别人代劳?呵,那她可要做好收休书的准备了。”

“你——”贾母噎住。

王熙凤不敢造次,连连给贾赦跪着老实赔罪。

“你最好安分的对这件事上心,不要舍本逐末,尽把jīng力花在没用的事qíng上。”

贾赦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很明显的从王夫人身上扫过。

王夫人心一惊,当下就知道她是因自己才去打压王熙凤,闷气至极。但人家表面上是公公教育儿媳妇儿生孩子的事儿,王夫人没法辩驳,只能憋气的选择默不作声。

王熙凤当然明白了贾赦的暗示,朝着贾赦的方向磕头赔错。她素日伶牙俐齿,此刻却肚皮不争气被人刁难成了闷嘴葫芦。

贾赦也没有再过多为难王熙凤,毕竟在场的人多,太过了,倒显得他作为公公过于刻薄。他勾了下手指,示意王熙凤可以起身了,自己则转身告辞。却走出两步远,忽然顿住,让刚刚放松下来的王熙凤又把心提起来。

王熙凤忙躬身对着贾赦。

贾赦侧首斜睨,“提醒你们,晨昏定省,是本分!”

王熙凤惊得睁大眼,大老爷这是在当众骂她不孝顺。她又被当头打一棒,王熙凤负气的落泪,唯一能做的是默默躬身赔罪,目送贾赦离去。

王熙凤被贾母哄了一会儿之后,出门便冷静下来,觉得大老爷那边终究是她公公,明面上她得做得过去,不能让人挑出理来。遂等着邢夫人出来后,便同她一块儿坐轿子去见贾赦。

“话已说完,你来也没用,回吧!记住,我不听人说什么,只看她做什么。”贾赦说罢,便打发了王熙凤。

王熙凤退出来后,心惊不已,感叹大老爷气势威严忽然如此不同,她有一瞬间甚至恍惚了,以为刚在他面前那般气派说话的人,是她的舅舅王子腾。

王熙凤回去的时候,正碰见贾琏,气得劈头盖脸便狠骂他。

“是你生不出孩子,赖我什么。”贾琏恼道。

王熙凤转头又推一下贾琏,“我说的不是这个,是老爷的气派xingqíng,似乎大有不同了。我听说他真把房里的小妾都打发了,你说他到底是抽了哪门子的疯。”

“哼,你这就不懂男人了。他不是刚领了五千银子?旧的不去,哪来新的。”贾琏色眯眯笑道。

王熙凤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不行,我还是不放心,你现在就去见他,该请安就请安,顺便看看他到底如何,最近他厉害着呢,弄得老祖宗都对他没法子。”

“得了吧,他混账起来,咱府里谁会对他有法子。”贾琏无奈感慨一句,借口就不想去。

“放屁辣臊,你赶紧去!”王熙凤作势抬脚,吓得贾琏立刻弹身,逃似得出门。

到贾赦院的时候,贾琏看见贾赦正坐屋内,拿着一本账册,用一支笔画什么。

贾琏就打量起贾赦手里的那支笔,十分奇特,杆子看着跟毛笔杆子差不多,但笔尖却是削出来的,中间是黑芯儿,画出来的东西也是黑的,却比小láng毫还细。

“父亲。”贾琏行礼。

“坐下。”贾赦依旧再看账本,没抬头。

贾琏默默等了一会儿,发现屋子里实在是安静的叫人尴尬,赔笑道:“她都跟我说了,儿子以后会带着她早晚来跟您定省,还请父亲原谅我们以前的不懂事。”

“嗯。”贾赦应了一声。

等了会儿,贾琏见贾赦没有再开口的意思,“那儿子就先告辞了。”

贾赦这时方抬头看他,“你们夫妻该有个孩子,以后没事不要出去乱跑。”

贾琏苦笑:“便是我有空,她管家比谁都忙。”

“这是你身为长房嫡子该尽之责,不用我多说。至于你媳妇儿那边,由不得她,我自会让你继母督促此事。”贾赦分度道。

贾琏点点头,这事儿他没有理由推脱,其实他自己也着急要孩子。

打发走了贾琏,贾赦便叫来邢夫人。

“琏儿夫妻延续子嗣的事儿你来敦促。回头请个好点的大夫,给琏儿媳妇好好看看,身子该调理就调理。记住,一定要找好大夫,别弄个卖假药的江湖骗子来。要是没什么病,也给她弄点味道不好但很滋补身子的东西吃。”

邢夫人立马明白老爷的意思,不禁为难:“老爷也知道,凤丫头泼辣着呢,若她不服我管,该如何是好。”

“你长她小,还怕她不成?记得三天一小诊,五天一大诊,闹得她分心最好。”

邢夫人赶紧应承,转身就去请大夫。

贾赦则去了书房,他该琢磨琢磨把荣禧堂要回来的事儿了。

贾赦执笔开始写稿子,他根据近几日看得话本杂记的行文风格,同时没有进行过多的修词,只以旁观者的角度,实事求是地把荣府的现状描述出来。贾赦都不需要过多赘述,读者自然就能从中观察出贾母过度偏袒幼子,以至于长幼无序的行为。

但这件事要通过怎样的方式宣扬却是个问题。直接让人去用嘴传肯定不行,一个传一个,不仅时间慢,内容容易出现偏差,也达不到产生舆论压力的效果。而且京城内像荣府这样的高门大户,是不会在乎市井流言如何。对于贾母偏心令二房霸占主房荣禧堂这类事,估计只有在贵族圈里传疯了,迫得她们在权贵圈里没了面子,才会不得不改正。

最稳准狠的办法,就是把他写的稿子印刷无数份,然后快速分发到各个权贵的府上,瞬间引发舆论爆炸。但贾赦仔细考虑过这样做的风险,太容易bào露动机,因为整个事件的唯一得利者就是他,但凡有脑子的人事后肯定会反应过来。

所以还是那句话,想掩人耳目,他得去挖一些别人的丑料一起爆,混淆视听。总之,此事做得越谨慎,对他越有好处。

于是,贾赦就着手让猪毛等人去探查一下他人丑料。最好是官府不肯做主的坑蒙拐骗,恃qiáng凌弱之类恶行,逃得过法律制裁,舆论也饶不了他们。

不过如此算一算,自己的事再加上别人的放一块,貌似可以凑出一本杂志了。反正既然已经考虑到这地步,何不gān脆就弄正经点,就按照一期八卦杂志的标准来做。

贾赦决定好这件事qíng之后,便接着开始慎重考量印刷、发行和渠道问题。

第7章 挖人墙角

次日,贾赦便去探访墨云轩刘掌柜所推荐的印刷坊。

三字坊是一所民间印刷作坊,初以印刷三字经而闻名,后来作坊所用的活字泥块印刷术越发jīng致,便逐渐开始加印经史子集等类的文人用书,据说销量还不错。

贾赦自己也亲自验看过,三字坊出的书字迹清楚,排版少有错处,算是市面上的佳品,几乎可以和官印匹敌。

贾赦快到三字坊门口时,思量着自己不能以这样的姿态进去。叫猪毛去弄了点锅底灰,画粗了眉毛,脸上点了块黑痣,他自己还有个天然的技能,可以装成那种很自然的大小眼。

贾赦独身一人进去,随便报了个假身份后,便在小厮的引荐下,见了三字坊的孙掌柜。

“孙掌柜,我要是想把我自己写得话本印个五百份,你说得多少钱?”

“要看老爷的话本字数多少,用纸样式如何,方能计算。”孙掌柜答道。

贾赦:“普通纸,差不多有三十页。”

孙掌柜立刻拿出算盘,啪啪拨弄起来,“三十板,合用大纸二百五十张。工墨钱,裱褙青纸,大青白纸,再加面蜡工钱……共计九十三两。”

“那一本书合多少钱?”贾赦问。

孙掌柜:“大概一百五十文左右。”

贾赦惊讶的挑眉。

孙掌柜讪笑:“这已经是最低价了,你要去别家,说不准还有比我更高的,印制效果还没有我们好。”

贾赦考虑过古代书籍印刷成本高的问题,但他没想到会这么高。

在现代买两个ròu包子的钱就可以买一本杂志。可是在古代,一百五十个ròu包子才只能买来一份让人一笑而过的谈资,成本太大。换做是他,他也不愿买。

看来他面向民间办杂志的想法不太可行。

也便罢了,暂时不必想那么多。只先做两期制造舆论,把荣府的问题解决再看。

孙掌柜见客人似乎在踌躇犹豫,便趁机仔细打量他两眼。此人衣着不错,该是个富贵出身的,模样就可惜了,本来可以长得不错的,奈何眼睛有点残,一大一小,脸上还多余一颗痣,直接破了标志样貌的‘风水’。但瞧他眉头紧锁,寒酸异常的样儿,肯定是差钱。

“九十两,不能再低了。”孙掌柜白一眼贾赦,喊了一口价。

贾赦回了下神儿,看向孙掌柜。

孙掌柜还以为贾赦嫌贵,抬手赶人,“我当什么了不得的人,原是个穷酸好面子的破落户。你要是没钱赶紧走,别来我们这找麻烦!”

贾赦见孙掌柜如此势利欺人,笑了,更加坚定要在这里印书。

“你不必便宜,这是先付的五十两定金,过些日子会有人把稿子给你送来。”

“啊哈哈哈……是我眼瞎,眼瞎!还请客观莫要见怪!”孙掌柜立马换了一张脸,赶忙给贾赦行礼道歉。

贾赦但笑不语。

孙掌柜继续抱歉哈腰,一副谄媚相,“多谢老爷仁厚,不跟我们这些小人计较。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给您好好赔不是。来人,快把我的好茶给这位老爷泡上。”

贾赦:“孙掌柜不必客气,我倒是想看看作坊里面如何模样。”

孙掌柜忙引贾赦往作坊里面走。

二人刚进去,便闻到了浓浓的墨汁味儿,作坊里的伙计们正竟然有序地忙碌。贾赦直奔活版印刷的地方,看他们如何排版,如何印制。转而他又拿起一块不用的泥版,仔细端详。

“这活字泥版是你们自制?”贾赦问。

孙掌柜:“字儿是自家伙计刻得,泥块是城外窑里烧得。”

贾赦也不多言,转而就要告辞。

孙掌柜高兴收好钱,忙给贾赦写了收条,便热qíng地送其出门。

猪毛一直在门外等着,见老爷出来了,忙迎上来问候。

贾赦拉着猪毛快步走了一段距离,才低声对他道:“查清楚这家作坊刻字的工人都有谁,给我找个手艺最好的。”

“老爷,您这是要挖人墙角?”猪毛问。

贾赦瞪他一眼,“这家掌柜为人势力刻薄,我此举不过是多给人机会,让他可以选择更好的取出。彼此自愿,互惠互利,很合理。再说,那么大作坊就少一个刻字的人,能耽误什么事儿。”

“老爷说得极是,怪小的嘴巴欠。”猪毛赶紧扇自己一嘴巴。

贾赦叫他别贫,赶紧带人去打听。“记住,悄悄地做,别引起怀疑。”

贾赦随即回荣府,在家里小厮们中间,挑了一个模样最普通大众的,令其托生人去城外瓷窑订购十万块泥版,并且嘱咐瓷窑老板,取货全凭单据,不必看人。

办好这一切之后,贾赦把这个不起眼的小厮安排到偏院,给他一个看门的轻松活计。小厮自然高兴,欢欢喜喜谢了恩,谨记老爷叮嘱,绝不乱讲。

傍晚放饭时,猪毛才回来。

他饭都顾不得吃,急急忙忙先来回禀。

“三字坊刻字最好的伙计叫李夏,山东人,活儿是家里祖传的。四年前他兄妹四人跟着母亲到京城投奔亲戚,亲戚没找到,母亲也病死了。去年他大姐嫁人了,就剩他带着两个弟弟过活,日子十分艰难。所以小的去跟他说,老爷愿付双倍价钱雇他的时候,他可qíng愿了,gān脆答应,说明天就辞工。”

“身世倒合适。”贾赦叹道。

“老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我要你在京城附近找一处既能方便马车进出,又十分隐蔽之所。给你一月的时间,务必找到,府中人钱随你调配,但切记要低调行事。”

猪毛拍胸脯保证一准儿办成。他应完话,就立刻去张罗。

丫鬟冬笋问贾赦是否摆晚饭。

贾赦想了想,“去太太那里吃。”

“太太去了琏二奶奶那里,尚未回。”冬笋回道。

凤姐儿院。

“大太太,前日恁已经请了大夫给我瞧病,开得药极为难吃,我至今还未服完,今儿个又来。”王熙凤难受的捂着胸口看着而邢夫人,心里十分不痛快。

“大夫的药只开了两天,你是未服完,还是没服?”邢夫人质问。

“我——”王熙凤看眼邢夫人,料知自己失言了,她垂下眼帘,暗暗扭着帕子不做声。都怪平儿,竟未告诉她那只是两天的药量。

“你体寒,不易受孕,就该好好吃药调理养身。如今你竟不肯,可是存心绝我们大房的根!若让你公公知道此事,你就不怕他让贾琏休了你?”邢夫人好容易有机会掣肘王熙凤,自然要耍耍威风,吓唬她一下。

王熙凤便想起那日大老爷的话,委屈地直落泪,嘴却不停,开始一件件数她做下的功劳。

邢夫人听她话里话外总提贾母,摆明了是想拿贾母之威压她。可邢夫人偏偏就吃这套,听着听着,反憋了一肚子不慡快。

邢夫人气得yù告败而归。王熙凤正面带得意之色,想让平儿送走邢夫人,冬笋却在这时来了。

冬笋行礼后,对邢夫人原话转述:“老爷说,二奶奶倘若因管家而jīng力耗尽,无法兼顾生子之责,就是没能耐当家,叫她弃了管家权便是。”

第8章 怒拆东墙

王熙凤心里清楚,冬笋一个下贱丫鬟之所以敢当她面儿大声转述,必受了大老爷的嘱咐。

别的东西还尚可忍痛放手,但管家权她绝不放!

邢夫人冷笑:“听见没有,再不好好把这滋补的汤粥喝了,老爷便要你弃了管家权。”

王熙凤的心猛地剧颤,又扫见邢夫人有得意之色,她气得唇瓣微青。大老爷果然是在介意她管家,去给王夫人跑腿儿。王熙凤原本妩媚的丹凤眼此刻跟着了火般,目光所及之处恨不得尽焚灰烬。

“媳妇儿知道了,今后媳妇儿会依从大夫所言,按时服用药粥。”

王熙凤咬牙,把那一碗怪味的汤粥全喝了下去。

邢夫人特高兴,眉梢得意上扬,趁机又教训她几句。

王熙凤垂首乖乖受着,未有二言。

邢夫人得志,便想多猖狂片刻。奈何偏偏时候晚了,已然到了晚饭时候。贾琏也刚好回来,跟求qíng,夫妻俩闹得她实在拉不下脸继续,只得起身离去。

贾琏见邢夫人去了,赶紧扶着王熙凤,本想她该会感谢自己帮她周全,岂料王熙凤抬腿便踢他的小腿。贾琏哎呦一声抱着腿,单腿蹦。

“早叫你去料理大老爷那边,你gān甚了?整日撒欢放屁,没个正形,白白叫我替你受气。”

“这也能怨到我头上,你自个儿生不出孩子,我能替你生不成。好心没好报,下次我再嘴欠心软,一头撞南墙去。”贾琏揉完腿,气呼呼地冲王熙凤冷哼一声,转头就走。

王熙凤喊他,贾琏却不理会。王熙凤又委屈又气,推了茶碗,便哭着骂他王八混蛋。平儿看不过去,便去追贾琏。

贾琏对平儿冷笑:“她泼辣蛮不讲理也罢了,我当你是个明事理的,而今你怎地也这般,倒白叫我另眼看你。”

平儿急了,跺脚气道:“二奶奶什么样的机灵,怎样的手段,二爷不是不知道。回头你们俩闹开了,瞧着,最后吃亏的总归是二爷。这会子劝你别惹他,就是为了爷好。你们夫妻吵架,gān我什么事,我好心调和反落不是。罢了,你走,只管当刚才我的话是狗叫了。”

贾琏忙笑嘻嘻赔错,拉着平儿手,温柔哄着:“知道你最疼我,刚才一时气急,话重了,我这就补偿你。”

贾琏说着就要往平儿脸上亲。

平儿生怕被人看见,一把推开他,转身跑了。

回来刚进门,平儿就听王熙凤骂她死哪儿去了。

平儿便道了实话。

王熙凤怀疑看她一眼,道:“且不去管他,有种就别回来。我这有一桩事,你先去办。”

……

再说贾琏,为和王熙凤堵一口气,当夜就宿在外头。

第二日,他睡到日上三竿,在风雅馆吃完早饭,才慢悠悠地回来。过了西角门,到二仪门附近,贾琏因怕见王熙凤,迟疑不敢挪步往里去,便在二仪门附近徘徊。

这会子忽见着猪毛急忙往外跑,贾琏便叫住他,问他去向。

“受大老爷吩咐,去城外一趟。”猪毛道。

贾琏觉得没什么趣儿,打发他走。左右想了想,他就往贾赦住处来。

贾赦住所原是花园隔出来,树木杂石本就比普通院子的多。此刻贾赦的院子里却嘈杂声不断,拆墙的家丁们正来来往往地忙碌。

贾赦淡定如常,依旧坐在正堂,翻阅书籍,全然不介意外面的吵闹。

贾琏刚进大门的时候,还纳闷怎么会有人推着一车泥巴石头。这会儿瞧见他们在拆墙,吓了一跳,他忙去见过贾赦。

“父亲,您让他们拆墙gān什么?”

“打通。”贾赦简介回道。

贾琏见状,尽量闭嘴没说什么,转头又瞧他们要拆后墙,忙去拦着。

“此处再拆,便连到二叔的内书房了。父亲,您可跟二叔商量过动工的事儿?”

“老子住的地儿爱怎么拆怎么拆。”

贾赦大手一挥,家丁抡起锤子就朝后墙砸了下去。

贾琏吓得紧了下眼,再睁眼,墙头已经砸下大半,露出后头一片石砖铺平的空地。再往那边一望,便只有一堵矮墙挡着二叔书房的房檐。

贾赦推开后窗,边看着外头的qíng况,边处指点,“地砖都挖了,在这挖个池子,那边栽几颗柳树,再随便去那个山边儿弄点几块大点的石头在这堆着。其它的地方不用动,随便长点野糙就好。”

贾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刚听老爷说什么?一个水沟,几棵柳树,一片野糙,几堆碎石……

可这哪里是景儿,分明就是跟城外的臭水塘子差不多。

贾琏无奈地真快给贾赦跪下了。

“这么简单的工事,十天半月就能完成。现在才刚入chūn,栽树正好。等到了夏天,这里就会绿油油的,再弄些鸭鹅在小水塘里游,多不错!”贾赦似故意说给贾琏听得,完事儿还拍了下手,似乎对于他自己的改动安排很满意。

天,还养……鸭和鹅!

贾琏听完差点哭了。

堂堂大户人家出身的老爷,竟然要在自家后院弄个臭水沟子养鸭,他又不是村妇。

他父亲以前品鉴园林的眼光是差了点 ,却也没差到这等地步,而今怎么了。

贾琏忙委婉的跟贾赦解释说这样不好看。贾赦却不听,坚持这样改动。

贾琏随即便想,莫非父亲在故意挑衅二叔?

“父亲?”贾琏喊了三声,接着劝贾赦道,“咱们这会儿赶紧把墙砌上,二叔或许还察觉不到。”

贾赦冷笑,“胡说,你哪有什么二叔。”

贾琏无辜:“当然是二叔,我不明白您什么意思。父亲,您不会是要抢二叔的书房吧?”

“误会了,我可看不上你爹的书房。”贾赦扫一眼贾琏,背着手就走了。

贾琏愣了愣,方明白过来,老爷这是在骂他认二房作父。这种暗讽可比直接骂堵心多了,贾琏愧疚地追上去,忙解释自己不是这样的意思。

“你若心向二房,便别来烦我。我宁愿当没你这个儿子,反正还有个小的,过两日我就把他过到你继母名下。”

贾琏张了张嘴,震惊的看着自己父亲。“父亲,我不是……我是……”

“闭嘴。”贾赦忽然想起什么,问他,“你刚来找我什么事?”

贾琏缓了缓,便说起王熙凤。

贾赦蹙眉,“真以为你媳妇儿委屈,要你帮她出头?管好你自己。”

“父亲。”贾琏闷闷道。

猪毛这时过来回话,凑到贾赦耳边嘀咕了小半天。

“你昨儿晚上去了雅风馆?”贾赦惊讶问。

贾琏凭空被雷霹,脑子嗡地一下,他瞪向已经跑掉的小厮猪毛,僵着身子愧疚地低头面着贾赦。

“听说这雅风馆是京城第一小倌馆,头牌杜chūn笑乃是一代角色美男。”

“父……父亲,我没有……”贾琏臊红了脸,急得跺脚,“儿子真的只是一时兴起。但您、您……别误会,儿子跟那个头牌可没什么关系,那种人物可不是我这样的能玩得起的。”

第9章 倒霉宋奚

贾赦默默看了贾琏许久,见他qíng绪慢慢稳了下来,方道:“可要告诉你媳妇儿了,我家琏儿出息了,敢去雅风馆和杜chūn笑鬼混。”

他真怕父亲招人去给王熙凤报信。母老虎连他玩女人的事儿都容不得,若知道他玩男人,只怕会徒手撕了他。

“父亲,儿子给你赔罪,您怎么惩罚儿子,儿子都受着。但只求您一件事,别告诉他。再说儿子真没去gān什么,只是昨天闲得无聊打发时间才……至于头牌,您可别说笑了,儿子也没有那个财啊,见他的人,都是达官显贵,正经的朝中一品大员!”贾琏慌张求饶道。

“一品大员?”贾赦挑眉。

贾琏:“是,我在雅风馆的听人说,宋慕林常跟那里的头牌杜chūn笑厮混。”

贾赦已然整理过京城贵圈的名单,这个宋慕林他知道,当朝国舅爷,今任武英殿大学士,本名宋奚,字慕林。

贾赦从贾琏嘴里也确认这条消息之后,便叫猪毛等人去简略调查这个宋奚的背景。

自幼以神童之闻天下,十六进翰林,二十五任礼部侍郎,三十武英殿大学士。宋奚乃宋老相国的幼子,更是当朝宋皇后的亲弟弟。据传他九岁便有曹植之才,可七步之内成诗,今圣曾赞他“少聪慧,敏好学,非常人所及”。其父宋老相国当年有竭力辅佐今圣登帝之大功,后忠君勤政,刚正不阿,为国尽瘁。宋相去世后,帝王常常缅怀他,隆恩浩dàng必然荫及子孙,加之宋奚本就惠学,因此他一直深受到当今皇帝器重。

宋奚二十三岁娶妻张侯千金,可惜女人进门才不到两月便死在府中,之后宋奚便一直没有续娶。京城都盛传他是qíng根深种,难以忘记原配所致。

少年天才,名门之后,英俊又专qíng……这样的谦谦君子却好男风,妻子偏偏又早逝。

贾赦觉得这是一个爆点,该查查。

当日,贾赦弄了身很朱红锦缎穿在身上,头戴金冠,腰缠金带,金戒指十枚挂手上。

是夜,贾赦就歪着嘴,继续大小眼,晃晃悠悠地甩着两条腿儿,走进雅风馆。

天下jì院里的老鸨子都有爱钱的共同点。

贾赦这一身金灿灿的装扮,自然引得老鸨子热qíng招待。

老鸨子一看贾赦这样,就知道他是个有钱又傻又好糊弄的土财主,她便把馆里的美男们都叫了上来。但像杜chūn笑之类的头牌,自然不会在列。

贾赦早打听过,见姓杜的少说也得一千两银子。làng费钱不说,这种事问当事人肯定也问不出什么来。所以贾赦也乐得没有他,挑挑捡捡,抓了个看起来最不起眼、胆子最小、且最好唬弄的少年。

“就他了。”

老鸨子愣住。

“老子说要他,你没听见吗?”贾赦一脚踩在凳子,粗嗓门地喊。

老鸨子忙道歉赔笑,“原来您是喜欢嫩的,您可真有眼光,青山正是这里面年纪最小的。”

贾赦这才注意到这少年的年纪,好像才只有十二三岁,此刻正一脸畏怕地瑟瑟发抖。

老鸨子生怕青山不懂事儿,莽撞得罪了客人,又威胁又警告地嘱咐一通,方带着人下去。

“小的青山。”青山说完,哇的就哭了,给贾赦跪下,解释自己只是个伺候人的小厮,长得又十分普通,并不适合接客。

“你这身旧打扮,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还用解释?我就有些话要问你,不会对你怎么样。你只要如实回答,我不仅放过你,还给你银子。”贾赦说着就去扯青山的袖子。

青山吓得连连应承,把他知道的关于宋奚和杜chūn笑所有的事都说了。

这二人果然来往密切。

贾赦决定今晚就宿在雅风馆,先看看qíng况。也巧了,他运气好,正赶上宋奚又来见杜chūn笑。

青山本是粗使,专门负责给这些接客的小倌们送热水。他听话的弄了套粗布衣裳给贾赦,还弄了些锅底灰。

贾赦用锅底灰抹了脸,没有太夸张,看起来只像是烧火弄脏的脸。跟青山一起抬着热水送进杜chūn笑的屋里。

贾赦和青山进屋的时候,里头很静,能闻到一股幽幽的檀香。

一青衣男子正坐在桌边看书,听见人来就放下书起身,往屏风后走。青山努嘴,示意贾赦此人的身份就是杜chūn笑。

贾赦偷偷扫了他两眼,长得肤白俊美,有些yīn柔,一静一动皆有万种风qíng倾泻而出,果真是个俏俊佳人,也难怪宋奚会跟他混在一起。

贾赦随后和青山提着桶也跟了过去,二人热陆续把水倒在屏风后的浴桶里。青山很紧张,脑子里不断地重复那句借口:“他是厨房里烧水的,见我拉肚子脚软,就过来帮我。”

杜chūn笑已经着手脱衣,根本无心顾暇身后那两个倒水的小厮如何。

贾赦没看到宋奚,倒完水后就四处张望,终于在最北窗下的罗汉榻上看到歪着一个人,锦衣华服,头管美玉,修长的手正端着书,只露了半个额头。这厮不一般,普通人发懒看书的姿势,到他身上便有种雍容清华的气派,恬静养神,非常人之态。论气质,宋奚就远在杜chūn笑之上。

杜chūn笑嫌他们动作慢,不悦催促:“快倒,倒完赶紧走。”

“是。”

青山收好木桶,忙拉着贾赦离开。

出了门,贾赦追问青山:“刚在榻上躺着的人,就是宋大学士?”

“是他,但你好奇这些gān嘛?”青山怀疑打量贾赦,突然害怕地捂嘴,“天啊,你不会是……想要谋害宋大人?”

“放心,我是君子,从来动口不动手。”贾赦毫无羞耻心地自夸后,拽着青山的衣领子,警告他,“但我劝你一句,闭紧嘴巴,以后不论何时都不要乱说。不然被宋大人知道你一个小厮如此多嘴,他定然会不会吝惜你这条下贱的命。但你若咬死不说,不仅保命,还有钱赚。”

贾赦啪地把两个银元宝塞进青山的手里。

青山哆哆嗦嗦,“那要是他查到我头上怎么办?”

“放心,等出事的时候,日子久远,他根本查不到你这种小人物头上。”

贾赦拍拍青山的头,夸他是个可造之才。劝他以后就跟着他gān,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用自己挣得钱赎身了。

青山一听“赎身”二字,顿时打起jīng神,没有之前那么怕了。他再三问贾赦确认,很有gān劲地点头答应。

“以后有事,我会主动联系你,就以锅底灰为暗号。”

贾赦别了青山,兴致有点高,便哼着小曲儿回了荣府。

贾母从昨夜开始,就气得耳鼻冒烟了,奈何贾赦不在府,她没法撒气。贾母便派了人蹲守在油漆大门后,一见贾赦回来,便直接把人请过来。

“给母亲请安。”贾赦行礼之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贾母质问:“你昨晚去哪儿了?”

“随便去外头走走。”

“放你娘的屁,我看你定然是寻花问柳去了。我问你,你为什么叫人乱砸墙?你二弟昨夜去了内书房,才晓得你gān得好事!”贾母气道。

贾赦转转眸子,看了眼王夫人,又看向王夫人身边的王熙凤。王熙凤避开他的目光,立刻垂下头去。

贾赦嗤笑问她:“你告得状?”

王熙凤慌忙摇头,一脸委屈。

贾母狠狠拍桌,“你耳聋了,没听我讲话?说了是你二弟瞧见得!别冤枉凤丫头,不gān她的事。”

“您老非要较真的话,那儿子也没办法。既然说是昨夜,那肯定是晚上,夜里,天黑了。”

“老大,你少说废话。”

“昨晚yīn天,没月光,夜里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且不说二弟的内书房后还隔了一道矮墙,他就是爬着墙头挑着灯笼蹲着看,一丈外的景物也未必能瞧的清楚。而我这边被砸破的墙,距离他那里足足有十几丈,敢问二弟是怎么在内书房看见得?”

第10章 白搭一个

贾母哽住,谎言被当场拆穿的感觉就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嘴巴,满心羞耻,难以面对他人。

屋内弥漫着紧张而压抑的气氛,大家都压低呼吸声。

贾赦像是偏偏不知道这时候贾母十分尴尬似得,继续发牢骚。

“再说,我自己的住得地方,想改就改,碍着别人什么了!”

王熙凤微微有点手抖,她忙攥拳头藏于身后,把头低得更深。

王夫人看眼贾母,又扫向王熙凤,然后跟贾赦和和气气的开口:“是我的主意。我见老太太心疼孙媳妇儿,才出这个馊主意。大哥要怪便怪我,别冲老太太发火。”

贾赦冷笑,斜睨王夫人:“我什么时候怪过老太太?老太太仁慈和善,最心疼小辈儿,我们都清楚。今儿个这事儿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老太太为了护着某人才会如此。问题关键在于,是谁站明知道老太太会担着,却还要挑起事端。”

贾赦毫不掩饰地看王熙凤,目光跟刀子一样,一下下割着她。

王熙凤恨不得把头低到递上去。

“你个泼皮,分明是你拆墙无理取闹在先,反倒质问起我们的过错来。你好歹是个男人,对个小姑娘使什么劲儿,有能耐你骂我这个老婆子,都是我做得主意,我bī得凤丫头。”贾母气急,便口不择言,也不管她话里的漏dòng多少了,反正她就是向着王熙凤。

贾赦冷笑道:“您若早这般说,就简单了。不管什么时候,您只要看不上我,想训斥我,该骂就骂,儿子绝没有怨言。母亲训斥儿子哪用讲道理?儿子时时刻刻都得心甘qíng愿受着。”

贾赦这一番‘孝敬’的话下来,反倒显得贾母蛮不讲理,任xing苛责长子。

贾母bào怒,指着贾赦的鼻尖,“贾恩侯,你是何用意!暗讽我偏心,不讲道理?生生bī着你了?”

贾赦跪下,跟贾母磕头,“母亲说什么是什么,儿子没有怨言。”

“你——”贾母气得翻了白眼,身子晃了晃,差点栽过去。得幸鸳鸯等人周到伺候,扶住了贾母。

王夫人慌张不已,惊呼一声后,赶忙去搀扶老太太,劝她回去歇息。贾母指了指贾赦,胸脯起起伏伏,说不出话来。

王夫人回头看贾赦,“大哥,你——”

“我懂,这就走。母亲您千万别气,您若真不爱见我,我以后不来就是。”贾赦行了礼,便利落地离开。

贾母被这话刺激的大口大口喘气,接着被搀扶着进内室,缓缓卧在榻上,之后饮下半盅安神茶,方有所好转。

“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养了这么个混沌蠢物。”贾母气得擦眼泪。

王夫人瞄眼邢夫人,委婉感叹:“我看他是不满自个儿的住处,才会这样闹腾。”

“呸,那地方顶好的,留给住就不错了,不然他还想住哪儿去,我看狗窝都配得他。”贾母气得啐一口道。

王熙凤跪地给贾母赔罪,自打嘴巴,“都怪我嘴巴欠,说了不该说的,白白给老祖宗惹了这遭麻烦。”

贾母唤她快起身,她拉住王熙凤的手,一边拍手背一边叫她不要自责。

王熙凤垂泪谢过贾母,心却沉了个底。这次的事儿明明是大老爷作妖,理全在她们这边。结果却因为一个谎言,闹得她们不仅没了理,还没了脸。

而今府里上下都知道这事儿是她先挑起,老太太因护着她不仅丢了威严,还被气个半死。以后他若跟大老爷之间再有事,她断然没胆子告诉贾母。她做晚辈的理应恭贺孝顺,今天的事再闹出第二次,不管对错与否,会给人留下爱挑事儿的印象,失了管家媳妇儿的威严不说,最后还可能便落个不孝的名声在头上。

这件事她不该出头,做得蠢了。她若连自个儿的公婆都安抚不了,何以服众。

王熙凤此刻反应过来后,忽然回过味儿来。先前王夫人一直明里暗里叫她告诉老太太,是不懂其中的道理,还是故意?王熙凤忽然心惊,有些防备的瞄一眼王夫人。

王夫人正一派和祥地劝慰贾母,尽显孝心。

王熙凤见状,心便有些沉了下来。

从贾母处出来,王熙凤觉得自己该道歉,便坐轿子直奔贾赦住处。她发现不知道何时,这边的黑油漆大门换成了朱漆。

下了轿,王熙凤便问院里婆子。

“老爷说黑的不吉利,便改了红。”

王熙凤没说什么,踏进院儿,果然瞧见东边和北边的院墙被拆得gān净。

王熙凤:“大太太呢?”

“大太太一早儿就回了娘家,老爷倒是刚回来,不过瞧着心qíng似乎不大好。”冬笋道。

王熙凤知道她此刻单独见公公不合适,便告辞,等下午再来。

过了会子,王熙凤请贾琏过来了。

贾琏见了贾赦后,便替媳妇儿好好地给贾赦赔罪,磕了头。

贾赦歪在榻上,眯眼懒散地打个哈欠,“你那甜嘴巴的媳妇儿忽悠你什么了,叫你这般听话,又来替她领罪。”

“说到底这事儿是儿子不对,儿子先嘴欠。”贾琏再次磕头赔罪,响亮地扇了自己嘴巴,又狠骂自己一通。

“你们好天真。”贾赦坐起身,冷笑两声,“且看,这府里没人能斗得过我。”

贾琏听完这两句话,惊诧地望着父亲,对他这毫无掩饰的言论折服了。

“父亲,我真不明白,这好好的院子您为什么要拆成这副德行?”

“帮它未来主人一个忙。”贾赦轻笑道。

未来主人?

贾琏越听越糊涂了。

贾赦懒得再搭理贾琏,打发走他,补了半个时辰的觉,就带着猪毛乘车出府。猪毛用钱换了两套乞丐衣裳,二人弄花了脸,弓着腰,拄着破拐杖,就去宋府后街遛。

京城乞丐都有地盘,贾赦和猪毛初来乍到,肯定会受排挤。所以俩人带了五大纸包的ròu包子去,就说是运气好碰见了大善人施舍。二人想在这地盘混儿,便拿来孝敬宋府后街的这些乞丐们。乞丐们果然吃这套,很快就跟贾赦热络起来。言谈中,贾赦得知有一个叫黑猪的乞丐,在这街上混了有十年,知道宋府很多事。

贾赦把六个ròu包子并着一块jī腿儿,送到黑猪跟前,和他套近乎。

“我这兄弟小名叫猪毛,你叫黑猪,咱们也算有缘,多给你吃些。”

黑猪扫眼四周,那边的乞丐们都吃饱了,已经回到小巷里的糙席上晒太阳。他捏着贾赦递上来的热腾腾的包子,却没送进口里,冷冷地打量贾赦和猪毛二人。

“说罢,你们俩是什么人?别和我说你们是乞丐,看看你这手,”黑猪一把抓住贾赦的手,用袖子擦了擦,“瞧瞧,白嫩得能掐出水儿来,哪能是乞丐?再看这印子,分明是戴过戒指的痕迹。”

贾赦佩服地给黑猪拱手,既然对方如此聪明,他也没必要掩藏,直接明说了来意。

黑猪伸手。

贾赦以为他要钱,放了一锭银子到他手心。

“你当我是傻子,这些钱能够我活多久?你给我衣食,保我下半辈子吃饱,你想知道的事儿我就告诉你。”黑猪道。

“你可知道宋大人之妻的死因?”贾赦问。

黑猪冷笑:“何止这些,他有什么癖好,我都一清二楚。”

“好,我带你走。若你不嫌弃的话,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做我的小厮,为我办事。”

黑猪冷笑:“我没能耐嫌弃。”

贾赦觉得此人不简单,带着他上车后,问他身世。倒是可怜,通州闹蝗灾的时候逃到京城。那时候他年少,听人chuī牛,就以为京城遍地是huáng金,没想到来了后才发现这里更难混,且遍地是乞丐。好在他有点小聪明,识时务,在京城丐帮里混了个小头目当。不过,因他太过心善,体恤那些乞讨的孩子,自己就常是饥一顿饱一顿。

“……我过够了这样的日子,想换一换。”黑猪把jī腿儿láng吞虎咽的吃完,转头打量更衣后的贾赦,“没想到你还挺英俊。”

“多谢夸奖。”贾赦客气地笑道。

“事先说明,我跟着你gān可以,但我决不会卖身为奴。我爹死前我答应过他,日子再苦也不能入奴籍,否则子孙后代生生世世都是下等人,永远出不了头了。”黑猪倔qiáng道。

贾赦点头,有点明白黑猪为啥混了十年还是乞丐,原来他挺有骨气。

回了荣府,贾赦让猪毛安置好黑猪,便去书房磨墨。不一会儿,换洗一新的黑猪便坐在贾赦跟前,讲起了他当年的见闻。

贾赦听闻后,挑出疑点重新问:“当年宋府因婚宴办流水席,曾特意招待过你们这些乞丐进府饮食。你亲耳听到她家下人称赞过新娘子‘聘婷婀娜,雅步雍容’?”

“是啊。”黑猪点头。

“聘婷婀娜,雅步雍容……这词是从他家下人嘴里亲口说出来得?”贾赦再次问。

黑猪无辜道:“是啊,就是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不然我哪会说这种话。”

贾赦停笔,叹道:“略有疑点。”

黑猪赶忙补充,“而且他们还说这流水席招待穷人乞丐,都是为了给新夫人积德积福。对了,我还记得,就是新夫人传出身亡消息的前三日,宋府还摇车大量的运入树木花糙,也有不少兔子、鸳鸯、仙鹤之类的活物,说是给新夫人重新布置花园用。您说说这怪不怪,三天前那位妇人还活蹦乱跳的能布置花园,转头这人怎就能这么快病死了。”

“是有些奇怪。”贾赦依照黑猪所述,原字不动地记录下来。

之后几日,贾赦发现这名黑猪身上有许多厉害之处,比如他是丐帮的小头目,又在京城大街小巷混迹十年,各处路线地方他都轻车熟路,认识的朋友也多,不止有乞丐,许多平常百姓和开商铺的都知道他这人,时不时地会给他送点吃食,和他说上两句闲话。

黑猪在京城混迹这么久,又是大街小巷地到处乱窜,他听到的传闻自然是比平常人多。贾赦又让他多讲一讲京城近来靠谱些的传闻,尤其是关于官员行为不端之类的事件。

黑猪果然知道不少,嘴皮子一张,那便是一整天,光茶就喝了八壶。

贾赦从中删选出六件听起来最靠谱的,并在黑猪的协助下,派人去寻找到了事件相关联系人。其中有三件找到了直接目击证人,或是有受害者和受害者直接关系人可以证实。头两件是官员贪污弄权的问题,一名是京城从五品的巡领,仗着有些权势,威胁商贩递jiāo保护费。另一名是京外十里的蒲柳县县令,为谋夺本县张财主家的银钱,qiáng娶其独女为妾,bī死张财主夫妻俩。最后一件是京畿府的冤案,案子拖审已经有一年半了,被冤枉的是一放牛的农户,死得则是当朝吏部尚书外甥,乞丐之中有人目击了内qíng,因身份卑贱,其证言一直未被纳用。而今放牛的农夫已经被判死刑,秋后问斩。

这三件事,都有佐证证明另有内qíng,至于是非对错,其实一目了然。但贾赦不做主观评断,他会把被采访者的话以匿名的方式客观地写出来,让大家看后自行评断。

本来调查这些事的目的,是为了掩盖他报道荣府畸形现状这件事。现在调查完了,贾赦反倒觉得自己这点事儿,混在一些贪污弄权的案件里,着实有些不搭。不过该争取的还是要争取,有了地位,说话才能有分量,他今后才有能耐担下更多的事。

贾赦仔细斟酌了下,第一期先从荣府仆人角度侧面描述贾赦的如何混账,当成一桩茶余饭后的谈料放在杂志的末尾。第二期再全面客观阐述荣府贾母、大房和二房的现状。如此既会有先抑后扬逆袭爆发的效果,又能有避免被聪明人看出破绽,更安全。

但就他自己定然会显得突兀,贾赦忖度了一下宋奚的事件,决定把他也搭进去。

第11章 八卦风起

半月后。

三字坊孙掌柜应贾赦要求,印书五百册,且答应他会在印制过程全程保密。

因贾赦一直派专人员监工,且坊内印刷的事物是分批分人整理,整本书从排版到印刷结束,没有人知道书册内完整的内容,包括孙掌柜在内。而孙掌柜从始至终不知道贾赦的真正身份,只知道他是一位姓宋的大户人家老爷。

当五百本书被装订成册之后,立即被运走,未有半刻怠慢。

三天后。

京城五品以上官员以及各公侯子爵的女眷们,都收到了一封名为“大夫人亲启”的信件。

信是匿名,里面只有一本书册,名为《邻家秘闻》。

次日一大早,邢夫人收拾妥当,便来和贾赦告别。

贾赦放下手里的样书,疑惑问邢夫人去哪儿。

邢夫人:“老爷昨儿个又没听我讲话,我大哥病了,今日打算回娘家瞧瞧。”

“我昨日太忙,真没顾上你的话。既然你大哥病了,该回去。一会儿我叫人去拿二百银子,请个好大夫给你大哥好好看看,再多带点药材回去,有的药还是咱们府里的好,外头未必能买得到。”

邢夫人笑了笑,跟贾赦打礼谢恩。从他晓得体贴人儿开始,人也大方了,总给钱让她贴补娘家,这让邢夫人觉得自己的小气xing儿都不好意思使出来。

邢夫人再三谢过了贾赦,心里暖暖地坐上了轿子,一路上还盘算着自己该怎样酬谢老爷。若不然她回头亲手给老爷熬一碗羹汤?邢夫人想到此便脸红了,觉得日子只要这样过下去就好,她心满意足。

贾赦整夜没睡好觉,这会子摆早饭,他有些走神儿,饭吃得很少。

冬笋上前询问:“老爷,可是饭菜不合胃口,奴婢叫厨房再重做一些?”

贾赦这才回过神儿来,丢下匙,摇头表示不吃了。

“听说你娘病了半月,花了不少钱吃汤药。一会儿你去跟猪毛说,领三两银子回去给你娘治病。以后若还缺钱,便说一声。”

冬笋忽听这话还以为老爷不是对自己说话,转而瞧他正看自己,忙受宠若惊的跪下谢恩,眼泪也留下来了。

贾赦忙叫她别哭,他最怕女人哭。

冬笋赶紧收泪,笑着点头,打发人撤桌子,转而备了茶,之后便安分地在一边待命。

这时,忽有个小丫鬟跑来,悄悄对冬笋使眼色。

冬笋脚步安静的走出去,问是何事。

请她去琏二奶奶奶那里走一趟。

“二奶奶找我作甚么?”冬笋问。

小丫鬟摇了摇头。

冬笋便叫那丫鬟领路,去见了王熙凤。

王熙凤刚用了早饭,此时屋外正有许多婆子等着领事。冬笋见这光景,心料琏二奶奶百忙之中还找自己,必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人到了。”平儿告知道。

王熙凤看眼冬笋,和管家婆子又说了几句话,方打发她走,然后唤冬笋过来。王熙凤拉住冬笋的手,叹冬笋手腕纤细,转头她就把平儿递过来的赤金镯子套在冬笋手上。

冬笋慌张跪下,万不敢要。

王熙凤笑了下,便再没有坚持给。

“我问你,大老爷大太太最近都在忙什么?”

冬笋心里明白王熙凤问话的真正暗示是什么,可她不想背叛老爷太太,便在嘴上装糊涂。

“他们整日……便如往常一样,并未有什么特别之处。对了,今天太太回了娘家,带了些银钱药材回去探病。”

“瞧我这媳妇儿当得真是不孝,眼瞧着要到太太生辰,却不知道该送些什么好。便想问问你,大老爷大太太近来都爱做些什么,喜好什么,想着若能投他们所好,讨了他们的欢心,也能纾解纾解我这心里的愧疚。”王熙凤立刻把话圆了回来。

冬笋连连附和,说了几样邢夫人的喜好,无非就是之前的东西,之后便赞叹两句王熙凤有孝心。

王熙凤嗤笑两声,便不耐烦地打发走冬笋。她招来平儿,令其传话去给来旺,让他这两日好生看着大老爷到底在gān什么。她总觉得大老爷哪儿不对,又说不上来,得好好查查。

“二奶奶,二太太叫您赶紧去老太太那儿去。”小丫鬟火急火燎的来传话。

王熙凤心下一惊,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急急忙忙拾掇两下,她便快步朝老太太的花厅奔。未及进门,王熙凤就听见屋子里头女声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王熙凤端正仪态,笑着进门。便见贾母正捧着一本书,觑着眼看,似乎觉得十分可乐,又接过鸳鸯递来的眼镜,戴着它仔细看。

“有什么事儿,此般热闹?”王熙凤问王夫人。

王夫人忙让王熙凤坐下,拉着她的手跟她讲。

“昨晚有个脸生的人到角门送信,给了信人就走了,没有二话。今晨周瑞家的拿信来回我,我见那信上写‘大夫人亲启’,还纳闷你婆婆在外地也没什么亲戚,就娘家那些人都在京。他们离咱们府这样近,有事儿捎句话便成了,何必来信?

转念又想,许是有什么话不好开口,才写信说。我就叫人把信送她那去,被告知你婆婆刚回了娘家。我便更觉得奇怪了,既然她早定回娘家,便更没必要来信,等到今日亲手给她就是了。

我摸了摸这信,沉甸甸,里面像是放了本书。这就更怪了,怕是捉弄人的,又担心自己私拆了不好,便拿来请示老太太。谁知拆开一看,竟是一册像话本之类的东西,上面写着许多奇闻,叫人看了魄动心惊。”

“听来这事儿真是捉弄人的,不过那书上能写什么离奇的东西?却不过是编故事唬人罢了,倒没什么可惊讶。”王熙凤道。

“那是你没看呢,来来来,给你看看。”贾母招呼王熙凤到身边来,把书递给他。

王熙凤瞅了一眼书封,好笑地读出杂志的名字,接着就翻开头几页,俱是讲述官员贪污弄权的事qíng,竟详述了事qíng经过,且有匿名目击证人的证词。王熙凤看得果然心惊,尽管这上面的官员都是匿名成了谐音,但什么地方的县令,多大年纪之类,说得是十分详实,让人一下便能想到是谁。

到底是谁这样大胆,敢把官员们的丑事这样揭露出来?

“大老爷来了。”

屋内人抬头一瞧,果然是贾赦,个个心里都泛起不得劲儿来。

贾母满脸袒露厌烦,“你怎么又来?”

“好些日子没来给母亲请安,心里实在是不舒坦,便忍不住来讨骂。”贾赦冲贾母行礼。

“你这人没别优点,脸皮厚第一。烦得我连骂都懒得骂你。”贾母白他一眼,冷哼。

“那我今日倒幸运。”贾赦微微一笑,就选择坐在最远的角落里。

王熙凤欢喜的捧着书,不禁对贾母叹道:“这本子写得通俗,连我这样大字识不得几个的人都读得懂,而且里头的事儿讲得确实大胆。”

贾母点头,“前三个我们都听过了,你就从第四个故事读。”

王熙凤欢乐地应一声,赶紧认真捧着书,逐字逐句读着:“城东有一大户,名为送溪,年幼时以神童之名闻天下,官运亨通,乐享富贵,娶妻不足二月,妻逝,至今足七年未曾续弦。世人皆赞其才高逸群,用qíng至深,皆说其谦谦公子之名真乃名副其实。岂料著者近来偶得一消息,送溪此人自八年前便与某某小倌馆头牌厮混,故特意前往该馆亲身调查,果见这位大人现身……”

四下安静,听得津津有味。

王夫人把茶送嘴边,因听得失神,连茶都忘了喝。

贾赦默然地坐在最末位,纵观整个场子的反应,还算满意。

王熙凤读到匿名人证说证词时,王夫人猛地放下茶杯,引得众人注目。

王夫人惊讶地对贾母道:“难道说得是咱们当朝的武英殿大学士,宋慕林,便姓宋名奚。他自小就有神童之名,再仔细对一对这身世,真与当朝那位无二。”

第12章 舆论之光

贾母仔细想想,拍大腿道:“果然像他!”

“哪里是像,我看分明就是他。”王熙凤坚决道。

几位妇人忍不住了,凑到一块,七嘴八舌地就宋奚的事儿议论起来,虽然书中没有明说,但通过匿名证人的证词推测可知,这宋奚定然是因好男风而害了妻子。不然这新婚夫人三日前还活得好好,有jīng神归置花园,三日后怎就突然死了。

众人这边叹宋奚亡妻可怜,那边就骂宋奚衣冠禽shòu。而对于某某小倌馆头牌是谁,她们也猜得不亦乐乎。

贾赦没想到一个凑数放上去的八卦,竟然引起这么qiáng烈的反响。难道是宋奚本人太出名的缘故?贾赦不慡的叉了一块苹果塞进嘴里。

后来贾赦才知道,前面那三件事也引起了很热烈的讨论,只是他当时错过了而已。

“哟,这后头还有故事呢,我给你们读一读这个。有一国公府的老爷,名叫‘假设’,著者之所以会提及此人,只因前些日子在酒馆喝酒,偶然得识该国公府一小厮,闻得该老爷大名,小厮说他好逸恶劳,脾气极坏,为人十分好色,颇爱调戏府中年轻美貌丫鬟……”王熙凤读到这儿忽然反应过来‘假设’二字所代表的意思。她忙住了嘴,尴尬地去看大老爷那边。

“咳咳。”王夫人咳嗽两声,去看贾母脸色。

贾母本来兴致正高,这会儿也反应过来这内容指得是贾赦,脸色瞬间yīn沉下来。既觉丢脸,又恨自己倒霉,有个贾赦这样品xing恶劣的坏儿子,被人说出去丢人。

在场的人,都意yù偷偷去看贾赦此时的表qíng。怎料不知何时,赦老爷竟然背着手站在门口,背对着他们。

“母亲,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贾赦抬腿儿就走,没有给众人机会看到他的神态。

贾母恨恨地瞪着贾赦,气得说不出话来。众人好一顿规劝,方好些。至于剩下的故事,王熙凤便不知道该不该读了。

贾母冷哼,“读,自家的丑事都听了,还怕听别的人的不成。”

众人本就压抑不住好奇,想继续听,连忙附和贾母的话。

王熙凤便一口气把《邻家秘闻》读完。

……

贾赦回院的时候,被派出去打听消息的黑猪已经回来了。贾赦忙问他qíng况如何。

“京城已经传疯了,一大早儿那些贵族子弟就聚在茶楼谈论此事。故事都对得上号了,听说前三件事已经有御史台张罗要上奏弹劾了。”

“很好,权是可以压人,但堵不住悠悠众口。”

贾赦说罢,就继续吃茶,翻些野史杂谈看,学学人家的行文风格。他现在写的东西,还是太白话了。

“宋奚那事儿,影响也挺广,大家都在猜测他是不是因好男风害死妻子。”

“这种事儿就说不准了,尚没有实证,除非有人看到这件事后主动爆出证据。”贾赦倒不担心宋奚的事儿,他的料跟自己的一样,被人议论一波之后就会平息下去了。贾赦倒更关心他下一期该找点什么凑数。

《邻家秘闻》第一期的反响比他预想的要好。如果大周朝的御史台真的重视了他杂志上报道的那三桩冤假弄权案,并加以解决。

贾赦觉得他这本杂志搞不好会很有发展前途。至于在人群之中建立起威信,可财源滚滚,可匡扶正义,可刬恶锄jian。

这比他在现代光爆命人道德不断的丑闻更有意义多了。

“老爷,您办的这事儿真真是冒险的活儿,不过能为民除害,我黑猪万般佩服您。老爷您要是以后还gān这个,我黑猪就算没有签卖身契,也愿意这辈子都誓死为您效劳。”黑猪说罢,就跪在地上,很有义气地给贾赦磕头。

“快起来,”贾赦略有惭愧的扶起黑猪,“说来有些丢脸,我办《邻家秘闻》的初衷不过是为了自己。不过既然听你这么说,我也会仔细考虑清楚。毕竟有太多权贵仗着有钱有势,放làng形骸,轻贱百姓,视人命为糙芥。若再没有人做点什么去制约他们,他们只会越来越乱。”

黑猪点头,又跪下,“我娘说过,做男人要头顶云天,脚踏大地,要有气节,不能白白苟活于世。我以前没出息,就是个要饭的乞丐。但老爷不同,老识字能写文章,能用一支笔去讨伐那些害人jīng。只要老爷不嫌弃,那我就一直跟着老爷gān,也算是顶天立地一回了,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娘亲。”

“别哭了,有什么趣儿。”贾赦笑了笑,拍拍黑猪的肩膀,“我倒是佩服你,还有你直节劲气的娘亲。既然你如此瞧得起我,我便努力好试试!”

黑猪笑着擦擦脸上不自主的留下的泪水,立刻去办正事,顺便也找他的乞丐朋友们打听打听宋府现在的qíng况,说实话,他真有点担心那位权势滔天的宋大人睚眦必报。

晌午的时候,黑猪回来了。

“老爷,京畿府放牛郎的那桩冤案还是没有找到更多的线索。宋奚那边,听说还和往常一般去朝中当值了。”

“打听他做什么。”

贾赦他对黑猪摆摆手,让他赶紧去吃午饭,他则更衣睡午觉去了。

……

午后,未时三刻。

宋府正门的看门小厮刘三被午后的日光刺得睁不开眼,迷迷糊糊把眼睛眯成一条fèng,便开始发困地神游。

忽有一股淡香飘来,若有似无,极其好闻,刘三下意识的狠劲儿吸了两口之后,突然意识到这味道有些熟悉。

刘三一激灵,睁眼去看,竟真见身着华贵紫锦袍的老爷立在他面前。老爷身姿颀长,此时逆光而站,真仿若下世神君一般。只是这凉薄的神态,隐隐带着怒意的眉宇,还有那深不见底的寒眸……好像有点不对劲儿。他家老爷素来是湛然清贵,目无下尘的xing子,面容从不改色,今日怎么好像生气了?而且这才过了晌午,还不到衙门放值的时候,老爷怎么忽然回府了?

刘三还注意到,老爷手上拿了一本青皮书,封皮上面还写着四个字,可惜他不认识。

刘三忽然感觉到一股寒意,他不敢再多想,赶紧率众看门小厮给老爷请安,然后yù亲自去给老爷开门。

“去把三字坊的掌柜叫来。”

宋奚冷冷扫一眼刘三,便迈大步进府了。

第13章 宋心里苦

刘三没料到自己还会有被老爷点名的一天。他高兴的应一声,赶紧撒腿就跑,去三字坊找人。

不大会儿,刘三就带着三字坊的孙掌柜回到了宋府。听闻老爷此时在后花园,他就带着孙掌柜穿过影壁,直接去找。

眼看要到府中静心湖的地方,远远地就看见对岸水榭上站着一男子。负手而立,身影清俊,这清华的气质一瞧就是他家老爷了。

刘三禁赶紧敦促孙掌柜快走。孙掌柜见了那抹身影,吓得头上冷汗更多了,腿儿发软,路走得很慢疼。他一边走还一边不停地抹头上的汗水。

当掌柜这么多年,别瞧他平时在店里十分牛气,可他从来都没有他踏进过宋府的大门,更加没有见过宋奚老爷。

这会儿孙掌柜真有点吓得傻了眼了,恨不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老爷要见他这么一个小人物,肯定没什么好事儿。

本来只剩下几十丈远的距离,孙掌柜愣是走出了十里地的效果。他哆哆嗦嗦地望着宋奚的背影,离得越近就越是怕得不行,成了软脚虾,两条腿怎么都使不上来劲儿,差点爬着过去。

终于到了。

在距离老爷一丈远的地方,孙掌柜得偿所愿,噗通一下,双腿着地,猛劲儿的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他面朝着地面,恭恭敬敬地对宋奚道:“小的三字坊掌柜孙康时给老爷请安!”

宋奚侧首冷眼扫他,便转身坐了下来,手一抬,便把那本青书丢在了地上。

孙掌柜赶紧爬着去把那本书捡起来。

“此书出自三字坊。”宋奚话毕,嘴角微微上翘,yīn冷地垂首睥睨孙掌柜。

孙掌柜看了眼封皮,赶紧翻阅第一页查看,他大概扫了下内容和印字,忽想起今日街上那些关于自家老爷的传闻,难道就是出自这本书?孙掌柜吓得又打个激灵,哭了。

“这书上的印字确出自三字坊,只是这内容,小的发誓,真真从没有看过。小的若知道书上会印这些混编乱造的东西。别人就是拿刀bī死小的,小的也不敢啊。”

孙掌柜自知闯下大祸,拼命地磕头跟宋奚谢罪。

宋奚:“说经过。”

孙掌柜抽了抽鼻子,赶紧缓和自己的qíng绪,立刻整理语言,将一月前那位神秘客官老爷造访三字坊的经过和盘托出。“小的想了想,这事儿只能是他gān得,因为这段时间在小的三字坊印书的,只有他一人派了监工,要求保密,故小的才完全不知其中内容。”

孙掌柜为了保命,能说的细节他全部详尽描述。说完这一切,孙掌柜的虚汗出了三茬,整个人因为恐惧吓得虚脱无力,无骨似得瘫软在地上,似乎就只有最后一口气续着命。

宋奚安静沉思,右手拇指和食指来回轻轻的摩挲着。

一名三十多岁的男人,衣着不俗,却只身来此,还长着浓眉大小眼。他听到总价之后有惊讶,却不占便宜,坚持给了原价,且先付了五十两定金……

此人并不缺钱,且不通俗务,既然连一本印刷书的大概价钱都不知,必然是个养尊处优的老爷,而且是个不常读书的老爷。既然是老爷,他出门时身边该有小厮陪同。他却独身一人前往三字坊,明显是为了避免人耳目,这恰恰证明了他早有预谋,而且很有可能乔装打扮过,浓眉大小眼应该不会是他的长相。

而后这人还对于活字泥块提出了疑问,或许是存着自建印刷坊的想法。毕竟他本子上所述的东西太惹人忌讳,自然是自己人自行印刷更安全可靠一些。

宋奚对于调查此书著者的身份已然心中有数了。他让孙掌柜列出一张三字坊给各书肆的供货名单,便打发他回去。转而他又派人去京外瓷窑问询,近来可有人大量购买活字泥块,若有,自要追根溯源,查出幕后主使。

宋奚乃堂堂一品大员,相门出身,其宋家势力在京城盘根错节,手下更是能人辈出。对他来说,想要查一本书所著之人,该如吃饭一样简单。谁知他的属下调查了整整一日,竟落得个查不到人的结果。

宋奚一边恼恨属下无能,一边就对这《邻家秘闻》的著者心生出几分佩服。毕竟满京城能从他的追查手段里逃出去的人,屈指可数。万没想到区区一介写白话文的纨绔老爷,会是其中之一。

宋奚自是无法甘心,当晚,他就捧着《邻家秘闻》仔细研读了一番,逐字逐句。竟发现一处很有意思的地方,此人叙事竟毫不夸张,不以自己喜好论断,事实经过皆遵从调查结果,如实阐述,有关走访目击之人的话,也是详实记录,不像有作假之嫌。

至于他所描述自己的这件事,也没有错处,只是把两件事放在一起叫人去看,便的确容易引起人的猜疑。

谁说去了雅风馆,见了头牌,便是一定好男风。

宋奚转念想,这话又不对,他的确喜欢男人,但他的身心目前却尚未jiāo付过给任何人,不管男人还是女人。

雅风馆和三字坊一样,只是他名下的产业,至于杜chūn笑,也不过是他打探消息的爪牙之一。而且杜chūn笑这厮,本来就只喜欢女人,也从来都没有卖过身。做小倌馆头牌这种损主意,还是杜chūn笑自己想的。为此宋奚还怕他委屈,赏给他不少金银财宝,而今倒好,杜chūn笑逍遥自在,倒把他给害了。

宋奚想起自己今晨才上完朝,便被他的皇后大姐叫了去,开口便被质问起他好男风的事儿,着实有些厌烦。真不知是哪个世家命妇进宫,竟然把《邻家秘闻》带了进去,还给皇后看了。弄得宋奚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至于他亡妻张氏的死因,皇后本就清楚,也没多问,就只揪着他这些年不续弦的事儿不放,好一顿数落他。

宋奚现在一想到“宫”这字儿,头都疼。他自是不能放过给他添了这般多麻烦的《邻家秘闻》的著书人。

宋奚又仔细重复研读了两边,对比书中的几个故事,最后终于有所发现。这最后一件“假设”老爷的事儿,和前几件有根本的不同。不管是他的事,还是官员贪腐敛财的事,皆有二三个目击证人的证词佐证。而这位“假设”老爷的事儿,则是以一府小厮的口吻描述,相较之下,似乎略失严谨,像是凑数一般。

第14章 初见相杀

荣国府。

huáng昏时,邢夫人从娘家归来。

邢夫人照例去贾母那里侍奉晚饭,回来后,他便道书房告知贾赦自己明日还要回一趟娘家。

贾赦正在埋首写稿,忽听此话抬头看她,“你娘家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老爷不必cao心,我明日去去就回。”邢夫人给贾赦行了礼,便兀自回房歇着,连晚饭都未曾用。

次日一早儿,邢夫人便来和贾赦告辞。

邢夫人的兄长邢忠,因家中艰难,才携家上京投靠。贾赦猜测她大哥在京安顿,花费必然许多,便叫猪毛再取二百两银子来,让邢夫人拿着。

邢夫人忙道:“大可不必,昨日老爷给的那二百两,我其实还未给他,今日便是要拿给他们的。”

邢夫人说话时臊红了脸,急忙和贾赦告辞,便匆匆离去。

贾赦觉得邢夫人有点怪,便想着等她傍晚归来时再细问。

猪毛这时鬼鬼祟祟进屋,见没什么外人,赶紧兴奋地凑到贾赦跟前。

“老爷,有大事。宁府珍大爷和尤二姐的事儿,您要不要听?”

“这事儿我知道,你就不能打听点新鲜得?”

猪毛委屈,他哪里知道老爷的消息这样灵通。

贾赦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他得把消息网扩大到京城贵圈的每个府邸。权贵们秘密从来逃不过身边奴仆的眼睛。

只要这个网建好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总会有胆大的人敢来爆料。

黑猪胆子不大,向来行事谨慎,且乞丐朋友多,散布消息的门路也多。贾赦觉得消息网这件事,就jiāo给黑猪去办最妥帖。

另外,贾赦还打算设立一处门面,专为那些主动爆料的人敞开大门。铺面不用太大,但要jīng巧,而且要声东击西,刻意表面上做点别的生意。这种事儿猪毛最jīng通,贾赦便安排他去办。

贾赦把两件事qíng分派完毕后,自个儿倒闲着了,便去街上逛了逛,顺便听听外面的风声。

同泰街是京城内有名的茶铺酒肆一条街。

贾赦路过其中一家叫水中香的茶铺,隐约听见里面有人声提及宋奚。他便撩袍子进去,却见一名十五岁的青袍少年被众人围着,说得正起兴。

“提及这本《邻家秘闻》,其内容大有jīng妙之处,全书共述故事五桩,皆为揭露官员贵胄之丑事。鄙人不才,有几位富贵朋友,曾亲自从他们口中证实,这些内容经全部属实。书中所涉之人虽化了名,却难消其影,凡略知其中内qíng的人,仔细计较,便可轻易推敲其真正身份。”

众人忙起哄问少年书中所述之人都是那些官员。少年却卖起关子来,摇头不说。

有胆大口无遮拦的人,上来就喊:“便是你不说我们也知道,那里头有一个叫‘送溪’的,就是朝中那位武英殿大学士宋——”

茶铺掌柜赶紧去捂住那说话人的嘴,“阿弥陀佛,诸位客官哟,我求你们,可别再说这些了,我这铺子还想开下去,我的脑袋还想长在脖子上。”

“掌柜的,你怕什么,我们只是说书上这个,送人溪水的送溪。”有人玩笑道。

众人都跟着哈哈笑着附和,杂乱的喊着“送溪”。

茶铺掌柜气得面红,赶紧打发那个挑头说事儿的青袍少年,求他快走。青袍少年哼哼两声,还真走了。众人觉得没趣儿,四下作散,都牢骚着说再不捧这家茶铺的生意。

贾赦便也跟着众人出来了。

青袍少年出了门没往别处去,就站在街对面,一直盯着贾赦。等人走得差不多了,他便凑上前去,饶有兴致地打量贾赦。

“你看我做什么?”贾赦不解问。

少年笑着拱手,“您可是荣府的赦老爷?”

贾赦没想到这人还认识自己,便问他是谁。

“我乃一小人物,哪及老爷有名。在下柳湘莲,见过老爷。”柳湘莲再次作揖道。

原来这个英俊的白面少年是柳湘莲。

贾赦听出柳湘莲话里的戏谑,哼哼两声,摆摆手,不跟着小孩见识。

柳湘莲偏偏不识趣儿,追了上来呢,且大胆开口问:“赦老爷可知《邻家秘闻》?上面可有您的故事。”

贾赦依旧不理他,径直往前走。

柳湘莲笑了笑,接着追,“我看赦老爷并不惊讶,定然是知道此事。想想也是,这里《邻家秘闻》只往王孙贵胄的府邸送,国公府哪里能错过呢。”

贾赦止住脚步,冲柳湘莲道:“你烦不烦。”

柳湘莲忽然冷脸,晾出一脸义愤填膺之色,“我只是想劝赦大老爷,好自为之,别再祸害那些年轻无辜的姑娘们。”

贾赦乐了,怪不得柳湘莲像个跟屁虫似得粘着他,原来是一位‘正义使者’。贾赦忽然停住脚步,拍拍柳湘莲的肩膀,对其竖大拇指。

“好孩子,有胆量,有出息,以后请继续保持这份初心。”

柳湘莲这才卸下防备,松了松手里的剑,十分迷疑惑地望着贾赦。

这时从街口时驶来一辆豪华马车,不说别处,单单那马车顶镶金的四角就够平常人家吃香喝辣一辈子。

柳湘莲一眼识得那马车的出处,嘴里小声嘟囔着:“刚见泼贼,又来jian顽,这条街不gān净了,我再不来!”

柳湘莲说罢,冲路边啐一口,提着剑走了。

贾赦心叹这孩子当真嫉恶如仇,转而又朝那辆马车看了看。却也巧,这马车行驶到贾赦跟前,停了。

贾赦打量这辆马车所用的木料,比他睡得那张红木架子chuáng的还要好,估摸里面坐着的人肯定是个勋贵。

贾赦鉴赏完,便背着手,朝往自家方向去。

“贾赦?”车内忽然传出清冷的男音。

贾赦扭头看,就见一身形高大的小厮跳下车,上了红木脚踏。随即车帘子掀起,从里面冒出一位穿玄青色锦袍的男人。

男人三十岁左右,五官英俊,举手投足一派清逸,却极具威慑力。此人下车后,便负手含笑,和贾赦对望,像是在看人,又像是在轻蔑地看一件不重要的东西。

贾赦打量这人第一眼,就觉得不舒服。

贾赦不想理他,转头就走。

“贾恩侯,你我同命相怜,正可彼此切磋。自报家门,鄙人宋奚。”宋奚说罢,嘴角漾出一抹浅笑,令周遭失色。

贾赦听到“宋奚”两个字,腿顿时就僵着抬不起来了。他心里第一反应是这人如何会找到自己,报仇?第二反应又觉得不太可能。听宋奚那话里的意思,也不像是来找茬。

“原来是宋大人,失敬失敬!”贾赦立刻拱手,随便敷衍着,“真想不到,宋大人本人长得这般俊朗神武。”

宋奚斜睨一眼贾赦,只点了点头,没言语。

“那……宋大人找下官何事?”贾赦挑眉问。

宋奚用目光示意了下,便有人把《邻家秘闻》送到贾赦手里。

“这书上有你。”宋奚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贾赦。

“对,是有我,昨晚也有人送到我府上一本。”难道这货是来找共同受害者?贾赦沉住气,淡然应对。

宋奚冷笑。

贾赦见他此状,估计他是因为书内说他的内容生气了,便禁不住问:“是不是这书上所述内容,并不属实?”

宋奚冷冷地盯着贾赦半晌,方扯动唇角,不甘地承认,“的确属实。”

“我的也是。”贾赦轻松地眨眨眼。

“恩侯兄,你就不好奇这著书人是谁?”宋奚突然变了语调,而且主动称贾赦是“恩侯兄”。

贾赦暗中打一哆嗦,忙道:“宋大人乃皇亲贵胄,下官何德何能,万万不敢担‘兄’之称。这书是匿名,送信的也不知道是谁,我便是想找也找不到,又何必费力气去好奇。且等过一阵儿,大家自然就不会谈论了。”

“果然想得开,这点我倒不如恩侯兄。”宋奚仿若什么都没听到一般,还是坚持称贾赦为‘恩侯兄’

贾赦讪笑两声,不想和宋奚多谈,,借口有事,便和他告辞。

“这就走?我本想带你去三字坊。”

“三字坊?为什么要去那地方?”贾赦扭头看他。

宋奚回道:“自然是此书印刷之地。”

“你为何认定是那里?”贾赦故作不解地追问。

宋奚:“刚好我就是三字坊的主人,自然清楚其印刷特点。”

第15章 蝴蝶效应

这未免也太巧了。他随便找一家印刷坊,恰巧就是宋奚的产业。

以前买彩票的时候,怎没有现在这运气。

贾赦故作冷静地搓了搓下巴,内心却奔腾不息。还好他前两天把胡子剃了,面貌上乍看之下会不少变化。再说他去三字坊的时候,还装了大小眼,倘若就是此刻去和孙掌柜对质,那个孙掌柜想必也认不出来他。

但是,贾赦又不是傻子。

他凭什么要冒着bào露的风险去三字坊,坚决不去!

“真不巧,正如我刚刚所言,家中的确要事处理。那三字坊既然是宋大人名下产业,想来宋大人调查起来会很方便,便不需我这等蠢笨之人cha手。”

宋奚笑了笑,不言,却别有意味地打量贾赦道。

贾赦:“呵呵,那宋大人,就此别过。”

宋奚又斜睨一眼贾赦,便负手上了马车。

马车轱辘转动,传来断断续续的车辙声,很快马车就在街尾消失不见。

贾赦摸了摸额头,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得出了许多冷汗。这个宋奚似乎很不好对付。

刚好这会儿黑猪跑过来,贾赦便叫他派人去跟着那车,先他看看qíng况再说。

贾赦则回了荣府。

他特意问了丫鬟,邢夫人尚没回来。

过了会儿,黑猪跑回来回话:“老爷,我的人跟着那宋奚一路,他压根就没有去三字坊,马车只是从三字坊门前驶过,停都没停。”

贾赦紧皱眉头,浅呼出一口气。

“老爷,他又没进去,您这是为什么而发愁?”黑猪万分不解道。

“你若是知道bào露自己丑事之人的线索,会眼睁睁放着不去调查?”

黑猪忽然间明白了,老爷的意思是说,宋奚早已经对三字坊调查过了。完了,这下老爷可能得罪了最不该得罪的人物。最要紧的是,他gān得事儿被人家发现了。

“行了,都不必担心,他找不到实证,最大的可能也就是猜测而已。”

若是真有证据,那厮就不会在街上突然拦截试探他了,便直接把他抓起来质问了。

看来第二期书的发布,要适当延迟一下,先避过宋奚这个风头再说。

贾赦随手抄起桌案上的一本书,便看起来。这时候他需要转移注意力,狠狠冷静一下,再行思考。

黑猪便出了门,蹲在廊下。

小厮二柱子凑过来,“咱们老爷可能受刺激了。”

“怎么说?”黑猪问。

二柱子:“黑猪哥,当时你是没有亲眼看见,我正好买了点心回来,站在街对面。那位宋大人就在老爷跟前那么一站,那气势,周围就没有别人了。他起初下车的时候,脸色yīn冷yīn冷,特别吓人,感觉整个天都会被他拉下来砸人。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和老爷聊着聊着笑了,我就感觉天上像长了十个太阳似的,把我的心肝肺都照亮了。”

“胡说八道些什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黑猪拍二柱子脑袋一下,叫他赶紧滚。

二柱子瘪嘴,讪讪地捂着脑袋瓜儿退下。

贾赦见天色不早了,便问冬笋:“太太回来没?”

冬笋摇头。

这时候,外面闹起来,有喊声,带着哭腔。

贾赦出门去看,便见猪毛连滚带爬的跑过来,气喘吁吁地指着身后正要往这头赶的小厮。

“老爷,大事不好了,大太太她——她走了!”

“说清楚。”贾赦盯着猪毛。

猪毛方意识到自己说话有歧义,忙小声解释道:“就是人死了。”

贾赦微微张大眼睛。

随即赶过来一名小厮,正是邢夫人的车夫,他灰头土脸的跪在地上,吓哭道:“老爷,大太太她去了。”

贾赦缓了缓神儿,叫车夫细说,车夫支支吾吾却说不出具体来。

“今天中午太太便从大舅爷家出来,乘车到半路,忽然说马车太晃,头晕想吐。正好车停在一家客栈附近,太太又说口渴,秋桐等几个丫鬟便一道搀着太太去客栈的房间暂且休息。我们几个小厮则在福来客栈外头等着。大概能有半个时辰,我们忽然听见大叫,便见秋桐白着脸出来,说太太死了。”

“秋桐呢?”

“事发后客栈掌柜便报了官,我们这些人全都要留下等着官府问话。现在其他人都还被留在京畿府,只有我一个人被允许回来报信。”

“事发至今有多久了?”贾赦接着问。

“大概两个时辰了。”车夫回道。

京城发生命案,过了整整两个时辰,竟然没消息传来,还是车夫特意回来报信儿才得知。有点奇怪,莫不是有人控制了消息?

贾赦转而又想,或许只是官府为了查案才封锁得消息。

他沉着脸,思虑片刻,便打发黑猪立刻去调查此事。

“你取些银子给那客栈掌柜,让他暂且不要再开门做生意。再有她死得屋子,谁都不许进。多问问你的朋友们,再和府衙的衙差多打听,调查清楚事发前后都有什么人在客栈进出。”

贾赦转而又叫几个婆子把消息传到贾母和王熙凤那边去。而后让二柱子和万福去盯住邢忠一家,看看是否有什么异常。毕竟邢夫人今天是连续第二天回娘家,她早上和自己告别的时候,qíng绪就有点怪。当时贾赦还不觉得怎样,而今想想都是嫌疑,那她大哥邢忠自然也脱不了gān系。

贾赦安排好这一切之后,贾赦方带着人,直奔负责京城本地命案的京畿府。

贾赦的马车停在京畿府前面的时候,便隔窗看见京畿府门口停了一辆很豪华马车,眼熟得很,贾赦一眼就认出是宋奚的车。

守门衙差听说了贾赦的名讳,立刻去报,转即便一着官袍的中年男人前来迎接贾赦。

“在下京畿府府丞柳之重,府尹大人已经等候多时,贾老爷请入内详谈。”

“有劳了。”贾赦客气道。

贾赦跟着柳之重进了京畿府后堂花厅,却见上首位坐着两人,一位是年过五十,一看他所着官服便知是京畿府府尹裴勇,另一位正是门口那辆马车的主人宋奚。

贾赦确定宋奚在这,心下更沉,脑子里瞬间有许多思量。

裴勇对贾赦十分客气,请他落座之后,便简单描述了案qíng。

“据夫人随行丫鬟小厮jiāo代,当时夫人头晕有呕吐之状,便前往客栈休息。邢夫人喝了茶之后,身子仍十分无力,还有些疲乏困倦。丫鬟秋桐本想回府禀告,去请大夫,却被夫人阻拦,说只小憩片刻再走即可,遂让丫鬟婆子们都在屋外待命。谁知这一睡,夫人竟不知因何身亡于chuáng榻之上。因夫人身份显贵,下官并未让他人随意挪动尸体,此刻尸体仍还在福来客栈。大娘对于这尸体是否勘验,还要请教贾老爷的意思?”

裴勇言外之意,如果贾赦想追查死因,就需要验尸,那就难免要让仵作触碰邢夫人的身体。若不想追查,便只能以猝死结案,保全贵族颜面。

“当然要查清死因,若拙荆真是被恶人所害,我岂能容忍凶徒逍遥法外。”贾赦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宋奚。

裴勇闻言,忙向宋奚行礼:“那此案便烦劳宋大人了。”

“无碍。”宋奚淡淡回了两个字。

贾赦不解,看向宋奚,又看向裴勇,“大人,您才是京畿府尹,为何?”

“不知贾老爷可否阅过《邻家秘闻》一书,本官因此受到牵连,刚刚接到圣上调令,明日便即刻启程前往两广之地任职。我走后,京畿府府尹一职便暂由宋大人兼任。”

宋奚微微扯动唇角,看向贾赦所在的方向。

第16章 探查死因

贾赦坦然回看宋奚,对其不卑不亢地拱手,“那便要劳烦宋大人费心,彻查拙荆一案,还她一个公道。”

宋奚点头,“这是当然。恩侯兄放心,我宋某人定会缉拿真凶归案,且绝不会轻易冤枉一个好人。”

宋奚故意把‘冤枉’二字说得很重。

贾赦听出他话有外音,却懒得理会,直接问宋奚可否让他见一见邢夫人的尸体。

宋奚gān脆点头,这便亲自带人同贾赦一起前往福来客栈。贾赦下车之后,便见福来客栈门口有衙差守卫。他环顾四周,看到对街一角落里蹲着个乞丐,衣着面目都脏兮兮,分辨不得样子,不过此人冲他微微点了下头,贾赦便知此人该是黑猪。

贾赦随即跟着宋奚进入福来客栈。

邢夫人在天字一号间身亡,便是上了二楼左拐最里面一间。

贾赦跟着进屋,一进门是外间,摆着桌椅,花糙,高几等家具,墙上还挂着一副字画,并无什么特别之处。接着往里去就是内间,桌上有未喝完的茶水,地上有一粘着些许呕吐污的帕子,邢夫人人就躺在榻上,脸已经被白锦帕子盖上了。

贾赦一眼就看见邢夫人露出那只手的指甲是青紫色。宋奚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宋奚只是站在内间门口,保持着与尸体较远的距离。他转而吩咐属下,“去把那名女仵作叫来。”

贾赦狐疑地看向宋奚。这世界竟然还有女仵作?

“宫中恰好有一名女仵作,本官料到你想破案,便跟皇后娘娘借了人来。如此既能查案,也能保全贵夫人的清名。”

“多谢。”贾赦道。

宋奚随即和贾赦退了出来,等候仵作验尸。不多时,便有了结果,果然如他二人所料,是中毒身亡,毒物极有可能是水莽糙,而且呕吐物有酒味。

贾赦倒是知道水莽糙,雷公藤的别称,能治风湿,也有剧毒。他是在河南那片采访的时候得知这东西,据说服下六七片嫩芽,就能引起头晕腹痛,肾脏衰竭,甚至有心脏麻痹休克的症状。不过此毒发作是需要时间,一般都是半天到一天以后,当然药量大的话,会缩短发作时间。

宋奚打发走那女仵作,又问贾赦今晨邢夫人离家时的qíng形,饮用过的食物等等。

贾赦便一一照实详述。

“听起来的确奇怪,夫人既然昨日已经归了娘家一次,今日又为何再去?还有,本该昨日就该送回娘家的钱,却没有送,今早才说送。”

贾赦点头,“倒怪我,本来她是不愿回娘家,还是我常劝她,多拿些钱回去贴补。”

“这不是你的错。”宋奚肯定道,他特意看一眼贾赦,便大步往外走,“该去邢忠家看看了,你若愿意,就跟着。”

贾赦便跟着宋奚到邢家。

邢忠似乎尚不知邢夫人身亡消息,听到消息后震惊不已,不禁捶桌悲痛。邢夫人胞弟邢德全恰好也在,跟着鬼哭láng嚎的喊起来,转而还给贾赦下跪,抓着他的袍子求他好好安葬邢氏。

邢夫人嫂子周氏随即也被丫鬟搀扶了出来,她全身都在发抖,哭成了泪人儿,甚至一度晕厥。

宋奚一派淡然坐在上首位,对邢家一家子道:“据夫人身边的丫鬟所述,夫人是从你家用过午饭离开之后,才开始晕厥呕吐。”

邢忠忙辩解:“小人冤枉,小人的确留妹妹在家用了午饭,可当时吃的喝的我们几人都是一块儿,并无区别啊。”

邢忠随即指出家里的几个丫鬟可以作证。

“那在午饭之前?”宋奚继续问。

邢忠等皆摇头。

周氏则一直抖着身子哭,上气不接下气,似乎又要晕倒了。邢忠忙去搀扶他,请求宋奚开恩,让他妻子先回房休息。

宋奚点了点头。

“银票是否收到?”贾赦问。

邢忠愣了下,点头,就掏出二百两银票给贾赦看。

邢德全这时候眼睛发亮,死盯着那张银票。

“为何她接连两日归省?”宋奚犀利的目光上下割着邢忠,“据我所知,夫人昨日是因你身体抱恙才归省探望。可看你现在这样,似乎并没有病。”

邢忠尴尬地垂头解释:“不怕大人笑话,昨日我们兄妹的确闹得不愉快。我们一家是从豫州投奔进京,而今一切刚刚安置,家中十分艰难,无论如何都施展不开。而我这妹妹素日有些小气,几次三番求她都不好用,故才使了这么个下三滥的法子偏她,求她可怜我。

昨日她来看我,不巧就拆穿我的破绽,便一气之下没有给钱。想来今日她是心软了,才又来了一趟,送了钱过来,又好一顿嘱咐我,要我们兄弟别再拖她后腿,我也认错答应了,不然她也不会留下来吃了午饭才走。”

邢忠说的十分诚恳,听起来合qíng合理,的确不像是假话。但既然他们兄妹关系和好,邢夫人又是如何中毒身亡?

贾赦对这点十分不解。再看邢德全,一副是胆怯的样儿,似乎是心虚什么。

宋奚对邢忠点了点头,再没多问,打发他把府中四名下人召来,令衙差详细审问。

宋奚侧头问贾赦:“你觉得如何?”

“我出去透透气。”贾赦觉得在这边的调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遂绕到后门,找猪毛询问qíng况。

猪毛:“据后街卖豆腐的摊贩说,往常下午的时候,她家总会有丫鬟从后门出来买些菜回去,今天却没有人出来。”

贾赦点点头,便从后门回去。趁着府内所有的下人都被审问的当空,他转了转厨房,果然见里面没有新菜。而今这时候已经要天黑了,一家子似乎晚上都不想吃饭。

贾赦又看见厨房外边的房角堆着碎掉的茶碗,有一片碎瓷还粘着一小片茶叶。贾赦拿起来仔细看,又觉得这叶子看起来不像是茶叶。

他转而回到前院,听那些衙差问话。

邢夫人一早到这时候,邢忠并不在家,只有邢德全在。邢夫人与周氏闲聊之后,才见了邢忠邢德全,之后就给了钱,一家子提早用了午饭,而后离开。

宋奚这是从屋内出来,他知道贾赦不仅仅去透风,问他可有什么收获没有。

贾赦递上那块碎瓷片。

宋奚打眼一看便识得,冷笑,“凶手就在邢家,这倒在意料之中,因这水莽糙本就是豫州山野常见之物。”

贾赦没想到宋奚还挺见多识广,连雷公藤叶子长什么样在哪儿儿产的都知道。

“以你对着家人的了解,谁是凶手?”宋奚接着问。

贾赦:“拙荆说过,他两个兄弟的品xing都不怎么样,倒可怜她嫂子周氏带着一双儿女跟着受罪。”

“我看邢德全嫌疑颇大。据邢家下人所述,此人吃酒赌钱,以眠花宿柳为乐,滥漫使钱,对人无心。”

“可他们一家子全靠拙荆出钱养活,因何会害她?”

“或许是你夫人又改主意了,依旧不想给他们钱财。”宋奚分析道。

贾赦:“若不想给,便不会带钱来。若是临时改主意,也不会留下吃午饭。”

“也有道理,便不管了,把他二人叫来再审就是。”宋奚转即又叫属下仔细搜查邢家院落,看看是否还能再找出线索。

审问之时,贾赦没有参与,只在门外等着。没多久,他就听里面邢忠和邢德全鬼哭láng嚎,喊着冤枉不知qíng。再过了会儿,搜查的小厮就在周氏居住的后窗附近,找到新翻的土,随即挖出些许煎泡过的水莽糙叶芽。接着周氏就被押了上来,很快就供认不讳。

据周氏所述,她是因和邢忠吵架,一时气恼便想假用水莽糙自尽来吓唬邢忠。却不想邢夫人突然造访,将她那碗毒汤误作茶饮,且是一饮而尽。周氏慌忙不已,吓得竟不敢声张,便最后造成了邢夫人的死亡。

“邢忠说他毫不知qíng,还说早知会这样,当初便不会娶周氏。”宋奚对贾赦转述道。

“若真不知qíng,他为何会在邢氏走后,特意警告府内下人不准任何人出府?我派人打听过,周氏为人胆小怯懦,对丈夫之言素来言听计从,又怎会这样大的事儿隐瞒下来,不告知邢忠。我不明白,当时既然是误会,他们夫妻为何不请大夫对邢氏及时救治,这样便可救她一命。一个兄长,一个嫂子,偏偏都没有,就眼看着她那样离开。”

贾赦从没想过,今晨他刚刚还见过的鲜活的邢氏,转眼间就这样死了。

“若邢忠说谎,只怕早在我们来之前便想好退路,倘若他以什么要挟警告过周氏,一旦bào露必定要她一人担全责,也不无可能。毕竟如你所言,周氏懦弱很惧怕丈夫。”宋奚轻声感叹道。

贾赦忽然想起仵作曾说过,邢氏饮过酒。才刚邢家下人也说过,午饭提早,邢氏高兴多喝了几杯。

是酒,才使得毒发时间缩短。

不然照正常来说,邢氏该是会回到荣府才会毒发。其实便是不死在宁国府,照着一般大家族家丑不外扬的习俗,邢氏的死也会被掩藏下来。若非他坚持验尸,便就不会有现在查案的事儿了。

贾赦默了下,忽然直接冲进堂内,质问跪在地上的邢忠:“你住在豫州,自然深知水莽糙毒发作时间要在半日到一日之后。且刚刚据府中下人所述,你曾很急于催邢氏快走,为什么?只怕是你想让邢氏死在荣府,而你则可借由可怜妹妹之死,讹荣府一笔巨款。”

邢忠眼珠子转了转,慌张摆手给贾赦磕头,“妹夫啊,我可冤枉啊,我真不知qíng,不信你问那个贱人周氏。”

周氏看眼邢忠,哭着对贾赦磕头:“赦老爷,是我恶毒,对不起妹妹……对不起您……我该死,我这就给您偿命!”

说罢,周氏便从袖子里掏出早准备好的剪刀,往肚子里一cha。

衙差忙去阻拦,却也来不及了。

邢忠见状,这时候跳起来,指着奄奄一息的周氏喊道:“贱人,你就该死!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娶你这么个恶毒的婆娘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文有一些修改,有兴趣的亲们可以重读,不读也没关系,基本不耽误后续剧qíng。耽误你们的阅读体验,真的很抱歉,大鱼真的真的是想把这篇文写好。

鞠躬!

第17章 绝不可忍

周氏张了张嘴,瞪着邢忠,咕噜一声,许多血水从她的嘴里涌出来。周氏最后艰难地哼哼两声,终究是咽气了。

邢忠依旧在骂,抬起腿儿还要上脚踢,却被衙差及时拦下。

邢忠连忙对宋奚喊道:“大人,我不认这个贱女人是我妻子,我要休了她,现在就休!我绝不能让这个晦气贱货玷污我们邢家的名声。”

宋奚看都没看邢忠,只负手背过身去。

这时候,门外响起孩子的哭声。贾赦忙关上门出去,以免让两个孩子看见他们母亲的尸体。

屋内,宋奚一言不吭。邢忠却没眼力,还哭闹着求宋奚评理。衙差哪容他造次,立刻呵斥他闭嘴,否则三十杖伺候。邢忠这才老实了,站在一边儿歪着嘴不作声。

宋奚见他此状,知多问无意,便将后续事宜jiāo由府丞柳之重和通判们酌qíng处理。宋奚随即出了门,看见贾赦正蹲在院东边耐心地哄着俩孩子。宋奚便多看了他两眼。

贾赦让邢家下人把孩子抱走后,回身便发现宋奚看自己,以为他有什么话要特别jiāo代,便走主动走过来。

宋奚略犹豫了会儿才开口,“周氏已死,邢忠的罪名无据可依,怕是……”

“我懂。”贾赦道。

“那走吧。”宋奚说罢,就率先大迈步离开。

贾赦扭头看眼门紧闭的邢家正厅,仍能听见屋里面邢忠发出的怪腔调。他狠狠地皱了几下眉头,才转身离开。

出了门,贾赦见宋奚还站在马车前还没走,便前去行礼告辞。再有邢夫人尸体的事儿,他也想和宋奚商议一下,是否能尽快送回荣府。

不等贾赦开口,宋奚便道:“夫人的尸身现在就可领走,文书回头再补便是。”

贾赦谢过宋奚。

“节哀顺变。”宋奚最后看眼贾赦,便乘车而去。

贾赦先派人回荣府找几个身体壮实的婆子,他则在原地缓了缓神儿,而后奔福来客栈搬运尸身,之后才回到荣府。

荣府已经挂了丧幡白布,王熙凤从得到邢夫人身亡消息后,便开始张罗这些,事qíng倒做得十分麻利。

贾赦刚进府门,便有许多待命的下人们迎上来。管家赖大打头阵,跟在匆匆前行的贾赦身后,询问邢夫人死因等等。

贾赦一概不回,只针对于丧事告知赖大,要他一切全权听从王熙凤的调派。

贾赦随后便面见贾母,将事qíng经过简要回报了一遍。

贾母起初是落了几滴泪,感叹邢氏可怜。但当她听到贾赦提什么忤作验尸结果,便开始非常吃惊,她万没料到贾赦竟然让仵作动了邢夫人的身体。

贾母连忙打断他道:“验尸的事儿,你太鲁莽,怎的不回来跟我们商议后再做决定?随随便便就让其他男人动你妻子的尸身,你竟然也能忍得住。这种事儿回头若传出去,你叫我们荣府的脸面往哪儿搁。”

贾母口气非常不满,连带着打量贾赦的眼光都好像在看怪人一样。

贾赦一是因为心qíng不好,二也是怕贾母等人着急,所以叙述比较简短明了,女仵作的事儿他觉得不重要,也就没特意qiáng调。邢氏才刚死,死得不明不白,贾母竟然没有一点点真正的怜悯之心,去好好关心一下这可怜女人到底因何亡故,反而首先想到的是她们面子的事。

贾赦很寒心。

这时,王夫人发出低叹,附和贾母:“是啊,这事儿最好能瞒住,可就怕衙门那边儿的嘴堵不上。”

贾母就更气,责怪至极地瞪着贾赦。

“现在是人死了!邢氏她被人谋害死了!你们不去同qíng,不去可惜,不去想着为她伸冤,还在顾什么狗屁脸面,是不是太yīn狠恶毒了。”贾赦红着眼瞪着屋里这些人,狠厉道。

“混账,如此高声叫喊,成何体统!”贾母拍拍桌,怒气冲冲对着贾赦甩脸。

贾赦冷冷斜睨一眼贾母,转而环视屋内这些围观他的众人,忽然笑了。贾赦端起手边那碗不知是谁喝剩下来的冷茶,举起来,当着众人的面儿,丢在了地上。他随即撩起袍子,快步离去,任谁如何叫他也概不理会。

众人都被贾赦的反常惊到了,个个默不作声。

王熙凤望着贾赦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过了会儿,她便急忙忙回房,打发贾琏去探探贾赦的口风。随即赖大来报,王熙凤得知丧事会全权jiāo由她来办理,倒有几分得意了,这就开始张罗,事无巨细地去cao心。

贾琏听闻老爷回房后,便闭门拒不见人,就不敢去打扰,回去只再三嘱咐王熙凤一定要办好邢夫人的丧事。但对于丧事规格大小,王熙凤却心里没数,问了贾母王夫人,都说按照老规矩走,但贾赦那边王熙凤也不想落下。王熙凤可是狠狠记住了得罪大老爷便会吃亏的教训,遂还是打发贾琏再跑一趟。

贾琏这次壮着胆子敲门问询,终于被允进了屋。贾琏见老爷坐在案后看着自己,忙去行礼,又看见桌案上写了几篇东西,意yù细看内容时,被贾赦突然问话。

“何事。”

贾琏:“太太的丧事具体该如何办,还要请老爷明示。”

“她是一品诰命,自有先例可考,叫凤丫头一切照规矩来就是。切记不可越矩,惹人忌讳。”

贾琏忙点头应承,便退下了。

贾赦随后吩咐黑猪,命他从今日起时刻关注邢忠的动向。

七七四十九日之后,邢夫人下土安葬。

出殡这日,除了荣府经常来往的那些老朋友们外,宋奚竟也设了路祭,叫许多宾客不禁暗暗咋舌。

贾赦没料到他会来,自是要特意感谢一二。宋奚则告诉他,邢氏一案已经结了,邢忠之嫌疑因无实证佐证,被判为无罪。

贾赦也料到如此,只点了点头。

宋奚道:“我猜邢忠必定是以孩子作要挟,才令周氏至死咬定,没有坦白。”

“她白死了。”贾赦冷笑道。

三天前,贾赦便从黑猪的调查得知,邢忠其实早在周氏活着的时候,便跟东街钱姓寡妇勾搭上了,而今二人已然住在一起。那钱寡妇刻薄寡恩,时常殴打邢忠的一双儿女,邢忠并不管事,只看着作乐。

宋奚默默看了贾赦两眼,拍了拍他的肩膀,再未多言。

……

邢夫人下葬后,荣府本该就此安静了。

却不知哪来的传言,提及邢夫人死后被仵作验尸不保清白之事。

贾赦得知一个抓一个,棍棒伺候之余,并以驱逐出府作要挟,终究迫得这些碎嘴下人沦落到一个咬一个的结果。贾赦便顺藤摸瓜,抓到了周瑞夫妇身上。

一连串人证,贾赦一个不落的全部推到贾母和王夫人跟前。

按理说到这光景了,谁都没得狡辩。

周瑞家偏偏不认,大喊冤枉,一边磕头装可怜,一边跟贾母道:“奴婢在荣府伺候主子二十几年,会连管住嘴的道理都不懂么。老太太二太太明鉴,这事儿真不是奴婢说得,那婆子前几日挨了我的训骂,只怕是因此记恨我,才乱咬人。”

王夫人忙为周瑞家的作证。

“大哥,你为何非要诬赖我们?怎就不是衙门那边。”王夫人转而瞪那婆子,“你这厮快说实话,我尚还能保你活头。”

婆子畏惧的看一眼王夫人,又看向贾赦,哆哆嗦嗦地不知该说什么好。

贾母选择相信王夫人,责怪贾赦多事,“当日的事儿就咱们几个知道,你弟妹她为人仁厚,属下也有分寸,不可能做这种事儿。我看就是衙门那边瞎传出来的,你这混账,不分青红皂白就跑到这儿来瞎怀疑。”

“绝不可能。”贾赦冷笑,“衙门那边的人都清清楚楚,那天给邢氏验尸的人是女仵作。”

贾母大惊:“竟是女仵作?那你当日为何不说清楚?”

“是你们当时连问都不问,便心怀恶意,妄加揣测,与我有何gān系。邢氏之死轰动京城,宋大人动用宫中第一女仵作之事,在王孙贵胄之中也不算是秘密。谁料到你们消息闭塞,至今都不知晓。不过而今看来,倒是好事儿,可见府中有人心怀鬼胎,想借机造谣再次抹黑大房。连一个死人都不放过,你们说说这造谣人的心该有多黑?”贾赦话音刚落,便抬手,示意身后的四名壮婆子。

这四名壮婆子,都是今早被贾赦jīng挑细选上来。婆子们都算知道感恩,不能白拿大老爷十两银子。她们同时撸起袖子,奔着周瑞家而去。

有三个人分别按住周瑞家的胳膊和腿,最胖的一位直接骑上在周瑞家的身上,揪着她的头发狠揍。而周瑞家的被迫抬起的脸,刚刚好面对王夫人的方向。

啪啪啪才刚打几下,周瑞家便被打得脸颊发肿,发髻散乱。周瑞家痛哭吟叫的表qíng十分狰狞,令王夫人不禁偏过头去,难以忍心再看。

这一揍,从huáng昏到天大黑。贾赦故意没让人堵周瑞家的嘴,同时也没有说他怀疑王夫人的话。王夫人怕引火烧身,此刻就不敢吭声。贾母见贾赦盛怒,而此事的确可能是周瑞家的嘴巴不严,故也没有张嘴。

婆媳二人就都退到屋内闷坐,gān听着屋外的惨叫声。

这时,忽有婆子高举一封厚厚的信来报,“是、是给大太太的信。”

贾母和王夫人此时正心虚,忽听这话吓了一跳。二人忐忑半晌拆开信,看到里面的青皮书时,这才反应过来信里面装着的是《邻家秘闻》,这回封皮上的名字左下侧多了三个小字,“第二期”。

贾赦此刻就坐在角落里。

贾母问他何时才算惩罚完毕,贾赦不吭声。贾母气得想骂他,却又没脸骂。

无聊之下,贾母就随手打开了《邻家秘闻》观看,待书眼看翻到一半时,贾母整个人突然哆嗦起来,她瞪大眼,气得哆嗦起来,丢了书,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还是憋得脸通红,似乎气儿吸不进她嘴里似得。

王夫人忙惊呼去搀扶。

贾赦也走了过去,不过这时婆子丫鬟围了贾母一圈,也不需要他。他只捡起了地上的书,就在书原本被打开的那页读起,“城东有一国公府,峥嵘轩峻,人人皆说此处是书礼簪缨之族,殊不知这家的规矩尚不如城西张老汉家本分。此府中,老母亲坐镇高处,令袭爵长子住偏房,无爵次子住正房,”

贾赦读到这里,停止了。满屋子的人随之都安静了,唯独能听见贾母艰难的呼吸声。

贾赦看向贾母。

贾母表qíng痛苦的眯着眼,也勉qiáng看着贾赦。

“这说得会不会是咱们荣府?”

贾赦冷笑一声,故作惊讶地把书丢在了地上,不巧丢得有些远,刚好丢在了王夫人的脚边。

作者有话要说:  我大赦赦分分钟让你搬出二房╭(╯^╰)╮

第18章 求我搬啊

王夫人狐疑地看一眼贾赦,低头捡起书。因书页打乱,她翻找了好一会儿,当她终于翻到贾赦所述那页时,顿失了往日的气定神闲,她眼睛睁得大大,目光怯怯,整个人僵成一块石头,处于半痴半呆状。

贾母朝王夫人的方向伸手。

“二媳妇儿!”贾母一着急,狠喘两口气儿才喊出来。

王夫人回了神儿,像碰了什么不gān净的东西似得,慌忙丢了手里的书。她一脸余惊未定,慌张跟贾母行礼,便匆匆去了。。

贾母张了张嘴,终化作一声叹息,转而看向贾赦。

贾赦冷笑,“母亲勿怪,弟妹是太过震惊,才着急告退去找二弟商量。毕竟这《邻家秘闻》在权贵之中影响甚广,他们二房丢脸面事大,耽误仕途事更大。我们谁都知道她们夫妻宅心仁厚,极好面子,这种时候了,自然顾不得其它,先想办法挽回局面最重要。”

贾母本没有多想,经贾赦这么一说,才意料到其中的不对劲儿。她刚刚可是真受惊了不舒服,二儿媳看了书之后,一句关心她的话都没有便跑了,可见他们自己的面子和婆婆的身体比起来,还是前者更加重要。

贾母想到此,心里忽然觉得发凉。毕竟这书里所述更多体现的是她的过错,丢面子也该是她丢得最多。而且,她到底也是为了偏袒二房才会那般做,而今竟然落得个连句关心话都没有的下场。

这时,门外忽又传来周瑞家的惨叫。

贾母重新斟酌了下有关邢夫人流言一事,这次她忽然觉得王夫人的嫌疑真的很大。这事儿不能细想,越想越叫人觉得可怕,贾母的心qíng也随之越来越沉重。

贾赦见时候不早了,叫停了外面的惩罚,又让人去给贾母请了大夫。

贾母见大儿子终究还是关心自己,心里总算好过一点,转而想他刚刚失去妻子,着实可怜的慌,便再没说他什么,嘱咐他好生回去歇息。

贾赦便利落地告退了。

此刻贾政刚回府,就被周瑞扑个正着。贾政听闻他的委屈后,便十分生气,答应会给周瑞做主,转而就去找王夫人。

贾政进屋后,就见王夫人正端坐在罗汉榻上,低着头手捻着佛珠,似乎是走神儿了。

“你当家也有许多年头了,今日怎就因这点小事沉不住气。不过是个陪房挨打罢了,你当着母亲的面儿好好找大哥好好评理就是。”贾政口气一半责怪一半安慰。

王夫人轻动着嘴唇,只轻声说了一句话。

贾政登时就站起来,瞪圆眼盯着王夫人。

“你说什么,《邻家秘闻》又来了?还写了咱们府的事儿?”

王夫人翻好页数,把书递了上去,“我刚叫人从老太太那边取来,老爷自己看。”

贾政接了书坐下来,大概扫了两眼,他的手就开始打颤,随即bào怒丢了书,破口骂那著书人多管闲事。他负手对着窗户,好一顿撒火,声音才渐渐地转小。

王夫人见他冷静了,希冀地问:“可是想到了应对办法?”

“可笑,能有什么办法。你可知道这《邻家秘闻》在朝廷的影响有多大!”

王夫人摇头,小声道:“不太知道。”

贾政猛地转过头来,他赤着面,口气恨恨地跟王夫人道:“那我就好好跟你说说。这头一本《邻家秘闻》报了两桩官员贪腐弄权的案子,一桩京畿府冤案,还有两件贵族轶事。后两件不过是叫人津津乐道的笑料,没什么可表。就说前三件,早在上月,已经全被御史台查实上报给了圣人。

京城从五品巡领薛浩邈,因贪污弄权,革职查办。蒲柳县县令夏文瑞,qiáng娶民女,谋其家财害命,被判斩监候。还有一桩京畿府的冤案,因受害人是吏部尚书的外甥,便急于结案糙断人命,京畿府尹裴勇直接谪戍两广之地。”

王夫人听得心惊,脸上的血色全然褪去。她料到这本书会被送到各高门大户,惹得荣府这点家事被人非议,害得她们夫妻会被人戳脊梁骨。但她以为最大不过是丢脸丢面子,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书竟会在朝堂之上有如此之大的威力。

单单丢面子的事儿就已经够让她回肠九转,犹若刀割。若此事真像贾政所述那般,还会被御史台上告到吏部或是朝堂之上,令贾政再丢官,受什么冤狱,岂非要她的命!要整个二房现眼!

王夫人顿然觉得无助,泪如雨下,悲恸地难以自持。

贾政本就心焦气燥,要琢磨着挽回的法子,自然没有太多工夫去管王夫人,只拍了拍她的手训她别哭了,便叹两口气匆匆出门。

贾政一宿未归,到天蒙蒙亮时,方有人传话说人回来了。

王夫人连忙带人过来,询问贾政走动的结果如何。

贾政脸上愁云不展,只静静地摇头。

“我大哥那边你可去找过了?”王夫人问。

“别提了,倒白白受了一顿骂。御史台人人箪食瓢饮,不染一尘,最忌讳与勋贵们的打jiāo道。你大哥说,别说是他了,便是老相爷出马,也未必能左右了御史台的奏本。”

王夫人皱眉。

“我又去求了别人,仍无果,而今只有一个办法能免除此灾,”贾政长长地叹口气,非常不qíng愿地把最后一句话吐出来,“和大哥换地方。”

“什么!换……换地方?”王夫人难以置信地看着贾政,整个身子向后瘫软,无力地歪在罗汉榻上,她边说边滑落泪珠,“老爷的意思是让我们搬离荣禧堂,让大哥住过来?”

“我仔细研究过这上头的内容,不过是一些荣府家丁或是外头相关gān系的人乱嘴胡沁,其中最大的佐证不过是‘袭爵长子住偏房,无爵次子住正房’一事,母亲偏心,尚可说老糊涂了来辩解。但我身为幼子,朝之重臣,竟枉顾纲常,借机欺凌袭爵大哥去住偏院,实在是大过错。但若我们现今及时把地方换过来,叫外人再没有凭证可以口舌,自然就清者自清,安全无虞了。”贾政解释道。

王夫人紧皱眉头,死死地抠着手里的佛珠,闷闷地一声不吭。

贾赦:“这件事别无他选,只能这么办。”

“你等等,还要先禀告母亲为好。”

王夫人只能寄希望于贾母那边,只要贾母开口死留住他们,她们二房便可以孝道为由硬留下来。只是要苦了老太太,以后会落下‘为母不仁’的名声,不过老太太既然这般偏心二房和宝玉,这点牺牲她应该不会介意。

夫妻二人随即去寻了贾母,岂料贾母竟gāngān脆脆的同意了,还嘱咐他们夫妻最好尽快搬离,以免夜长梦多,落下更多口舌,节外生枝。

王夫人失望之余,也无可奈何,只得叫人收拾东西。贾政则打发人通知贾赦。

这边终于收拾妥当,搬了东西过去,却又原样折返了。

去传报的婆子方姗姗归来。

“到底怎么回事?大老爷那边可收拾停当?”王夫人问。

婆子苦着一张脸直摇头,“回二老爷二太太,奴婢在东院苦等大老爷半个时辰才见到人,大老爷说他不愿搬。”

王夫人忙问缘故,婆子直摇头道不知。

王夫人闻言急了,“他这是何意,还要我们亲自去下跪求他不成?”

贾政蹙眉默了会儿,决定亲自去找。不多时,贾政也回来了。

“怎么样?”

贾政摇头,“板着一张冰脸,只说不肯,便关门打发了我。”

这时,奉命去外面打探消息的来旺回来了。

来旺先求了贾政原谅,才肯如实描述:“二老爷,二太太,那书第二期的内容早已经在外头的书肆、茶铺传疯了,有许多贵族子弟和文人都在议论,前两件是两名五品官玩忽职守的案子,大家都谈几句慡快了,便说朝廷一准会处理。反而是后面两个算不算犯罪,该不该罚,最惹人非议。邢忠的事儿最招骂,之后就是咱们荣府长幼——不,就是咱们荣府的事儿了。

有人说不好管,还有人说朝廷当管,说什么御赐的府邸、爵位,子孙承袭之时也该按照规矩。荣府罔顾纲常,看低了袭爵长子,便是无视于朝廷规矩,有负皇恩。还有人说,在上一期书中荣府某位匿名的小厮之所以说赦大老爷种种不是,保不齐是受此影响所致,或是被什么心怀怪胎的人暗中造谣,还说——”

“闭嘴!”

贾政呵斥毕,脸色十分难看。他看眼王夫人,一把拽住她的手。

王夫人慌了,“老爷,你这是gān什么?”

“你同我一块去给大哥赔错,咱们跪下,好好求他,诚恳一些。总之,今天一定要把地方换过来,不然你我都死定了。”贾政说罢,便拽着王夫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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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102016-11-24 21:50:46









第19章 布置网络

贾政真不愿换地方,傻子才会想把自家的金窝换成狗窝。但为保住颜面,为保仕途,他们夫妻就必须暂时委曲求全。

王夫人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心里仍有不忿,换就换是了,还非要去求人家。她活了大半辈子,从没碰过这样的事儿。他们心甘qíng愿的拿好地方去换破地方,摆明是让贾赦捡便宜的好事儿,他却端着架子不乐意了,真要bī得他们跪下苦苦哀求?

王夫人咽不下这口气,胸口像坠了块石头,沉闷闷地难受。

转即,夫妻二人就到了贾赦院,却被告知贾赦刚刚很不巧的出门了。

俩也不好离开,为显诚意,便在厅内等待。

而贾赦此时正乘车前往邢忠家。

贾赦当然不会让邢忠这样的人渣舒坦过日子。他在邢氏停灵期间,就全面调查了有关邢忠的一切,然后把当时破案的qíng形,四名下人的供词,邻里的走访结果,以及邢忠在周氏死后如何与钱姓寡妇通|jian,nüè待孩子等等,他全部原封不动的写进书里。他依旧只陈述事实,没有主观评价邢忠,至于是非曲直,世人自有评断。

《邻家秘闻》第二期在各处派发之后,今晨便京城就引起了轩然大波,邢忠一事更是引得众人热议。

就在刚刚,贾赦得到消息,有一部分百姓因愤愤不平,而去邢忠家闹事。邢忠和钱寡妇当时刚睡醒,正在屋内打qíng骂俏,这更加激怒了前来讨公道的百姓们,拿着大粪泔水就往二人身上泼。后来还是衙差路过,邢忠扑过去喊冤,才算驱散走了那些百姓。邢忠和钱寡妇皆知此处无法再留,收拾收东西,俩人就跑了,听说走的时候,还被人拿着棍子一路追着跑得。

至于邢忠的一双儿女,邢岫烟和邢鸣,早被撂在柴房里没人管。

贾赦的马车停在了邢家门口,就听见吵闹声,接着便有一股子很浓的骚臭味随风扑过来。

猪毛捂着嘴,伸脖子进来,“老爷,估摸这些人是后来的,还不知道邢忠已经跑了。一个个都挑着烂菜、泔水和粪汤站在门口骂人,大门附近粘得全都是脏东西,味道太浓了,实在不适合您亲自动身,小的去。”

贾赦点点头。

猪毛跳下车,同黑猪等几个小厮一起绕到后门去,发现后门脏的跟前头差不多,都没处下脚。他gān脆找一处gān净的院墙,爬墙进去。

邢家下人早就散了,后院里只剩下孩子的哭声。猪毛循声即刻找到了邢鸣和邢岫烟俩孩子,猪毛见俩孩子脸上还有瘀伤,十分心疼,忙牵着俩孩子的手离开。黑猪等人就在墙外接应。

随后,猪毛和黑猪就带着俩孩子到了同德街的一间小宅院。院子四四方方不算大,共有三间房,用得东西一应俱全,院里还有两名婆子伺候着。

邢鸣已经十一二岁了,已然是懂事的年纪。邢岫烟小一些,七八岁,却也通道理。

猪毛就依照他家老爷的吩咐,把事qíng跟俩孩子都说清楚,然后对邢鸣和邢岫烟道,“家那边是没法住了,你们父亲人又不在,你二人以后便可以在此安置。我们老爷会一直接济,直到你们长大为止,你们想读书或是学什么手艺,也都可以跟我提。当然,老爷也说了,若是你二人觉得这里不好,不想留,随时可以走。”

邢鸣连忙怯怯摇头,拉着妹妹要给猪毛磕头。

猪毛连忙拦着,道不敢。他告辞后,就匆忙出了门,见自家老爷的马车停在门口,赶紧去回了话。

贾赦让猪毛时常来督促那俩婆子,免得他们偷懒,怠慢了孩子们,便再没说什么。随即马车行驶,便消失于街口。

……

同泰街,东街口。

一二十出头的男子,穿着粗布麻衫,跪在地上,手举着一张纸,上写着“感谢邻家秘闻著者救命之恩”,引来许多人围观。

街口斜对过,有一间旺德茶楼,二楼三号房的窗口正好对着此处。此时窗边正站着两名男子,皆锦衣玉带,气派不俗。

其中一人,年纪十七八上下,长着一张笑面,此刻他正双手抓着一个空茶碗把玩。他满眼无聊之意,面容却看起来像是在笑。

“小舅舅,我不信你没去查这《邻家秘闻》的著者。”

“因何查,有何趣。”宋奚冷笑。

十一皇子穆瑞远听这话,绷不住了,转而瞪他:“你少给我装,我们谁都知道这书第一期是怎么编排你,难道要我重给你读一遍?就依你睚眦必报的xing子,你会放过他?”

宋奚目光依旧落在街对面那个放牛郎身上,此人正是《邻家秘闻》第一期所报的京畿府冤案的受冤之人,放牛郎方正路。本被判了秋后问斩,昨天刚被放出来。今日他有此举,多半是感恩无门,便求人写了字,想了这么个法子去致谢救命恩人。

“噢,我知道了,你没查到!”穆瑞远哈哈笑起来,“万没料到,就这么小小一个著书人,连你都没查到。”

宋奚听出别意,转头审视穆瑞远,“十一公子派人查过他?”

“当然,从这本书第一次,不对,应该叫第一期出来的时候,我就认定此人是个人才,想和这位著者会一会。奈何查了一整个月,连个狐狸尾巴都没抓到。也叫人守株待兔了,昨晚我的人在缮国公府后门好容易等到送书人出现,结果顺藤摸瓜跟到一间破庙,把人跟丢了。”

宋奚依旧看他,等他后话。

“怎料那间庙的破佛像后头有一个地dòng,直通旁边的一座民宅。我养这帮白痴,人都跑了,他们都没发现,你说说他们也配做大内侍卫!”

宋奚摇头,笑了笑。

“小舅舅,你倒说说,他一个写书的怎么这么贼xing,会想出这么多歪门邪道来。”穆瑞远气得胸闷,用拳头打了打胸口。

穆瑞远等了会儿,见宋奚没理会他,接着道,“听说三哥也在找他。”

“那就麻烦了。”宋奚略作沉吟。

宋奚抬眼,看见有个乞丐模样的人,跟街对面的放牛郎嘀咕了几句。随后那放牛郎就收了纸,跟着走了。

宋奚眯眼,正觉得其中又怪,就被穆瑞远催促快走。

穆瑞远茶喝完了,便觉得没趣坐不住,要别处逛。

宋奚没办法,只好耐着心思陪这位小祖宗,谁叫自己先前嘴欠答应了他。

二人刚走,旺德茶楼八号房就开了门。

黑猪探脑袋确认外头没人偷听,方关上门,转而小声向赦老爷汇报qíng况。

“现在城内几乎所有的乞丐都领了银子入伙,他们知道有打听消息能换银子花的好事儿,自然都十分愿意。还有城东三位尚书府,十二位侍郎府,还有许多三四品官员的府邸,我们都已经接触到愿意卖消息的人。”

黑猪说着,就把他标记好的地图展开来给贾赦看。

贾赦大概看了下朱砂标记的分布qíng况,城北一带最好,城西却比较稀疏。

“老爷放心,城西这边我会再多找人。对了,今年京城乞丐比往年多了不少,好像是去年晋鲁两地都招了旱灾,所以城里现在才多了很多鲁地来的乞丐,回头我让这些新乞丐都去在城西一带。”

贾赦忽然直直地盯着黑猪,问他:“为何只有鲁地?晋地呢?”

黑组挠挠头,“这我还真没注意,我发现的那几个好像都是来自鲁地,回头我再查查。”

“切记要查清楚,此事我很好奇。”贾赦嘱咐完,转而又道,“而今咱们不管有多少人,切勿急燥烦乱,失了秩序,人一定要多观察几天,确认安全可靠再纳入。消息网里的人,宁可少而jīng,也不可多而杂。”

黑猪点头。

“我记得那个贪污弄权收商贩保护费的五品巡领,薛浩邈,就是负责城西这一带街面的商铺。现在他人被革职查办,城西的多数商贩们应该都会对《邻家秘闻》心存感恩。你从这入手,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暗中为我们提供消息。”

黑猪恍然大悟,自拍了下脑袋,“我怎么忘了这茬儿!”

“现在消息网日渐壮大,就容易出状况。我们要琢磨个身份证明,以免被人冒名,也要时刻提点他们,消息必须真实,传话必须是原话一字不落,不许加话少话错传,否则严惩不贷。”

贾赦琢磨了下,又定了一条惩罚规矩,一旦有人恶意篡改或传报假消息,立即除名,且会将其画像公布在邻家秘闻新一期的后页上,受万人唾骂。

当然,这后一条只是用来吓人。便是有人真传假消息,贾赦写文章时也不会只信一家之言。当他从多方面去查实佐证时,自然就会发现其中破绽,只是如此必然会白白làng费jīng力。所以吓一吓他们,少点麻烦也好。

黑猪一一谨记应下。

猪毛忽然提议道:“这身份证明好办,就让李夏去做,便是从三字坊挖过来的那位手艺人,他刻东西独一无二,手法没人能模仿得了。”

贾赦应允,转而问猪毛新印坊运转如何,可否安全。

“那地方原来是罪臣李大人在京郊的别苑,现在小的把它伪装成夏财主家,因地方偏,周围人家少,没人怀疑。”

贾赦方安了心,处理完这一切才回了荣府。

贾赦到家时,天已经擦黑,进了门,就闻到府内传出饭香儿。刚想叫人传饭,就看见看门婆子急急地迎过来,告知他贾政和王夫人还在厅内等候。

贾赦转头便走。

片刻后,贾赦便端坐在荣禧堂内,传了斋饭。

贾政和王夫人得到消息,急忙来见,又被告知他正用饭,不好打扰。

俩人就饿着肚子,gān在外面等,看着进进出出伺候的丫鬟们,俩人既丢面子又万分憋屈。此刻便是想走,贾赦占着荣禧堂他们无处处可走,总不能再回贾赦的院子去。

王夫人气得快吐了血,实在没法子,打眼色叫人去向贾母告状。

贾母听闻贾政夫妻已然有诚心赔错之意,贾赦却趁人之威不换地方,未免欺人太甚!她匆忙赶来,故意叫来王夫人搀扶自己,而后便带着一大群人,气势冲冲进了荣禧堂。

贾赦刚吃完饭,正在饮头一口茶。他见贾母来了,也不慌,只微微一撇嘴对其道:“母亲来得正好,我和二弟刚换了地方。”

贾母的气势刚发到最高处,顿然湮灭,转而不解地看向王夫人和贾政。

王夫人连忙解释:“大哥他没说——”

“我已经应了你们夫妻的要求,人在荣禧堂了,还要如何说。竟还把老太太bī来了压我,用得着么?这个家哪一样不是随着你们的意愿,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们想搬哪儿住就搬哪儿住。我什么时候说话算数过!”贾赦截了王夫人的话后,便狠狠摔了手里的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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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置换住处

贾母、贾政和王夫人皆吓得身子一哆嗦。

“有什么话好好说,摔什么东西。”贾母拍拍胸脯缓口气,便责怪似得看着贾赦,“你倒说说,你想如何说话算数?”

贾赦冷笑一声,拍了拍手,当即便有一小厮把账册呈了上来。

贾赦接过后看都不看,直接推给贾母。

贾母问贾赦是什么,见贾赦不说,只好接来眼镜,自个儿亲自看。她翻开账册后,大概瞅两眼,几乎每一页上都有红色朱砂笔的批注。贾母细看其中一则,如购入白菜一车三百斤,边上会注明厨房的大概用量,距离下一次购入时隔几日,每一笔用量调查后都写着四五个人的名字。贾母认出其中两个名是厨房里的下人。便是说,他的调查不仅仅是估算,还有人直接相关人的佐证。

贾母又多翻了几页,发现每一笔不对的账目,出入都在五十斤以上。林林总总加在一起,这一本账册里贪冒下来的银子少说也得有上千两。这还只是两月之内部分采买记录的账本,以此推算一整年的账目,其数额必定十分巨大。

贾母放下眼镜,眉头紧锁,打量王夫人的眼光也变了意味。

王夫人从看出那是一本账册的时候,心下就紧张,埋怨地念着“为何偏偏是这时候”,待她感受到贾母异样的眼神儿时,心咚咚跳得快爆裂。

贾母终究是沉下气来,给王夫人留了面子,没有当众说什么。她扭头对贾赦道:“好好好,你才是这个家袭爵的长子,今后你想说的算就让你说的算。”

贾政完全不清楚状况,所以此刻十分惊诧地看着贾母。

他不明白,事qíng为何会转变的这样快。他们二房被bī的搬离荣禧堂也就罢了,为何连管家权也一并丧失!

“母亲!大哥他——”

“你闭嘴。”贾母冷冷地扫一眼贾政,目光转而平视前方,拿出一副铿锵的气派来,“事儿就这么定了,谁也别有异议,也别埋怨。”

贾政不服,奈何母亲如此说了,他做为孝子就不该再多言。贾政转而看向王夫人,这后宅的事儿该她出言才对。贾政本以为王夫人会比自己更加不忿才是,却见她只老实地耷拉着脑袋,默不作声。

“走吧。”贾母起身,在丫鬟的搀扶下一步步朝荣禧堂门外走,贾赦、贾政、王夫人等则跟在后头略送了送。

贾母突然顿住脚步,侧首瞟着贾赦的方向,“老大,你有种就做该做的事,若被我发现你还不务正业,整日败家,便别怪我收权,再不给你机会。”

贾母说罢,便在许多丫鬟婆子的簇拥之下,步履蹒跚地走了。

贾赦则原地矗立,一直面目冷淡的目送贾母离开。

老太太的偏心他又一次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这种贪冒的事儿如果换成他,估摸早就被她老人家当众骂得狗血喷头了,换做二房,她为他们留了面子,什么话都没说。大概老太太心里终究觉得二房可以‘改过自新’,而大房早就‘无可救药’了。

贾政此刻还不服气,语气不善地跟贾赦发火道:“你满意了?”

他随即狠狠地冷哼一声,带着王夫人走了。

贾赦自不把贾政当回事儿,他淡然回身,吩咐猪毛等去旧院把他的东西都搬过来。以后这荣禧堂,就是他正经的扎根之地。

既然大家都对他不太友善,贾赦觉得他也没必要给谁留面子。今晚在荣禧堂发生的有关‘大房掌权,二房失权’的一切,一定都会传到下人的耳里。至于账目的事儿,贾母虽然没有当面提及,但一样拦不住私下里的流言。而且当晚,贾赦就把银库总领吴新登给拿下了,按做假账罪名论处,打了三十大板,直接送去了官府。

当晚消息就传遍了,荣禧堂这边的下人都知道,贾政夫妻之所以失掉管家权,是做假账贪冒所致。

故而这以读书人自称的政二老爷,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又折损了一截。更有人搬出前话来,提起贾政之前养得那个张姓清客祸害府里丫鬟的事儿,再加上这次他们二房阳奉yīn违地贪钱,政老爷素日高洁君子的样子瞬间在众人心中崩塌。就这种伪君子,还嫌弃他们这些下人粗俗鄙陋,分明他自己做事儿更虚伪。渐渐地,大家在私下里都开始大肆称呼贾政为“假正经”。

王夫人一夜都没睡,但她尚不知流言的事儿,只是换了地方心里堵起睡不着罢了。贾政也是如此,一大早儿黑着眼底从赵姨娘处出来,便匆匆的出门,连早饭都没心qíng吃。

王夫人闷郁了一会儿,便努力安慰自己重振旗鼓。她现在必须安下心来,表现出随分从时的憨厚来。如此贾母瞧了才会心疼她,她再提翻修院子的事儿,她老人家必定同意。到那时候,她一定趁机多花些钱在翻修上头,把这处地方建的比荣禧堂还好。

王夫人如此宽心完毕,吃了早饭,便打算她出去瞧瞧院子。

昨晚这屋内的qíng况王夫人已然了解,小是小了点,但还算能住人。但外头的院子王夫人还真没仔细看过,以前她从来没来过贾赦院儿,昨日她和贾政一起来时,因为心里惦记着事儿,也没有仔细观察院子的环境,而晚上和贾政回来的时候,天又太黑,也没看清。

王夫人迈着稳稳地步伐出了门,下了石阶,便抬头纵观整个院子的环境。

院子本就是旧花园改建,有些寒酸,而今西南两边的墙还被拆得凌乱至极,跟外面的破烂园子连在了一起,不伦不类,十分丑陋。

王夫人沉住气,绕到房后,再去瞧刚被贾赦拆改过得后院儿。她只看了一眼,便俩脚顿时打颤,站不稳了,得幸有丫鬟搀着她。王夫人双臂发抖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连上吊去死的心都有了。

后院墙拆了一半,原来铺得平整的空地被被挖的乱七八糟,中央掏出个很大的臭水塘子,水绿得有些发黑,靠近岸边的部分冒着沫泡,上面还滋生了许多蚊虫,一群群的。臭塘子周遭长满杂糙,唯一栽种的只有柳树,却也已经枯死了,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东边还堆着杂乱无章的石头,地也是坑坑洼洼,有些地方还积攒着雨水,十分泥泞。

便是出了城,随便找处荒山野地,景致都比这里好过万倍。

王夫人一想到自己一开后窗,就能看到这种丑陋不堪,腌臜脏乱的破地方,心里就郁结。再想想,她和贾政竟然是丢着面子求来得这地方,便就气得想吐血。

忽然,王夫人眼前一片黑。

……

贾赦一早儿就给贾母定省,听人给贾母报说王夫人晕到了,便不等贾母开口,先问何故。

那婆子尴尬道:“二太太一早起来,就要看看院子的景致,走了一圈便忽然支撑不住了。”

贾赦冲贾母冷笑:“这是住惯了金窝窝,嫌我的狗窝又破又脏了,要知道本老爷在那儿可住了二十几年。”

贾母气得瞪眼贾赦,知道他这话也是在跟自己诉不满。而今这老大气人的手段真是越来越厉害,每次被他气得胸闷气短,难受的跟要死了一样,却硬是找不出理由来反驳他。

此刻,贾母不得不把原来到嘴边的关心话都咽下去了,随便打发了那婆子,“晕了就请大夫,找我什么用,以后这种事儿不必来报。”

婆子心下大惊,讪讪告退。屋内众下人们也都听得明白,个个心中都有了计较。

贾赦的表qíng最无所谓,照规矩把定省做完后,就潇洒地走了,独留贾母在原处生了半天的闷气。

黑猪见老爷回来,立刻来报:“同泰街跪着求谢那人,身份已然查实,就是京畿府受冤的放牛郎,是个十分可怜的人,还一直闹着说感谢完《邻家秘闻》的著者,他就要自尽。”

贾赦便见了这个叫方正路的放牛郎。受了他磕头谢恩之后,贾赦开门见山便问:“听说你要寻死,是为何,好容易平了冤屈,死里逃生,更该回家好好过日子,珍惜xing命才对。”

“家?我哪有家。本来家里就一个老母亲拉扯我到大,好容易攒了点钱让我跟邻村的姑娘订了亲,却出了这么一桩事。人家姑娘以为我是杀人犯,毁了婚约,另嫁他人,母亲则因我入狱被气得病死。我一个人活着有何用,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感谢恩公劝慰,但我心意已决,今日就上路去陪母亲。”

方正路说罢,就对贾赦再次磕了响头,便要告退。

贾赦哪容他如此,他弯腰拾起地上方正路掉在地上的纸,正是昨日他跪在街头写致谢的话的纸。

而今纸已经有些脏了,上面的字不算隽秀,却下笔有力,起初的几个字笔划不稳,结构不均匀,看起来像是许久不写字有些手生所致。

“这字是你自己手写?”

“老爷是怎么看出来得?我的确识字,是母亲教我的。不过后来没钱上学,又听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倒不如放牛能让人过上好日子。”

“你若识字,便更得用处了。死什么死,救命之恩只想动动嘴皮子便想还?今后你这命便是我的了,听我差遣。”

方正路眨眨眼,不解地仰望着贾赦。

黑猪笑道:“老爷的意思是说,你今后跟着他gān,别寻死了。你不是感谢《邻家秘闻》救了你么,以后你也可以为《邻家秘闻》出一份力。”

方正路惊喜的睁大眼,笑起来,“好好好,那敢qíng好,那我就……不死了。老爷说得对,再说我不好辜负母亲多年来的养育之恩。”

黑猪见他转变这样快,有点不适应,故作埋怨道:“老爷,我怎么觉得我们都被他给骗了。”

贾赦淡淡一笑,“倒无所谓,能有这么人帮忙,是我们捡便宜了。”

贾赦身边正缺一名可靠地能写字记录的人,方正路来得正好。贾赦随即让猪毛跟他讲清楚规矩,安排他入府。

贾赦还惦记着晋地灾民的事儿,便问起黑猪。

黑猪:“我昨天连夜叫人仔细问过了,城里竟一个晋地的灾民都没有,新添的乞丐都是鲁地的人。”

“这就奇了,路途来讲,晋地距离京城比鲁地还会更近一些。”贾赦蹙眉沉吟道。

“是有点怪,不过老爷,咱们关心这些gān什么?就几个灾民的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没有更好。”

“你懂什么。”贾赦声音极淡。他沉吟片刻,便踱步到窗边,抬着右臂靠在窗框,看着楼下热闹的街市,整个人陷入静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爱才惜才却无才、我自妖娆我自生、糙语茶投喂的地雷,么么哒,谢谢亲爱滴们有爱滴投食,大鱼表示很好吃^_^

第21章 新官上任

贾赦知道朝廷年后派出过两名钦差,分别往晋鲁两地运送钱粮赈灾。这赈灾粮款发放的确实有些晚了,估计也只能解救那些家里有点底粮,能把日子勉qiáng维持chūn天的百姓们。而对于那些颗粒无收,压根就熬不过冬天的人家,基本上就只能选择前往富庶之地流làng乞讨了。这样的qíng况不是个例,鲁地有,晋地必定也该有。

但奇怪的是,现今京城内偏偏没有晋地的灾民。

贾赦仔细想过这种qíng况发生的概率,只可归为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晋地有灾民,但灾民不知因何缘故逃不出来;第二种可能则是晋地从始至终就没有灾民。

且不管最终结果是这两种的哪一种qíng况,贾赦觉得都不太正常。

贾赦让黑猪立刻去调查,去晋地赈灾回来的钦差刘忠良。

“此人品行如何,近来可有什么异常之处。还有往年晋地的收成qíng况又如何,上一次遇荒年或歉年是什么时候。”

三天后,荣禧堂内。

贾赦正叼着一根铅笔,对着大周朝的地图圈圈画画。

黑猪终于搜集完有关刘忠良的qíng报,前来回禀。

“刘忠良此人为官刚正不阿,认死理儿,也并不喜财色,更有人说他是个六亲不认的黑脸包公在世。官场里有不少人说他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jiāo往不得,得罪不得。他在朝廷关系简单,也并没有什么亲戚在晋地居住。

对了,小的们还调查得知,前年晋地是歉年,比这回的荒年好一点点,那会儿朝廷只拨了五万两钱粮过去,而这次却是三十万两。”

贾赦明白地点点头。这便是说,钦差刘忠良在到达晋地的时候,必然是看到晋地一片受灾景象,否则以刘忠良的xing子,若察觉出不对,必定早就上报朝廷了。

可是如果晋地真的受了灾,而且是荒年,京城内为何没有灾民?这又与京城内的实际qíng况相矛盾。

贾赦刚刚仔细研究过晋地的地形图,地势广域难走,且在晋城周边有许多稀疏分布于各处偏僻地角的村庄。在晋地,想要做到禁止所有灾民出走,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贾赦觉得晋地无灾骗银的可能xing很大。至于刘忠良奉旨巡查却没有发现异状的问题,不排除他这个人过于迂腐正直,而被晋王刻意制造的受灾假象给骗了。

不过这一切还只是贾赦的猜想,必须要派人亲自去证实才行。贾赦即刻选了两名机灵的小厮,让其打扮成普通百姓的模样,前往晋地附近的村落打探。

“切记不可bào露目的,就跟平时赶路一样,去村里的人家讨水喝,随口闲聊。对方若不肯说,不要qiángbī,转头换一处更偏僻的村子问。多问几家,不要听一家之言。”

俩小厮点头,领了银后子,便去拾掇行李,即刻驾车离府。

jiāo代完这些之后,贾赦便坐镇荣禧堂,开始他夺回管家权后的第一次新官上任。

王熙凤还算配合,应要求把家里大大小小的管事婆子都叫了来,听候大老爷训斥。

大总管赖大听闻消息,也来得十分麻利。他是何等伶俐的人,早看出大老爷似有改邪归正之意,不好怠慢,便心里盘算着只要大老爷当家一天,他便一心一意投靠其门下,今日他就趁机好好表个忠心。

贾赦既然是新官上任,自要例行惯例,先杀jī儆猴,立个威。

要杀就杀大个的,从荣府最大的一条鱼开杀——大总管赖大。

贾赦直接甩出一本账册,丢到赖大的跟前。

“本老爷昨晚失眠,睡不着,顺手就翻了翻前两日银库上缴的账册。粗略算了下,该一共是一千九百八十二两,外加一对玉坠子,金凤钗头,金镶玉手镯,青花缠枝香炉和一个九折玉屏风。当然,我说得只是近三年内,并不包括三年以前的年头。赖大,不知可对?”

赖大本来志气满满,jīng神抖擞的听着大老爷讲话。听着听着忽然听见几样耳熟的物件,他还有点恍惚,有一瞬间甚至以为是自家媳妇儿在数他家库房里的东西。

赖大缓了半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腿儿一软,直接就扑在地上,吓得顿时魂儿没了半个。赖大怎么都没想到,大老爷新官上任第一天就拿他这个大总管开刀,而且竟能把他贪污的东西罗列的如此细致,明明有些物件并未体现在账册上,大老爷是怎么知道得?

“想必众所周知了,吴新登已经被我送官了。大周律明文规定,奴仆贪主子银财过百两,便是死罪。”贾赦言语淡淡地陈述道。

赖大闻得此言,不敢再多想,总之她万万不想成为第二个死人,连忙给贾赦磕头认错,表示愿意归还所有财物,求老爷宽恕。

贾赦冷笑,“认错挺快,不愧是聪明至极的赖大总管,识时务的能耐比别人qiáng十倍。好,我就看在你认错快的份儿上,退一步。

我知道你是三辈子挣来的家生子,你娘赖嬷嬷在老太太跟前也是有头有脸,是我们都得让三分薄面的人物。可奴就是奴,有不臣之心,不利家有长主,我荣府万万没有能耐偿你赖家大yù。今日你若当众将所有贪墨财物归还,并承诺从今以后带着家人远离京城,此生再不踏入进京城半步,我便饶你一命。”

赖大哭丧着脸,诚心诚意磕头赔罪,“大老爷,求求您看在老奴多年伺候荣府的份儿上,给老奴一次机会,老奴——”

“闭上你的嘴。我这只有两种选择给你,不要再废话说其它,否则即刻押你去官府。”

贾赦轻轻一句话,赖大立马闭上嘴了。赖大全身哆嗦个不已,然后不停地给贾赦磕头,表示他愿意归还财物,带家人离京。

“很好。今日之果,全是你咎由自取,勿怨他人。”贾赦冷言道。

赖大哭得猛烈,身体颤颤巍巍,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可一见老爷用十分冷漠的眼神盯着自己,就怕自己一出声,真的会被老爷送去见官,丢了命。

贾赦摆摆手,叫人把赖大架下去。这事儿就算这么完了。

至于新任大总管的人选,贾赦当众表示,会从有能力又本分的人中选拔。众管事们一听,都忘了刚才的害怕,个个在心里跃跃yù试。

王熙凤和贾琏跟在一边儿看了整个经过,是真见识了大老爷四两拨千斤的厉害。那赖大是何等人物,贾母跟前长过脸,王熙凤都要给他三分面子的人。况且赖大夫妻在贾府老少上下都兜得转,会来事儿,那伶俐劲儿连王熙凤都不好意思拉下脸来说他们一句不是,更别提什么处置了。

贾赦此次立威效果显著,很快传遍全府。

没多久,这事儿难免就传到了贾母的耳里。

贾母向来器重赖嬷嬷一家,也念着赖嬷嬷当年伺候人的贴心劲儿,对于贾赦的擅自处置很不满。但当她听说赖大一家贪污的实证都已经搜出,且数额巨大,十分惊人。贾母在真凭实据面前,也不好多说贾赦什么,只好自己闷下这口气。

可贾母转头再想想这段时日,贾赦gān得桩桩件件都是令她堵心的事儿,就越想越气。没几天,贾母就自己抑郁,把自己给憋出病了。

贾母一病,贾赦就来得更勤快了,日日早晚定省,还时常坐在chuáng边陪贾母,和贾母聊一聊他管家的事儿。比如今天又抓了个贪污的,明天又抓了个偷懒的,贾赦也没说名字,就提了下大概经过,然后跟贾母表示他一概都没留qíng面,按家规给全清理出去。

贾母烦贾赦,反正她最关心的赖家都已经走了,她也没什么人可在乎,便听得心不在焉,没往心里去。等到她卧榻满了三日,病渐渐好,可以下地走动时,贾母再看自己的身边人,除了几个贴身常伺候她的小丫鬟,剩下的老人儿全部都被替换成了陌生脸孔。

贾母从来没这么生气过,随手就推摔了花瓶,喊人速速把贾赦叫来,要和他好好理论。

鸳鸯这时候忙给贾母顺气,劝她切莫激动。

“我能不急么,你瞧瞧老大都对我做了什么,他还有没有把我这个母亲看在眼里,我都快被他气死了!连我的人他都敢动!”贾母粗喘着气,拍着胸脯,也许是因为她气恼了,她竟然忘了是自己拍自己,下手很重,结果就拍狠了,把自己拍得直咳嗽,憋得脸色赤红。

“老太太,切莫再动气了。这事儿咱们不计较,就过了吧。当初可是您亲口答应大老爷,要他掌权管家,这些日子大老爷拿人,也不是没告诉您,而且都是有凭有据地,抓了铁证。您要是拿这个说事儿,只怕真说不过他,反而落得自个儿生闷气。奴婢就怕您再生一场病来。”鸳鸯边说边轻轻地抚慰贾母的胸口,给她顺气。

其实要她来看,她倒觉得把大老爷那些倚老卖老不规矩的婆子处理出去是好事儿。

“反天了!”

贾母气得掉了眼泪。不过鸳鸯所言句句在理,贾母也明白,她此刻找贾赦理论不出什么,只会甘受气。便罢了,这会儿一个人撒了火,就算过去了。但这事儿她会在心里记下,等日后一旦捉到贾赦的把柄,她必定十倍教训回去,她必要他后悔今日所作所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19201642、小琪二位美人儿投喂大鱼的地雷,谢谢你们呀,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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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嗷嗷嗷嗷嗷,宝宝好气,哪来的混账儿子哪里去!

贾政:母亲,这还不是你自己生出来的。

贾母:……/(ㄒoㄒ)/~~不想承认。

王夫人:要不我们合伙把他给杀了?

王熙凤:可别算上我,我家公公消息第一灵通,而今老太太身边都被他安cha人了,谁动坏心思谁傻

贾琏:媳妇儿的话附议 1,一群傻×

(么么哒,记得多多给大鱼留言(*@ο@*) 哇~)

第22章 贵族读物

众下人见贾母gān生闷气,至始至终没去找大老爷对峙,料想老太太这次也不行了。

大老爷而今是真厉害,明面上看似孝敬老太太,转头就把老太太身边的人都撤换一新,偏偏还理由正当,叫人挑不出错儿来。老太太这边都斗不过大老爷了,至于二房那头,就更不能指望了。想想就觉得可笑,二老爷二太太当初被大老爷bī得三哭四求,才得以顺利搬离荣禧堂,主动住进那破烂狗窝里。他们心里必定气恼至极,有火撒不出去,所以这两日二房也消停了,终究是拿大老爷没办法。

可见这荣府的天是要变了,他们若再不擦亮眼睛认下新主子,紧守本分,言行慎重,便只有死路一条。

王熙凤作为管家媳妇儿,很快就感受到手下人的变化。以前那些个管家婆子面上笑嘻嘻,领了活儿,回头就想尽法子偷懒拖延贪便宜。而今一个个倒都自觉起来,事qíng办得十分麻利,也不敢偷贪。这一切要全归功于大老爷威吓有方。

贾琏听这话却不服气,“赖家三辈人都伺候荣府,老爷就这么给打发走了,未免显得刻薄寡恩了些。怕只怕府内下人们都寒了心,日后再不敢诚心诚意为咱们这些主子们做事儿。”

“你这话说得我不爱听,什么刻薄寡恩,许他们做下人的妄自称大,贪冒银钱享福,不许我们做主子的说他们罚他们了?颠倒黑白!是,他们赖家伺候荣府有功,可功劳再大也不能压到主子头上去。贪了那么多财物,大老爷还肯开恩放他们走,便就是莫大的仁慈,谁敢说什么!我看谁寒心,谁寒心叫谁滚去!”王熙凤说着,就瞪向门口那些待命等回话的管事儿婆子们。

贾琏没了理,咂咂嘴,“你瞧你,我不过随口说一句担心,你厉害什么。”

“什么随口一句,我看你就是刚生下的兔崽子,光知道吃奶没脑子。”王熙凤嫌弃地白一眼贾琏,打发他赶紧出门办事儿去,她还得应付这些回话的管家婆子。

头一个回话的婆子张嘴就报:“二奶奶,刚账房来报,大老爷又领了两千两银子出去。”

“说gān什么没有?”

婆子摇头。

王熙凤想了想,便道:“以后大老爷领银,只管记在账上就是,先不必多问。”

……

贾赦自己算了下,他一共领出了七千两银子,印刷坊那边他会留出三千两备用,余下的四千两银子贾赦准备用于置办一间铺子,主要是作为传递消息的据点用,顺便做生意。

贾赦记得上次在旺德茶楼喝茶的时候,听伙计说他们老板有意把铺子转手。就叫猪毛揣好银票,又带上了方正路,几人一块去了同泰街。

前两日贾赦特意叫人打听了这附近的地价,同泰街东街口这地域最多两千两就可以购下。

“讲价的事儿就jiāo给你了。”贾赦拍拍方正路的肩膀。

方正路受宠若惊,忙心虚的表示不敢。

贾赦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只盯着他看。

方正路立刻懂贾赦的意思了,忙点头应下这差事,转而跟猪毛进了旺德茶楼。

方正路最后跟掌柜的讲到一千七百两成jiāo。签了文书,过了房契,就算买完了。旺德茶楼掌柜的还挺高兴,没想到铺子这么快就出手了,立刻叫人收拾东西,到下午的时候就搬gān净了。

贾赦叫人把茶铺大堂内所有的东西都撤了,北面都替换成书架和陈物架,用于放书以及宣纸画轴等物。这些架子前有一个很长的柜台将大堂分割为南北两块,柜台上可陈列毛笔砚台等物。台前空下来的那一大片地方,则摆放着十二张红木长方桌,桌子整齐列为两排,长方桌两侧各放置三把椅子,可对坐。另外还在墙上挂了几幅画,靠墙边空余地方摆上几个高几,放上兰花。窗户上则挂了蝉纱帐幔,没太阳的时候,帐幔就用坠着蓝穗子的银勾收拢着。

如此一布置下来,整个茶楼内便有了书香气,jīng致高雅了许多。至于楼上的房间,贾赦让方正路照楼下的样子大概办就行了,他便不cao心了。

五天后,铺子已经完全被改装成了一间书肆,并被命名为邻家轩。

掌柜由小厮万福担任,但他就是个充门面的,真正主理书肆的人是方正路。他识字,在打理书肆和处理消息方面多少会比其他人方便些。虽说荣府里从不缺识字且有管事才能的人,但这间书肆因为关系到《邻家秘闻》的核心,贾赦就必须选择自己认为绝对可靠的人来担任。

邻家轩开业时,静悄悄地,没有鸣鞭pào,也没有敲锣打鼓通告,只是揭了牌匾,开了个门而已。

开业后的起初几天,只有两三个书生光顾,人并不多。后来就有人发现邻家轩的书架上竟然陈列着只有权贵们才拥有的《邻家秘闻》第一期和第二期,大家便开始热议起来,一传十,十传百,不消几日,满京城的书生都跑来邻家轩围观,但真正买书的人却没有几个。原因很简单,书卖的太贵了,邻家轩掌柜竟然喊出每本五两银子的高价。一般的穷书生哪会愿意花一整年吃饭穿衣和读书的钱来买一本杂书。

不过消息传久了,倒真有人到邻家轩来买书。有一些是土财主和纨绔子弟,挥金如土,随手买来一阅只为满足好奇心。还有一些人买书不是为了阅读,只是为了炫耀身份。京城内不乏有一些品级不算高但也算低的官员,他们因没有收到派书而不服气,总觉得自己身份够得上王孙贵胄,为了证明这点,便就趁机暗暗自己凑钱来买,只为回头在他人跟前炫耀,彰显身份。

对于这后者最典型的例子,就要数王夫人的兄嫂了。

其实王子腾身为京营节度,是可以被圈在贾赦派书的范围内。但贾赦记仇,就懒得把一本价值一百多文钱的书白白làng费在王家,故而《邻家秘闻》的两次派送都故意落下了王家。

本是因个人喜好所致,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但贾赦没想到,王家人竟然在介意这件事。

就在今日,王夫人嫂子李氏上门了。

李氏先围观了王夫人的破院子之后,便同王夫人一道去拜见贾母。

王子腾身居要职,贾母见了李氏哪有怠慢之理,忙招待她上座,又叫人沏了上品贡茶招待她。贾母料想李氏此来是为王夫人撑腰,她便赶紧表明这二房搬离荣禧堂的缘故全是因为一本书。李氏一听,忙表示也有人给她们府上秘送此书,甚至还当众拿出《邻家秘闻》二期给大家看了下。而后,几个女人就开始一起痛骂书的著者,说什么书上内容子虚乌有,全部是乱写乱吠等等。

贾赦虽不在场,但当时何种qíng况,每个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在事后都全部知晓。

对于那几个女人无理的聒噪诋毁,贾赦自然不在乎。贾赦倒是对李氏来荣府还特意带着《邻家秘闻》的行为很感兴趣。李氏的虚荣举动,恰恰证明了一件事,似乎拥有《邻家秘闻》在京城贵族圈已然成为了一种身份的象征。

贾赦忽然来了兴致,查起邻家轩的账目。

邻家轩从开业至今有十二天,林林总总算下来收入一共有三百两。这其中《邻家秘闻》就卖出了五十五本,共计银子二百七十五两。过期杂志竟然还卖出这样的价钱,实在难得。仔细算一下,平掉两期杂志的印刷成本,尚且还富余出了八十多两。

看来在京城权贵圈内光靠卖杂志赚钱,都变成一件很可行的事儿了。

“而今已有七八个人问《邻家秘闻》还出不出,新一期书能不能预订,小的不敢乱说,便只回说不知道。”万福如实回报道。

贾赦点了点头。

“对了,昨儿个铺子里来了位身着华服的年轻公子,他身后边跟了好几位穿着锦衣带刀的人,看起来身份很不一般。他问我是否是《邻家秘闻》的著者,我说不是。就又问我怎会有这些书,我就照着老爷之前的jiāo代,只说是有人秘密把书送到门口,留信让代卖。他还问我回头怎么把钱还回去,我就把之前备好的那封信找出来给他看了,告诉他们取钱的方式是临时通知,还没定。”

贾赦:“对方长什么样?”

“二十多岁,中等身材,方圆脸,眼神儿很不一般。”万福形容道。

贾赦想不出来是谁,料想此人第二日或许还会再来。贾赦便在次日打扮一身读书人的模样,早早的来到邻家轩,在大堂选了个靠窗位置看书。

不多时,果真有一辆豪华马车停在门口。贾赦挑开窗纱,看见从车上下来的人身姿颀长,轩然霞举,再仔细一瞧,竟然是宋奚。贾赦有点失望,立刻埋首看书。

宋奚进了门,斜眸往南瞧,一眼就看见坐在窗下的贾赦。他打发随从去柜台买了两本《邻家秘闻》,自己则径直走向贾赦,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便猜到能在这碰见你。”宋奚手指敲了敲桌子,转头打量一圈铺子内的环境,才对贾赦道,“你这铺子开得不错啊。”

“这不是我的铺子,掌柜的姓万,在那边。”

贾赦说罢就指着柜台那边的万福。

万福一边很配合地朝这边笑了笑,一边心下惊叹这位清贵男子的容貌气度,真真好看到天上去了。

宋奚听了贾赦的话一笑,也不置可否,只看着贾赦道:“听乞丐们说,有消息可以来这里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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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要上架了,估计会有一些小天使离我而去了,来个上架感言吧。

大鱼是在八月确诊腰间盘脱出,微创后卧chuáng了三个月到现在有所恢复,但还是不能弯腰、久坐,仍然没有办法去正常工作。

现在的一切码字行为都是在站立(累了躺会然后再站起来)qíng况下进行的,所以你们看到的都是很有“骨气”的文字呦!

说实话,在这种状态下坚持码字,除了出于爱,当然也非常希望能够通过稿费补贴一下自己生活。我个人是很希望喜欢这篇文的亲亲们都能正版,非常希望,也非常感谢!鞠躬!

(话说得有点多,再道个歉,么么哒!)

第23章 第一狗仔

宋奚提了乞丐。

这很明显是在暗示。

贾赦冷静地观察宋奚,见他面色并无异状,更没有表现出好奇的神态。这说明此人早已明了《邻家秘闻》著书人的身份了。

贾赦决计默不作声,他倒要看看宋奚此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宋奚默了下,跟贾赦道:“我想知道我这消息能值多少钱,不如我跟先你说说,你帮我评判一下?”

贾赦:“八十三两银子。”

“什么?”宋奚不解地看贾赦。

“《邻家秘闻》目前盈余总额,八十三两银子。”贾赦耐心地再解释一句。

宋奚愣愣地看着贾赦,没料到他会反应的这么快。很显然对方已经猜到自己知晓他的身份了,可是假设竟然没有表现出一点惊惶,反而以很坦然的态度直接回答了他的问题,间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宋奚忍不住笑了一下,凤目内原本该有的犀利辗转化为柔,淡雅如雾。

“既然你肯把全部盈余给我,我便破例一次,告诉你这件事。”宋奚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推给贾赦。

贾赦打开来看,里面只写了五个字,“孙信阳吴氏”。贾赦记得孙信阳,应该是当朝御史大夫孙英武的幼子。

“此人是个痴qíng种,十分有趣儿,相信你细查之后,会有很多惊喜的收获。”宋奚道。

贾赦把信收起来,勾勾手,让万福取了八十三两银子给宋奚。宋奚好像真贪钱似得,亲手把银子收下了。因为有几两银子散碎,他握在手里的时候掉了出来。

贾赦拾起银子,想了想,gān脆把自己的钱袋倒出来,给他装上。

宋奚特意看了眼这钱袋,很普通,只是一块锦缎余料fèng制,上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绣纹。他这才放心的将银子装进去收好。

“宋大人若无事,就可以走了。”贾赦赶人道。

宋奚指了指桌上他刚买完的书,“我还没看呢,你们书肆的待客之道可真差劲。”

贾赦无语,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喝茶看书。宋奚则也坐下来,看似认真地一页一页翻看《邻家秘闻》。

贾赦肯定宋奚早就看过这两期了,不明白他为何还要装样子。他偶然扫一眼过去,发现宋奚正翻到第一期写“送溪”也就是他自己的那一页。

贾赦这下算是明白了,这厮终究还是来找他算账来了。

“的确句句属实,但我有必要澄清一下。我常出没雅风馆,妻子早亡,这两件事之间毫无牵连gān系。我和雅风馆头牌杜chūn笑只是简单地主仆。雅风馆、chūn风楼这些地方于我来说,就犹如乞丐于你。都有同一个作用,搜集消息。”

原来京城第一大jì院chūn风楼是宋奚开得。

贾赦如果没记错的话,大周律好像明文规定,当官的开jì院违法。

“这两处地方的地契拥有者并非是我。”宋奚似乎看出贾赦的心思,及时补充一句。

贾赦点了下头,“明白,你在钻律法的漏dòng。”

“可以这么说。”宋奚坦然承认。

“你也说了,我书上阐述的每一句话都没有错。而对于你和杜chūn笑的关系,我持保留态度。”毕竟贾赦曾亲眼看见杜chūn笑当着宋奚的面儿洗澡。那得是多熟悉的主仆关系,才能gān出这种随便的事儿来。

“为何会这么说?难不成你是亲眼看到了什么,才会有所误会?”

宋奚知道贾赦并非是蛮不讲理的人,从他所书的两期书的内容就能很清楚地看出他的为人,所以他一定要问清楚。

贾赦瘪嘴,冷淡地和宋奚四目相对,就是不回话。

“你说说,我或许可以解释。”宋奚道。

因事关雅风馆粗使青山的安危,贾赦摇头表示不能说,他自己倒无所谓,但不能拿别人的命冒这个险。

宋奚挑眉,“我可以出八万三千两来买你这个消息。”

贾赦摇头。

宋奚为难地蹙眉思虑了会儿,便口气坚定道:“我今日一定要和你摒除这个误会。这样,我拿自己的xing命作保,你坦白这件事之后,我不会因此伤害或bī迫任何人,不会多说多做任何事。你若不信,我还可以立字据给你。”

贾赦还蛮惊讶宋奚为解释一件事竟然会这么拼。

看在他如此认真的面子上,贾赦便透露了一些,但他依旧坚持没有提到青山。

“有次我去雅风馆调查,刚好隔着窗户fèng看到杜chūn笑正打算沐浴,而你正躺在榻上看书等他。”

宋奚在脑子里快速回想了下当时的qíng景,恍然明白了。

“原来是那日!杜chūn笑一直过分爱gān净,那天他刺探qíng报回来后,说身上上落了鸟屎,怎么都受不了,非要沐浴之后才能回报消息。你当时如果看得清楚,就该知道他更衣沐浴时都隔着玉屏风,我什么都看不到。而且杜chūn笑此人是喜欢女子的,你若不信这点,可随意派人去调查。我虽偶尔会宿在雅风馆,但从没有和他同住过,我的房间在隔壁。”

贾赦:“哦。”

宋奚看他。

贾赦没搭理他。

俩人正陷入无语尴尬之时,万福忽然喊道:“有人来了。”

贾赦也注意到了马蹄声,忙拉开窗纱去看。宋奚立刻抓着贾赦的胳膊,急忙拉他上楼。

贾赦不解,正要问他,就听见楼下有人高声询问万福。

“掌柜的,送书那边的可来了消息?”

万福忙道没有。

腰间挎刀的锦衣男子便将一张纸条放在柜台上,“我们主子说了,若收到消息,你立刻叫人到这里告知。”

万福不懂地看着他:“这位客官,请问您们是官府的人么,我们邻家轩的事儿为何一定要告知你们?”

“是你得罪不起的人物,透漏一句给你,我们家主子是宫里头出来的人物。”男子说罢,便迈着响亮的步伐出门,骑上马后,疾驰而去。

贾赦奇怪地问宋奚:“你熟人?”

“不熟,但他认识我。若让他看见我和你在一起,他的主人自然会怀疑到你头上来。”宋奚解释道。

“他的主人?”贾赦试探问。

宋奚反应过来了,扭头打量贾赦,“原来你刚刚是在等三皇子。”

“三皇子?”贾赦搓了搓下巴,有些惊讶,也有些犹疑。

当今皇帝儿子虽然多,但多半都夭折了,而今好好活下来的只有三名皇子。其中最年长的是三皇子穆瑞迥,他刚过二十五岁,是贤妃之子,身份还算显赫。稍比他年小的是十一皇子穆瑞远,十七岁,为宫女所出,听说很贪玩,并不太求上进。至于剩下的最小的那位就是皇十五子了,为皇后所出,虽嫡出血脉是正统,但他才八岁,尚未成年,实在是变数太大。毕竟这是一个连二十多岁的太子爷都能随便战死在沙场上的朝代,过早站位的人,都太蠢了。

“是觉得可惜了,还是失望了?”宋奚问。

贾赦蹙眉:“是麻烦,我的书现在已然被你们这些尊贵的人盯上了,只怕将来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查封。”

“这简单,我让十一皇子代你认下这间书肆,他便不敢招惹了。”宋奚提议道。

贾赦摇头,宋奚这办法相当于直接让他站位在十一皇子这边,他才不傻。“我更喜欢听天由命。”

宋奚扯嘴笑一声,便拂袖下了楼,随即上了马车,匆匆而去。

贾赦站在楼梯上,望着宋奚所乘坐的马车离开,顿然醒悟。宋奚刚刚的确是躲起来没被人看到,可他的马车却一直停在书肆门口,倘若三皇子的人认得宋奚,岂会认不出他那拉风的座驾?

一大清早儿,书肆内一般不会有什么客人。那侍卫认出宋奚的马车而后,却没在书肆的大堂内看到宋奚本人,必然会觉得蹊跷,多半会怀疑宋奚来此处另有什么目的。再往深一想,就可能会觉得宋奚跟这间书肆的老板甚至是《邻家秘闻》的著者勾搭成jian了。

贾赦也明白,刚刚一时qíng急,宋奚的做法并无过分之处,至少避免了他身份bào露。罢了,被误会了也好,如此能落了个清静。

再说书肆被人怀疑跟宋奚有关系,也未必是坏事。毕竟宋奚此人权势骇人,又乃堂堂国舅,在他的名号庇佑下,邻家轩说不定还会少许多麻烦。

贾赦觉得既然宋奚这般‘乐于助人’,他就该领会下他的一番好意,比如让更多人都知道这书肆承蒙于宋大人的关照。

……

先京城五品巡领薛浩邈,有一弟弟名为薛浩粮,是个游手好闲爱打架斗jī的人物。十几年来,薛浩粮的生活一直靠他大哥接济。而今他大哥因一本乱写的书而被革职查办,锒铛入狱,他便因此就没了银钱进项,家里的饭菜接连几日都不见有ròu了。薛浩粮受不了当兔子吃素的日子,一怒之下打了媳妇儿,反被媳妇儿骂没出息。他便抄起菜刀,四处询问那本什么秘闻的著者是谁,决计一定要找到这个罪魁祸首好好算账。

结果什么都没问到,薛浩粮又白白憋一天的气。然而就在傍晚的时候,薛浩粮听到几个书生议论起邻家轩来,听说而今全京城只有邻家轩出售那个什么秘闻,薛浩粮便觉得这间书肆必然尤为明天。

一大早儿,薛浩粮就起chuáng,光着膀子坐在院中央磨好菜刀。他都想好了,他今日就去邻家轩问清楚,如果对方不肯告诉他。他也不伤人,也不打人,他就举着刀在邻家轩门口晃悠,赶走他家所有的客人。若是有人敢叫官府来,他就说自己是卖刀的,让他们都奈何不了自己。

薛浩粮喝完一碗玉米糊糊之后,也便真这么gān了。手举着菜刀,就站在邻家轩的门口挥舞着,赶客人。

方正路和万福接连出面去劝薛浩粮,却发现此人纯粹来找茬儿,根本不讲理。无奈之下,二人便偷偷打发人去通知贾赦。

不大会儿,贾赦就派了个不起眼的小厮过来传话,嘱咐方正路和万福不必管此事儿。铺子照开,没客人就没客人,无所谓。

于是,薛浩粮就自顾自地邻家轩门口挥舞了一上午的菜刀。

中午的时候,京畿府许多衙差有到同泰街一家包子铺吃午饭的习惯。他们半路刚好路过邻家轩,远远地就看见舞菜刀的薛浩粮了。

“哎呦,这是谁啊,敢在邻家轩门口动刀。难道这京城里还有蠢货不知道,这铺子是我们府尹老爷关照得。”一名衙差高声惊叹完,其他几命衙差都纷纷抽刀,朝着薛浩粮这边走来。

薛浩粮早就注意到这些衙差老爷了,正在脑子里琢磨说辞。忽听他们说这书肆是现任京畿府尹宋奚所关照的地方,吓得顿时腿软,尿了裤子。他丢下菜刀,就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给衙差老爷们赔错,转而又跪着给万福等人赔罪。

万福捂着嘴巴,一边发牢骚要找人刷地上的石板,一边打发薛浩粮快走。

这时候街上就有人围了过来,其中有人认出了薛浩粮,便喊道:“这人就是就是那个被革职的五品巡领,薛浩邈的弟弟。”

“薛浩邈?原来是那个bī迫城北所有商贩jiāo保护费的狗贪官。”

“他弟弟在这gān什么,想报复?”

“好容易有本书能为民除害,为我们百姓抱不平,绝不能让他得逞,大家一起上!”

人群中也不知道谁说了最后一句话,总之话音一落,所有人都围攻上来,噼里啪啦一顿狠踹薛浩粮。

薛浩粮被揍得痛得嗷嗷叫,嘶嚎喊着:“衙差老爷救命!”

几名衙差扣了扣耳朵,都说肚子饿了,你一言我一语笑着去了,当什么没看到听到。

薛浩粮最后被揍的皮青脸肿,爬不起来了,还被众人bī着用舌头舔gān净石头上的尿渍。薛浩粮无法,只得边哭边舔边求饶,并且发誓这辈子再不会找邻家轩和著书人的麻烦。众人这才算放了他,薛浩粮赶紧一瘸一拐地爬着跑了,生怕众人后悔再揍他一顿。

万福和方正路看完笑话之后,便心叹自家老爷神算,果然不用他们亲自出马,自有人帮他们解决了麻烦。所以说这宋大人的名号还真好用,今日事一传出去,以后这邻家轩在京城定然吃得开,再没人敢挑衅滋事。

……

荣国府

近一段日子,贾母因一直不满贾赦安排到她身边的陌生脸孔,便一直有事没事儿就对这些下人撒火。反而因此落下了脾气bào戾的名儿,越发不得人心,使得府内众人对贾母面上敬重,心里却厌烦敷衍起来。

王夫人这段时日过得也十分艰难,好容易费功夫叫人把贾赦原来的破院子恢复了原貌,便还要费jīng神重整旗鼓,从头开始争夺管家权。

王夫人特意打扮得衣着朴素,看起来有些显老。她到了贾母住处后,便跪地赔错,哭着坦白了她之前贪污公中银子的经过。

贾母本以为王夫人会为了面子硬挺着不认这件事,而今听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说她贪污的银子一个子儿都没有自己花过,全是都给了宫里受苦的元chūn,甚至还拿出一个小账本,记载着她这些年来自赔了多少嫁妆往宫里送。

“这些年我对她越发想念的紧,有时甚至觉得只叫我见她一面,让我死都愿意。都是娘肚子里掉下来的ròu,她还是我的头一胎,感qíng自不同别个。我瞧着咱们府里年轻一辈的爷们没个有大出息的,为了荣府这个家,才是忍痛舍下了她,把她送进了那么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希望这孩子能争口气,盼着她将来有出息了,可以光耀门楣,可以多多提携族里的兄弟们。都怪我野心太大,害了她,也害了自己!”王夫人说着说着就哽咽地喘不上来气儿,兀自地垂胸痛哭。

贾母听得直流眼泪,一边骂王夫人不该如此瞒着,一边心疼王夫人的不容易。她忙要搬出自己的私房,替王夫人去照应宫里的元chūn。

王夫人连忙拒绝,“媳妇儿如何不孝,也不能要母亲私房。自个儿女儿的事儿,我就该自己解决才对。我以后再不会为了什么面子,反而偷偷摸摸犯下了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今日说这些,只盼着母亲能不计前嫌,原谅我之前贪冒之错。”

“好了,你快起来。我早就知道你是有苦衷的,故那日没有当众点破你。而今这事儿也就你我说说,绝不要外传第二人,特别是你大哥,千万别要他知道。”贾母叹道。

王夫人忙给贾母又磕了头。

“我还是念着你管家时候的好,你瞧瞧咱府现在被你大哥闹成什么样子了,赖家一家子都被他打发了出去。外头不知道有多人正骂着咱们做主子的刻薄寡恩!”

“大哥毕竟是血xing男儿,做事不计后果,难免冲动鲁莽了些。这管家是细致的活儿,还是该女人做好。”王夫人以退为进,故作谦和道。

“正是如此呢!”贾母拍拍王夫人的手,“我是盼着你能夺回这管家权。只可惜老大而今做事竟谨慎了许多,叫人抓不出把柄,不然我非拉他下马不可。”

王夫人笑着跟贾母表示她不在乎什么管家,只要能孝敬她老人家就可以了。

贾母因此更加心疼王夫人,舍了一对嵌着红宝石的金瓶子给她。

王夫人领了东西离开,心里却还不满意,琢磨着怎么尽快挽回自己掌权地位。既然贾母那里已经有了保证,她只要想办法捉住贾赦的错处,便可以要回管家权了。

王夫人便召来周瑞家的,jiāo代她去揪贾赦的错。周瑞家的一听王夫人要她去招惹大老爷,心里就十二分的不愿意。她们家现在还在马棚子边上住着,她的脸被大老爷的人打得到现在都有些抽抽,都不会笑了。她受了这么多苦之后,太太还要她去挑大老爷的错,便是借给她十个胆子她现在也不敢冒这个险。

但周瑞家的不好当面拒绝王夫人,嘴上是应承下来,回头她却不办事儿,等王夫人在问起,就以找不到错处为由敷衍了。

王夫人发现周瑞家的竟和自己不是一条心了,十分恼恨,偏偏此刻二房处于弱势,如果她再处罚周瑞家的就显出刻薄,会让更多人寒心。遂只能忍着这个气,再去找其她人办此事儿。奈何找来找去,竟然都是一些不如周瑞家的。

王夫人已然发觉自己在这个家说话没分量了,吩咐个人办事儿,一个个就都跟软脚虾似得,除了会敷衍她,哪儿都挪不动。二房不过是暂时失势,这些墙头糙竟然全倒戈向着大房!

王夫人无奈至极,一气下就去找大哥王子腾求助,反被王子腾狠狠训骂一顿。毕竟这是荣府家事,王子腾作为外人不好掺和。不过他随后也答应王夫人,会通过别的方式震吓警告一下贾赦。

两日后,王子腾派人传话,让贾赦过府一趟。贾赦给拒绝了,理由他忙。

如此隔一日后,王子腾又派人来请贾赦,贾赦又以很忙的理由给拒绝了。

第三次,王子腾亲自上门,却扑了个空,贾赦根本不在家,也没有人知道他在哪儿。

王子腾因三次出拳都打空了,非常生气,想着怎么也要等见到贾赦之后再走。谁曾想他百忙之中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仍是没看到贾赦人影,只得选择愤愤然离开。

贾赦这两日是真忙,他一直在专心地调查有关御史大夫孙英武之幼子孙信阳的一切。

孙信阳乃是进士出身,现今在翰林院担任从六品编撰。此人在外名声很不错,加之其父是赫赫有名的御史大夫,出了名的清高有气节。而他又年纪轻轻能就高中进士,入了翰林,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在为官上方面,孙信阳的确没什么问题,但在做人上,他就渣出新高度了。

孙信阳十七岁娶妻吴翰林家的嫡长女吴氏,后因吴氏三年无所出,他便纳了吴氏的庶妹吴姨娘进门。谁曾想吴姨娘的肚皮也不争气,又三年过去了,她的肚皮也一直没有动静。前年开chūn的时候,吴氏倒得幸怀上了,在年末终于给孙信阳生了个儿子。本来正妻生下嫡长子,是非常圆满的大喜事。却不知这孙信阳抽了哪门子的疯,竟然以妻子在月子中身体虚弱为由,将刚刚诞下的嫡长子jiāo给了吴姨娘抚养。

嫡妻吴氏自然气不过,和孙信阳几次三番理论无果,便忍不住要回娘家哭诉。孙信阳自然不允许她如此,便直接将吴氏□□在屋内,不许她踏出房门半步。而且不仅如此,孙信阳还趁着吴氏刚刚生产体虚之时,把吴氏身边原本贴身伺候的人全部撤换为成了自己人,为的就是防止她偷偷派人传信回娘家。

孙信阳将孩子抱走后,便对吴氏冷漠不管,不闻不问。外人不论是谁,若有想见吴氏的想法,都被孙信阳一概以‘生产后体虚需要静养’为由,挡了回去。短短不足一月,吴氏还没熬出月子,就在这种bī迫压抑的环境下崩溃了,选择自尽而亡。

孙信阳倒是没有瞒下吴氏自尽的事儿,让府里人和吴氏的娘家人都知qíng了。但其中具体实qíng,孙信阳却隐瞒了下来,只对外说吴氏生产后便因体虚常犯糊涂,jīng神错乱,时常发疯。他是为了顾念妻子的体面以及免于长辈们的担心,才把吴氏的病状隐瞒下来。吴翰林一家一贯相信孙信阳的人品,未有太多质疑,便点头同意了吴氏下葬。

而今孙信阳终于熬过了妻子吴氏的丧期,便开始筹谋打算把吴姨娘扶正。吴翰林一家也愿意继续结下两姓之好,再说吴氏留下的孩子,他们也觉得能由吴氏的亲妹妹抚养最为放心,故而也很支持孙信阳的打算。至于孙信阳的父母,至始至终都十分偏爱这个小儿子,对于他做的任何决定都没有异议过。

孙信阳之事的整个经过,贾赦花了将近六天的时间调查和梳理。

当年吴氏身边的旧人早已经被打发离京了,贾赦只能调查这些旧人曾经jiāo好过得朋友和姐妹,从她们口中探听到了些许qíng况。得幸此时距离吴氏之死已经时隔一年多了,孙信阳对于府内下人的管束并没有当时那般严苛。甚至时过境迁,他和吴姨娘你侬我侬,日子越来越好,早就对当初那点的事儿了放松戒备。

恰逢当时负责监视吴氏的一个老婆子,而今因为吴姨娘管家不公而心生怨愤,便愿意卖消息出去,道出了当时的内qíng。贾赦根据这老婆子的供述,找到了当时同她一起监视的一名丫鬟,此丫鬟而今已经被开恩放出府嫁人了。但她日子过得并不好,才成婚不到半年丈夫便早死,肚守了寡。她一直觉得自己而今这下场,是当初对吴氏犯下的恶行所报。故而对于贾赦的问询,她十分坦然,道尽自己所知。

宠妾灭妻,硬生生bī死了刚给自己生下儿子的原配妻子。

诗书教化下的孙信阳,怎会生出如此歹毒的心思,让人不敢想象。

贾赦还在吴翰林家调查到岭一条消息,当初身为庶女的吴姨娘原本并没有被安排给孙信阳做妾的打算。本来这‘宁做穷□□不做富人妾’的道理,连平常百姓家都懂,更何况是自诩清高门第的吴翰林家。

据吴家人当时回忆,吴姨娘当时本来都快要订亲了,结果当时吴氏带着孙信阳回门的时候,吴姨娘落水刚好被孙信阳所救。吴姨娘自觉得失了清白,便要自尽。而当时吴氏生母刚好正为吴氏无子之事而忧愁,便在问了吴姨娘的意思之后,做主把吴姨娘给了孙信阳做妾。

贾赦觉得这件事发生的太过巧合,像是特意设计的一般。孙信阳肯定是渣男畜生了,但如果这个吴姨娘并不无辜,贾赦可不想就此放过她。

贾赦便又派人去重新细查吴姨娘的过去。特别是他在吴府做庶女的时候,可否有什么老人知道内qíng。

“不要仅限于吴府府内的人,从外放出府的人身上反而更容易得到消息。”

贾赦嘱咐完这些,便想到吴家还有一人可能知qíng,便是死去吴氏的亲妹妹,张吴氏。她的夫君正是而今新任蒲柳县县令张开驰。

贾赦虽不认识此人,但这位张开驰之所以能如此快的从主簿升上蒲柳县县令,还要多亏《邻家秘闻》曝光了上一任县令的恶行。故而贾赦便以著书人的口吻,书信给张开驰一封,希望他能让妻子开口回忆一下当年的事qíng。

两天后,贾赦就等来了回信。张开驰根据张吴氏的口述,代笔述下了当年吴姨娘待嫁前的种种行径。

原来吴姨娘早在十四岁时,便和孙信阳产生qíng愫。那时候,孙信阳作为吴家的女婿已经有一年半了。当时孙信阳和吴姨娘甚至私下接触过,被张吴氏撞个正着。不过张吴氏因为当时年小,听了他们的解释理由便并未多想。而今姐姐遇难,物是人非,她再回想当年的种种,才知道一切都是算计。

奈何而今她能说了,也无法说。姐夫孙信阳的家世背景远高于他们,而且她手上也没有真凭实据,一女子之言说出来又有谁会信。

张开驰送信的时候,还坚持让传信小厮多带一百两银子,是他们夫妻为表达感恩对《邻家秘闻》的酬谢。贾赦知道张开驰一年俸禄也不过四五十两银子,这一百两银子对于他们夫妻来说是个大数,贾赦可不敢收,遂让小厮原数退了回去。

至此,有关于孙信阳和吴氏之死事件的经过就全部整理完毕,相关人员的证词也足够了。贾赦只需要整理归纳,最终凑成一篇稿子发布便可以了。

贾赦又算了算日子,从他派小厮去晋地至今日,已有二十三天了,如无意外的话,俩小厮应该回来了才对。

贾赦上午刚惦记完,晌午就得知他二人回来了。贾赦正在用午饭,听到这消息后十分急切,连饭也不吃了,撂下筷子便叫他二人速速进来。

“老爷,小的们先去了晋城,见城内四处一派繁荣,百姓生活和乐,毫无受灾的样子。就找了当地一些人询问,据他们所言,晋地的确是受灾了,却不是所有的地方,只有最北那一块。然后小的们出城,便去了北边,连走了北面三处村县,并未看到有一处受灾。再问了那里的人,他们又说受灾的地方在东边。小的们又去了东边,东边的就说在西边,最后西边的又说在南边,可我们开始去得晋城他就在南边。”

贾赦嗤笑一声。原来玩得是这种把戏!

小厮哭丧着脸道:“所以小的们也糊涂了,被这些人说得,最后都不知道到底该去哪儿边好。”

“回来正好。”贾赦道二人辛苦,命他们闭紧嘴巴不许透露任何消息出去,随后令猪毛取了二两银子赏他们二人。

俩小厮忙致谢感恩,而后老实地退下。

黑猪则在这时来跟贾赦回报他刚刚搜集到的一些传闻,请老爷做主该去重点调查哪一个。

贾赦:“但凡涉及到官员贪污弄权、玩忽职守的传闻,就一定要查,不论品及大小,查到了就是为民除害。至于你说的那几个的奇事异闻,似乎都没什么紧要,倒是王家每月都有人伢子往里送人这件事,值得查一查。一般的府邸如果需要人,都会统一次xing纳入。即便是偶尔遇到清理人员急需填补的特殊qíng况,一年要人最多也不会超过三次。像王家这种月月都要人的,实在是太奇怪了。”

“小的也觉得十分奇怪。不过王子腾毕竟是经营节度使,家周围时常有守卫逗留,不太好探查。”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有秘密,总会露出破绽。你先叫人看住王家的所有的们,特别是侧门偏门和后门,总之越隐蔽的出口越要看住了。至于其他的,如果有危险就不要轻举妄动,安全为重。”贾赦吩咐道。

黑猪一一应承。

“新一期的内容我已经准备好了,所以这件事可以慢慢来,不必着急。”

黑猪一听到这话,顿然jīng神了,忙问贾赦都是什么内容。

“这次遇到了两件都是大事,便只说这两件就够了。第一桩是晋地无灾骗粮,第二桩是翰林孙信阳宠妾灭妻。”

“的确是两桩大案,这两件事如果报出去,只怕不止会轰动整个京城,满朝文武,还有圣人那里只怕都会被惊动了。”

黑猪光这么用嘴说,便已经觉得超慡快了。要是等这件事爆出去,看全京城的人喧嚣起来,那场面必然更慡。

贾赦觉得晋地的qíng况不好拖延,遂连夜写完稿子,一大早儿就jiāo给猪毛,令他即刻出京去印刷坊,准备书册印刷事宜。

书从活字排版到印刷装订成册,最快也需要四五天的时间。

贾赦想起最近听了不少宁府传出来的风言风语,便让猪毛顺便从印刷房给他带一个空白的书册,除了封皮上有特制花纹印出的“邻家秘闻”四个字外,书里面的内容要是白纸。

贾赦而今等印刷的时候正好闲着,就提笔写了一篇关于贾珍和尤二姐的稿子。因为内容不发表,只不过是起恫吓作用,所以只是很随xing编,看起来有严谨的感觉罢了,匿名人的证词也都是编的。

随后,为了避免他的字迹露馅,贾赦就让方正路把他写的稿子誊抄在那本空白的书册上。

尤二姐才刚满十三岁,目前一直跟尤老娘住在宁府,蹭吃蹭喝。贾珍对尤二姐的变化是日日看在眼里,眼瞧着她要含苞待放了,便对其无微不至,言语撩拨,偶尔动一动手。尤二姐年小不懂这些,以前也未曾被尤老娘教育要忌讳什么。故而也不在乎这些,只觉得是和贾珍瞎玩,后来日子渐长了,她也略懂男女之事,便对于贾珍的占便宜的行为觉得有些娇羞,却也没有阻拦。

俩人一来二去就越走越近,加之没有人阻拦,便越来越胆大。

此刻就是在贾珍正打算对尤二姐出手的关键时候,贾赦上门了。

贾赦就拿着这本《邻家秘闻》的手写初稿,晾给贾珍看。

“城东有一国公府大爷,叫假真,因馋涎妻妹美貌,对刚刚年满十三岁的……”

贾珍看到这些内容之后,一哆嗦,惊诧地问贾赦这是何意。

“昨晚上有人投到我荣府门口,信封上写着‘大老爷收’,我打开一瞧竟然是手写稿,但内容是写你的,跟我没什么gān系。我就想这东西大概是投错了,我就给你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终于懂了什么叫做写吐了,写到早上七点嗷嗷,这么肥,不留言对得起yín家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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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23.第一狗仔

贾珍赶紧又把书拿起来,手捧着书微微颤抖,直眉睖眼,面色赤红。

“这、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要把我的事儿写到《邻家秘闻》里发给全京城的人看?天呐,这怎生好,我定然会被全京城的权贵们笑话死。”

“何止如此,想想邢忠。”贾赦友好地提醒了一下。

贾珍吓得立马打哆嗦,当初因为邢夫人的死,他特意关注过邢忠的事,其下场如何他再清楚不过。贾珍还记得他那会儿还叫好呢,骂邢忠活该,拍着肚皮十分慡快地大笑一场。而今想想,若自己也遭遇和邢忠一样结果,那他根本就没脸活下去。

被迫离京城,离开宁府,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这都太可怕了。

贾珍怒急攻心,一边拍桌一边跺脚,咬牙切齿地狠狠骂起来:“这著书人到底是哪来的贼狲猢,别让我找到他,否则我非得把他揍得尿裤子满地找牙,让他哭爹喊娘求我,让他喊我珍爷爷,保证再不写我的事儿!”

“你继续,我先走了。”贾赦作势就要起身离开。

贾珍慌忙抓贾赦,急道:“好叔父,侄儿眼看就要被这本书害死了,你怎么还走,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贾赦冷笑:“我看你骂人就能解决问题了。”

“好好好,我不骂了。”贾珍假模假样的自扇一下嘴巴,而后问贾赦有没有什么办法。

贾赦看他似乎话还没完,便没说话。

贾珍果然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得哭自己可怜。说词一点都不新鲜,老生常谈的几句,什么一时冲动,头脑发热,qíng不自禁,然后就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

贾赦冷笑,扬首睥睨着贾珍,“你是简单地玩女人?是乱|伦。”

贾珍顿时蔫了,羞愧地低头耷脑,转而惶惶不安的去抓桌上的茶,往自己嘴里狠灌了一口,有点不敢去看贾赦。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贾珍才讪讪开口问:“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难道要眼睁睁的看他把我的事儿写进书里?我猜这件事我就算是抵死否认,大家肯定还是相信书上的话,不相信我的解释。”

“这是自然,大家又不傻,gān嘛不相信事实而去信你的狡辩。”贾赦嗤笑道。

“那现在可怎么办?”贾珍五官扭曲在一起,愁苦至极。

“我倒是认识个人,他能和著书人说上话。只是你这件事到底能不能解决,要看著者的心qíng了。”贾赦这话也不算是说谎,他的确认识许多认识自己的人,且都能和自己说上话。

“那赶紧为我引荐!”贾珍急道。

贾赦应下,但要贾珍保证一定会对这件事必须保密,否则惹恼了著书人下场他应该清楚。贾珍连忙拍胸脯保证。

次日一早儿,贾珍就收到了一封信,信的落款印着带有独特花纹的“邻家秘闻”四字大章。内容是让贾珍准备好十万两银票,等候中间人和他jiāo易。

当天下午,贾赦就带着贾珍到了城北一家很普通的茶楼,二人在一楼大堂坐了会儿,接着就收到一乞丐递来的纸条,请贾珍倒二楼二号雅间。

二人随即进了房间,就见内间门口处当着一扇大屏风,里面什么光景完全看不到。屏风前面站着俩人,都戴着面具,腰上挎着佩刀,看着是练家伙的,惹不起。进门之后的眼跟前就摆了一副桌凳,桌上有笔墨纸砚。贾赦就让在此处坐着,嘱咐他切莫冲动毁了前程,而后就出去了。

过了会儿,贾珍就愁眉苦脸的从屋内走了出来。

“十万两银子啊,十万两,就这么没了。”贾珍捶胸顿足。

“不然你也可以留着。”贾赦道。

“不不不,我可不敢留,不然别说损失十万两,整个宁府我都保不住。”贾珍禁不住后怕道。

二人随后上了马车,往回走。

贾珍:“可我真忍不住好奇,这著书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这样神通广大。刚刚屏风后的那位中间人,竟然把我日常的饮食起居qíng况都说出来了。想想一直以来,竟一直有双眼睛盯着我,我就害怕,都没胆量恨他们了。”

贾珍说罢,生怕有人偷听他讲话,就四处瞅瞅,而后才想起来他们在车上。这下贾珍放心了,才狠狠骂一通,转而好奇问贾赦是怎么跟这些人联系。

贾赦厌烦贾珍的聒噪,一直在闭目养神。这会儿听了这话,方道:“乞丐。”

贾珍本还想好奇贾赦怎么跟这些人纠缠上的,但他此刻见贾赦似乎很累,便识趣儿地没有再开口。反正他心里也能猜出个七八,估摸贾赦是因为邢夫人之死和邢忠一事,被那位著书人的手下们追问调查过。所以贾赦有联系著者的方法,根本没什么好奇怪。

著书人真的真的太狡猾了,竟然利用城中最不起眼最容易叫人忽视的乞丐。京城内乞丐太多,而且一个个穿得破破烂烂,脸都是脏的,以至于哪一个看起来长相都差不多。谁若真想顺乞丐的藤去摸瓜抓人,难于登天,几乎就不可能。

贾珍忽想起一事儿,从袖子掏出一张纸给贾赦,“刚走的急,我忘了说,他们还给了我这东西。”

贾赦看了那契书一眼,问他什么想法。

“说什么会把我的银子全都用在赈济穷人,修桥铺路,还有贪官污吏的调查上。又说什么我这是在为造福百姓,改善民风,约束官员恶行之类的好事儿上出了一份力。我怎么就不信呢!讹钱就讹钱,扯什么匡扶正义的名头,呸,我只觉得他们道貌岸然,恶心人!”

贾珍想想舍出去的那十万两银子,心里就特别窝火。现在事qíng的确是解决了,他是逃过一劫,可只要那著书人活着,抓着他这个丑事儿,他就的一辈子敢怒不敢言,哑巴吃huáng连gān受苦。

对方还让他立了字据保证,以后再不会gān出欺rǔ尤二姐之类的事儿来。贾珍更气不过,不过这件事他没脸告诉贾赦,就瞒着了。

对于贾珍的质疑,贾赦这回倒是很有耐心的解释了,“他们若真拿钱享乐,要钱走人就是,何必多此一举跟你解释,还留了这张契书给你。”

贾珍愣了愣,想想的确如此。虽然他不愿意承认这点,但如果对方真拿钱就走人,他也不会再说什么。而今这般允诺保证倒是容易留人话柄,回头若做不到,落个假仁假义的名声,他们就相当于自找麻烦。

贾珍慢慢从全然怀疑,变成了半信半疑。且等以后再看,若对方一直没声响,他保不齐还可以拿此事要挟回去,然后再痛快地骂一场。

“今日事你管住嘴,若再因此而吃了亏,便是你自己活该了。”贾赦提醒道。

“知道。”

贾珍刚才给人家写的保证书里就有一条要保密。本来他觉得这事儿跟亲近的人说一说,没有关系。不过刚刚听贾赦这么一提醒,再考虑到那位著书人的神通广大,他还是闭紧嘴巴,以后跟谁都不要说好了。

到了宁国府,贾赦便下车和贾珍分别。黑猪转即就回了荣府,把一沓银票和贾珍的亲笔保证书jiāo到贾赦的手里。

“老爷,您一下要十万两,可不少啊。”黑猪叹道。

“本来只打算要两万,给他个警示。不过,谁叫他脾气大呢,骂著书人四句话,我便多给他添了点,想必他也不会介怀。这次能叫他ròu痛一下,狠狠长了教训,说不定还是好事儿。”

“这钱该如何处置?”

“过不了多久便要打仗,受罪的始终是老百姓,尽量的多屯粮屯药,京城附近买光了,就派人顺着运河附近买,容易运送。”贾赦叹道。

打仗?

黑猪疑惑不已,这天下好好地,太平极了,就连西南边境向来不安分的蛮族也在去年签了停战契书,臣服于大周雄威之下,哪里还可能会打仗。黑猪差点以为自己是耳鸣了,听错了这两个字。不过照老爷吩咐屯粮屯药的意思,这分明就是在说打仗。

贾赦摆摆手,催促黑猪快去办。黑猪懵了懵,还是应承了,叫上猪毛一起,就照着老爷的吩咐办。

贾珍回到宁府后,还在为自己舍掉十万两的事儿ròu痛。虽说宁府家大业大,少了十万两还能过下去,可一下子少了这么多现银出去,必然是上下吃紧,他万万不能像以前那样潇洒度日,挥金如土。

这厢他正心痛地感慨,就听见门外有人喊着“尤老娘”,贾珍这才想起她们母女还在宁府。

这时候尤老娘已经带着尤二姐笑嘻嘻的进门,给贾珍问好了。

贾珍重新打量两眼尤二姐的容貌,是生得标致,有些漂亮,可跟十万两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我们娘们这两日不见姑爷来,正想着是不是你身子不适,可巧刚刚路过这时听说姑爷才回来,就特来看看。”尤老娘满面堆笑道。

“这是宁国府,不是你们娘们随便乱遛的地方,被外人瞧了去,算怎么回事。打今儿起,哪来哪去,都别来烦我。”贾珍立刻冷脸赶人道。

尤老娘脸上的笑还未及收,听这话懵了,转头看女儿们。尤三姐一脸气愤,尤二姐则耷拉着脑袋,此刻已经哭起来。

尤老娘这才发应过来自己刚才所听的话都是真的,尤老娘便yù问缘故,就听贾珍开口打发人。

“速速离开,片刻都不要留。”贾珍撂下这话,便冷着脸负手而去。

尤老娘等转即就被丫鬟婆子撵了出去,娘三个便不得不回房收拾行李。

尤二姐伤心不已,一直在哭。

尤老娘气得摔了行李,骂贾珍忘恩负义,不敬老,得了便宜还卖乖。

尤三姐去拉一下尤二姐,劝她还是别惦念什么‘薄qíng郎’了。尤二姐却哭得甩开她,“你才多大,懂什么。”说罢,她就继续抹眼泪。

尤三姐气得瞪她,“我是比姐姐小,却天天看你们勾肩搭背的,会不懂你们想gān什么!人家是宁府大爷,不过当咱们是个猫狗玩物罢了,高兴就逗一逗,不高兴就像今天这样,踢我们走人,能说什么!都这会子了,你还把人家的假意当真qíng,为那种畜生伤心。我看着,都替你憋屈得慌。得亏他现在还没占你什么大便宜就露了丑态,你早点醒悟,我们早走了,都gāngān净净了。”

尤二姐猛地瞪大杏眼,泪汪汪的看着尤二姐,哭得可怜至极。

尤老娘赶忙却拍尤三姐的胳膊,叫她别再乱说。

尤三姐不gān,一把推开尤老娘。

“这事儿也有您的份儿,你眼看着那边人心数不正,还纵容我们姐们被他们父子调戏。”

尤老娘登时就气哭了,坐地拍大腿就开抱怨:“养姑娘不容易,吃穿用样样都要钱,我一个没用的娘们费心把孩子们养大了,却还被嫌弃……”

“求您了,别再用这套话说我们。是我们拖累你了,你就把我们拉去陪男人,这跟去做□□有什么分别。”尤三姐这会儿也气急了,平时不敢说的话也都说了出来。

尤老娘上去就扇了尤三姐一巴掌。尤三姐便坐地上哭起来。

尤二姐见状,忙从中调和,“都怪我刚才乱生气乱发脾气,你们俩快别这样了,左右这里已然待不下去了,都收拾东西快走吧。”

尤老娘母子三人去和尤氏告辞,只从尤氏那里得了一辆破马车送她们回家。三人便拿着行李就从荣府后门上了马车,一个个脸上泪痕还未gān。

这时候有个一身脏兮兮乞丐手拿捧着破碗过来。

尤老娘见状,忙打发他快走,“我们娘们改明儿个也要沦落街头了,可没钱给你。”

“快息怒,我是给你送钱的。”乞丐说罢,看看四周没什么外人,就把两张银票塞进尤老娘手里。

尤老娘大惊。

乞丐引尤老娘到墙根边上细说。

“这是我们主子代宁府珍大爷给你们的,这钱你们拿回去赶紧买些地,回头租出去,每年光吃租子就足够你们娘们活了,以后便再不必求外人。至于珍大爷那边,劝你们还是不要再招惹。”乞丐接着而小声跟尤老娘说,“邻家秘闻本打算要揭露珍大爷和您二女儿的事儿,而今已经被珍大爷托人摆平了。今后他断不敢再招惹你女儿了,别再和宁府有瓜葛,回头吃亏的只能是你们自己。”

乞丐还嘱咐尤老娘,切记不可乱说,否则必有报应。

尤老娘大惊,正要问乞丐的主人是谁,就见那乞丐跟会飞一样,迅速抛开不见了踪影。

尤老娘翻了翻银票,竟然一共有六百两银子。的确如那乞丐所说,买些地吃租子,就足够糊弄她们娘们每年的花费了。

尤老娘满心疑惑地上了马车,等到了家,才关上门,跟他们姐妹说了这事儿。

“邻家秘闻?”尤三姐最先反应过来,吓了一大跳,转而后怕地拉住尤二姐,“得亏这事儿给压了下来,不然你和她便是邢忠和钱寡妇第二!”

“别胡说。”尤二姐拍拍胸口,她也挺后怕的。这件事贾珍的确受了惊吓,也失了钱财,可他不问不顾便这般打发了他们娘们,着实叫人心寒。尤二姐此刻也想清楚了,对贾珍死了心。

尤老娘一直在拍大腿叹惊险,说着就抱住尤二姐和尤三姐。母女三人闷头哭了一阵,尤老娘把银票送进匣子里,下决心道:“以后咱们娘们谁也不靠了,就凭我们自己。”

“只是不知这钱是谁给得?如何说是代珍大爷给得?”尤三姐问。

“别猜了,人家好心,我们心领了就是。”尤二姐破涕为笑道。

尤三姐转眼珠子仔细想,总觉得这里头有蹊跷,一个乞丐如何知道这般多,莫不是这送钱的人是受了那本书的著者指派?尤三姐被这想法吓了一跳,转而又想不明白著书人为何要白白送钱给他们。想来想去想不通了,便觉得二姐说得对,这事儿必定不是他们所能明白的,只管领下人家的好意便是。

至于宁府,尤老娘母女三人是万万不敢再去了。贾珍一个堂堂宁府大爷都怕被写在那本书上,她们这些无依靠的弱女子自然更怕。男人家毁了名声尚还可以苟活,可女人若名声尽毁,便只有死路一条了。她们还不想找死。

……

三日后,便又到了一个月的中旬。十五这日除了有月圆,更是《邻家秘闻》的派送日。

本来这些被派书的权贵们都做好了准备,准备好晚上收书,然后热议一番。谁知一大清早儿,天刚蒙蒙亮,各权贵府邸的看门小厮就在门口捡到了一个大信封。

小厮们都算是见识过两次世面了,这会一看这信封,心里就猜出个七七八八,再掂量一下重量,摸着里面像是一本书,便肯定是《邻家秘闻》了。小厮们立刻急急忙忙地送给主人。

有些权贵还卧在榻上正睡眼朦胧,一听说书来了,人还没从榻上起来,就立刻拆信看书。

本以为这书里第一页所述的事,必定会是揭露什么贪官污吏的大事。可大半本看了下来,全然不知所谓。

先是讲什么京城新增乞丐有多少名,都来源于何地,之后还有一些是不知名村县的不知名百姓的问答记录,都是口述证词,当然也可以说根本就不算证词。因为被记录下来的基本都是老百姓们为著者指路受灾地方在哪儿的废话,十分乏味。这著者哪怕去灾区看一看,描述一下朝廷赈灾的景象,也比这么绕圈圈四处问受灾地在哪儿要好得多。

总之,这第一件占据大半本篇幅的事,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结束了。杂乱无章,不知所谓,感觉完全像是在凑数。

至于第二件,御史大夫宠妾灭妻,而且是姐妹争抢一夫的事,实在是辛辣够味,让人读完之后气愤不已,甚至有磨刀霍霍直接宰杀孙信阳的冲动。

尽管后面的事件叙述的不错,但因为第一件事写得太糙率,且占据篇幅太大,给众位读书者留下了一种胡乱凑数的印象。权贵们因此很不满,想抗议却无门。许多正好近日闲着无事的,连早饭也不吃了,就赶紧动身平日常去的茶楼抱怨这件事。

……

宋府。

宋奚用过早饭,净了手,方从下人手里接过《邻家秘闻》来看。他才翻了几页,脸色大变,命人立刻备车进宫。

路上,宋奚还在心里狠狠埋怨了一下贾赦。这么大的事儿,他之前竟然没有透露半点消息给他,亏得他之前好心提供了第二个故事给他,他竟转脸就无qíng。

大周朝每十天一早朝,平日有事时,皇帝都会在太和殿处理政务。

今日不是早朝日,宋奚到的时候,正赶上皇帝宣见几名御史台的大臣。宋奚可等不起,直接叫太监进去传话。

三皇子穆瑞迥此时也在偏殿内等候面圣,见小太监果然听话的进去传话,不禁讥讽宋奚:“有些人就是了不得啊,样子不同凡俗,面子也大过天。没生在皇家却比皇家人还娇贵,连皇子尚还要把凳子捂热了才能见到父皇,人家就可以脚还没落稳便着急催促了。”

宋奚微微侧首,问守殿太监:“近来是哪个大臣教三皇子读书?”

“回宋大人,原太子太保江洪榧,江大人。”

穆瑞迥察觉不对劲,暗暗瞪宋奚一眼。

“听闻他年近七十了,有些老糊涂,我还不信,而今瞧,是该信了。”宋奚斜睨一眼穆瑞迥,转而冷笑一声,再不多言。

穆瑞迥气不过,正准备和宋奚分辩,就听见那边有人来传宋奚觐见。不大会儿,又有人来传穆瑞迥过去。

穆瑞迥赶紧快走两步,一前一后和宋奚进了太和殿。

二人进还未殿时,便听到殿内还有人在说话,声声铿锵,似乎带了很大的愤怒。转即,就看见地中央跪着一人,正式御史大夫孙英武。

“圣上,此书著者妄设妖言惑众,大逆不道,理应取缔。臣甚甚至想过,这书著者若是受朝中哪一位jian佞指使,先真迷了众人,而后以假惑了众人,凭此再以一己私yù铲除异己,进而做大他自己,岂不骇人!”

“孙御史这时候奏报,是不是有些狗急跳墙了?”宋奚站定之后,便笑了下,像是偶然听得随口一问。

孙英武却异常激愤,立刻反驳宋奚,“我之所以启奏圣上封禁此书,正是因为今日我看到此书新一期的内容在胡编乱造,肆意诋毁。此书的确检举几名贪官的恶行,御史台也的确查证属实,也正因这缘故,令此书在京城内颇有些影响,谁知这著者江郎才尽,为追名夺利,竟扭曲事实胡编乱造,意图构陷一名清白无辜的官员。”

宋奚往孙英武的方向瞟了一眼。

“可这名官员是你儿子。”另一名在场的御史郑桥立刻出声道。

“自古举贤尚不避亲。而今我儿蒙冤,我岂能不为他说话!”孙英武对宋奚还能忍一忍,但对郑桥他直接就厉害地吼起来。

皇上还在上首坐着,孙英武此举便有些冒犯了。孙英武心中大骇,忙磕头给皇帝赔罪。

皇帝刚刚只听孙英武一言的时候,觉得颇有道理,也有没把一本民间杂书看在眼里,便觉得顺手封禁了这书也没什么。不过刚刚他见孙英武突然如此失态,皇帝不禁便有些犹豫了,觉得其中应该有内qíng。

皇帝正思虑该如何处置,宋奚就把书呈送上来。

“宋爱卿你这是?这书朕已经有一本了。”皇帝叹道。

宋奚:“皇上可看了前面?”

皇帝摇头,这种书他怎么可能有没兴趣看。

宋奚:“晋王可能要反。”

一句话激起所有人的惊骇。

不仅皇帝讶异,在场的其他人都惊讶地看着宋奚。谋反可是大事儿,这种事儿谁都不会乱说。更何况说此话的人是当朝国舅,堂堂一品大学士。

三皇子穆瑞迥却不以为然,忍不住嗤笑道:“宋大人行事向来谨慎,您可别说您今天仅仅是因为一本书上的戏言,就相信晋王要谋反。”

宋奚冷笑,“多说无益,两件事叫人一并查了便知。”

皇帝刚才听孙英武发牢骚,便先入为主,一直觉得这《邻家秘闻》是一本胡编乱造却很在民间流行的低俗杂书,故而不稀罕去看书上的内容。而今见宋奚对此书内容深信不疑,且事关谋反大事,皇帝自然要仔细研读上面的内容。

书里面的起初讲京城中的乞丐只有鲁地人,没晋地人,这微微有些奇怪。之后便是几个村县的描述和当地百姓的话语记述。

“张乾县,玉琳村,猛虎县,知秋县……”皇帝皱眉重复着这几个地名。

宋奚:“正是晋王封地的村县。”

皇帝忙叫人呈上地图,让宋奚按照书中描述点画。

宋奚对于书上所述内容早已过目不忘,执朱砂笔很快圈完。最后在南边的晋城画了一个最大的圈。

皇帝打眼一看,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有,所以那些百姓说什么东边西边有灾qíng,都是假的。

“晋地根本没有受灾?他晋王是诈灾骗粮?”

“这怎么可能,圣上当时已然派了钦差刘忠良去赈灾,刘忠良归来后还回报皇上说晋地灾qíng十分严重,百姓瘦如骷髅,甚至易子相食。”孙英武坚信那本书上写的内容都是假的,所以此时此刻当然选择坚定不移的去相信刘忠良实地巡察的结果。

“的确,是该要问问当时的赈灾钦差刘忠良了。”宋奚叹道。

皇帝冷笑,相较于刘忠良,而今他反而更相信这书上的调查所言。毕竟刘忠良巡查走得是明路,对方若深知其癖习有意诓他,伪造受灾场面令其没有觉察,也极有可能。但这本书却不会,因为著者是派了随从匿名深入晋地调查,且走动地方颇多,并有京城乞丐qíng况作为佐证,完全不像是谎言。

晋王是当朝唯一一位有封地的异姓王。从去年开始,皇帝就心生废黜异姓王爵承袭封地的念头,稍微打压了他两次,自然希望他能领悟其中意思,主动请求归还封地给朝廷。岂料老晋王突然病死了,新晋王承袭爵位之后,皇帝因心生愧疚,一直没有动手,甚至有考虑过过段时间,将公主下嫁给新晋王作为补偿后,再行取消其封地。

万没有想到他的想法还没有付诸实践,晋王就生出谋反的心思。

皇帝叫人宣刘忠良后,便顺手翻了翻《邻家秘闻》的后半部分,讲得正是孙英武幼子孙信阳之事。这著者的确没有什么文采,且叙事用词白话,不像是什么有才华的人。但其所述内容却十分严谨,实际调看到听到什么样便就说什么样,找人佐证的时候,也写得原话,通篇并未以自己的眼光去评判揣摩什么。孙信阳的事和第一件晋地调查的事一样,给人感觉是很真实的还原,并没有任何造谣之处。而且从最后一人的证言来看,这人似乎是孙信阳亡妻的十分亲近之人。

皇帝当下就派人去户部查问,而后便得知吴翰林家里的qíng况。吴翰林有共二子三女,吴氏是嫡出长女,吴姨娘是庶出次女,还有一名嫡出小女儿,其嫁得人正是现今的蒲柳县县令。

皇帝觉得,这最后一人的证词很像是这位小女儿,其言词十分激愤和恳切,连旁观者读了之后都会感受到其心中百般纠葛的后悔、心酸和难过。

这时,刘忠良来觐见了。

皇帝让他重新回报一遍晋地qíng况。刘忠良虽有不解,但老老实实一字一板的将他之前所回报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皇帝无奈至极,“朕是在问你,除了这些你还有何处觉得异常?”

“回皇上,当日晋王带领臣去巡查那两处村县的时候,的确是饿殍遍野,民不聊生,那几个纤瘦孱弱孩子的哭声至今还音犹在臣的耳边。”刘忠良悲苦的叹息道。

皇帝略作沉吟,转而警告在场诸位就今日之事保密,而后打发走闲杂人等。

皇帝便问宋奚,“刘忠良说得到很坚决,你觉得如何?”

“还请圣上速派密卫调查此事。”宋奚拱手道,“以免横生意外,也可提前调派兵马,以备不时之需。”

皇帝蹙眉看一眼宋奚,点点头,当即安排下去。

三日后,密探来报,晋地受灾一事查无实证。

皇帝气得立刻罢免刘忠良的官位,令其在家闭门思过。转而又再次传旨,加派调遣兵马的力度。

皇帝立即召宋奚前来觐见。

皇帝在等人的时候,拿起《邻家秘闻》又放下,用手指敲了敲这本书上的封皮。这才注意到封皮上面的四个字是用有特别印花的大章盖上去的。此举目的大概跟虎符是一样,以防人造假。可见著者心思缜密,行事十分谨慎,且其细致入微的dòng察能力,绝非当朝任何一位官员能比。

“仅仅就因为京城没有晋地乞丐,他便dòng悉了如此巨大的内qíng,此人实在是——”皇帝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儿形容这名著者,若说他有才华,他的文词能力偏偏很普通。

“怪才。”宋奚接话道。

“对,的确是怪才。”皇帝丢下书,凝视宋奚道,“我要你务必找到此人,朕要见他。”

宋奚:“臣遵旨。”

……

十日后,《邻家秘闻》第三期辗转传到了晋地。因晋地当地人对于本地的一些村县地名都比较熟悉,立刻察觉出书上内容的不对,上报给了晋王。

晋王翻阅此书后,大感不妙,立刻命手下召集人马,准备提前起兵谋反。

皇帝派出的密卫们早已经密切监视晋王的动向,见其一有异状,便立请兵诛杀讨伐。晋王紧闭晋城大门,出兵迎战,坚守抵抗。

然而晋王到底因事发突然,准备不足,而落败至死。战事从开始到结束只维持了大约五日左右。打仗的时间虽短,但整个晋地却如同被洪水冲过,家园尽毁,民不聊生。此时朝廷派来的抚恤钦差却刚刚从晋地出发,还需要许多时日才能到来。

幸而这时有一大善人突然出现,派人前来晋地用米粮救济,并且备足了糙药给那些因战事而受伤生病的无辜百姓。

百姓们问及善人的名字,都被告知叫“邻贾珍”。远近附近乡绅都没有叫这个名儿的,再细查江湖上的一些侠匪侠盗,也没有这个名儿。

百姓们都费解不宜,但都非常感恩于“邻贾珍”的救助,一并称他为“珍大善人”。

此事慢慢流传开来,最后就传到了京城。贾珍也听说了此事,一研究,估摸这就是那位神秘著书人花他的钱在赈灾。“邻贾珍”就是专门给他的一个暗号。

本来一直因为那十万两银子很ròu痛的贾珍,而今听人家“珍大善人”这么一叫,心qíng豁然好了,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儿,特别骄傲。他非常高兴地把此事分享给了贾赦。

“你说我厉不厉害?”

贾赦点头,“你的钱厉害。”

“诶,叔父,你夸我一下能少块ròu?我的钱,那不也是我的么,便就是我做了善事。”贾珍喜滋滋道,“回头见了人,我可要好好告诉他们,我叫贾珍,就是那个珍大善人。”

贾赦笑一下,不置可否。

贾珍特别高兴,非要拉着贾赦出去吃酒庆祝一下。“这事儿我得感谢你,不仅让我免除了危难,还落了个好名儿。”

贾赦不愿去,奈何拗不过贾珍的闹腾,遂只好应承了。二人上了车后,贾珍便要车夫直接驾车去城西的状元楼。

半路上,忽然听见闹哄哄的声音,车也停了。

“赦大老爷,大爷,前面的路挤满了人,不能走了。”车夫道。

贾珍边叹问是什么事儿,边掀开帘子,就见前头不远处的孙府大门口集结了许多人,有百姓,也有官兵,且吵吵嚷嚷,骂声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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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23.第一狗仔

贾珍一瞧哈哈笑起来,料知这孙府定然是因为那本书而遭了秧。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打发车夫依旧往前驶,只有走近了他才能看清楚。

贾赦早料到贾珍会gān些无聊的事,得幸他出门儿前就有所准备,便从袖袋里掏出一本书来看。

马车缓缓地往前行驶,贾珍就身体前倾,使劲儿探头往外望,此刻他真恨不得把脑袋伸到人群前头去。

原来前头挎刀的不是什么官兵,是京畿府的衙差,因为围观的百姓太多,衙差左右两列排开,从中间开了一条道,一直延伸到孙府正门处。府门大开,里面隐隐传来哭声和喊话声,但具体说什么听不清晰。

贾珍转而再看那些围观的百姓,好家伙,几乎人人手里抓点什么,还有许多提着篮子。拿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如石子儿,烂菜叶子,驴粪蛋子,这都不算稀奇,还有人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筐死老鼠。且别说人被这些玩意儿打会是什么感受,便是光是看,贾珍都已经恶心得想吐了。

贾珍抖了抖手,赶忙放下帘子,捂着嘴gān呕了两声。

贾赦嗤笑,“活该你无聊好事。”

“这帮老百姓可真有招儿,弄那些个脏东西,都怎么想出来。”贾珍从座位旁的食匣里取出茶壶,倒了一碗凉茶喝,好压压他的恶心。

贾赦笑了笑,依旧看书。

贾珍边喝茶,边不知怎么忽然提起了邻家秘闻,“你说这著书人多神通广大,他怎么就能从京城没有晋地乞丐这点小事儿上,推敲出晋王诈灾骗钱这种大事儿来。可恨我们这些见识浅薄的蠢人,头一天收到书的时候,还巴巴地跑到茶铺,三三俩俩聚一起骂著书人无耻,凑数,学坏了。现在想想,我们这些人都该害臊了!竟不知人家通篇讲那般多,是在说晋地有问题。等到人家晋王谋反了,我们拿书仔细一对,这才知道著书人是整个大周朝唯一一位预知此事的人!”

“术业有专攻,他或许仅仅擅长此事罢了。”贾赦道。

贾珍连连赞叹厉害,进贾赦一直表现的如此平淡,有点不甘心。他眼珠子一转,掀开帘子,让贾赦往东边看。

“就前面那个提着篮子,穿青花衣裳的娘们,你看见她篮子里灰蒙蒙的东西没有?”

“我不好奇。”贾赦并没有转移目光,平静地把书翻到下一页。

“你看看吧,看看吧。”贾珍忍不住劝他,他很想找个伴儿跟他一起恶心。

贾赦扫一眼他指向的地方,不耐烦得瞥一眼贾珍,“就这个?”

贾珍简直不敢信贾赦竟然这样淡定,“就这个还不够刺激啊。”

“死老鼠而已。”

贾珍尴尬地沉默了。

“人出来了!”

车外头有百姓喊。

贾珍忙去看,就见孙府大门里走出一名官员,身后跟着五六名衙差。在他之后,便有穿着锦缎便服的老爷相送,贾珍一眼就认出这人是御史大夫孙英武。在他身边还站着两名年轻男子,眉宇间与他有些相像,应该是孙英武的儿子们。

“肯定有一个是孙信阳,我这就……”贾珍转头就在车里乱翻,忙活着找东西。

贾赦看他:“你gān什么?”

“我也想找点东西打他。你不知道我看他的事的时候,有多生气。”贾珍没找到什么有用的,就把之前喝得那茶壶拎起来,作势要下车。

贾赦透着窗纱往外瞟一眼,“别白费力气了,孙信阳不在,那两位是他的兄长。”

贾珍的动作戛然而止,这时候外边却闹哄起来。也不知那个人先动手,抄起手里驴粪蛋子往府门砸,大家便都跟着起哄,一起往门口丢。总有人丢得不准,便让撤退不及时的衙差遭了秧。

孙府的人早学jīng明了,立刻搀着孙英武后退,而后就紧闭大门,最终只有少量的脏东西成功丢进了孙府大门内。

“你说说你们,整天gān什么不好,跑这来乱丢什么!知不知道你们此举是对朝廷命官的大不敬,紧都散了,该做饭做饭,该种地种地去。孙信阳的事儿京畿府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了,会还死者一个公道。”柳之重对百姓们喊话道。

“要不是《邻家秘闻》报了这事,你们如何知道那个姓孙的有罪,案子破了十多天了,还不抓人,还谈什么还公道。”百姓里有人不忿,喊起来。

贾赦听闻这话,微微蹙眉,他立刻丢下了手里的书,下了车。贾珍见状,慌忙也跟下车。

柳之重被这话气得脸红,gān咂嘴,不知该如何反驳。

众百姓们却被此话壮了势头,开始往前聚,把柳之重和众衙差们围了起来。他们纷纷表达起对官府的不忿,甚至有人抬起了手腕,yù把手里的东西丢出去。

衙差们一看qíng况不妙,忙呵斥他们,举起腰间的挎刀。

两厢对峙,局势千钧一发。

“刚刚那位小兄弟的话并不对。”男音语调平平。

大家都愣了,四处找说话的人。

“再好的律法,再厉害的官府,也不可能管尽这世间所有不平之事。大家都是凡夫俗子,若犯法之人有意掩盖罪行,谁能一眼看穿?恶人的恶行的确被揭发了,但官府办案需要实证,如此也是为了避免再生冤案。你们都别忘了,之前京畿府放牛郎的冤案。

而今官府已然在尽职尽责调查此案,你们若真想让死者沉冤得雪,此刻便不该堵住衙差们的路,反而该开一条路,让他们得以更快更方便的去调查,尽快了结此案。”

众人转头望着这位说话的老爷,三十出头,五官标致,皮肤特别好,细腻透着光亮如剥壳的jī蛋,显得他整张面容神采jīng致。这人一身沉稳的气派,面色有几分冷淡,此刻虽正严肃地看着大家,目光却很平和,瞧着应该是个讲理的人。

百姓们也觉得贾赦说得有理,纷纷放下手,转即四下散了。

柳之重松了口气,但面上还余有怒。他走到贾赦跟前,拱手致谢。

“多谢赦老爷解围,几个不讲理的刁民我倒不怕,就是他们手里得那些东西,沾了便得恶心我几天。”

“我看他们倒很聪明,晓得用竹签cha着丢。”贾赦浅笑道。

柳之重无奈地摇摇头,感叹这些老百姓真闲得慌。

才刚那些百姓们的反应令贾赦心下发沉,他转即对柳之重拱手,便就要告辞。

柳之重忙问贾赦:“你们这是要去?”

“这是我侄儿,我们正打算去状元楼吃斋饭。”贾赦回道。

柳之重笑着应承,便带着人先走了。贾赦和贾珍也回到马车上,继续前行。但贾赦此刻却没之前那般放松自在了,也没心qíng看书,一直沉着脸思索什么。

贾珍看他似有心事,问了问,见贾赦根本当自己不存在,便识趣儿的闭嘴继续喝凉茶。

到了状元楼,二人正准备要雅间,就听见楼上有人问:“可是贾恩侯来了?”

贾珍看眼贾赦,见他没有应答的意思,便代他答了。随即便有一穿着锦缎的年轻男人走了下来,躬身邀请贾珍和贾赦上楼。贾珍这才反应过来,这位衣着如此光鲜的人竟然只是个小厮。

贾珍转而忙问贾赦:“知道是谁么?”

“知道。”贾赦很清楚他认识人之中,能耍出这样气派的,必定宋奚无疑了。更何况,之前唯有柳之重问过自己的去处,宋奚是他上级。

到了三号雅间,贾赦果然看到宋奚的身影。

宋奚一人坐在主位上,他身边则站着一位年纪五十上下的男人,此人正虔诚的弓着腰,满脸堆笑,态度谦和地跟宋奚介绍状元楼最近的新菜。

“那位是状元楼掌柜,平时我们来,他一句话都没有。”贾珍哀戚戚地嘀咕一声,把目光移向宋奚,然后立马转变态度,特别惊喜地感慨,“宋大人果然是传说中的宋大人,气宇轩昂,品貌非凡,我们这些都是人生出来的,他看着却像是仙女儿生的。”

“神仙哪会有七qíng六yù,他也是俗人。”贾赦说罢,便率先进门了。贾珍嘴里小小的嘟囔一句,也跟着进门了,然后第一个跑去给宋奚见礼。

“我侄子,贾珍。”贾赦介绍道。

宋奚上下打量贾珍一眼,伸手示意他坐。贾珍高兴坏了,连忙点头哈腰致谢,然后坐了下来,转而催促贾赦也快点坐。

三人都坐定之后,没人说话,只有贾珍发出轻微的傻呵呵的笑声。

酒菜上齐了。

贾珍就端着刚斟满的酒,本是要敬他们二人酒,却见二人都面色冷淡的埋首吃饭,互相并不理会,当然也没有理会他。贾珍意识到自己不好出声打扰,尴尬地把酒放下,便也默默地夹菜吃。

最后整个席间,一直没人说话。

贾珍头一次吃酒吃得这么闷,快把自己憋死了。好容易熬到都放了筷子,就听见有人立刻敲门。接着便见掌柜的亲自带人送水送茶,伺候三位客人净手漱口。

贾珍这下子非常确认,这根本就是在家吃饭的样儿。

待一切都毕之后,贾珍真真是熬不下去了,急忙找了借口跟贾赦宋奚告辞。这沉闷地方他可不待了,还是早走早超生,回头再找些别的朋友热闹去尚且来得及。

宋奚饮了茶,看眼门口,当即便有小厮把门给关上了。

“到底什么事?”贾赦问。

贾赦早猜出宋奚有事儿找自己。所以刚刚在席间,宋奚没有说话,他便也配合着没说话。如此便可毫无麻烦的bī走贾珍,不然若是其他人开口让贾珍走,事后这厮必定会好奇地刨根问底。

宋奚:“有一事我一直拖着没和你说,一则近来因晋王谋反一案着实忙了些,二则也在犹豫该不该开口。昨日圣人又催了,便想还是该告诉你,由你自己定夺。”

“皇上看《邻家秘闻》了?”贾赦问。

宋奚闻言,略惊讶地看贾赦。

“哦,看来是看了,还想见我。”贾赦已然从宋奚的表qíng里读出了信息,便自问自答了。

宋奚笑一声,拿稀奇地眼光打量贾赦,“这倒好,我不用说话了,你直接猜便是。”

贾赦沉吟片刻,便问宋奚:“那你觉得我该不该见?”

“这是你自己的事,还是该你自己定。”宋奚叹一声,抬手亲自为贾赦斟一杯茶。

贾赦拿起来就一口饮尽了。

“怎么样?”

“好茶。”贾赦道。

宋奚:“我问你决定。”

贾赦默了会儿,突然gān脆道:“见!”

“好。”宋奚微微愉悦的勾起唇角,笑着又为贾赦斟一杯茶,接着道,“峣峣者易缺,皎皎者易污,你的书在京而今已颇有盛名,庶几一呼百应,长此下去,终会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贾赦皱着眉毛看着宋奚,为难的叹口气,喝一杯茶下肚。宋奚又给他倒一杯,贾赦端起来又喝了。

“这样口渴?”宋奚惊讶道。

贾赦为难地叹气,“你看过我的书吧?”

“看过。”宋奚不解地回道。

“文采怎么样?”贾赦接着问。

“一般。”

“这就是了,”贾赦拍下桌,皱眉盯着宋奚,“你刚才说得什么话?不能简单点?就不能叫人听得容易明白些?”

“好。”宋奚愣了下,含笑道,“便是想告诉你,树大招风,会惹人嫉妒;名声大了,也会越传越邪乎,非你所控制。将来等名不副实那一天,妒者群起攻之,便就是你的死期了。”

“早这么说我就明白了。”贾赦嫌弃地白一眼宋奚,觉得他刚才有点像是故意为之,“平时别表现的太有才学,我这种俗人见了或是听不懂你说话了,就会忍不住嫉妒。正好就应了你‘树大招风,惹人嫉妒’这条!”

“好,我记住了。”宋奚道。

“至于书的事儿,你说得在理。我今天已然发现问题了,而今还只是苗头,不算什么大事。但照这么下去,名声太盛,定然会惹出很多麻烦。”贾赦叹道。

宋奚饱含深意地凝视贾赦一眼,笑道:“你明白就好。”

这回换做贾赦去取茶壶,给宋奚斟了一杯。其实宋奚原来那杯茶并没有喝,贾赦是另取得一个空杯子,斟给他。

“圣人召见我这事儿,容我几天准备准备。”贾赦说完,见宋奚点头同意了,便拱手道了谢,和他告辞。

宋奚一人坐在原处许久,本是冷着脸,一直沉默地十分安静,忽然他就笑了,他抬手端起贾赦给他的斟得那杯茶,先闻,再慢慢饮尽,而后方yù起身离去。

这时候门被打开了,宋奚抬眼一瞧,贾赦竟然没走,就在门口处站着。

贾赦直接问他,“你还要等着见别人么?若不等,便叫你属下回头捎我回府可好。那臭小子自己坐车走了,什么都没给我留,我之前被他硬拉出来,此刻钱和随从都没有。”

“正好,”

贾赦以为宋奚会‘举手之劳’立刻叫人把他送回荣府,便直接点了头,谁料他后半句话不对劲儿了。

“我正要去过问孙信阳的案子,你同我一遭走。”

“查案?”贾赦冷哼,“摆明了的事儿,还要我去gān什么。”

“看来你还不了解而今的qíng况。官府拿人要实证,你书上这些提供证言的人都是匿名,他人并不知晓,查起来十分费事。再加上孙英武从中阻挠,自然很费工夫。而今被孙府外放出去的那两个吴氏身边的丫鬟,已然找到了,但也只能侧面证实吴氏的丫鬟的确被撤换过,却并不能说明孙信阳有bī死妻子之嫌。至于除了吴氏的嫡亲妹妹。因她当时年小,加之她本就不喜吴姨娘,曾与她生过口角冲突,也只能作为佐证,并不能坐实孙信阳害妻之罪。”

“我倒差点忘了,这件事确有难办之处。”贾赦叹道。

吴氏死了已经有一年多了,证据只能从当初伺候他的那些下人口中获得。其中最关键的便是当下在孙府当差的那位老人,她当年是亲眼见证了孙信阳bī死吴氏的经过。可是此刻她若站出来作证,一则是在自己身上加罪,必定不qíng愿,二则出卖主子的下场会如何,谁都心里该清楚。她的卖身契还在孙家,生的孩子也在孙家为奴。便是孙信阳因她的证词获罪入狱了,尚还有他父亲孙英武在,如此这般,她无论如何也不敢跳出来说出实qíng。

“当时吴氏产后,被孙信阳调去伺候监视她的人共有七名,四名婆子三名丫鬟。这七人我早已经命人将她们传入京畿府,严密保护,然至今却未有一人肯坦白承认孙信阳害妻一事。也无法对这七人用刑,会授人以柄,毕竟孙英武是御史,擅弹劾。

而今案子就卡在这七人身上,今天柳之重yù去孙府赎出这七人的卖身契,结果孙家老太太哭哭啼啼说每个都得用,不肯放人,最后还闹晕了过去。孙英武倒是大度,愿意主动jiāo出了卖身契,说清者自清。这家人红脸白脸轮着唱,这么一闹,便显得是京畿府无理取闹了。”宋奚解释经过道。

“这七人都是孙府的家生子,便是他们得了卖身契,兄弟姊妹或是爹娘儿女都仍还在孙府做活,如何敢坦白?这样做没用的。”贾赦摇头。

“有理。”

宋奚微微蹙眉,之前他因一直忙于晋王谋反一事,倒是看轻了这案子。只便随便jiāo代了几句,就将此案全权jiāo由京畿府府丞柳之重去办理。而今晋王谋反的大事轻松容易的摆平了,反而是孙信阳这桩小案子迟迟拿不到有力证据,拖延至今。

“再这样下去,孙信阳便会是第二个邢忠,然他的下场必定比邢忠要好。他有个当御史的爹,最擅巧言善辩,若没有实证,必定会将他洗得gāngān净净,最后保不准还会再反咬一口《邻家秘闻》,把此书封禁。”贾赦皱眉分析道。

宋奚侧目看他,“你看人的本是倒很厉害。不用‘保不准’,是很准了,孙英武早已经上书,请求圣人封禁你的书,得幸当时因晋王的事儿给岔过去了。倘若这次孙信阳的事儿被他蒙混过去,孙英武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你的书还是会保不住。”

贾赦挑了挑眉毛,没料到这个孙英武反应还挺速度,也可见其胆大异常。他在书中写了他儿子的短处,他照样敢大大方方地弹劾求取缔。一般这种人的心里素质都很qiáng大,便是犯了错,只要别人拿不出证据,肯定会一直理直气壮,绝不会服输服软认下任何事。跟这样的人斗,除了拿到真凭实据说话,否则没有任何其它的办法。

贾赦把门推到最大,伸手示意宋奚可以走了。

宋奚忙快步出门,二人随即坐上马车,直奔京畿府。

原本被带到京畿府的七名孙府下人,都被带到了京畿府的侧堂之外。

宋奚穿着一身华贵紫袍坐在上首,正悠闲地喝茶,贾赦则坐在左下首位,闲来无事继续看他那本没看完的杂记。府丞柳之重穿着一身官府,则拘谨的站在两人中间。他身后则摆着一扇屏风,透过屏风依稀可见后面坐着一人。

柳之重先得到宋奚的同意之后,方咳嗽了两声,高喊:“把人都带上来。”

七名孙府的丫鬟婆子便依次入内,一字排开,个个十分拘谨地跟老爷们行礼后,便都垂首默不作声。

宋奚依旧不吭声,只是把手里的茶盖轻轻地盖在了茶杯上。

“可看好了?”宋奚扫一眼屏风方向,语调温温,声音如林籁泉韵。

七名丫鬟婆子在声音落下后半晌,才缓过来劲儿,表qíng各异。有用眼珠子乱瞟的,有紧张不安的,也有茫然不知所措的。

柳之重便打发人带走这七人。

这七人都住在京畿府的一处小儿内,各自一房间,门口都有人把守。不过院内什么动静,大家稍微注意还是能知道的。

这会儿,衙差就在外面jiāo头接耳,而后轻轻地打开了陈婆子的房门,静悄悄的领着陈婆子离开了院子。没多久,陈婆子便被送了回来。

……

次日,孙家果然就派人来催,问案子是否审完了。又提起他家老太太昨日晕倒之事,继续之前的说词,坚持表示那几个丫鬟婆子都是老太太身边用惯的人,因这段时日伺候她的人都不舒心,老太太而今身子越发难受。

“我们家老太太可说了,她若有个三长两短,这命得你们京畿府来赔!”

柳之重亲自带人将余下的六名下人送回孙府。

孙英武见到柳之重,便气愤的问他到底什么时候能查完案子。

柳之重便作势高扬着下巴,露出一脸十分得意之色。

“今日本官来,可不仅仅是为了把你家老太太惦记的六名下人还回来,更重要的是要把令公子孙信阳送去衙门收监。”

“收监?笑话!”孙英武恼怒地瞪着柳之重,“我儿是无辜的,你们根本不可能有他犯罪的实证!”

“孙御史早清楚我们宋大人何等能耐的人物,找到《邻家秘闻》的著书人,指证了那位曾主动给他作证过的孙府下人,一切便都完事儿了。而今只要那人重新说一遍供词,签字画押便可结案了。”

孙英武扫一眼带回来的丫鬟婆子,独独少了陈婆子,蹙眉咬牙道:“竟然是她,这婆子在孙府素来贪婪耍滑,说话没个正经,你们休要听个疯婆子的乱言。”

“哟,早不说,这会儿说人家不好,谁信呢。”柳之重手一挥,当即就叫人去抓孙信阳。

百姓们也不知道从哪儿听到的消息,很快就聚集到孙府门口,这回他们带的东西就更新鲜了,刚拉的牛屎,热气腾腾的,包在荷叶里。

这次衙差们也学聪明了,他们给孙信阳的脖颈架上夹板之后,就用长长地铁链拴着他的手脚,远远地牵着他走。

这样衙差带着孙信阳从孙府大门走出去的时候,便可以跟孙信阳保持一段安全的距离。

孙信阳自幼被父母和祖父母宠爱长大,他在兄弟们之中排行最小,又极为聪慧,爱读书,他得到的宠爱向来是其他兄弟的几倍。一直到现在年近二十五岁,他也从没吃过苦。而今突然被人这样拴着,像狗一样被牵着走,而且还要面临府外那些百姓们泼洒的各种脏东西。素来文质翩翩的他,此刻吓得像孩子一样哭起来,蹲在地上由着衙差怎么拖都不肯走。

孙家老太太被搀扶过来,见到宝贝孙儿此状,哭得立时就断了气儿,晕了过去。女眷们惊呼都闹起来。孙英武此时此刻gān咂嘴,眯眼看着他儿子如此,除了叹气却没有任何办法。

孙信阳最终在家人的嚎啕声中被人拖着出府,接着便可听见府外闹哄哄的一阵乱叫,还有各种奇怪的东西拍打落地的声音。

孙英武都不敢去看,他背过身去,转而依稀听见自己儿子的惨叫,心痛得一抽一抽地。

百姓们一路追跟着孙信阳到了京畿府。孙信阳此时已然面目全非,全身站着黑的绿的各种颜色的怪东西,散发着臭烘烘的味儿。如果可以选择,衙差真不想让他进京畿府的大牢,嫌他太脏。

后来还是有人出主意,在大牢门口提了几桶水,直接从孙信阳的头上倒下去,重洗了几遍,才算勉qiáng可以让他入内。

再说孙府,全府哀怨,已然被愁云笼罩,女眷们一个个哭得惨兮兮。吴姨娘被认定是罪魁祸首,圈禁在柴房内等候发落。

孙英武渐渐冷静下来,仔细思虑了一会儿后,便叫人把陈婆子的两个儿子盯紧,转即亲自来京畿府衙问个清楚。

整个孙府的主子们都在因孙信阳的事儿担忧害怕,自然无暇东顾其它。府内的下人们也都为这事儿忙碌,着急如何去劝哄着主子们。

这时候,孙府后门悄悄开了,一位年近四十的婆子带着一双儿女和他的丈夫从后门溜了出来,并未有其他人主意。

在孙府后门附近蹲守的乞丐,看见了顾婆子出来后,赶忙chuī口哨。停在不远处的马车便速度驶过来,接顾婆子一家上车,直奔京畿府。

京畿府侧堂内,陈婆子正极力向孙英武辩解表忠心,解释自己并非是背叛者。孙英武还当是陈婆子听懂他的暗示才翻供,毕竟陈婆子的两个儿子还在孙家手里,为母的哪有不为儿子着想。

孙英武坚定相信‘母可为子舍身’这一点,故而很有底气,得意的对宋奚和柳之重道:“既然陈婆子现在说的才是实话,那二位大人之前所谓的证词,是否为严刑bī供?为诬陷我儿,构陷我们孙家,二位大人可真是煞费苦心了。我这就进宫禀告皇上,请他圣断!”

“你去。”宋奚淡淡道。

孙英武愣了下,转而狐疑的观察宋奚。

“大人,人到了。”衙差来跟宋奚汇报道。

宋奚点了下头,看眼柳之重。

柳之重立刻点头表示明白,迈大步带着衙差去安置顾婆子一家,务必保证安全,谨慎至极,让消息密不透风。

孙英武原地等了会儿,见并没有什么人进来,而宋奚则一直盯着他,看似胸有成足。但如果宋奚若真有什么实证,便直接拿出来反驳他便是,何必忍到现在。

孙英武冷笑一声,料想宋奚是穷途末路,想要诈他。美得他!孙英武冷哼一声,甩袖就走,便真进了宫,狠狠跟皇上哭诉他的冤屈。宋奚是国舅爷大学士又如何,没有实证他便是仗势欺人,诬陷忠良!

孙英武不仅弹劾了宋奚,还卖了惨,先说儿子如何无辜受罪,后说家中老娘气病几yù丧命,最后猛磕头跟皇帝痛哭流涕求做主。

皇帝果然受不了孙英武的絮叨功,急召宋奚觐见。宋奚拜过皇帝之后,便当没什么事儿一样,bī得孙英武重新讲述又发了一遍牢骚。眼见孙英武在皇帝跟前痛哭流涕卖惨到了极点,宋奚才不缓不急地呈上了详述整个案件的奏折,以及相关人士的签字画押的口供,其中当然有最重要的顾婆子一家的口供。

除了顾婆子供述了当年孙信阳bī死吴氏的证词外,顾婆子的丈夫儿女也有供述。原来孙家早就派人将七人的家眷监视控制起来,得幸后来有陈婆子的事儿做了障眼法,顾婆子的家人们才得意趁机脱身。

孙信阳最终以害妻罪,被判了秋后问斩。吴姨娘虽保了xing命,却被孙家人视为灾星,将她扫地出门了。吴翰林一家知道事qíng真相后,自然是恨透了吴姨娘,怎可能还让她回娘家。而百姓们听说吴姨娘流làng街头的消息,都纷纷拿着‘好东西’来恭贺她,吴姨娘被打成了粪人,她边被打边躲着,曲折跑了三天,才最终得以奄奄一息得爬出了京城。

至于后来她如何,没人好奇了。一个被扫地出门且臭名昭著的女人,身无分文地跑到外头去,日子肯定好不了。

至于孙英武,他为了袒护儿子,竟然公私不分,言之凿凿地颠倒黑白。皇帝岂会容许这样的御史再在存在于朝堂之中,当即就罢免了他的官职,并且鉴于他当初对家仆随意的威胁圈禁行径,皇帝还特意下旨让孙家遣散所有奴仆,归还卖身契,并每人给予五十两银子作为遣散的补偿钱。从孙英武始,至三代,孙家不许再用奴仆。

也便是说,孙英武不仅死了儿子,丢了官,他家一大家子以后再也不能使唤下人了。高门出身的老爷和夫人们,以后想吃热饭羹汤,就只能自己亲手做了,连她家的老太太也逃不过这命,一样如此。

孙英武千算万算,没算到最后那一招。如果他没有自信过度,刚愎自用,最后忍住不去皇上面前理直气壮的参本,他最多也就是损失个儿子而已。而今却连累了一大家子跟他受苦。没官爵也就罢了,没人伺候他们,那才是真正要了他们的命。

孙家人终究是没有脸继续在京城待下去,最后举家搬离京城。搬家的时候可费了他们好大的劲儿,因为没有下人,所有东西都是孙英武和几个儿子一起亲力亲为,虽然已经尽可能的把东西低价变卖,但难免有很多必需品要带上,如此往复折腾了竟七八日才算完事儿。他跟两个儿子累得手脚像断了一样,而且还在搬家的过程中,常被京城百姓指指点点,仍粪和石子儿,可谓是耗尽了身子,丢尽了脸面,臭烘烘的离京。

……

整件事了结之后,皇帝狠狠褒奖了宋奚一番,赞其办事机敏。

宋奚不敢居功,坦然详述经过,将主要功劳归在了贾赦身上。

“你是说这声东击西的主意是他出得?”皇帝还记得贾赦,荣国公的长子。

“不止如此,他还是圣上正要寻的《邻家秘闻》的著书人。”宋奚回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嗷嗷,你们真的给了我好多惊喜,上章留言破百啦啊啊,简直做梦一样。所以今天我拼到半夜,也要努力出大肥章。感觉真是个大胜利啊!太爱你们了,都好可爱好可爱,看到你们的留言我都会高兴的笑出声来,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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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静(^_^)”+90、“宝贝”+50、“爪猫”+30、“温衍”+20、“”+2、“”、“”+15、“玉漱”+10、“二老板”+10、“开心小欧?(*°ω°*?)*”+2、“月舞”+2、“苗玲”、“天赐米多”、“馋嘴的猫”、“月舞”、“竹子白家”、“windlin”、(11月的找不到记录了,如果有落下见谅,抱住亲亲)

第26章 23.第一狗仔

“《邻家秘闻》著者见微知萌,见端知末,实乃怪才。朕若将此人置于朝堂之上,它日必知天下之不足。今后便再有十个晋王,皆不足为惧了。而今你既已将人找到,即刻召进宫,令他速来见朕。”

晋王谋反事件之后,皇帝心里就有了一根刺。故而对贾赦此人他很看重,很希望他的才华能为己所用。

皇帝非常不愿看到再有类似晋王的事qíng发生。他称霸的江山天下,竟有人异动近一年,令他丝毫没有察觉。若非此事《被邻家秘闻》一书及早揭露出来,只怕他和满朝文武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倘若这件一直被瞒下,没人知晓,凭着晋王从朝廷骗来数十万赈灾钱粮招兵买马,只等万事俱备,从后方突袭包抄京城……到那时,朝廷纵然有八十万猛虎铁骑,也无法更改江山易主的事实。

如此惨痛教训之下,身为君王岂能没有反思。而今他定要找个可信且有才gān之人,监管朝臣和皇亲贵胄们的异动。一旦有人心生异数,可做到未雨绸缪,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皇上,容臣造次,多嘴一言。今日若如此冒然召贾赦入宫,只怕会引人侧目,被心怀不轨之徒探出真相。倘若贾赦的身份一旦坐实被传了出去,便会引起诸多朝臣的防备之心。如此,便有违于圣上的初衷了。”宋奚提议道。

皇帝蹙眉一想,的确是这样的道理。一直以来,太和殿但凡有点风chuī糙动,便会引得朝臣寻本挖源。贾赦在外人眼里只一名是整日就晓得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若是他毫无由头突然召见贾赦进宫,此势必会引起他人的怀疑和探究。也正如宋奚所言那般,这些朝臣若回头都知道贾赦有窥探秘闻的能耐,必然会心生警惕,狠狠地防着他。

宋奚见皇帝还在犹豫未言,便开口再劝:“《邻家秘闻》而今也不过就是一本流传在京城内的杂书,终究不至于让朝臣们惶恐惊惧,但若他们得知此书著者有圣上授意,查察朝臣鬼祟,便一切都不同了。心虚者,势必毁证,昼警夕惕,为避免授人以柄。”

皇帝沉吟片刻,点头认同宋奚所言,“不过此事终究瞒不久。”

“以后如何不要紧,只要当下暂且守住秘密便可。那贾赦纵有独到明断消息的能耐,却也得靠他人搜集而来的消息整理得出结果。眼下势必先要在朝臣和诸地方官员身边安cha眼线,广布消息网,此事并不光彩,最宜悄悄进行,避免横生枝节。至于消息网等事都安排完毕之后,皇上想在何时晾他的身份都没什么紧要了。”

“朕本还想见见他。”皇帝很遗憾的叹口气。

“倒也不是不可,先找个由头,让圣上封赏他,如此便不会有人生疑了。”宋奚故作沉思的想了下,接着提议道,“趁机给他个实职当也可,日后调派人手,进宫回禀也方便。”

“很好。”皇帝点头赞许,便让宋奚安排一切,他静候佳音便是。

宋奚本要走,忽然想起一事儿,便顺嘴跟皇上回报了。皇帝此刻心qíng正佳,听完二话没说便点头同意了。

宋奚随后便出宫,登门荣府,来见贾赦。

宋奚是突然造访荣府,没有提前下名帖。荣府的小厮惊惶不已,急忙忙去禀告贾赦。

贾赦正在贪懒,他穿着便服卧在榻上看书,连头发都未曾拢起,只是用藏青发带把头发随意束在脑后。

听闻小厮的传报后,贾赦便打发他道:“就说人不在。”

“人已在门外,听见你的话了。”宋奚的声音微微高扬,有几分意气奋发。

贾赦起身yù披件衣裳的工夫,便见宋奚不轻自进了屋门。

宋奚负手站在门口,先打量这间寝房,也不过是一眼扫过,目光最终定在贾赦身上。

贾赦身穿一件深蓝散花锦袍,腰间绑着一根靓蓝蛛纹玉带,一头墨发随意在肩头,此刻正用一双冰冷带着怒气的虎目盯着自己。

宋奚扬眉,“怎么,我特地来看你,你倒先生气了?”

“宋大人自幼以神童之名闻天下,十六岁便高中戊子年榜眼进了翰林。从那时为官至今至少已有十三余载,该是满腹经纶,知书懂礼之人。而今却怎么冒然造访擅闯他人居所,跟如此失礼,败坏斯文之事?”

贾赦觉自己这样属于无法见人的状态,遂很不满地讥讽宋奚擅闯之举。

他转而见宋奚已经很不客气的坐下了,gān脆懒得动了,反正他这副披头散发的样子也已经被人看了。gān脆坐回罗汉榻上,身子侧靠着大靠垫子,打了个哈欠。

“我的斯文早在《邻家秘闻》第一期的时候就没了,你是罪魁祸首,而今倒嫌我无礼了。”

宋奚看了眼榻上短腿huáng花梨木小桌上的书,果然又是一本杂。他起身去拿来,随手翻着看了看,不过是讲些乡野杂事,没什么趣儿可言。

“我看你也是无聊,我来的正是时候。”宋奚又叹道。

“胡说八道,”贾赦抢回那本书,翻着继续看,“刚正看到紧要处。”

宋奚:“就这书,除了文采比你好那么一点点之外,毫无可取之处,哪及得上你自己写得那本。”

“就是学学人家的文采,免得总被人称为‘一般’。”贾赦说到‘一般’的时候,故意看一眼宋奚。

宋奚笑,觉得自己有点冤,“我之前评说你文采一般,还是为了顾及你感受,故意往好了说。”

“我当然知道,故而我才希望自己的文采能稍微提高那么一点点,好把这‘一般’的评价名副其实了。”贾赦说得很认真。

宋奚又笑,这贾赦总是时不时地冒出一些言行,让自己颇为意外。他发现自己越和贾赦接触,就越会对他好奇,不禁想探求更多。这种qíng况他以前从没遇到过,感觉挺妙的,他觉得很有趣,便很享受。

“我刚从宫里出来,得了点恩赏,懒得带回去,便想着顺便丢你府上就是了。还有,我今天跟皇上提起你了。”

贾赦料到他是因这事儿来得,不然也不会这么晚了还上门。

“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紧要事儿?”贾赦故意把‘紧要’二字咬重。

宋奚认真地揣度了一下贾赦认为‘紧要’的qíng形为何,转而gān脆回他道:“没有。”

贾赦:“下不为例,说吧,何事?”

“不想说了,告辞。”宋奚起身便走。

贾赦斜眸瞅他一样,冷笑一声,便抓起桌上的书继续看。

宋奚踱步到门口,竟然没有听到贾赦挽留他半句话,便有些不满地回看他。

“怎么还不走?”贾赦用故作不解的语气问他,他的目光却依旧还落在书上,白皙的脖颈被一缕墨发遮得若隐若现。

宋奚动了动喉咙,转而坐了回去,冷着脸道:“口渴了,还有脸说我无礼,你的待客之道呢?”

贾赦立刻叫人给宋奚上茶,转而放下书看他。

宋奚:“皇上本要立刻见你,被我给拦下了。”

贾赦点点头,有些感谢地看宋奚一眼,“烦劳你有心。”

宋奚见自己不用过多解释,贾赦便立刻能明白他的用意,心里舒服不少。他就喜欢跟这样的聪明人打jiāo道,人太笨凡事都要他解释的话,真的会很让人心累。

“我已经和皇上商议好了,会有给你找个由头再见他。对了,你想做什么官?”

贾赦想了想,便道:“御史吧,正好走了一个御史大夫,上头没人我好办事。再说这官儿是清水衙门,不起眼儿,gān的事儿本身就跟监察弹劾有关,我若在这个位置上搜集证据去参本他人,也算名正言顺,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察觉有异。”

“你若入御史台,最高也只能从四品的监察御史做起。虽说孙英武这个从一品的御史大夫走了,你的上面头尚还有御史中丞等人管着,并不算自在。”宋奚顿了顿,转而有了主意,“也罢了,我回头会想个由头叫他们不敢管你,你尽管做自己的事便是。”

贾赦点头,跟宋奚道了谢后,嘴上还是不客气,打发他快走。

宋奚骂他过河拆桥,也无可奈何,终告辞离去。

次日一早儿,贾政听说宋奚昨夜造访的消息,有几分好奇,特来问询贾赦。贾赦哪会有心qíng和他咬文嚼字,只打发猪毛去应付贾政的问话。猪毛很懂分寸,便挑拣不重要的部分如实告知了贾政

“大哥,你怎的那般随便地把人打发了?”贾赦听小厮说了经过后,便有些急躁,“那宋奚是何等人物,好容易亲自上门一趟,我们自该备好茶水酒席招待他,哪有让人家屁股都没坐热你便赶人的道理。”

贾赦听出来别的意思了,“怪我没有叫上你,没把宋奚引荐给你?”

贾政被说中心事,立马避开贾赦的目光,面向别处,“我不知大哥说什么,不管谁来,待客之礼不能废。大哥如此随便处之,回头只怕会连累整个荣府都被人轻瞧了去。”

贾赦看了看贾政,问他说完没有,说完了他便要去给贾母请安了。贾政也便一起跟着去见了贾母。

贾母的身子这段日子才算缓过劲儿来,而今正一味儿地享天伦之乐。见他们兄弟二人并肩入内,贾母倒也算和气,笑问他二人近几日如何。

贾政忙躬身仔细禀告,并请贾母勿需cao劳。

贾赦也点点头,表示没什么事儿。

“昨晚上倒是得了些燕窝人参,我用着可惜,回头让人给母亲送来,林丫头身子不好,给她用也正合适。”

“这倒好。”贾母笑道。

黛玉此刻也在,忙过来给贾赦行礼致谢。

贾赦叫她不必客气,并嘱咐她:“一切都不紧要,先把自个儿的身子养好才是正经。过两日我会派人去扬州走一趟,你若是有什么话想与你父亲说,便写好信给我,顺便就捎去了。”

黛玉闻得此言,原本略带哀愁的眼神儿立刻闪出惊喜光芒,连带带着致谢之声都变得轻快许多。

可见这小丫头如何想家,思念父亲。

贾赦叹口气,拍了拍黛玉的小脑袋瓜儿,只能嘱咐她一定要活得自在些,别受委屈。

黛玉应承后,便同姊妹们一块儿退下,她急回去给父亲写信。

贾母奇怪问贾赦:“你能有什么事儿,还派人去扬州?”

“跟人合伙做的事儿,何止去扬州,苏州、柳州、雍州、云州……都要去。”

贾母越听越糊涂,正要细问贾赦,便听贾赦又说起黛玉。

“我还是那句话,这般大点的孩子在谁家不是当心肝宠着,何况身子还不好,有些孱弱。要我说妹夫就是狠心,才舍得把这么好的孩子往这边送。”

“可别冤枉了他,是我跟你妹夫要的人,他一个爷们实在不方便照看林丫头。”贾母叹道。

“您要人可以是客气,他给人却是认真。孩子这么大点,哭哭啼啼的,他就真忍心舍得把她送这么远,我倒没觉得我冤枉了他。”贾赦坚持道。

且不管林如海本人品行如何,纵然他才华了得,正直不阿,他也照样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假若他身处险境真有什么难言之隐也就罢了,却不是,而今在扬州是安安稳稳的做官,平平和和的度日,他能有多难。总之在这样qíng况下,他随便撒手不管黛玉,就是爱得不够,便是找出多少理由出来也没有说服力。

贾母瞪贾赦:“你懂什么,丧妇长女没人教养,自该送我这儿,你妹夫没错。”

“便是被这一条世俗之言诓得肯抛弃自己儿女,也是厉害。”贾赦执拗劲儿犯了,就不慡。

贾母不悦道:“你好端端的提这些做什么,又开始乱嘴胡沁。你当你探花郎妹夫跟你似得,整日没个正行,不守规矩。”

“规矩是做给别人看的,日子可要自己过。”贾赦接着道。

贾母厌烦地叫他别说了。贾政这时提起昨日宋奚来访一事。贾母立刻变了态度,又bī贾赦开口说说具体经过。

“也没什么,便是当初因邢氏一事,结识了,这你们都清楚。他昨日也许是走到半路渴了,跑我这喝了口茶,便闲聊几句,自己又嫌东西拿着不方便,才把那些御赐的人参燕窝送给了我。”贾赦简洁回道。

贾母本是不信贾赦这样说,不过听闻宋奚是突然造访,便想着也有可能是半路真口渴顺便敲门。

贾政接着补充经过,就是贾赦如何把人赶走那段。

“你这厮,人家好心好意把宫里的东西给你,你竟然几句话都没有说就把人给打发了,还说出这样无礼的话,老大,我真快被你气死了。你以前办事儿是不牢靠,可待人接物到还能混弄,而今怎连这点出息都没有了。”贾母十分不满的教训贾赦。

贾赦当贾母瞎唠叨,懒得吭声。

贾母更气,又说一通贾赦,贾赦还当全然没听到一般,只默默行礼便告退了。

贾母恨得不行,当着贾政面儿撒火骂起贾赦来,“这家以后还得靠你照应,瞧你大哥那副样子,除了惹事儿什么都做不了。那宋大人是谁都能得罪么,敢这样怠慢人家,只怕我老婆子明儿个便见不找东边的太阳了。你记得叫人去嘱咐那些看门的,回头若那位宋大人再来,便知会你去接应。我这也准备些礼物,回头你再跑一趟,去宋府赔个罪。”

贾政忙应承,告退后,便乘车去工部当值。到时有些晚了,得幸负责点卯的官员和贾政jiāo好,便放他一马。贾政忙躬身行礼道谢。

那人便问:“你从不迟到,今日可是家里遇了什么qíng况?”

贾政叹口气,便忙将事qíng经过说与对方。贾政却省掉了贾赦那一处,只是说宋奚昨日造访荣府,送了些礼物,今晨母亲对他多了些jiāo代,故而耽误了些时候,才会晚到。那人一听宋奚昨晚竟然造访荣府,连连拱手恭喜贾政,对贾政的态度也比以往热qíng起来,甚至把他刚得来的蒙顶huáng芽分了一些与贾政。

贾政自然乐得接受,谢过之后,便去自己的地方当值做事。谁知这一上午的工夫,便有许多人来问候讨好他,也有送东西的,还得了一块他最喜欢的易水砚。贾政心里十分高兴,却没敢表现在面儿上,只在心里雀跃。

下午,宋奚派人来找工部侍郎王和顺。

王和顺十分惧怕宋奚,便既然想着贾政能令宋奚亲自上门找他,其二人的关系必定十分好。于是他就派人叫贾政过来一趟,让他同自己一道去。等会儿若真有什么事儿,宋奚也会多少看在贾政的面子上,饶他一遭。

王和顺因怕贾政知道实qíng后避嫌拒绝自己,故而并没有直接告诉贾政他要去见宋奚,只叫他跟在自己的身后,陪着自己去办事儿。贾政一想到自己竟然得到工部侍郎的青眼,便十分开心,自然高兴地跟着去了。

二人乘车约莫有两柱香的时候,车就停了。贾政先下的车,抬头见眼前竟是孙府的大门,有几分意外,忙转头询问地看向王和顺。

王和顺道:“司天监说这里风水好,要改建成王府。”

贾政忙点点头表示明白。

二人从侧门入,便可见里面二仪门附近来来往往的工人正推着车料进出。领头的监工见到王和顺,赶紧喊停,让大家一块儿给王和顺请安。

王和顺忙不耐烦的摆摆手,“可不敢,宋大人还在里面呢,你们别害我,该gān什么gān什么去。”

众人忙应承,等王和顺和贾赦先进去后,才开始忙活。

王和顺照着刚才那名监工的指引,直接奔向孙府的后花园。

贾政走这一路心里却犯合计,终忍不住开口问:“王大人,您刚才说要见宋大人,是哪一位宋大人?”

王和顺笑嘻嘻的拍拍贾政的肩膀,“就是你很熟的那位宋大人。”

贾政愣了下,当即觉得不太可能。他熟悉的那位宋大人只是个从五品的小官儿,哪值当王和顺一位堂堂工部侍郎称他为‘大人’。

贾政yù再问时,却已见前面水榭出站着一人,此男子衣着华贵紫锦袍,侧身对着他们,身姿挺拔,萧疏轩举,其五官轮廓清俊异常。

这年纪,这姿仪,贾政便是不用多问也猜出来了,必定是武英殿大学士宋奚无疑。

“下官见过宋大人,这是工部员外郎贾政,下官正打算让他负责王府改建一事。”王和顺故意介绍道,说完话他还仔仔细细观察了下宋奚的表qíng。岂料宋奚连看都没看贾政一眼,只冷着脸用目光割他。

“我昨日便叫你把东边那排房子拆了,连夜动工,怎到现在还没开始?”

“回大人,昨日三皇子特意派人jiāo代下官,让下官暂且不要动孙府的房子,只先搬些物料便可。”王和顺讪讪道。

“圣上让谁负责王府改建一事?”

“宋大人。”王和顺垂着脑袋,弱弱地回答道。

“那我昨日的话,你当什么了?”

王和顺:“可这府邸改建之后,终是要给三殿下——”

不及王和顺说完,宋奚便忽然轻轻地笑起来。

王和顺偷瞄一眼,见宋奚上扬的眼角却中悉数堆满了冷意,便知这件事惹恼了他,赶紧止了前话,连连赔错。岂料宋奚反而怒意更甚,王和顺赶紧使眼色给身后的贾政,希望他能帮自己说几句。

贾政感觉到王和顺德意思了,可以他的官品根本和宋奚说不上话,遂没胆子说。而且宋奚的威势太迫人,他便是品级够,只怕也照样会吓得嘴抖说不出话来了。

“王和顺,你敢抗旨,很好。”宋奚一甩袖,便要走。

王和顺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宋奚是在指责他只听三皇子的话,反而藐视皇帝任命之人的话,便就是‘抗旨’。他吓得忙去追,赔罪解释自己真不是故意为之。

“下官当时只是考虑到这孙府是给三皇子将来封王改建的,便想着遵循它将来主子的意思。”

“若有异议,理该派人知会我,问了我的意思再做,你如此擅自做主,可曾把我放在眼里。而今这事儿我可不敢担着了,回头我便禀告皇上,把这活儿给推了,以后只凭王侍郎一人做主便可。”

“别别别,宋大人,下官真知道错了,下官跪下给您赔错!”

宋奚哪管这些,迈大步就匆匆去了。王和顺赶忙拉着贾政,求他去给自己说qíng。贾政愣了愣,十分不明白。

王和顺气道:“怎么,还装糊涂不愿帮我?当我不知道你们俩的的关系?他昨晚还亲自上荣府找过你,你们的关系会一般?贾存周,我素日在工部可待你不薄,今日的事儿你怎么也都得给我一个面子吧。”

贾政呆呆地瞪大眼,说不出话来。王和顺却甩脸子给他,推搡他快去把宋奚劝回来。贾政哪里敢跟宋奚说话,但王和顺这边他也不好jiāo代,此刻只恨自己早上时候嘴巴欠,没把真实状况说出去。而今招惹个这么大的麻烦,他能怎么办,他根本没办法。

王和顺催促:“你倒是快去啊!”

贾政无奈,只得假意跑进步,朝着宋奚的方向追。一路追到二仪门外,看到宋奚上车了,贾政就gān巴巴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只盼着这车快点驶走,他好跟王和顺jiāo代说没追上。岂料车迟迟未动,直到王和顺跑到他身边了,也没动。

王和顺瞪着贾政,意在让他快去跟宋奚说话。贾政无法,不得不慢吞吞地往马车的方向挪步。

这时候,车内突然传出宋奚冷冽的声音。

“你就是贾恩侯的弟弟?”

贾政慌忙拱手对着车的方向,“正是下官。”

一阵沉默之后,车走了。

贾政半晌才缓神儿,挺直了身子。

王和顺把才刚那对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便冲到贾政跟前,问他到底跟宋奚熟不熟。

贾政尴尬地臊红了脸,而后摇头。

“呵,原来不认识,那你早上chuī什么宋奚去过你家看你!我还想呢,宋大人何等身份,为何要屈尊去宁国府,原来不过是你这个假正经在chuī牛皮罢了。”

贾政忙要解释。王和顺根本不想再理他,气得狠狠瞪贾政一眼,拂袖便走。

贾政最后自己花钱雇车回去,结果他刚到工部,便见很多官员同僚拿奇怪的眼神儿看自己。他刚坐定,便发现自己桌上之前收到的那些茶叶、糕点和砚台之类都没了。接着便听见有人窃窃私语,骂他虚伪装正经之类的话。

贾政十分郁闷,耷拉着脑袋,脸一直燥热到放值时,便赶忙匆匆离去。他正等马车的工夫,便听见有两位同僚正在聊闲话,说的是三皇子的先生原太子太保江洪榧的事儿。

“江大人太保当得好好地,为何突然被圣上打发回家了?”

“得罪了宋大人呗。听说是三皇子讥讽宋大人,对宋大人无礼了。宋大人气量好,没跟三皇子计较,反怪说是先生没把三皇子教好,转头便跟皇上说江大人年迈不宜教皇子们读书了,江大人就得告老归乡了。”

“三皇子也够胆子大得,国舅爷好歹是他的长辈,又是那般了不得的人物,他还敢乱言得罪,那般大不敬……”

贾政还想侧耳再听,奈何那俩人注意到了他,压低了声音。贾政便坐车匆匆归了家。白天的事儿他还心有余悸,再说王和顺是他的顶头上级,他实在得罪不起,便急急忙忙来荣禧堂,想求贾赦帮忙,谁知人竟然不在。

贾赦今天一整天都在邻家轩等人,眼见天近huáng昏了,终于看到吴翰林带了个抱孩子的婆子进门,才算安了心。

本来当初孙英武一家被降罪后,吴翰林就曾上门算账,声讨孙家,要过他的外孙。奈何孙家就是不肯放人。这种自家族内子孙的事儿,官府也管不了,吴翰林父亲纵然是百转千肠,也没什么用,只能gān流泪的哭。

后来吴翰林收到了一封信,落款为“邻家秘闻”四字印章的信,提醒他该如何做在何时去要回吴氏的儿子。吴翰林便在三天前告了假,前往孙英武一家搬往的松月县,就照着信上的办法,找了几个婆子天天在孙家门口哭诉,讲述孙信阳坑害他女儿的经过。如此邻里邻居都开始围观,渐渐知道知道孙家人的身份和他们小儿子的无耻作为,议论纷纷,甚至有人开始当面骂他们。孙英武一家实在是害怕在这样下去,他们在松月县也混不下去,便答应写下契书,把孩子‘自愿’地jiāo给了吴翰林抚养。

吴翰林这才作罢,带着孩子匆匆回来了。好在孙家人没有全丧失人xing,孙家老太太对小孙子的儿子还算心疼,但自从他们过上了没下人伺候的日子后,这孩子便被老太太丢三落四手忙脚乱的照顾着,着实养的粗糙了些。幸亏这孩子一岁多了,能稍微担得起折腾。这几日虽然消瘦,jīng神萎靡了些,却因他救得及时,没有让这孩子再受什么罪。

吴翰林此时此刻十分高兴,请方正路好好地代他感谢著书人后,一再发誓会对此事保密,并表示日后若邻家秘闻有用得到他们吴家人的地方,他万死不辞也定然会做到。

吴翰林离开前,又千恩万谢一遍,方告辞。

贾赦顺手起糙的一封信也写完了,jiāo给了方正路。

方正路扫一眼信后,不解地看贾赦:“老爷,这是?”

贾赦:“还记得被孙家赶走的那近五百多个奴仆么?”

方正路点头,他想了想,恍然大悟,“老爷的意思是把这封信印刷几百份,分别发给他们,让他们也都成为消息网里的人。”

“当时孙家遣散他们的时候,白拿走卖身契不说,每人可得了五十两银子。这可不是小数目,足够他们安置生活,日子过得有米有ròu。落下这等好事儿,托谁得福?”贾赦挑了下眉毛。

方正路豁然明了,“我懂,自然是因为‘书’的功劳了。”

“我叫黑猪调查过,其中多半人都选择留在了京城,要么置办田地,要么是做些小生意。他们也算是经历了风làng,因祸得福,多少会晓得感恩。”贾赦说道。

方正路看到信最后最后还注明四个字‘阅后即焚’。

“送这么多出去,可未必人人都听话看完信就烧毁。再说也不是每个下人都识字,这信他们若看不懂便得找别人帮忙瞧,秘密也瞒不住。”方正路琢磨道。

贾赦笑,“便没打算瞒着,只是这信纸别满天飞就好,不然太过猖狂,引得官府注意便不好了。知道的人多不怕,回头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有消息要在街上找脸抹锅底灰,左手戴红绳的乞丐,也不错。”

“老爷,你这次可不像以前那么办事小心了,有些明目张胆。”方正路微微提醒贾赦一句。

“只要我们做得不是太过分,放心,没人敢招惹咱们。”贾赦盯着方正路的眼睛说话,目的就是让他相信自己的话很可靠。

方正路点了点头,他命都是老爷给得,老爷说什么他自然会信什么。

贾赦:“再有一件事,我要找一名画师,要笔法好,能画得又快又像。若如南唐画师顾闳中那样的,最好不过。”

方正路点点头,这段时日邻家轩客人之中便有不少文人画师,他回头留心找一找,应该会很容易寻到一名手艺好嘴巴又牢靠的人。

贾赦还要找一名雕刻师,得能把画师所绘之物雕刻出来成功印在纸上才行。这事儿估计还得靠宋奚,毕竟他名下的三字坊内人才济济,定然不缺会雕画的人。

贾赦接着沉吟片刻,对方正路道:“从明日开始,邻家秘闻第四期就开始接受预订出售售,你张贴消息在门外,也叫黑猪他们帮忙多散布消息。无论谁买,一律一本五两银子。你要万福把所有预订的人都登记在册,并让他们签字画押。回头等第四期一出,让他们自己来这报名取货。”

方正路觉得挺新鲜,一一记下之后,又问贾赦:“那咱们这次便不会往各个府邸派发了?”

“不发了,天下间哪有一辈子只赔不赚的买卖,这书想要做下去,必须要盈利才行。”

这次贾赦不光要卖书,还要在书页上cha播广告。这招募广告的事儿也jiāo给方正路去做。

“你就找文人墨客和女眷们喜欢逛的商铺,跟他们说,你会把他们的特色货绘成图,印在书上,图边还可以写五句话,回头我们会在图的正上方注明铺子名称和地点。”

方正路又听到一件新鲜的事儿,忙点点头,表示他会试一试。

“至于花费就暂定第一页一百两,中间页八十两,最后页五十两。若招不到也没关系,你不必太介意,毕竟这事儿太新鲜,敢于尝试的人应该不多。”

方正路一一应承,既然提到了第四期,免不得要问贾赦对于内容是否有了定夺。

贾赦脸色忽然严肃下来,“虽然黑猪尚没有查到实证,但我觉得王子腾之子王升景应该是手沾血了,而且不止一条人命。”

作者有话要说:  大鱼没有辜负你们的订阅、留言和投雷支持哟,努力奋斗着大肥章,好伟大啊啊啊,感谢你们让大鱼突破自我了,真真是第一次这么拼命地更新。哈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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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一下亲亲们营养液:“岑岑”+10 、“馋嘴的猫”+5、“不想动”+2 、“小琪”+1、“白衣卿”+1、“作为一个qiáng迫症的读者,伤不起。”+2 、“安静”+1、“樱月荷”+1、“竹子白家”+1、“开心小欧?(*°ω°*?)*”+1

第27章 23.第一狗仔

贾赦和方正路闲聊完,便从邻家轩出来。赶上天色渐黑,晚风徐徐,凉凉地沁得人jīng神。贾赦想到迎chūn爱吃同泰街西边那家霞阳酒楼的桂花糕,便叫马车先在邻家轩门口停着,他自己走路去那里买。

可巧酒楼的桂花糕刚出锅,味道飘出大半条街,是一种米香和桂花香混合在一起的清香味儿,十分好闻。贾赦给钱买了三包。桂花糕等凉了之后,先用荷叶盛装,再用纸包好,而后用绳子将三包绑成一串,伙计才递了过来。

贾赦接到手里,便拎着往回走。他边走边想着,若他当御史之后该如何处事,自然就没注意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马车。

“贾恩侯!”一记凌厉的喊声把贾赦的耳朵震了一下。

贾赦蹙眉,循声看过去,先瞧见了紫袍官服。大周朝三品以上的官员才着紫官袍,这一位身份定然不简单了。贾赦抬头再瞧这人的脸,有点眼熟,此人似有些不忿,正怒目瞪他。

贾赦方想起来,这人是京营节度使王子腾。

“哦,王大人!”贾赦敷衍xing地和他招呼一声,便说有事,就告辞。

“你闲得都能自己去买点心,会有什么要紧事。”王子腾挺着他微微隆起的肚子,背着手,万般不满地盯着贾赦。他看人的时候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像死鱼眼一般。

贾赦听着他话里满是戾气,嗤笑一声,摇了摇头,也不理会他,便依旧往前走。

王子腾便想起先前自己被贾赦足足无视三次的事儿来,万般窝火。他本就是武将出身,遂也不讲究什么体面了,高声喝令他站住。

贾赦还是不理他。

王子腾气得直接失态了,三两步就冲到贾赦跟前。他本以为贾赦是在逃避他,遂瞪圆了眼,要指着他的鼻子骂一骂。可当他和贾赦面对面的时候,却见贾赦一派淡然的态度,眼神儿慵懒却掺着不耐烦的冷漠,看他。

王子腾愣了,“你……”

贾赦冷笑,“京营节度使大人,你别忘自己的品级。”

王子腾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从一个不学无术的老纨绔嘴里听到了浓浓的讽刺,他贾赦何德何能,凭什么!他可是堂堂京营节度使,而今贾史王薛四家之中最有威势和威望之人,

先前王子腾或许只是因贾赦几次无视而不满,故意当着贾赦的面儿有些作威作福罢了,但他并没有太生气。但现在他是真得恼了,bào瞪着眼睛,咬着牙槽,把两腮绷得很紧。

贾赦反而什么都没计较,随便说完话回身便走,顺手甩了甩手里的一串桂花糕,好似心qíng还挺愉悦。

王子腾岂能服气,作势还要去找贾赦,却被身边的随从卢长青拦住了。

“老爷,荣府大老爷说得不算错。这是在大街上,并非朝堂,您是二品官,而他是一等将军爵,照例讲,他还大过您。”

王子腾重重冷哼,“我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么不怕死的,承袭一个空名头的爵位有何用,这官场上而今谁不是靠权力说话。一个顶着空名头的浮làng的破落户罢了,还敢跟我叫板,我看他是活腻歪了。”

王子腾本还想还骂说贾赦的一等将军爵位就是狗屁,都不如领实职的四五品官值钱,奈何现在是在大街上,他要真这么说被什么有心人传到皇帝耳朵里,那便是大逆不道藐视御赐爵位的人了。而且王子腾也注意到这会子周遭围观了许多人,这才作罢,上了车。

贾赦回到邻家轩门口,便乘车回荣府。

车行驶到半路的时候,猪毛就伸脖子进来,小声跟贾赦回报说后头有一辆车跟着他们。

“青缎帷裳?”贾赦问。

猪毛惊讶地点头。

贾赦冷笑,没想到王子腾这人还挺难缠不识趣儿的,追上来了。贾赦便让猪毛不必理会,照旧回府便是。

车到了荣府后,便从侧门入,在二仪门处方停下。王子腾的车则被拦在了外头。荣府的看门小厮忙问里头的人是谁,听对方自报了家门后,小厮才让进。因王子腾是二房二太太的亲戚,遂也有人主动跑去通知贾政和王夫人那边。

等王子腾下车的时候,贾赦已然进了荣禧堂。

王子腾就迈着大步,脾气bào躁的在后面追。

秋桐见到王子腾,刚张嘴发声通报,人已经闯了进去。

“贾恩侯你什么意思,今天便跟我说明白。”王子腾进屋后也不坐着,背着手,戾气十足的在屋中央徘徊。

贾赦坐在上首位,斜睨王子腾一眼,没说话,端着茶喝。

丫鬟冬笋提着刚刚从贾赦手里接来的桂花糕,因为有王子腾在,她不太敢发声,故而用询问似的眼神看着贾赦。

“给二丫头的。”

冬笋一听大老爷如此关心女儿,不自觉的就弯起嘴角,她红扑扑的鹅蛋脸上随即就泛起一对浅浅的酒窝儿。她应了一声,便把那串儿装着桂花糕的纸包捧在胸口,欢欢喜喜的告退。

冬笋往外走的时候,注意到王子腾人徘徊走向西边儿,她就选择从东边儿走。

王子腾只走了半圈儿,转身回来。尽管他目视前方,但贾赦却发现余光却一直跟着冬笋的身影走。

贾赦还注意到王子腾看冬笋的时候并不是再看冬笋的脸,而是身体,更准确的来讲,应该是胸部附近。

冬笋是个平胸。

贾赦立刻喊chūn柳给客人上茶。

chūn柳今天刚十七,身材妖娆,原本是在贾赦房里伺候。贾赦嫌她心思多,总是有意无意的做一些多余的事qíng,便打发她到屋外伺候。

此刻chūn柳一听老爷吩咐她可以进屋,立马热qíng起来。她赶忙应承,片刻后便扭着腰肢端茶进门。她娇羞颔首去给王子腾换了茶,而后便立在门口附近待命。

贾赦见王子腾只瞟了chūn柳一眼,便神色淡然地端着茶喝,心下明白了几分。

“你下去。”贾赦打发走chūn柳,转而看着王子腾,“巴巴地追过来,要说什么?跟我撒火,讲规矩,还是想打人?”

“我——”王子腾的心事全被贾赦说中了,竟一时脑子空白,他蹙眉片刻,马上整理好语言,“刚才在街上,你对我那般无礼,还不许我追来好好和你评理了?贾恩侯,你当你是什么东西,欺负完我妹妹妹夫,便想骑到我头上,真当我们王家没人了么!”

“这话说得,你在这活得好好地,你妹妹也在荣府活蹦乱跳的,我怎么会以为你们王家没人。”贾赦反问。

“你——”王子腾气得脸登时就红了,拍桌而起,凶狠的指着贾赦,“贾恩侯,你而今嘴巴倒是伶俐了,少跟我在这绕圈子咬文嚼字,你信不信我明天就让你没了爵位!”

“爵位没了就没了,我也无所谓。但你说你有能耐让我没爵位,我不信!”贾赦说罢,还故意挑眉对王子腾,“有种你就写本子参我。”

“好,这可是你说的,回头可别哭着跪地求我收手!”王子腾无法忍受自己竟然被贾赦藐视了,他气得狠狠握拳,便暗下决心一定要弄得贾赦跪地求饶,让他明白得罪自己的下场。

贾政这时候赶了过来,他本来一直在荣禧堂等贾赦回来,刚刚天晚了他就回去先和王夫人吃饭,谁知就这么一会儿,王子腾也来了,屋子里还是这等尴尬地场面。

贾政还从没见王子腾这副模样过,脸色赤红,手握着拳头,一双眼带着一股子杀人的狠劲儿。

“这是……出了什么事?”贾政茫然的看贾赦一眼,又看向王子腾。

王子腾指了指贾赦,撒火对贾政道:“你自己去问你的好哥哥!”

贾赦漠然脸,“没事。”

贾政只好又看向王子腾。

王子腾已经被贾赦这副无所谓的冷漠态度气得要疯。他这什么意思,好像刚刚那一切只是他无理取闹一般,明明最开始就是贾赦先挑唆!

王子腾啪的拍桌起身,怒气冲冲的对贾政道:“无话可说,告辞。”说罢,他就迈着大步匆匆离开荣禧堂。

贾政连忙要去追,奈何王子腾身子走路太快,他没追上。

贾政无奈之下,只好回身来问贾赦经过。见贾赦不说,他也气,不过因想到今天尚有事有求于他,贾政才耐着心思继续留下。

“他是武人,xing子向来是直慡粗bào,有什么说什么,大哥你别见怪,回头咱们准备点东西,去给他道个歉便是,毕竟咱们两家是亲家,他不好不给面子。”

“别污了直慡二字。”

贾赦可不觉得王子腾是个思维简单做事冲动的武人。他官拜京营节度使,绝不可能一路凭得运气高升。像为人处世,官员间的相互应酬,他必然都懂。而刚刚他之所以敢跟自己耍那么大的bào脾气,无非是没看得起他。

在本尊的记忆里,本尊对待王子腾的态度一直是谄媚客气。现在贾赦拿不出那种态度来,只是以‘俩人地位平等,我可以不搭理你’的态度对待了王子腾,他自然受不了这样的落差,再加上之前三次他找自己都扑了空,积攒了不少怨气,便就忍不了了,由着xing子开始肆无忌惮的撒火。

“大哥,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冲动鲁莽的事儿,把人家给得罪了?”在贾政心里王子腾是万般厉害的人物,他刚听贾赦那话,立马就不高兴了。

贾政等了会儿,见贾赦没有回答自己的意思,当他是默认了,因此更加生气,“人家可一直照应着咱们贾家,你不对他客气点也罢了,怎还挑衅招惹人家?岂能这般忘恩负义!快快快,你这便同我一块去给他赔罪。”

贾政说罢就要去拉着贾赦。他这是好心,要不是因为有事儿求贾赦,他这会儿才懒得为贾赦这样着想。

“什么跟什么,不知qíng就别乱评说颠倒黑白。烦得慌,你快走。”贾赦疲乏的揉了揉太阳xué,便打发走贾政,兀自回房。

贾政不甘心,却也不好继续黏着贾赦,只能自己离开,再打发个人去王家询问qíng况。

贾赦对于王子腾踩低的做派倒不觉得如何。他穿过来这么久,碰见太多捧高踩低的人,没什么稀奇,无视便是。倒是王子腾刚刚在荣禧堂分神看小丫鬟胸的事儿,让他十分介怀。

贾赦又重新琢磨了下有关王子腾的儿子王升景的qíng况,他今年才十六岁,是王子腾从宗亲兄弟那边过继来的孩子,虽然王子腾家里的儿子就他一个,但毕竟不是亲生,应该不至于对他宠溺过分。但据黑猪传来的qíng报,每月伢子都会带着四五个身份不明的姑娘往王家送,负责挑选这些姑娘们的人正是王升景。有时他会留下一两个人下来,但有时他都看不上,等到下一月再继续。由此可见,人选的决定权应该在王升景手里,表面上的确让人觉得王升景在王家很有地位。

但这一切都只是初步调查,很多王家内部的调查还都没有仔细进行展开。王升景是否真如表面上的那般有地位,还有待证实。

刚刚王子腾那般看人实在是……

一个人不管把他的喜好隐藏得多深,在遇到他感兴趣的人或物的时候,依然会本能的流出一些破绽。贾赦起初做狗仔这行当的时候,为了让自己挖新闻准确率更高一点,特意学过一些行为分析和微表qíng相关的知识,为得就是能尽快搜集过滤出有用的东西。他虽然学得不算太jīng,但看人的本事绝对细致入微,比一般人厉害。

之前王子腾在荣禧堂的时候,贾赦注意到王子腾在看到冬笋时,流露出一种很特别的表qíng。他当时在跟他生气评理,表qíng本是应该愤怒的,虽然他看冬笋时依旧装模作样的把嘴角下压,看似保持严肃的样子,但他上扬的眉梢,以及两颊微微上提的肌ròu,都表现出明显的兴奋状态,就好像一只饿láng终于看到猎物的样子。

贾赦觉得他之前忽略一种可能,便是王升景所拥有的地位,很有可能只是在为王子腾办事的假象。王升景身为过继子,可以每月买女人进院而不被长辈找麻烦,这件事本身是有些奇怪的,之前贾赦还当可能是王家过于宠爱他的缘故。而今看来,很有可能都是受了王子腾的指使,那一且便就可以解释通了。

若事qíng真相真的是后者,那王子腾此人……贾赦胃里一阵翻涌,已然找不到合适的词儿来形容他。

王子腾的那个表qíng不断地重复在他脑海里出现,贾赦此时此刻实在是难以心安。他立刻召来黑猪,吩咐其尽快想办法去伢子那边探消息。

“一定要从她口中套出话来,我要知道王家都喜欢挑什么样长相的姑娘。再有你明天就立刻联系王家的那三名探子,让她们尽可能想办法了解,王升景挑人的时候,会不会只留意胸……比较平的姑娘。”

贾赦连把这话说出口的时候,都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如果王家人真gān了什么折磨伤害女孩儿的恶毒事qíng,他一定不会饶过他们。

贾赦只要一考虑到姑娘们最后都会无缘无故失踪的问题,心就有些揪扯难受。因为他心里预想的那个结果,实在是太可怕太让人觉得恶心了。他宁愿最后的结果时自己想错了查错了,便是第四期没有内容可报,也不希当初那些进了王家便失踪的姑娘们是真跟一些重口味的折磨有关。

贾赦一个人对窗坐了许久,才算稍微平复qíng绪。他喝了口茶,缓缓地舒口气,一瞬间qíng绪舒缓了不少,但转即他心里那种隐隐不安的预感就令他倍感头疼,眉头一直保持着紧锁的状态。

第二日,贾赦jīng神不佳的用了早饭。今日是他与宋奚约定去找面圣由头的日子。至于这个“由头”的具体内容如何,宋奚只说他会安排,贾赦也不清楚。估计应该是一件很厉害的立功事件,因为只有这样皇帝才能名正言顺的召见,他并赐予他四品监察御史的官职。

按理说,这应该算是光鲜得意的一天,可贾赦却因昨晚思虑的事qíng,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贾赦打发冬笋去回贾母,今晨他便不去贾母那里定省了。谁知不大会儿,冬笋并着贾母身边的丫鬟鸳鸯一块回来了。

鸳鸯见贾赦只是坐在窗边发愣,晓得大老爷最多不过是心qíng不好罢了,身子没事儿。便跟他行礼,开口请他去贾母那里走一趟。

贾赦听此话,便知道贾母又是要找他理论什么了。不然照常理来说,他不去定省,老太太反而才最高兴。

“她有何事?”贾赦问鸳鸯。

鸳鸯连忙颔首回道:“二老爷今日休沐,一道早儿他便和二太太去给老太太请安。”后续的话鸳鸯不方便说,但她说到这份儿上了,大老爷肯定能从中猜出什么来。

贾赦特别看一眼鸳鸯,浅笑一声,“多谢你了。”

“大老爷折煞奴婢了,不过是捎句话的事儿。”

鸳鸯不禁红了脸,她本来从不把大老爷放在眼里,以前甚至一直觉得他是个混账该死的老纨绔。可近些日子来,大老爷的气派可是一次又一次深入府中下人们的心。鸳鸯也觉得大老爷而今终于有大老爷的样子了。她本来因为大老爷的改变,挺为老太太高兴的,可老太太似乎看不到大老爷这一点,竟还是如以前那般偏帮着二房。

鸳鸯便不禁有些同qíng大老爷,她猜测大老爷此刻心qíng一定不佳,就微微抬头瞄了他一眼,却见大老爷此刻正托着下巴,凤目浅眯着望着窗外,仍是淡然自若,静如止水的模样。明明什么声响和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可此时的大老爷却偏偏耀目的让人觉移不开眼了。

鸳鸯心生佩服,收了神儿,也想起正事儿来,“老太太吩咐奴婢,务必请您过去一趟。”

“你先回,我换身衣裳便去。”

一盏茶后,穿着青花素绫直裰的贾赦立于贾母的花厅中央。

便如鸳鸯所言,贾政和王夫人二人也在此。而且屋内除了贾母,和三名丫鬟婆子外,便再没有人了。

看来又是一场讨伐。

贾赦冷脸扫视他们三人,“有什么事儿,说罢。”

“昨儿个你弟妹叫人去账房领银子,你为何不让账房给钱?”贾母甩脸给她道。

贾赦看眼王夫人,又看向贾母:“什么钱?”

“一万两往宫里送的钱。”王夫人半垂着脑袋,小声道。

贾母见她这样老实,便对贾赦更有火,“你瞧瞧你把你弟妹一家都欺负成什么样儿了。他们已经从荣禧堂搬了出来,让给你住,还让你管着这个家,什么都说得算。可你倒好,就一万两银子的事儿,便限着他们不让用,你可知道你侄女儿在那宫里有多难,那是挪个步子都要花钱打点的地方,稍不留神就会得罪个人物,弄得尸骨无存。她当初可是为了光耀咱们贾家的门楣,才去了那么个不得见人的地儿,我们再不好生照应着些,你让这孩子得多心寒呐!你说你到底是何居心?”

“怪我不好,当初便不该允她去宫里,多少年了,想她的时候便只能在梦里见一面,明知道这七八年过去了,她必定长大了,宁静稳重了许多,可我脑子里浮现的还是当初进宫那副孩子样儿。”王夫人说着便流下了眼泪。

贾母忙亲自起身,去拉着王夫人的手到自己身边来,温言劝慰她不要伤心。

贾赦听这婆媳俩一唱一和的配合默契,不禁想笑。他还记得前几日,贾母身边的人还回报跟她说,贾母和王夫人俩人商量着给元chūn的钱都由贾母来出,王夫人当时还不同意自责一顿。这后来婆媳二人是怎么商量又都不在他们自己身上出了,要从公中里拿。

“我不知道这事儿。但我就算知道了,这钱我也不会让账房出。”贾赦道。

王夫人正用帕子擦眼角,本来她心下有些担心贾赦说不知道钱的事儿反咬她一口。此刻听贾赦竟然蠢到直接说‘他就算知道也不会让出’的话来,王夫人心里面便彻底安稳了,作势就啜泣出声来。

贾政也很恼怒,皱眉问贾赦到底为何,连叹数句贾赦让他心寒的话来。

贾母gān脆就气得浑身发抖,骂贾赦:“你个不孝不悌没良心的混账,你真当我拿你没法子。今儿个我也便不顾什么家丑了,这就去官府,告你不孝,请朝廷削了你的爵位!”

“在母亲心里,若真觉得儿子是不孝不悌没良心的人,儿子也无话可说,甘愿领罪去坐牢。”贾赦冲贾母鞠一躬,似全然不惧于贾母的威胁。

贾母作势就起身,叫人搀着她出门,喊着这就去告官。王夫人和贾政慌了,连忙搀着贾母劝慰,求他体谅大哥。其实真不是他们要替贾赦说话,是他们真怕贾母做出什么告官的事儿来,家丑外扬事小,若真让朝廷收了爵位,把荣国府的产业和府邸都收了回去,那何止是一万两银子的事儿,他们一整个大家子都要喝西北风了。当然若是靠一些私产和贾母的私房也能维持些日子,但毕竟和承袭的产业比起来,那些都是小头,摆不了多大排场。

“啊——”贾母捶捶胸口,身体朝后仰着,其实个中厉害她很清楚,贾母再老糊涂不可能做出去告儿子的丑事来。她怎么也没料到贾赦是这样的倔脾气,什么威胁都不拒。她没遂心愿,难受闷气,这个大儿子他以后真的是管不了了。

贾赦见状,吩咐人去准备了压惊茶,也叫人请了大夫,以备不时之需。

贾母见他还是这副不卑不亢,该怎么做就怎么做的样儿,心里呕出一口血来。她恨现在这样令自己无可奈何的境况。

贾赦这时摆摆手,摒退屋内的下人们,只留下他们四个人,方张嘴说话。

“别以为你们添了这么多钱给大丫头,我不知道是为什么,存着让她往上爬的心思!这以前二房从公中贪银子,说都是为了添她这个窟窿,我理解,故至今也没提过追究。但你们还执迷不悟,还想正大光明的从公中拿钱往宫里赔,我身为荣府的长子便不得不管了。

你们倒说说,你们希望大丫头要多出息?被封了贵妃,再生个儿子,就满意了?退一万步讲,便真是如此了,又能如何,终究是走一条死路!”

王夫人瞪了瞪眼,左手狠攥着佛珠。贾政则只gān张了张嘴。夫妻二人都因为贾母在场,选择了暂时隐忍。

贾母拍腿:“作孽啊,你胡沁什么!提那个晦气的字儿作甚!”

贾赦冷笑,“且不说别人,就说皇后娘娘,什么身份?老宋相的嫡女,正经出身的名门贵女,满京城门第中找不到第二个女人出身比她更高的。人家进宫时直接被册封为皇后,何等荣耀,兄弟们也都个个身居要职,远的不说,只她的幼弟宋奚,咱们家里所有人的命加一块儿也斗不过人家一个。

这般厉害的人物在宫里混得又如何?嫡长子,御封的太子爷,不也照样在前几年死在了战场么。再说幼子,八岁的十五皇子,这两年不是身子不好了,就是横生意外,只怕想健康活到成年都艰难。

你们而今是什么位份,有什么能耐,凭什么让元chūn豁命去掺和一脚?是怕这丫头福气太大,活得太久么!”

“你又懂了,真真乱嘴胡言。不想出钱就罢了,说这些有的没的咒大丫头。他父母亲还在这儿,你岂能这般言词伤人。老大,你太过分了。”贾母狠狠剜了贾赦一眼,她才刚刚愤怒的qíng绪中平复了下来,却又起了怒气。

王夫人只一味落泪,暗暗地咬着牙。

贾政没料到大哥会说这么多话来,近来他对自己的话可一直很少。仔细听听,的确有那么点道理,但他却不觉得大哥所言全对。这女人进宫,就像是一场赌,若元chūn将来真得了圣恩眷宠,自然就把贾家子弟们提拔起来,到那时必然就可以和什么皇后嫡皇子之类比肩,也便任何事都可以解决了。

“而今人已经送进去了,还能出来不成,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这世间事儿哪有一成不变的,士别三日还当刮目相看呢,大丫头才德了得,哪是一般女子可比。我看她指不定就能成事。”贾政说罢,就很坚信的看见贾母和王夫人。

贾母和王夫人都跟着点头,觉得是这个理儿。

贾赦见他们都是这副反应,算是明白了。他们不是没想过那些恶劣qíng况,是早想过却不相信,他们只愿意去信事qíng会往他们设想的方向发展。说白了,明知道自己在做白日梦,还不肯醒。

也对,这些人要是不糊涂,原著里的荣府又怎会一步步走向灭亡。

“老大,这钱不肯让公中出就罢了,我出!”贾母厉声喊道。

贾赦嗤笑:“你们随意吧。”贾赦说罢,就对贾母行礼告辞。

贾政忙道:“大哥别走,还有一事我们该说道清楚,便是你昨日跟我的妻兄王子腾吵架一事。”

贾母一惊,忙问经过,听贾政讲完后,气得恨不得用眼神杀死贾赦。

“老二家的娘家大哥重权在握,我们往日有许多事儿都曾仰仗过他。你不仅不对他客客气气的,还不知感恩的和他吵架,讥讽他,你——”贾母难受的捂着胸口,“都别拦着我,今日我便是不能告官处置了你,也要上家法!”

按理说孩子们过了弱冠之年,便不该有用家法随便打人的道理。更何况贾赦已经三十往后直奔四十的人了,还袭了爵位,便是再有混账名儿也是十分有脸面的人物。贾母要上家法打他,不仅会折损他的威严和面子,这事传出去了,定然还会被外人笑话,让他在府内外的人跟前永远都抬不起头来。

故而贾母此话一出,连贾政和王夫人都被惊到了。

贾赦倒很淡定,他扫一眼bào怒之中的贾母,只浅淡勾起嘴角,“还是那句话,母亲若要罚,儿子无话可说。”

“你给我跪下!”

贾赦跪了。

贾母拍拍桌:“你现在可认错?”

“这个家连理都不讲了,还认什么错。”贾赦冷笑不已,态度依然冷淡,便是他跪在地上,那不卑不亢的姿态也不让人觉得卑微。

贾母本没想走到这一步,但贾赦却一步步在bī她。贾母动了动嘴唇,终于发出声音,高喊:“来人,上家法。”

贾政慌了,他纵然再怎么不喜欢大哥,也没想过让母亲行家法打他。

王夫人心里也清楚,贾母不会真打贾赦,她这会儿只是拿势,要人给她台阶下。

“母亲,大哥他般年纪了,您这样打下去,若传出去,对大哥的名声实在是……不光是大哥的,母亲您别忘了,前段日子《邻家秘闻》刚编排过您偏心,媳妇儿担心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只怕也会对您的名声不好。”

“哟,我一个做娘的打自己儿子都不行了?也罢了,我在这个家是碍了他的眼了。我这便带着宝玉走,离开这地方。”

“母亲,您快别这样,是儿子们错了。”贾政连忙跪下给贾母磕头赔罪。

贾母冷笑:“该认错得不认,不该认错得倒是挺乖巧,有什么用。”

“好,我认错,不就一万两银子么,拿吧。”贾赦看一眼贾母,忽然笑了,然后冲他磕了一个头,又磕了一个,到最后第三个头还磕了一个响,“儿子多谢母亲的生育之恩。”

贾母愣了愣,没想到贾赦转变这样快。搁在以前,他这么样的一个道歉,贾母定然不会看在眼里。可而今他这般,倒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贾母对视着贾赦那双似乎已然结霜的眼睛,心里忽然打了个寒颤。

是否她做的过分了?转念一想,贾赦身为长子本该孝敬她一切,明明就是他错了。

贾母其实也怕她随便打儿子的名声传到外头去,在她的老姐们跟前丢人,遂松了口,就这么饶过贾赦一遭,却要他允诺以后元chūn但凡需要钱,他都必须二话不说的支持。

“大丫头以后在宫中用钱,可以随便。”贾赦加中“宫中”二字的音。

贾母满意了,还笑了下,点点头,缓和了些语气,她刚要跟贾赦说她刚刚是qíng不得已。贾赦便起身,微微扬起嘴角和贾母道了声告辞,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贾母只好无可奈何的叹气,又骂大儿子几句混账。

……

贾赦随后到了同泰街的邻家轩。

宋奚早已再此等候多时,他正要玩笑说贾赦迟到,却见贾赦yīn冷着面色,心里随即便猜出几分,“可是家里出什么事?”

“不算大事,有人心死了,决计和至亲之人恩断义绝了。”贾赦冷冷道。

宋奚愣了下,料想荣府之内能真正惹恼他这样冷淡xingqíng的人,该是只有能把“孝”字他压头上的贾母了,遂眯起眼睛问他可需要他帮什么忙。

“两件,第一我要一名三字坊的刻图伙计,第二要烦劳你的皇后姐姐帮忙,恩典贾元chūn立即出宫。”

第28章 第一狗仔

宋奚未有片刻犹豫,立刻答应,“但我这忙可不能白帮。”

“说说。”

贾赦探究地看宋奚,想听听他会提出什么条件。若是太不划算,就不用他帮了,贾赦便自己想办法解决。

“再过两日便是端阳节,你陪我过。”提到端阳节,宋奚本来顺嘴可以拽出两句词儿来,但转念想到贾赦警告过自己和他说话的时候要简单,遂就简化成这一句直白的了。

“端阳节啊。”贾赦稍微反应了下,方晓得说的是端午节。

“对,”宋奚有点紧张地凝视贾赦,等待他的答案。

贾赦没有立刻回答,他皱了眉头,拿很好奇的眼神儿打量宋奚。他实在不明白这节日有什么好过的,吃个粽子就完事儿了,就像中秋节吃月饼,元宵节吃汤圆,这样就算是过节了,还要怎么过?

可贾赦清楚宋奚既然特意提出这件事,很明显不会是逛吃粽子的事儿。遂想了想,还是谨慎地问一下。

“你打算怎么过?”

“能怎么过,自然是‘手执艾旗招百福,门悬蒲剑斩千邪’。”宋奚顺口就回道。

贾赦瞪他。

宋奚咳了一声,连忙道:“便是饮雄huáng酒,挂菖蒲,cha榕,佩香囊,登高……罢了,不必一一细说了,等到那日我带你便是。”

“你们宋家果然是大家族,这么讲究。”贾赦感慨道。

宋奚笑,“你少在这装穷充楞,当我不知你们荣府年节时有多大排场?”

“也对。”贾赦点了点头,眼珠子瞟向别处,拿着茶喝起来,刚他差点露馅了。

宋奚端详了贾赦会儿,不提前话,说正事,“你一会儿你从这里离开后,多带一些人,就直接坐车出京往南走,看到第一条小路后就拐进去,而后只管朝林子方向去便是。”

贾赦知道这便是宋奚安排面圣的“由头”了,细问经过如何之后,便又确认问一遍:“你还有什么补充?”

“随机应变,别失言露馅便可。”宋奚笑了下,又嘱咐贾赦不必担心,一切都已然安排好了。

贾赦点点头,便依照宋奚所言,叫了许多小厮,一共坐两车,就跟在自己车的后面。整件事虽然是造假,但事关皇家尊严,毕竟被皇帝召见和封官的事儿都不是儿戏,切不可被他人发现其中的猫腻,到时皇帝被弄得没脸了,他们必定也无法收场。所以整件事除了他,宋奚,皇上,和那个被他安排解救的十五皇子,并没有其它人知道。所有涉事的小厮,侍卫等等,都在隐瞒之列,无一例外。

贾赦等人出城后,下了大路,便照着宋奚所言,朝前边的林子去。树林十分茂密,里面荆棘杂糙丛生,四周除了几声鸟叫,静悄悄的。

“救命啊!”一记童声嘶喊划破了山野宁静。

贾赦晓得“事儿”来了,因为这次是他第一次见十五皇子,他不想给人家留下怠慢的坏印象,忙掀开帘子催促车夫快些。

马车拐了道弯儿后,就见前面不远的路中央,站着一七八岁的男孩,穿着白衫蓝袍,一副普通人家少爷的打扮,他腰板挺得很直。他身边只有两名家仆跟着,此时正冷静地扬起他的小圆脸,矗立不动地盯着那些匪徒。

这应该就是十五皇子了。

贾赦转而看向山匪们。路上原来只有九人,这会子可能是看到他的马车来了,路两边的树丛里又出来八人。匪首的长相凶狠,正挥舞着斧头威bī十五皇子把身上值钱的物件都jiāo出来。

十五皇子穆睿过从容不迫地白一眼那匪首,只道:“不给!”

“今儿个老子看你是个小娃娃,才决心手下留qíng。你要是不乖乖听话,便别怪我不客气,一斧头解决你们三个。”

贾赦忙下车,把十五皇子护在身后,让那些匪徒不要动手。后面马车里的人都赶紧下来,抄了家伙和匪徒们对质。

本来贾赦以为这些山匪都改是受人宋奚安排。受命再此装装样子罢了,而今见了他带人来,理该顺势逃窜退下。谁知匪首不仅没有后退的意思,反而带着属下高举手里的武器,狠狠地盯着他们。

此时,贾赦发现匪首鼻翼上升,且鼻翼两侧出现了很明显的沟纹,这是并不是装得,这本就是真实愤怒的表qíng。

山匪们的眼睛都在盯着他们的脖颈,偶尔会扫向他们的腰部,查看他们身上带了多少财物。

看来这些人真的在求财杀人。

贾赦转而看向十五皇子穆睿过,这孩子也在看他,眼睛里带着笑意,有几分戏谑。贾赦立马明白是什么qíng况了。

无论如何,眼下已不能当此事是儿戏,一旦十五皇子的安危出现差池,别说他要负担责任,荣国府一大家子的无辜xing命恐怕都会因此跟着jiāo代了。

贾赦警惕起来,忙叫人黑猪等护这十五皇子上车。

那些跟着贾赦来的小厮们正在和山匪们对质,一共有二十人,虽然在人数上比山匪多了三个,但他们手里拿得都是棍棒,和匪徒们那些伤人的利器比起来肯定吃亏。更何况这些山匪一个个身qiáng体壮,应该是会一些拳脚功夫,而贾赦的手下们都只是普通看家护院的家仆而已。

“别以为你们多几个人老子就怕你们!不把钱留下,都休想离开。”

“留,我们留,但你切记不许伤人。”贾赦立刻道。

不管是主子还是家仆,贾赦都不想因此而有人丧命。钱财乃身外物,没了还可以再挣,命却是无价的。再说只要挺过这一会儿,自会有救兵来收拾这些真匪徒。

贾赦忙拽下自己身上的钱和玉佩,也让猪毛把带来的钱都jiāo上来。

匪首哈哈大笑,指着十五皇子:“还有那孩子腰上挂着的东西,我瞧着透亮透亮的,肯定值钱。”

贾赦转头看了一眼十五皇子身上带的玉佩。

穆睿过立刻警惕地看着贾赦,坚决道:“这就是你得能耐?我不给!”

贾赦指着后方,“快看,官兵来了!”

穆睿过果然分神朝后看,贾赦一把就拽下穆睿过身上的玉佩,然后打眼色给黑猪,让他赶紧带着十五皇子和随从们上马车。

黑猪立刻就抱住十五皇子往车上躲。穆睿过却不甘心,冲贾赦的方向蹬腿儿狠劲儿大叫,“放肆,你明知道我是——混蛋,你敢抢我东西!你还我那玉佩,我不许你给他,你还我……”

贾赦也不管穆睿过喊什么,举着手里的东西对那匪首道:“我可以把东西给你们,但说好了,你们会饶我们一条生路。”

匪首显然不为所动,正要说话。贾赦用手指松了松钱袋口,然后大喊:“东西给你们!”

他说罢就把手里的钱袋和玉佩都扔向路边的荆棘丛里去,钱袋里的银子都散落滚了糙丛之中。山匪们见状忙去捡钱。贾赦转身就跳上车。此时黑猪等人已经将马车调头,拉住贾赦而后,立刻驾车往回狂奔。

贾赦扭头看见身后的匪徒没追上来,才算放心,转而掀帘子往里看,就见十五皇子正面带怒气的坐在中央,他的两名随从蹲坐在他的脚边,一脸受惊过度的样子。

“你——”穆睿过狠狠地盯着贾赦,有很多话要说,奈何有这么多随从在车上,他此刻不能开口乱讲。

但穆睿过也没打算饶过贾赦,瞪圆了眼,火气冲天地指着贾赦鼻尖。“混账,你竟敢擅自把我的玉佩丢给那些匪徒。你知道那玉佩是谁给我的么,若是摔碎了,我饶不了你!”

贾赦笑了笑,伸出头,拳头一展开,就见一块晶莹剔透的福字玉玉佩完好无损的置于他的掌心。贾赦刚刚早就注意到十五皇子在乎这东西,所以给匪徒丢东西前,已经悄悄把玉佩的另一头绳子缠手指上。丢出那一瞬间,十五皇子的玉佩就被他扯了回来。

“刚才qíng急,多有冒昧,还请这位小兄弟不要见怪。”贾赦还要装作不知道穆睿过身份的样子。

穆睿过一把抢回玉佩,紧攥在手里,这才稍稍恢复常态,用犀利目光审视贾赦。“算你识相,便饶你一遭。”

贾赦冲穆睿过微微颔首点了下头,便放下帘子,就跟黑猪他们挤在车前头坐着。好在有惊无险,只是他很不明白,那些山匪既然是真的,宋奚为何要让十五皇子以身犯险。毕竟以十五皇子的身份,可开不起这样大的玩笑。

穆睿过身边的两个随从早就吓呆了,这会儿才缓过来,后怕地哭起来,喊着穆睿过“公子”,然后就开始不停的唠叨他冲动,如此做不安全险些连累他们丧命之类的话。

一行人出了树林不久,贾赦听见杂乱的马蹄声,接着就看见前方路上滚滚尘烟朝这边袭来。

百余名侍卫们前来迎驾了。

穆睿过挺直腰板,下了马车,便很有气派的指出山匪所在方向,接着便点名贾赦,说他救了自己。

这时候,宋奚随后带着一队人马晃悠悠得来了。

贾赦不禁瞪他一眼,他安排的叫什么事儿!

穆睿过立刻看出穿贾赦的责怪之意,他摆摆手,摒退身边的随从,然后歪头对贾赦道:“一切都是本宫的主意,跟小舅舅没关系。他当初跟我说这事儿的时候,我一口就答应了,但要求抢劫的事儿由我自己安排,小舅舅不知道这里真有山匪。”

原来这位小殿下太骄纵,起了玩心,才会这般冒险。贾赦心里很无语。不过到底是个八岁的孩子,能跟他计较什么。

“怎么,你还不高兴了?你瞧瞧你怕成那样,假的多没意思,真的才好玩。本宫可是在帮你的忙,怎么就不能自己顺便玩一玩了。事前说好啊,这事儿你不能告诉小舅舅。我帮你一个忙,你回帮我一个忙。”穆睿过见贾赦冷着脸没反应,瞪他道,“你都不知道我费了多少心思,本来我还担心山匪不出来,幸好今天运气好。”

“那要是没有山匪呢?”贾赦问。

“那就只能让小舅舅安排的那批人上了,无聊的陪你们玩一出假戏,多没意思。”穆睿过耸了耸肩,转而故意敲了敲自己的腰带,发出当当的回响,“你也不用担心我的安危,我其实会武,解决几个山匪没问题。还想着你若丢人,救不了我,我便救你呢。”

贾赦苦笑,这位十五殿下可真是又任xing又作,今儿个算他倒霉,不过万幸的是他这救皇子的“由头”总算在曲折中成功了。

“小舅舅。”穆睿过见宋奚下了马,忙欢快地扑过去。

宋奚拍了拍穆睿过的脑瓜儿,问他一切可安好,穆睿过笑着点头。宋奚转而看向贾赦,见他反而是一脸不慡快地样子,便走过来问是否都有什么意外。

“没什么,山匪而已,幸亏这个叫什么——贾恩侯的搭救。这事儿本宫回去一定要禀告父皇,请他好好褒奖一下本宫的救命恩人。”穆睿过冲宋奚嘻嘻笑,转而对贾赦挤眼睛。

贾赦只得拱手谢恩。

“既是如此,你便早些回宫,免得你母后担忧。”宋奚打发人护送穆睿过先走。穆睿过不qíng愿,磨了宋奚一会儿无果后,方不慡地乘车离去。

随后便有侍卫来报,山匪被全剿,且都留了活口。

宋奚去巡视,发现是两群人,有一群拿着棍棒,正是他秘密安排下的那群不知qíng的假山匪;另一群则拿着斧头镰刀,刀刃磨得锋利,刀身和木柄连接的fèng隙处可见有黑色血渍,宋奚至此方知是真山匪。他转而看贾赦。贾赦表示只是不巧遇到了山匪而已。

宋奚盯了贾赦一会儿,再没说话。

二人随即京城,贾赦便和宋奚作别。

宋奚拉住他,没让贾赦立即下车。

“那孩子任xing,却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qíng。今日事确在我意料之外,我先和你赔罪,改日我会叫他亲自跟你道歉。”

贾赦:“你这么说可折煞我了,他是皇子,特地来帮我的忙,只是临时出了点意外罢了,倒也没什么,而且真能趁机剿灭一批山匪,也算好事一桩。”

宋奚看着贾赦,再没多说,缓缓的松开手,目送贾赦下车,身影最终消失于荣府的门后。半晌,他方命车夫驱车离开。

贾赦刚过了二仪门,还不及朝荣禧堂走,便被一婆子告知贾政在荣禧堂等着。

贾赦进了荣禧堂后,便立刻问贾政:“你还有何事?”

贾政站起身,然后指着桌上的一对瓶子道:“大哥,你看这对玉瓶如何。”

“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你有话自说,别拐弯抹角。”贾赦板着脸道。

贾政:“今早我失口和母亲提了王子腾,是我不对。而今我自己出这对瓶儿,这就陪着大哥去王家认错。他好歹是我的妻兄,我们关系向来好,他必定会给我几分薄面,只要有我从中调和,大哥便放心,他不会为难你。”

又来让他给王子腾赔罪。这些人都选择xing眼瞎,明明是王子腾先找他麻烦,该给他赔罪才是,却都反了过来。

贾赦岂能不烦。他本来想撒嘴就骂贾政,转念又想到贾母那边,他这边要真说点什么贾政的不好,王夫人大概就会如今早那般,转头就设计个说辞让贾母对他生气撒火。

何必呢,说了实话,反要挨一顿骂,闹着被送官,被执行家法。

不就是耍心机绕弯子么,谁不会。

“难为你有心,我这会儿乏了,待明日的吧。”贾赦道。

“可是明日弟弟便要去衙门当值,没时间陪大哥去了。”贾政踌躇道。

“既然这是我的事儿,你又何苦折腾。”贾赦没答应他去,也没说不去,只这样叹一句。

贾政听贾赦话如此客气,还如此善解人意,便认定他是答应去了,领自己的这份儿人qíng了,遂高兴地笑道,“那也可以,这瓶子我就放大哥这儿。”

“不必了,你拿回去。”贾赦道。

“不不不,这是我自己愿意的,大哥不必客气。”贾政笑了笑,然后在贾赦身边坐下来,用打商量的语气和他道,“弟弟可否能求大哥帮一个小忙。”

贾赦勾唇笑看他,“你说。”

“大哥跟宋大人到底是能说上话的,毕竟他之前还特意来荣府看过大哥,送了御用燕窝等物。”

贾赦点了点头,他倒要看看贾政想求他什么。

“前两日宋大人因为改建王府的事儿,把工部侍郎王和顺狠狠训斥了一顿。我就想能不能请你帮忙说句话,让宋大人饶了王侍郎那一遭。”贾政试探着说完,然后小心翼翼地观察贾赦的神态。

贾赦笑了,“我当什么事儿,你赶紧回去歇着吧。”

贾政以为贾赦这是答应自己了,很开心,忙点头应承,告辞前还很客气很关心的嘱咐贾赦早点休息。

贾赦扯起嘴角,点了点头,他当然会好好休息养jīng神。

贾政便真的高高兴兴地去了。

贾赦不禁冷笑,倒是而今这样处置,反而会俭省很多麻烦。若是好心跟他实话实说,只怕又不让劲儿地要和他讲理分辩了,必定会害得他连晚饭都不得好好吃。

贾赦传了晚饭,饭毕,便听黑猪汇报了有关王家的消息。

“那些个姑娘都是伢子从拐子手里倒腾来的,有的姑娘打小就被拐走了,养到十二三岁才卖。拐子给她们起什么名儿就叫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身世如何。一般这样的姑娘到京城来,要么是被卖到那种不gān净的地方去,要么就是被王家那样的大户人家挑中。她们都没户籍,也没个正经身份,便是悄悄死了,只要见不着尸体,谁会知道。”

贾赦:“我叫你派人看着王家,最近可有什么异动?”

“没有。”黑猪接着道,“不过那伢子那边今天倒是得了消息,催他早些去给王家送人。王家府邸里的探子也说,上月在王升景院里留下的俩姑娘近两日不见人影了。问他院里的婆子,就说是伺候的手脚不麻利,和以前那些姑娘们一样,被打发到庄子上去了。可我们的人这些日子一直日夜在门口守着,从来是出多少人回多少人,并未见王家有什么丫鬟离开就再没回来。”

贾赦又问黑猪:“那可有没有什么大件东西偷偷运出来?”

黑猪摇头。

这就怪了。

而今王家既然催促伢子补人,想来应该是缺了人才会如此。但人去哪儿了?便是死了,尸体也不会凭空消失不见。

贾赦蹙眉想了想,便拿笔在册子上记下:“人忽然不见,却未有见她们离府,也未有尸首运出”。

……

第二日一大早儿,便有人敲起了荣府的大门。

看门小厮一瞧,是个老嬷嬷样儿的人,一脸肃穆,见了人也毫无谄媚之态,只开口道:“奉皇后娘娘懿旨,送你们家大姑娘回来。”

小厮本能地点了下头,愣了愣,方反应过来那嬷嬷所谓的大姑娘是谁。吓得心惊ròu跳,急急忙忙跑去禀告贾母、贾赦和王夫人等。

王熙凤得了消息后,第一个来招待嬷嬷们,yù奉茶请她们上座。岂料嬷嬷们未有二话,只说人送到了,便急着回宫里复命,话毕就走了。

王熙凤转即就看见丫鬟抱琴扶着她家姑娘进了门。王熙凤见状,还恍如做梦一样,直到听见元chūn的哭声,她方缓过劲儿来,连忙介绍自己,然后就搀着她朝贾母屋子去。

贾母也得了消息,此刻才缓过神儿来带着众人出院,两厢就这样碰上了。

元chūn一见贾母,便跪地磕头。

贾母哭得泪流满面,连忙搀着元chūn起来,一手还死拽着元chūn的胳膊,“我的宝贝姑娘哟,这些年过去,总算见了你一回。”

王夫人风风火火赶过来,亲眼见到贾母怀里的人真是元chūn,这才觉得恍若晴空霹雳。事发太突然,刚刚下人回报的时候,她真以为那些人在唬她。

“母亲!”元chūn含泪望一眼王夫人,见她还在震惊中,心下便晓得母亲所想,耷头愧疚地跟她行礼赔罪。

王夫人这才哭起来,抓住元chūn的手,问她到底为何突然从宫里出来,可是犯了什么错。

贾母也有此忧心,问元chūn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熙凤道:“不管什么事儿,而今人回来了,咱们先进屋里再说,这外头哪是说话的地儿。”

众人遂都在贾母的花厅坐定。

元chūn便把她被皇后娘娘恩赐出宫的经过娓娓道来:“昨日十五皇子贪玩,哄他舅舅带他出宫后,便自己跑到京外去了,却不想半路遇见了十七名山匪,而他自己身边却只带了两名随从。眼看着差点丧命了,千钧一发之际,听说有位路过的老爷,把十五皇子给救了,总算是有惊无险。娘娘因此感恩,当晚便把我叫了去,要我替她誊抄一夜经书孝敬佛祖。娘娘也不知怎么得了闲,有一会子坐在我身边哀叹气,跟我话起家常来。她问我进宫多少年,家里都有什么人。我便一一答了。娘娘又说起她当年进宫的事儿,说到太子爷的死,颇为感伤。我便劝娘娘几句,娘娘就赞我是个好姑娘,又问我想不想家,后不后悔进宫之类的话。”

“那你便就跟她说你后悔了?”王夫人死死地盯着元chūn,说话时嗓音有点发抖,可见她qíng绪着实激动。

元chūn摇了摇头,“我哪敢说后悔,并没有这样说,但家我是想的,不说想岂非显得我不念亲qíng?我的话并无什么可挑剔之处,可我不明白,今天一早儿皇后娘娘怎就叫人打发我出宫了。”

元chūn说罢,便钻进贾母的怀里啜泣起来。

贾母连连拍她的后背,劝她不要伤心,“而今回来了也好,前两天你娘还说,后悔把你送去那地方,叫我们多少年都不得机会见你一面。”

“可——”元chūn哭得楚楚可怜,转头望向王夫人,又给王夫人跪下了。

王夫人当着贾母的面儿,哪好说她什么,忙搀扶她起来,母女二人便抱在一起哭。王夫人还直叹:“苦了我可怜的大丫头。”

“听闻大姐姐回来了,可是真的?我是不是做梦?”宝玉欢喜的进门,果然见了元chūn,便忍不住扑上去,问了说了许多贴心的话。

接着便有黛玉、迎chūn等几个姑娘,一一见过。

“而今可好,大姐回来了,家里的姊妹又多一个,我们就更热闹了。”宝玉欢喜道。

元chūn点了点头,她羡慕地看着迎chūn等几个年纪轻轻的妹妹们,脸上维持着娴静的微笑。

贾母听宝玉这话可乐不起来,她和王夫人对视一眼,便勉qiáng笑着打发人带着元chūn回房歇息。

“你的屋子从你走后我们就没动过,一会儿叫人打扫一二便可住了,此刻你便先去你祖母房里歇一歇。”王夫人道。

元chūn笑道:“何必劳烦老祖宗,我去母亲那儿便是。”

王夫人一听此话脸色变了,立刻想起自己搬离荣禧堂的痛来。

元chūn不解,看向众人,个个都是一副意味不明的样子。她方知自己说错了话,这家当是跟以前不同了,有什么变化。遂缄口不言,由着王夫人的安排,先去贾母房内歇息。宝玉便闹着跟她一块去了。

黛玉等随即被贾母打发去了。

“这事儿你怎么看?”贾母面色顿然严肃下来,问王夫人。

王夫人无力地摇了摇头。她从看到元chūn那刻起,心就跟坠了个大石头似得,胸口又闷又难受。这七八年来她可往元chūn身上赔了不少银子,眼看宫里那位贵人捎来话说快有结果了,人此刻却突然回来了。这就跟自己费心费力养大煮熟到嘴边的鸭子,突然飞了一般。王夫人此刻除了恼恨,还是恼恨。

“听大姐才刚所讲,我看也并非她做错了什么。许真是皇后娘娘一时感伤,将她当成了当年的自己,便一冲动将她恩典出宫了。”王熙凤看出王夫人和贾母都不太高兴,忙从中调和。

王夫人一听已婚三年的王熙凤竟开口叫元chūn大姐,再想到元chūn而今的年龄,她的心就仿若被刀狠狠剜了几下,痛得直流血。

贾母也意识到这问题,叹口气,也没法多说什么,只嘱咐王夫人不必再上火,一切从长计议。

贾赦至始至终没来,只打发个人来问了问,是否需要他帮忙什么,得到的回复自然是不需要,正好遂了他的意。

听下面人传消息说王夫人回自己院了。贾赦yù立刻派账房去跟她讨一万两银子,转而想这事儿还是不要被她抓了把柄好,遂把贾琏夫妻叫来了。

贾琏夫妻一听,贾赦竟然要他们自己去跟王夫人要那一万两没送进宫去的银子,皆十分为难。

王熙凤边观察贾赦儿脸色,边小心道:“大姐她才从宫里回来,二太太那边——”

不及王熙凤说完,贾赦立刻截话道:“话说的没错,既然是大丫头人已经回来了,那昨日账房支给她那一万两银子必然用不着,自然要还回来,这是哪儿都通的道理,还用我说?对了,你们回头再取些银子,给大姑娘张罗几桌宴,一家子人总该为她接风洗尘。记得要找京城最好的戏班子,好好唱一唱,钱不成问题,我来出。”

王熙凤闷闷垂头应承。这钱当然不成问题了,吃得再多,戏班子再好,至多也不会超过二百两。这点钱跟那一万两银子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贾琏也觉得有些为难,皱眉不语。

贾赦扫一眼他们,明白他们夫妻二人都爱攒自己的私房,一个好qiáng,一个好色,也都彼此在暗地里较劲过。

贾赦便立刻出了个法子,“知道为难你们俩了。可这家你们若还想管着,就该把这钱要回来。这样,你俩若谁有能耐把钱要回来,便由我做主,赏谁两千两银子。说好了只给一人,随人家怎么私用,另一人不许妒忌。”

贾琏一听这话,眼睛亮了,也动了心。

王熙凤微微勾着嘴角,眼睛可比贾琏还亮一倍。自家的姑母什么脾气,王熙凤最了解不过,她自然有办法比贾琏先要到银子。

贾赦见他们夫妻都争抢愿意应下了,总算满意。这次可不仅仅是要钱的事儿,俩人在这种时候去耍心眼跟王夫人讨钱,以王夫人的xing格嘴上不说什么,回头心里面肯定记仇,自然就会跟王熙凤和贾琏生了隔阂。这才是贾赦最想要的效果。他要壮大大房,把自己的儿子儿媳都拉回来,以后一致对外。

贾赦遂打发他们下去,静等佳音。

到了晌午,贾政方从工部急急忙忙回来。今晨他走得早,本要去跟王侍郎好好说说话,岂料家里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贾政见了贾母之后,他便问了元chūnqíng况,得知她真被恩典出宫,觉得晴天霹雳。二房的最大指望,这么就没了!

贾政突然想到一点,跟贾母道:“大哥他跟宋大人的有些jiāo往,而宋大人的大姐正是皇后娘娘,会不会是这其中……”

贾母一听,打了个激灵,忙叫人唤贾赦来。

贾赦听了贾母的质问后,不愿撒谎,但他也不会回答。他凭什么要理会这些人。他们是脸多大,昨日他们刚颠倒黑白地bī迫他,今日竟还指望着他能诚心诚意的回应他们的问题。

贾赦心里不住地冷笑,面上也轻笑:“你们凭什么认为我有能耐左右皇后娘娘的想法?昨日都说我混账么,今日又如此高看我。我都不知道我自己到底是有出息,还是没出息了。”

贾母瞟眼贾赦那副欠揍样儿,皱眉想想,这厮的确没设什么能耐。他贾赦混账第一,如何会引得宋奚对他青眼,照顾有佳?也更加不可能因为他这么个不重要的老纨绔,去劳烦他皇后姐姐。

贾政转念想,满朝文武谁人不知,宋奚只喜欢跟聪明且异常有才华的人来往,便是尚书太保有时候都未必能入得了他的眼,贾赦算什么东西。

“倒是我多虑了,”贾政便赶紧否认道,“母亲,看来此事只有可能是皇后娘娘的一时兴起了。”

“既然没我什么事儿,那我便先走了。”贾赦立刻告辞。

岂料这时,有人来报说:“宫里又来人了,是个先行来传话的小太监,说让咱们府先备好香案等物,一会儿便有大太监来宣旨。”

“怎么又来人?”贾母一惊,转而疑惑地问贾赦和贾政,“宣旨?宣什么旨?”

王夫人本来一直坐着,因元chūn的问题她一直自觉得没脸,故闷闷没吭声。此刻忽然听说宫里来人了,立刻激动地站起来,她第一眼看贾政,接着就看贾母。

见这些人都疑惑不解,王夫人心里却早明白了。她嘴角上扬,渐渐浮起得意之色,有些激动地对贾母道:“母亲,会不会皇后瞧中了咱们大丫头的贤孝才德,格外恩典她先归家,再封她些什么别的回宫?”

贾母一听这话,转转眼珠子,脸上便浮现出一片喜气洋洋之色,“对对对,也只有这样的可能。刚刚我听大丫头转述皇后娘娘的那些话,就觉得皇后娘娘对她格外关心。是了,原是这个道理。”

贾政也高兴起来,“可有一事我不懂,既然皇后有意提拔她,因何要她回一趟家?”

“这便真是你不懂了,宫里女人们难免会争斗,分派别系。皇后若是看真中了咱们大丫头,必然想把她拉到自己这边来。她听闻大丫头说想家,便叫她回家,先让大丫头对她心存感恩,而后才好收拢她做自己身边的亲信之人。”

“啊,原来是收拢人心的法子。还是母亲英明,立刻便思虑明白其中的利害,倒是儿子愚笨了。”贾政拱手拜了拜贾母,高兴地恭维道。

贾母笑得合不拢嘴,对于此事不再怀疑,忙叫贾政快去准备接圣旨。

贾赦本yù要张嘴的,这会儿听了他们说了这套言论后,便真不想开口说那圣旨是给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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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28.第一狗仔

王夫人马上唤来元chūn,和她细说此事。

元chūn先是愣住,疑惑地问王夫人:“皇后娘娘真的派人来接我了?”

“这哪能有假,刚有小太监来捎话,说宣旨的人稍后便到,让你父亲先去准备接旨。”贾母接着便和细她说了之前的分析,为何皇后会突然传旨。

“原来是这样。”元chūn安了心,羞涩地垂偷笑起来。

王夫人牵着元chūn的手,叮咛她进宫以后要事事小心,禀心恭顺,好生孝敬皇帝和皇后娘娘。却也嘱咐她要多长个心眼儿,别被人利用,吃亏了去。

王夫人说着说着便哭了,“未料你在家只待了小半日,我们娘们儿还有许多体己话没有说完,你便要回宫了。七八年才得一次机会见你,刚把你而今的样子记住了,你就要走了。”

“我们大丫头贤德淑慧,被皇后娘娘看上也是应当的。来,到祖母怀里来,让祖母好好抱抱你,下一次便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贾母抱住元chūn之后,也止不住的流下热泪。

随后,李纨、王熙凤也加入了落泪的阵营。

贾政已然离开,积极地去准备香案等物。

贾赦本来是看有人替他忙活了,就再坐一会儿,吃两块儿桂花糕垫肚再走。毕竟他等会儿还要进宫面圣,不知会等候多长时间,赶紧养jīng蓄锐,保存一□□力。谁知就这会儿,屋里的媳妇儿婆子们都哭起来,闹得给元chūn送别。贾赦见这场面很好笑,嘴里的东西差点儿喷出来,遂还是捂着嘴先走了。

院里有一群小丫鬟们正在廊下闲聊,看见大老爷捂着嘴出来,面色冷冷淡淡,看人的眼神儿带着嫌恶。小丫鬟们都懵了。

等大老爷一走,远处正打水的玻璃就走过来问她们:“是你们哪个放的屁,熏着大老爷了?”

小丫鬟们忙摇头说没有。

玻璃训斥:“以后要玩儿去角落里闹去,别在这儿丢人。”

小丫鬟们只好委屈应承,乖乖躲一边去。

不一会儿,冬笋来了,悄悄嘱咐玻璃:“大老爷让你提前准些压惊茶,若还有什么平时老太太受惊之后管用的东西,通通都准备齐全。”

玻璃不解,“大姑娘回宫不是喜事儿?老太太正高兴呢,备这些做什么。”

“问什么,听吩咐便是。这回你若做好了,指不定会在老太太跟前讨了脸面,到时候别忘了大老爷这份儿恩qíng就是。”冬笋嘱咐她道。

玻璃忙点头表示不敢忘。想着便是多准备了没用,也没什么大不了,只白白费些工夫罢了。但若老太太真不舒服用上了,那她便可立一功。玻璃遂连忙去准备。

贾赦到荣禧堂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贾政穿着一身整齐的官服,jīng神抖擞的立在香案前等候。贾赦随后也去把他的一等将军爵的衣服也穿上了。

不多时,掌宫太监戴权便来宣旨。

“贾赦仗义行仁,路见不平,营救十五皇子有功,特赏金百两,珍珠五十槲,huáng即刻进宫谢恩,钦此!”

跪地的贾政一听到“贾赦”二字,脑子里一片空白。恍惚间圣旨读完了,好像是说什么他大哥路见不平救了十五皇子。这怎么可能!大哥那样德行的会去救人?

贾政不太敢确认内容,抬头往戴权看去。或许是自己这些天琢磨太多求大哥的事儿,所以心生魔障,刚才耳鸣糊涂了。只要戴权把圣旨jiāo到自己的手里,便就说明真不gān他大哥的事儿。

戴权笑着走向贾赦,亲手将圣旨jiāo到了贾赦手上。

贾政面色刹时就变灰了。

贾赦接了旨后,便将圣旨摆在了贾政早准备好的红木架子上,而后请戴权进屋喝茶,少不得给些银子作为酬谢。

戴权忙推却。

那二人正寒暄之际,贾政才缓过神儿来,,他迟钝地晃了晃屁股,才从在地上爬起来。贾政起身之后,觉得自己留也不是,走更不合适,就尴尬地站在原地,垂着着眼皮。荣禧堂的下人们瞧着贾政奇怪,难免会用奇怪的目光偶尔瞄一眼贾政。贾政认定觉得这些人都在笑话他,脸臊热至极。

贾政终究扭动步子,耷脑进了荣禧堂。

戴权正客气地跟贾赦道:“你而今是十五皇子的救命恩人,圣人点名要见的红人,咱家还要求您赏脸呢,哪有要你银子的道理,快收起来,莫要见外。这皇上还在宫中等着咱们复命,贾老爷,咱们这就出发?”

贾赦应承。

二人这便要出门,却见贾政在堵在门口。

戴权愣了下,“这位该是荣府的二老爷贾存周?”

贾政恍然抬头,见他二人竟在自己跟前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挡住路了,赶紧行礼,忙让开。

戴权别有意味瞅贾政一眼,心叹原来这荣府二老爷竟是这副蠢笨样儿。随即他便笑着同贾赦一前一后去了。

贾政懊恼的闭下眼睛,怪自己刚刚太愚笨。他见那二人走远了,方大大松口气,退几步,坐在荣禧堂最末尾的椅子上。

贾政脸上的臊热还未退。过了会子,才稍好些,就见贾母身边的婆子过来问他qíng况。贾政一想还要把这个误会解释给贾母听,嘴唇都白了。却也没法子,硬着头皮去了。

贾母和王夫人二人正簇拥着元chūn坐着,俩人一左一右握紧元chūn的手。一听说贾政往这边来了,三人都站了起来,脸上都带着喜悦的笑容。

接着传话的人又说:“大老爷同宣旨的太监一块进宫了。”

贾母一惊,和王夫人对视之后,忙问:“怎么回事?”

“奴婢听着前院的人说,好像是大老爷救十五皇子有功,故才得了皇上召见。”

王夫人闻言,先恍惚了下。便是说这道圣旨根本跟元chūn没关系?王夫人身子晃了晃,就一屁股瘫坐了回去。

贾母僵了一会儿,抖了抖手。鸳鸯见状忙把她搀扶坐下,用手轻轻拍着贾母后背,给她顺气。

玻璃赶紧端了压惊茶上来。

贾母呷了几口,脸色总算有所缓和。

元chūn早就臊得哭起来,她含泪看眼王夫人,又看眼贾母,便捂着脸跑了。

贾母喊了两声,却也没什么力气去哄她,遂只打发丫鬟婆子跟着去照看。

王夫人起身要去找元chūn,腿一软,被丫鬟们搀扶住了。贾母叹口气,“便让那孩子自己静一静,谁料竟是这样天大的误会。”

王夫人安静的点点头,转头用帕子擦了下眼角,身子有些簌簌发抖。

贾母拉她坐下,拍了拍她的手,劝她也不必伤心。“元chūn被放回来了,的确是白费了你先前的苦心,可转念想想,这孩子终于可以承欢你膝下,也算是好事一桩。这话我也只能私下里和你这样说,那后宫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地方,虎láng之地,赢得终究是少数。”

王夫人微微点头,本来上午她已然接受元chūn被打发回来的事实,刚准备安下心来,可这一道圣旨,给了她莫大的希望和期盼,她高兴地快已然上了天,此刻忽然间又被拉入地狱,就是这落差最令她受不了。

贾政进门后,见贾母王夫人表qíng都不大好,晓得他们已经知道些qíng况了,yīn着脸叹口气。

贾母先让贾政坐下,喝口茶。

过了会儿子,贾母方问:“你大哥怎会进宫?”

“我也不太清楚,圣旨上是说他仗义行仁,无意间救了正处于危难之中的十五皇子。”

“这么说老大救十五皇子的事儿是真的了。”贾母叹道。

“人此刻都进宫了,自然是真的。”贾政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反而像是自顾自地呢喃。

贾母知道这本是喜事一桩,即便是发生在老大身上,也该高兴。可她而今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一则是因为元chūn那边的误会,二则她觉得母子离心了。搁在以前,老大要遇见这么大的事儿,肯定会跑到她这宣扬。而今她们却什么都不知qíng,甚至不知道他救人的事儿是在哪一天发生。

贾母觉得贾赦这个儿子她是白养了。可转念想,昨儿个她刚跟老大撒过火,喊着告官,骂他不孝,还要当众执行家法打他……

“哎呦,脑仁儿疼。”贾母握拳捶了捶自己的脑袋,眼下这境况真叫她烦得要命了。

王夫人红着眼站起身,忙吩咐人去请大夫,

“我一个人静静便罢了。”贾母摆手,叫他们走。

鸳鸯便搀着贾母往寝房去,玻璃随后跟着。

“我去取些安神香来,给老太□□安神。”玻璃道。

鸳鸯别她一眼,“快去吧。”

玻璃应承,忙取香点燃。

贾母被鸳鸯搀扶躺下之后,便道:“这孩子倒是伶俐,想得周全,以后便叫她进屋里伺候。”

玻璃一听,忙甜笑着给贾母谢恩。

贾母正难受着,瞧这丫头笑起来有股子憨劲儿,好像什么都不愁似得。贾母被这qíng绪感染,倒宽心不少,便叫鸳鸯再拿些钱赏给她。

“您这会子还是先顾好自个儿,打赏的事儿以后有的是时候。”

鸳鸯就坐在chuáng边,用手抚慰着贾母的胸口,劝她莫要再动气。玻璃那边,就叫她先出去待命,回头自会再给她拿钱就是。

“就只剩下你关心我了。”贾母叹道。

“老太太快别这么说,尚还有儿子们孝敬您呢。而今大老爷被圣人召见了,岂不是好事?才刚那不过闹了个误会罢了,叫大家以后休要提,便就过会子忘了,谁会挂心。倒是大姑娘那里,得劝慰劝慰,却也不打紧,有二太太照看呢。”

提起贾赦,贾母就瞅得狠狠皱眉头,“是这个理儿,可瞧瞧老大做得事儿。他救十五皇子这么大的事儿因何不告诉我们?”

鸳鸯打量贾母脸色尚可,才道:“有些话不当我讲,此刻就怕老太太看不明白,便是嫌我嘴烂我也要说的。大老爷而今这样是寒了心,和您生隔阂了。”

贾母多少也猜到这样,不过此刻听鸳鸯亲口说,还是十分惊讶。贾母气得啐了一口,“他一个混账畜生,凭什么寒心?”

“老太太您真没发现?”鸳鸯瞄一眼贾母,踌躇不已,有些话她不好说出口。

贾母恼鸳鸯话说一半,饶她无罪,非要鸳鸯细说。

鸳鸯只得道:“就比如从账房取银子,大老爷明拿钱正经用,您便看不上,狠狠给了一顿训斥。而二房那边,且不管是何种缘由,确实这么多年来从账上贪冒许多钱来,最后却没落下一句不是。类似种种,次数多了,大老爷难免会觉得心中委屈,觉得您偏心了,便和您离了心。”

“哼,他算什么,和我离心,当我瞧得上他!”贾母冷笑,对鸳鸯刚刚的谏劝不以为意,“你才刚说的话不假,有的事儿我的确偏了二房,可都是有缘故的。你还年小,不太知人qíng世故,尚不知‘狗改不了吃屎’。这人最难改的就是xing子。我是他母亲,自然最了解他。别看老大他现在跟我装模做样,像是没惹什么事儿,背地里指不定谋划什么恶心勾当。就他那混账xing儿,断然改不了。如今我若再不骂他,他早晚会闹出大事儿来。”

鸳鸯见贾母话说到如此,遂也不好多说什么。或许是有贾母所言的可能,大老爷而今学好都只是表面,只为了和她赌一口气装装样子。可鸳鸯总觉得,大老爷是真的变好了。大老爷身上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刚正劲儿,明明很不一样,老太太为何就看不到?

安神香起了作用,贾母打个哈欠,“我先睡会儿,等那混账回来你再叫我。”

……

所谓冤家路窄,最是容易狭路相逢。

贾赦刚和戴权进了宫门,就碰见王子腾同两名同僚说笑走过来。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贾赦什么表qíng都没变,王子腾却有点傻眼,不过他面上表现的却还算淡定。

戴权认得王子腾,特意打了招呼。

王子腾看眼贾赦,便笑问戴权:“这位可是我家亲戚,你带他来做甚么,可要如实jiāo代清楚,不然你若欺负他了,我可饶不了你。”

贾赦心里冷笑不已。这王子腾果然跟他之前料想的一般,他是个懂人qíng世故,擅于虚与委蛇的人。先前他敢像疯似得和跟他耍xing子犯凶狠,无非是没瞧得起他。

王子腾听了戴权所言后,惊讶地看眼贾赦,他怎么都没料到贾赦会有如此得志的一天。王子腾转而跟戴权赞美起贾赦:“这兄弟素来刚正勇猛,竟偶然救了十五皇子,是他运气,也是他的福分,我很替他高兴。”

王子腾说罢,就慡朗的笑两声,走到贾赦身边,拍了拍贾赦的肩膀,就好像他以前一直跟贾赦是很要好得兄弟似得。

贾赦哪会给他脸,冷笑一声,拨开他的手。

王子腾尴尬了下,转而背身面对着贾赦,小声对其说道:“瞧瞧你,还在为之前的事儿生气?我这人就是个bào脾气,事儿说完就忘,先前也就怪你不搭理我,才惹急了我。我睡一觉就忘了,你还记得?也罢,回头我给你赔罪,敬你三杯,此刻你就别再见怪了,毕竟我们都是亲戚。”

王子腾说完,和和气气地对贾赦笑了笑。

贾赦一脸漠然,不想回应。

戴权拱手对王子腾等:“诸位大人,皇上还等着呢,我们这——”

“戴公公快请,切莫耽搁了大事。”王子腾忙附和,一边打量贾赦,一边侧身伸手请他们先走。

……

太和殿前。

贾赦只稍候了片刻,便有太监传他觐见。

贾赦对于觐见方面的礼节早做过准备,平静心态按部就班的照做,果然未出差池。被皇帝免礼平身后,贾赦便立在原处,微微弓腰,颔首。

“抬起头来,叫朕瞧瞧。”皇帝对贾赦没什么印象,此刻自然要先看他的面容。

贾赦便抬起头来,但眼睛依旧要斜视下方。未经皇帝允许,臣子不能与皇帝对视。

贾赦这时用余光扫到自己身体斜前方有一人,穿着一品紫袍官服,颀长身姿,只消一眼就知道是宋奚了。

“嗯,不错,有荣公当年的风采。”皇帝笑起来。

宋奚侧身看眼贾赦。

皇帝接着便正色道:“jian佞秉政,擅权废置,必贻祸,毁国祚。晋王之乱后,朕对此的担心尤甚。今日召你来,便是盼你能在朝中挖三尸五鬼,贬恶诛邪,稳我大周元基。具体事宜想必宋爱卿已和你jiāo代过了,人财不吝,只要你能担此重任。”

贾赦忙谢恩,表示他愿为皇帝效犬马之劳。

皇帝听这话,笑了,“不过你以你的文采,若入御史台,可会行事便宜?”

“回皇上,此人文采虽一般,嘴巴却很伶俐,找人麻烦的时候,别人怕是十张嘴也说不过他。这样的人入御史台,刚刚好。”宋奚接话评价道。

贾赦斜睨他宋奚一眼,可不觉得宋奚这话是赞美。

皇帝却把贾赦的眼神儿看在眼里了,“看来你跟宋爱卿还有些误会,你也不要怪他。这建立消息网的事儿还需叫宋爱卿协助你。他官品大些,出入皇宫方便,手里可调派的人也多,正合适。”

贾赦有点不太明白皇帝所谓的“误会”是何意,不过反正他跟宋奚的关系也不是很好,皇帝也不算理解错。遂谢了恩,他便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是他前些拟定关于消息网建立的详细计划。京城哪些府邸,哪些人身边,还有京外各地方需要分布探子的地点和数量,贾赦都一一详细记述。末了,还列有贾赦自己想出的规范条款。

皇帝读道:“监视、侦查、缉捕官吏的不法行径;决不陷害正直大臣,罗织罪名,诬赖良民,更不会随意泄露被监察者私隐之事。一切监察只对犯法者,且查有实证,方上报朝廷。”

宋奚没料到贾赦还准备这么详细的东西,讶异地看他一眼。却见他脸色如常,正垂着眼皮,目不斜视的看着地面。宋奚不禁勾起嘴角想笑,就贾赦这不卑不亢的劲儿,他gān瞧着便觉得很有意思。

“好!不及朕提点你,你便先自省想到了这些。贾恩侯,朕对你期以重望。”皇帝随即将五十名大内密卫拨给贾赦,由他随意派用。

“还有一事,关于布置消息网所需的钱财,臣自想法子承担便可,无需劳用国库出资。”贾赦解释道。

皇帝忽听贾赦此言,十分好奇,问贾赦何故。

“臣斗胆,想请皇上允臣把《邻家秘闻》继续办下去。只要这本书在,臣便有法子弄到钱来填补这边消息网建立的花费。”

“哦?就用你卖书得来的钱?”皇帝哈哈笑。

“而今朝中许多官都是双面人,人前一面极好,道貌岸然,一副刚正无私样儿;人后另一面便极坏,恣意恃权凌人,糙菅人命,包庇家人行恶。如有本书能揭露他们丑行,给他们警醒一二,略作约束,终归是好些。且这书上揭露的恶行,终究是要被朝廷的律法处置。”

皇帝沉思片刻,便点头,“罢了,你的书朕允你做,但卖书挣得钱你自留便可。朕让你做事自该朕花钱,岂有让你白赔的道理。只一点,紧要之事一定要先回报朝廷,如先前晋王一事,gān系重大,切不可再随意宣扬。”

贾赦忙跪下就晋王一事告罪。

皇帝和宋奚对视一眼,转而笑道:“罢了,此事宋爱卿已经告知朕了。你先前早有想法,曾yù拦车告知他,奈何话未说完,被他当成笑话打发了。不过,这件事倒不能怪宋爱卿。刘忠良去晋地巡查一遭,把满朝文武都唬住了,他一时没相信你也属常理,你莫要见怪。”

贾赦看宋奚一眼,原来刚刚皇帝所谓的误会是指这件事。他本来就担心晋地一事,皇帝会计较他为何先写进书里而没有报官。没想到宋奚已然帮他挡下了这事的责任。

此刻贾赦见宋奚微微颔首示意他点头,也便不说二话,跟皇上谢了恩。

皇帝随即下旨,封贾赦为正四品监察御史。对外依旧宣称是因救十五皇子有功而获封。

二人随即告退,准备出宫。

又是冤家路窄了,而且还是宫门口附近,贾赦竟然看到十五皇子在蹴鞠。

这位十五皇子的行事风格,是不是有些太任xing过分了?

贾赦挑了挑眉,看向宋奚。却见起初宋奚只是浅笑,并没有责怪之意。等走近了,穆睿过把球踢到了宋奚脚边,宋奚才当着那群守门的侍卫们的面儿,厉声责骂穆睿过,叫太监们速速带他回宫。

穆睿过脸皮厚,不在乎这些,但倒也听话,真手捧着球往回走。不过从贾赦身边路过的时候,冲他吐了下舌头,“别忘了谢谢本宫啊,你个装嫩的老纨绔,可是因为救了本宫才得了官儿做呢。”

宋奚闻言真生气了,狠狠瞪向穆睿过,“你站住!”

穆睿过意识到不对,有些畏怕地看宋奚,立刻敛住了脸上的笑。

宋奚指了指他,似有很多话要训斥,但默了会儿,终化作一声叹息,摆手示意宫人快带他走。

贾赦倒乐了。

宋奚冷冷瞧他。

贾赦就乐得更欢。

出宫后,宋奚坚持让贾赦和他共乘一辆马车。贾赦却不想跟这个无聊的人聊天,不过见宋奚坚持,贾赦也没办法,只好上了他的马车。

贾赦:“宫门口,你就随随便便让我上你的马车。自古帝王都很忌讳结党营私。”

“不巧,他刚刚派了任务给我,让我协助你。此刻我只是跟你商议公事罢了。”

贾赦蹙眉,“有话快说。”

“先说说你刚才笑什么?”宋奚问道。

贾赦立刻摇头,表示没什么。

宋奚沉吟道:“太子爷一去,皇后伤心至极,便松懈了对十五皇子的管教,由着他恣意妄为了。皇上也因太子一事自觉愧对于皇后,便由着皇后宠溺十五皇子了。”

“明白!”贾赦立刻点头。

宋奚凝视贾赦一会儿,凤目眯起,“你看出来了,看出他的xing子是装出来的,故才没有懊恼十五皇子对你说的那些过分话。”

贾赦摇头。

宋奚冷笑,“你少否认,我也看出你来了。”

“好吧。”贾赦摊手,只好无奈地承认。看来他还是不太会隐藏自己的表qíng,以后要多加注意。

“宫中qíng势如何,你早该听说了,不用我多说。十五皇子而今是我大姐唯一的一个儿子,他才八岁,又是嫡子,若有心人真想加害于他,便是如何周到细心呵护,也难保有疏漏之时。”

“所以你们故意让大家觉得十五皇子长废了?”

宋奚点头,“虽说这把戏不能挡掉所有灾祸,可好歹能降低对方的防备心,攻击能少一些。只要圣上身体康健,这把戏就可以先玩几年,等回头他熬到成年了,再让他‘长大懂事’便可。”

“也不失为一种办法,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皇权斗争这类事儿,跟我又没有什么gān系。”贾赦立刻把自己摘gān净。

宋奚嗤笑:“你真以为如此?那贾元chūn呢?昨日我去求大姐的时候,她跟我顺嘴说了说你这位侄女儿,不过是看似老实本分,实则很有野心。她私下里和戴权走得近,也花了不少银子收买人心,宫里头那些女史之中,数她‘人缘’最好。”

贾赦讶异得看宋奚,理直气壮道:“这是当然,林林总总多少万银子赔进去,再没点成效来,银子不都白花了。”

宋奚忍不住笑起来,他指了指贾赦,真有点拿他没办法。头一次见到有他这么说话的人,他倒是gān脆,看得透彻。

马车要到宁府时,宋奚忽然道一句:“你救了你侄女一命,她该谢你。”

“她不恨我我就谢天谢地了。对了,你叫我到车上来,到底要说什么紧要的事儿?”

宋奚凤目微扬,只看着贾赦。

马车停了,车辙声突然停止,四下安静了。

贾赦见宋奚不回答自己,也便罢了,告辞下车。

宋奚侧首,隔着窗纱目送贾赦的背影,他方开口,似轻叹似呢喃。

“只想和你共乘一辆车罢了。”

……

万福就在荣禧堂外等着,看见老爷来了,忙高兴地奔过来告知:“大喜事儿,到今日书已经预订出了五百份。老爷之前说的那三处可放图的地方,也都卖了出去,就是城北三间商铺卖的,说当初因为薛浩邈的事儿承恩于《邻家秘闻》,他们愿意壮胆子试试。便按照老爷说的价钱,一共得了二百三十两。”

“共两千七百三十两?”这数目倒是贾赦意料之外,看来前三期免费造势的效果非常好。

万福欢喜的点点头,“正是。而且预订书的人还在增多,每天都有不少人来邻家轩热议猜测第四期会报些什么。人走动多了,铺子里的生意也比以前好,还不少纨绔子养成了习惯,闲来无事都回到邻家轩要雅闲聊喝茶。铺子到现在盈利了也有七八百两银子了。”

“不错。”贾赦道。

万福贼笑一声,又小声对贾赦道:“书咱们府也有人买了。”

“认出你没有?”

“我躲着了。”万福道。

贾赦想了想,接着道:“倒也无碍,便是有人认出问你来,就如实说这铺子是我开的。至于为何会买《邻家秘闻》,也可以说我跟著者有些往来,便揽下了这活计。”

“小的谨记,一切明白。”万福利落道。

“好。”贾赦话音刚落,便听那厢传话说贾母请他过去。

贾赦早料到,把他从宫里领的圣旨拿上了,便直奔贾母处。

贾母刚睡醒,面色尚有倦意。她揉了揉太阳xué,便看见贾赦受着拿着一卷明huáng的圣旨进门了。

贾母顿然jīng神了,问他:“可是皇上先前褒奖你的圣旨?”

贾赦递给贾母看。

王夫人瞟一眼圣旨,默默攥紧佛珠,心叹贾赦连这东西都显摆,明明内容全府人都知道了。

王熙凤、贾琏二人随后进门,刚刚站定。

贾母随便瞧了一眼本yù放下,一惊,忽然觉得不对,取了眼镜仔细看,接着瞪大眼看着贾赦。

瞧老太太这样儿,王熙凤便想起先前老太太看《邻家秘闻》第二期时候的事儿了,心料必有大事,忙问何故。

王夫人也停了捻佛珠的手,木木地看着贾母。

贾母张了张嘴,闭上,再次张一遍嘴,方出声:“老大,圣人、圣人竟……封你做监察御史?”

贾赦点头。

屋里所有人都静了,有一瞬间大家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贾母面色复杂,想笑却笑不出来,哭也不合适,更不好生气懊恼了。她沉静了片刻,才扯起嘴角,勉qiáng笑起来,“这可是好事儿啊!”

王熙凤就等着贾母发声,听她一说完,忙拽着贾琏恭喜贾赦,说了好多祝语,都是恭喜贾赦节节高升的吉利话。

王夫人抿着唇,一脸艰难。她真后悔这会子在这儿,倒不如躲起来当不知,或许还会少难受一刻。

四品……

贾政做官都多少年了,尽心尽力,鞠躬尽瘁,尚还只是个从五品。品级虽不高,但王夫人一直以来挺知足的,至少她丈夫跟混账贾赦比起来,稳重上进多,领德不是什么空爵位,而是有实权的实职。

而今这些借口她再说不了了。

他们从来都瞧不起的大哥,近日竟忽然一跃而上,成了四品监察御史!这叫她以后如何有脸在荣府立威……本来元chūn那边还是个指望,却在今晨的时候破得细碎细碎。

王夫人整个身体仿若被什么东西捣碎了一般,感觉心肝四肢统统都不是自己的了,她鼻子发酸,qiáng忍着泪,却万不敢在众人喜庆的时候哭落泪。只好狠狠地咬着下唇,用疼痛转移自己的注意,时刻提醒自己。

王熙凤发觉场面有些怪异尴尬,忙托词说这么大的喜事儿要好好庆祝,便先去准备张罗。随即便叫上贾琏,一块儿告退了。

再说贾政因为中午时受了那道圣旨的刺激,告了假,下午没有去工部。这会儿他躲在书房里,和清客们下棋解闷,顺嘴说了说元chūn的事儿,他好容易他在清客们的开解和恭维声中宽了心,忽然有贾赦封官的消息传来。

清客们闻言都十分高兴,忙祝贺贾政。

自己大哥升官,贾政也不好表现出不乐意,勉qiáng笑了笑,就把那些人打发了,才赶忙细问qíng况。贾政听说贾赦此刻就在贾母花厅,就快步就朝外走,到朱油漆大门的时候,又有些怕了,转身往回走。接着犹豫了许久,他才心一横终于到了贾母院。

进屋的时候,贾母在正问贾赦救人的经过。贾政便先默默站在一边听了听,坐感叹自己命不好,竟没有大哥那样有好运。不然凭他的才华,他受到的恩封必然会比大哥高出许多。真真是可惜了这次机会!

贾母看见贾政进来后,便故意和气的跟贾赦嘱咐道:“老大,你运气好,赶巧救了遇难的十五皇子。可以后为官处事却不是靠运气就行,记得多请教你弟弟。”

“和二弟学处事?母亲莫要开玩笑了,他前段日子因瞎chuī牛,得罪工部侍郎王和顺的事儿,满京城的官员都知道。而且如今大家都在背地里叫他另外一个名号。”

贾赦其实早就听见屋子里有人进来了,脚步稳健,他立刻就猜出是贾政。不过此刻,他就假装尚不知道贾政在屋内。

贾母看眼贾政,终究还是问了,“什么名号?”

“假正经。”贾赦gān脆回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多多米投喂的地雷,么么哒!!!

第30章 28.第一狗仔

哐当!

贾政把刚进门奉茶的丫鬟撞倒了。

贾政一慌,便厉声叱责那丫鬟。

丫鬟烫了手,冷吸口气,尽管痛却没敢吭声。她畏惧地看一眼贾政,忙跪地赔了不是,便就默默收东西。

贾赦抬手,示意另一名待命的丫鬟去帮忙。

小丫鬟忙跟贾赦致谢,然后可怜的端着东西,被另一名丫鬟搀扶下去。

“一个下贱丫鬟乱跑乱撞,活该受几句骂。”

贾政说罢,见贾母和贾赦都安静地打量他。贾政便想起贾赦刚刚“假正经”的话来,政急得跟什么似得,再道:“我自小读圣贤书长大,心中从未藏污纳垢,做人明明白白,做事堂堂正正。我问心无悔,不明白哪来得斗筲小人,给我起什么‘假正经’的诨名。我不服,这事儿我定会揪到根儿,让那要造谣的混账没好果子吃。”

“老二,你坐下。”贾母道。

贾政被贾母一句话激得冷静了许多,闭嘴再不多言,撩袍子坐下了。

“你大哥有福气,刚被圣人恩封做了监察御史。以后你们同在朝为官,便更该兄友弟恭,同气连枝,来光耀咱们荣府的门楣,如此也不枉当年你们父亲临死都在惦念着你们能出息。”

贾政忙应和贾母,连说这些是他们儿子的该做的事qíng。

贾赦也点了点头。

“老大,你能有今日这样的出息,是多亏老祖宗给你的福分,回头去宗祠里给老祖宗们多上两炷香。”贾母又qiáng调一遍贾赦运气好。

贾赦也应下了,毕竟他得官的事在外人眼里就是靠运气救人而来。既然要保密,贾赦没必要辩驳此事。再说给先人上香的事他也该做。

贾母叹口气,转而看向贾政,“你回头也同你大哥一块儿去?”

贾政连忙应承。

“老大,你这两日忙,有些日子没看二丫头了,她今日腹泻不慡快,你先去看看她再来。”贾母道。

贾赦料到贾母是要跟贾政说悄悄话,他看一眼眼睛在贾母身边的鸳鸯和玻璃,便很gān脆起身去看迎chūn。

迎chūn今晨的确有些腹泻,此刻只能jīng神不佳的卧chuáng,丫鬟司棋正在一边照料他。司棋边给她chuī着汤药,边嘱咐她以后吃凉东西切莫贪多。

迎chūn嫌她唠叨,噘着嘴,“谁是丫鬟,谁是小姐,倒叫你管教起我来了。”

“我这般费心为谁好!”司棋抱怨道。

丫鬟们忙提醒道:“大老爷来了。”

司棋一听,慌张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给贾赦行礼。

此刻同贾赦一块进门的冬笋,笑着跟迎chūn道喜。迎chūn一听父亲身被封了四品监察御史,高兴地从chuáng上蹦下来,下跪向贾赦恭贺。

司棋见状,忙去搀扶。

迎chūn笑:“无碍的,这么大的喜事儿,我自该要好好给父亲磕头,恭贺一番。”

司棋这才撒了手。

贾赦忙拉起迎chūn,“你这丫头,本就因胃寒泻肚,这会子闹什么。听你大丫鬟的,乖乖起来才能养好身子。你能天天活泼地在我跟前蹦跶,我便谢天谢地了。”

迎chūn垂着脑袋瓜儿,没吭声。

贾赦外头看她,“怎么,不叫你跪着,你反而恼了?”

“没有。”迎chūn晃了下脑袋,声音有点黯哑。终忍不住抽了下鼻子,然后缓缓抬头,泪眼巴巴地看贾赦,“我从听父亲的话语,鼻子发酸,怎么都忍不住了,也不知哪儿钻出这么多眼泪来,扫了父亲的兴,该打!”迎chūn说罢,作势要打自己一巴掌。

贾赦忙抓住她的手腕,“哪儿学来的这套,行了,别哭了,以后为父会叫人多稍些有趣的东西给你。”

迎chūn本来已经止了泪,听贾赦这话,又开始鼻子发酸哭起来,脸上的表qíng像笑又像哭。不过她确是因感动才会如此。她现在真的好喜欢父亲这样关心,同时忍不住隐隐担忧父亲会恢复以前的样子,再此对她不顾管不顾。

司棋赶忙去给迎chūn拭泪,“大老爷好容易来看姑娘了,姑娘这次可别光顾着哭,话都说不上两句,回头又后悔。”

“谁要你多嘴。”迎chūn啐她一口。

司棋也不怕这个,依旧给迎chūn拭泪。

贾赦便打量这个司棋,才十四五岁的年纪,长得倒比成年丫鬟还壮实,行事泼辣,说话雷厉风行,是个有主见的人。

迎chūnxing子憨厚软糯,身边有这么个人伺候也好,只有一点他得敲打敲打司棋。

“你家人可好?”贾赦问司棋。

司棋愣了下,受宠若惊的点了点头。

“我打眼看你是个好孩子,打今以后,便好生伺候好你家姑娘,只要你照顾好了她,我将来必不会亏待你。回头你若有什么心愿未了,我也可以替你做主。但姑娘家有些忌讳还是该谨记谨守,也别厉害过头了,gān出什么鲁莽的事儿来,毁了自己的前程不说,要连累你家姑娘跟着你没脸。”贾赦警告道。

司棋忙应承,心下却有些奇怪,老爷为何忽然要和她说这些。转而她猛地想起来,前些日子她去找母亲,偶然得见了表哥潘又安,的确生了异样心思。难道她女儿家这丁点的小心思,老爷都已然看穿了?

司棋被唬的心直打颤,忙心虚的跟贾赦应承,发誓自己不会做对二姑娘不利的事qíng。

“不然我就被天雷劈死!”司棋起毒誓道。

“谨记便好,也记住,你只要伺候好了主子,一切都有好结果。”贾赦说罢,就再不提前话,唤人来去请大夫孙谦孺,“听说上次老太太腹泻,他诊治得颇有效果,你们就去请他来。”

“这哪儿好,我就这点小事儿,何必劳烦请大夫。”迎chūn不好意思道。

贾赦好迎chūn认真道:“你是正经的千金小姐,身子难受请个大夫是应该的,以后切莫因这样的小事委屈了自己。知道的,晓得你憨厚迁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受重视,好欺负。”

迎chūn的点了点头,这才明白原来做主子还有这么些道法。

贾赦又问她上次给她捎来的桂花糕吃得可好。

迎chūn点头,“只怕这辈子都吃不够了。我琢磨过它的用料,桂花绞汁去了渣,配了健脾化气的ròu桂、木香、佩兰等中药香料,我试着做过,还想做成了就孝敬父亲呢,谁知却怎么都和人家的味道不同。”

“你要想真做出一模一样的,要等三年后了。”贾赦道,“你做一般味道就好,为父吃东西不挑。”

迎chūn点头,又问贾赦为何非要等三年后。

“他家的桂花汁窖藏了三年才能用。”贾赦道。

迎chūn叹息,“原是这样,怪不得。”

“老爷,老太太让您过去。”婆子来催。

贾赦让司棋扶着迎chūn快去休息,他确认迎chūn安稳的躺在chuáng上之后,方出了门。贾赦便嘱咐迎chūn身边的婆子,以后每隔两天就去买一次霞阳楼的桂花糕给迎chūn,钱去找冬笋要便是。婆子忙应承,万不敢怠慢大老爷的吩咐。

贾赦转路往贾母院儿走,便看见玻璃走过来。

玻璃假意是路过,见了贾赦行礼后,便小声对他道:“老太太没对二老爷说什么,只嘱咐他这两日暂且别和大老爷起冲突,还说老爷撞大运得了个监察御史,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让您先张狂一阵再说。”

“去吧。”

贾赦转即便到了贾母的花厅,却见屋里没什么人了,连贾政也不在。

贾母肃穆着一张脸,盯着贾赦:“你可有话跟我解释?”

“解释?”贾赦摇头。

“你——”贾母无奈至极,拍拍桌道,“老大啊,你救十五皇子这么大的好事儿,为什么没跟我们讲。我们都是一家人,自该是荣rǔ与共,在一个鼻孔出气才对。你瞧瞧今天闹得叫什么,大丫头哭得差点晕厥过去。”

“猜说圣旨是给元chūn的人又不是我,母亲您怪我什么都行,可这件事半点关系都没跟我粘上,怎是我的错了。再说那圣旨突然就来了,我也不敢确定内容是什么。你们当时既然肯定是给元chūn的,我又怎好扫兴,自以为是地站出来说那是给我的。一旦不是呢,我岂不丢人!”贾赦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故意跟贾母摊一下手。

贾母立刻就脸臊得发热,贾赦这哪是说他自己,分明在暗暗地指骂她们丢人。可偏偏人家说得有理,什么错都叫人挑不出来,“好,误会旨意的事儿就不算你的错。那你倒好好跟我说说,你救十五皇子的事儿为何不跟我说。”

“十五皇子是身份,不用我讲,您也必定清楚。昨儿个他私自出宫,结果遇了麻烦,事关皇家和皇子颜面的事儿,他不让我说,我能随便说么。再说昨日上午,母亲和二弟是怎么讨伐我的,我怎么可能没心没肺不知痛地巴巴找你们来,跟您们说这件事。”

贾母听贾赦说的这些话听很实在,也都在她的预料之中,遂没脾气了。而今贾赦怎么说也是四品御史了,家里头官位最大的人物,要给些面子。贾母哀怨地叹两口气,就昨日的事儿跟贾赦好好唠叨了一通。贾母口气很和善,语重心长地讲述她为母不容易,二房的不容易,让贾赦体谅,顺便还警告训斥贾赦要戒掉坏毛病,最后劝贾赦以后好好为官,维持一家子和和气气。

贾赦什么也没说,只冲贾母微微一行礼。

贾母当贾赦是听进她的话了,心气儿总算顺了不少。“既然该说的都说完了,你便回去吧,记得好好和你二弟请教如何为官,别进了朝廷就蒙头抓瞎,给咱们府丢脸。”

“母亲放心,以后给咱们荣府丢脸的人必定不会是我。”贾赦冷笑一声,回身便去了。

贾母总觉得贾赦最后这话说得有点別扭,却也没心思去深计较。她很累了,元chūn那边还等着她探望抚慰。

贾赦出来后并未直接转道会荣禧堂,而是坐了轿子从西角门出来,过了朱油漆大门,来见贾政和王夫人。

这一战,他会让二房以后再没脸在他面前抬起头来。

贾政刚刚跟王夫人jiāo代经过。这会儿听说贾赦人来了,夫妻二人都有不祥的预感,对视一眼。

“叨扰了。”

贾赦说罢,便也不用贾政请,径直坐在了上首位。然后他故意环顾了这厅堂一圈,嗤笑道,“屋子还是在那个屋子,摆设倒比以前jīng致了许多。弟妹不愧是有钱的人,讲究。”

王夫人一听他提钱,愣了一下子,整颗心都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贾政不太明白,还以为贾赦就来找碴的,皱眉对贾赦道:“大哥,今天你封官本来是好事儿,弟弟该为你庆祝,只是已经这时候了,还是改日——”

“庆祝个狗屁。”贾赦冷脸道。

贾政气愤地看贾赦:“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母亲刚嘱咐过我们,要兄友弟恭,你转头就忘了么,做了个四品监察御史,便要来弟弟这摆威风骂人?”

“这是你那天留给我的两个瓶儿,”贾赦拍拍手,冬笋和秋桐便捧着瓶子进门了。

王夫人不解地看贾政,这对瓶子可是她生日的时候,缮国公府家的三媳妇儿送给他的,当时她娘家大嫂李氏也在场见证过。

贾政忙对王夫人解释道:“这是我让大哥拿去给你兄长赔罪用得。”

王夫人愣了下,立刻明白贾政的用意了。贾政让东西通过贾赦的手送出去,回头她大嫂子肯定能认出来。虽然明面上是贾赦赔错,但收礼的大哥大嫂肯定会明白其中全是贾政游说的功劳,回头自然只会给贾政面子。

这一招出得高。

只可惜大哥似乎并没有上当,此刻似乎要把瓶子换回来。

“大哥,您难道还不肯和他道歉?”贾政一脸cao心的问,口气很无奈,似乎他是真心为贾赦好。

“瓶子当时要还给你,你不要,非留给我,是不是?”贾赦问。

贾政点了下头,正要嘱咐贾赦把瓶子快送给王子腾,忽然间就听见啪啪的声响。

两个雕工jīng致的玉瓶就这么被摔在了地上,碎了一地玉片。

王夫人吓了一跳,看地上玉瓶的残片,满眼可惜之意,脸上立时蒙了一层薄怒。

王夫人不好直接说贾赦,转而气愤地看向贾政。人家砸东西都砸到他们头上了,这事儿他可不能做事不理。

贾政本就气愤,被王夫人这一看,更知道知道自己作为男人该站出来讨回公道。

“大哥,你这又是发哪门子的疯,我好心给你瓶子,让你去道歉,你——”

“用不着了,他已然先跟我道歉了。”贾赦道。

贾政愣住,蹙眉:“你胡说什么?”

“本就是他脾气bào躁,目中无人,对我言语鲁莽。呵,现在人家自己都晓得赔错了,你们这些自诩是我至亲之人,却依旧不分青红皂白的认定是我的错。”

贾政张了张嘴,“我没有,当时——”

“当时你怎么听得,你告诉我,你听到我说得哪一句话让你认定我欺负了你媳妇儿的兄长。”

“我——”贾政仔细一回想,真说不出什么。

“你不了解事qíng经过,就擅自歪曲理解,把自己意料的意思说给老太太,使老太太误解我,bī得她yù上家法打我。此等心机,还说自己是清清白白做人,不配“假正经”的诨名?你哪来这么厚的脸皮,贾存周。”贾赦冷哼。

“大哥,你休要血口喷人,老太太罚你,那是老太太自己的想法,我们夫妻如何能左右,再说我们当时还为你求qíng了。”王夫人听不下去了,护在贾政身边,冷眼狠狠瞪贾赦。

贾政忙附和。

贾赦拍拍手,嗤笑:“罢了,是我蠢了,本就没想和你们讲理,刚刚竟还白费口舌说了那么多。今日我来,除了告知你王子腾的事儿不该道歉外,更有一件重要的事。”

贾政和王夫人此时都气得脸色发青,二人一同燃着熊熊怒火,双双瞪向贾赦。只等他把话说完后,他们夫妻俩就好好地去贾母那里评一番道理。

“奉劝你们夫妻一句,以后别再妄想着事事都去麻烦老太太。她年岁也大了,让她老人家好好颐养天年不好么,权算是我们的孝敬了。”贾赦冷笑道。

贾政和王夫人被说中心事,更加气愤,同仇敌忾的瞪着贾赦。

贾赦:“二房贪冒公中的那些银子,我要你们夫妻全部还清。”

王夫人蹙眉,“就为说这事儿,我早已经和老太太明说了,她老人家——”

“她老人家老糊涂了,不计较,但我现在不能不计较。毕竟我当初装糊涂不计较你们的时候,也没见你们有感恩之心,哪怕老实一些也好,竟还胆敢告状。抓短处是吧,当我手里头没有你们的?”

贾赦yīn冷地斜睨他二人一眼,接着从袖子里掏出账本,啪地拍在桌上。

“打从王氏进门管家开始,一共从公中贪冒十三万两千五百四十三两银子。账我都叫人整理清楚了,一条条全写在上面。现在你们夫妻立刻归还,我可以念在亲戚的份儿上放你们一马。不然,这管家媳妇儿从公中贪冒藏私,可是犯了七出之条的‘窃盗’之罪。我若把证据原原本本的丢到衙门去,你们猜会怎样?”

王夫人惊得腿软,便坐在地上。她惊呼一声痛,手按在了碎玉片上,割出了伤口。贾政见正冒着血,才去搀扶王夫人。贾政气得一面骂贾赦过分,一面忙要叫丫鬟。

王夫人赶紧扯住贾政的袖子,摇了摇头。她怕外人看到她的丑态,更加不想别人知道她的丑事。

“说起来,咱们家以前的日子是真好过,多半的钱都是你在前五六年荣府改建花园时贪墨下来的。就说十年前那会子,荣公做寿,那花钱也如流水一般,几万几万的出,从中稍微贪个一二万两竟都没人计较。王氏,你做了管家媳妇儿这么多年,也该知道而今荣府得钱可不像从前那般容易了。你贪下的这十三多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必须吐出来。”

贾赦的话凿凿可据,叫人无可辩驳。

贾政根本不了解这些,只皱眉头问王夫人贾赦所言是不是真的。王夫人垂头不语。贾政很生气,吼起来问她是不是贪了这么多钱。王夫人便哭着说自己的难处,这些钱她也都是填给了元chūn。

贾赦冷笑对贾政道:“好心提醒你一下,十年前老太爷在的时候,元chūn还没进宫呢。”

贾政立刻变了脸色,不敢相信地看着王夫人,“我本以为你填了那么多嫁妆给她,实在没钱了太吃紧,才不得不从公中拿一点钱。原来老太爷在世的时候,你就做了手脚?你骗我?”

王夫人忙抓着贾政的手哭着摇头说不是。贾政一把甩开她,呵斥王夫人闭嘴。

王夫人便连哭也不敢出声了,她这样失态更没脸面对贾赦,只能背着二人去擦眼泪。

贾政却也不傻,和贾赦道:“便是她真贪了这些钱,我也不会休她。休不休妻是我的事儿,再者说老太太早前也知道她在账上做了手脚,也原谅她了。大哥就不要管这闲事了。”

“哪来的闲事,她贪得这些钱难道不是我的么!”

“我们还还不成么。”贾政转而叫王夫人去拿钱。

王夫人委屈的看贾政,“老爷是忘了,除了元chūn那一处,咱们还大有花钱的地方。这些年老爷拿了多少银子去应酬?这拿出去却没消息的钱,你叫我如何做账,自然都在这是十三万两里头了。而今我剩下的庄子铺子,全都变卖了,也不过是七八万银子。老爷想要就都拿去,连我的命一道赔进去罢了,反正我也再没脸活在这世上。”

王夫人揭了贾政花钱求升官的短处,弄的贾政此刻也没了脸。他狠厉瞪着王夫人,责怪之意非常明显。

“钱花得挺欢实,花完了就翻脸不认人,把责任全推到自个儿老婆身上,贾存周你可够男人,刚正不阿的好男人。”贾赦‘佩服地’冲贾政竖起大拇指。

贾政灰了脸,臊得没地儿躲。

贾赦:“钱此刻还不上,就一点点赚银子给我补上,给你们五年时限。别妄想着把这事儿告诉老太太,求她老人家偏心为你们做主。你们敢做,就可别怪我翻脸无qíng,真把这些证据呈到府衙去。到时候弟妹的窃盗之罪坐实了,看谁没脸!”

贾政一听贾母那边没有指靠了,只好厚着脸皮喃喃开口:“大哥,我们——”

“闭嘴,给过你们多少机会,你们珍惜过么!念在兄弟qíng,这是最后一次。要说这御封的监察御史的官儿是真好,听说那些朝廷命官若有家风不正的,都可以上奏参本。你们说说,我要不要大义灭亲地奏上一本!”贾赦冷笑着看他们

夫妻俩耷着脑袋,都不敢吭声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沉默bī仄地王夫人和贾政双双都开始心颤,不停地冒冷汗。

贾赦终于走了。

王夫人白着瘫软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喘气。

贾政斜眼看了王夫人几眼,忍不住很想责怪她,又想起贾赦之前笑话他推脱责任的话来,终究叹了两生气,也没去理会王夫人,转身去了赵姨娘那里。

王夫人狠狠抓着椅子扶手,闭着眼睛落泪,嘴上却吭都不吭声。

次日,天气正好。

王夫人起迟了,用过早饭,便脸色发黑没jīng神地靠在榻上。

王熙凤进门后,便把叫人把那几盆水仙花端进来给王夫人瞧瞧。

王夫人看这水仙花开的正好,心qíng好了许多,心想着这个侄女儿对她还算不错。那贾赦再猖狂,却是个连儿子儿媳的心都收拢不住的蠢货。

王熙凤瞧王夫人脸色不好,手也伤了,忙要请大夫。

“无碍的,昨儿个夜里走路没站稳罢了。对了,你今日来找我有事?”王夫人问。

王熙凤不太好意思的低头,犹豫不知该不该说。王夫人温言叫她不要客气,有话尽管说。

“还不是大老爷那边,不依不饶的说大姑娘回来了,二太太这边用不着那一万两银子,就打发我们为难我们些小的讨钱。我是没什么心思要钱,再说也没多少钱,拿这一万两给姑母建院墙也是极好的。谁知二爷他不愿,我便跟他理论一早上。这会子心烦了,就来看看姑母,离那厮混账远一些才好。”王熙凤叹道。

王夫人忙叫人去把之前取来的一万两银票还给王熙凤。

王熙凤连忙说误会,不要。

王夫人心里透明白,王熙凤此来就是要钱的,便坚持给了,嘴上说:“我本就是要还的,昨儿个被你公公封官的事儿闹得,就忘了这事儿。”

王熙凤便假意勉qiáng接下,心里却十分得意,又和王夫人浅聊了几句才走。

王夫人兀自一个人静坐在桌边半晌,忽然抓起王熙凤跟前的那碗茶,狠狠地朝门口砸去。

收拢人心?最可笑地竟是她自己。

而今她是人没了,财也没了,真真正正人财两空,而且日后还要低眉顺眼看着大房的脸色,如一个傀儡般在大房的制掣下过日子。

一想到这些,王夫人就心里呕血,脑袋发晕。

她怎么不这样气死算了!

……

贾赦收到王熙凤送来的银子,说话算话,把之前允诺给她的数目分给了她。

“料定你会赢。”

王熙凤忙致谢,心中暗喜不已,自觉得做得□□无fèng,两边都没得罪。

贾赦猜王熙凤有了闲钱,只怕就不会闲了,立即叫来冬笋。

“这段时日,你打发两个可靠的婆子看紧她。若有往外放利的事儿,就给我调查清楚,都什么人借了多少钱,还有,我要知道她的契书都藏在哪儿。”

冬笋应承,这就去办。

……

次日便是端阳节。

一大早儿,宋府就有人来催促贾赦。

贾赦还是不紧不慢得照着从前作息起chuáng,吃过早饭,然后才去宋府。

宋府果然气宇轩昂,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错落jīng致。园子里富丽峥嵘,又不失写意山水的qíng趣。

贾赦到正堂的时候,宋奚正倚在门口,手拿着两束稻梗。不及他说话,宋奚便把其中一束递给了贾赦。接着二人便把稻梗伸向火盆,点燃后,熏向室内。这之后,门楣悬蒲艾,cha禾稗。宋奚还在贾赦身上腰间cha了一枝榕,便带他乘车去京外登高,半路上碰见人多的地方,还会停一停,让小厮们把车上的西瓜、角黍馈遗给路人。

“可真讲究。”贾赦心里只有这四个字。

后来到了燕头山,和宋奚一起山顶走,贾赦可谓是累了一路。好在登高后,倒是享受了可以“一览众山小”的快感。贾赦这两日被那些闹心事儿弄闷的心qíng,豁然敞亮开了,整个人迎风而立,看着远处连峦叠翠,顿然轻松许多。

“这玉佩送你。”宋奚递来一块坠着明huáng穗子的半圆形蝠纹玉佩。

贾赦直接推开不要。

“为什么?”宋奚侧首很认真的看他。

贾赦拿“你当老子看不出来”的眼神儿回看宋奚。

宋奚失笑,眼神微带落寞,“是一对,送你一半你还忌讳了?你向来不拘小节。”

“拘。”贾赦望着远方,故意避开宋奚的目光,“有些男人在求偶时会表现出超乎寻常的耐xing,什么好都舍得给,但新鲜感一过,就什么都不是了。”

宋奚讶异地看着贾赦,半晌没说话。

贾赦侧首看他,目光冷冷,“怎么,被我说中了?”

“不是,”宋奚蹙眉缓了会儿,转而凝重地看着贾赦,“你早看出来我对你有意?”

“啊,我长眼睛了,又不瞎。”贾赦坦率道。

宋奚素来是决断狠厉的xing儿,此时的他虽面容冷静,但心里早有些不知所措了。他迟疑片刻,看着贾赦:“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毕竟男人和男人这种事并不被常人所容纳。”

“我不会问,只要是不会伤害到其他人的私事,无关人等有什么资格过问。便是被人非议又何,何必去乎那些无知者、旁观者、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者的想法。”贾赦道。

宋奚见贾赦至少没排斥这件事,心才稍微安稳下来,这也算是意料外的一个好结果。他其实并没有想这么早被贾赦知道。贾赦儿女双全,以前定然是喜欢女人的,应该慢慢来才对。没料到这厮的观察能耐竟然这般准狠,他不过是送他一个玉佩过去,就被彻底拆穿了。

宋奚反思自己心急失策,刚刚不该顺手送他什么暗表心意。

贾赦见宋奚眼眸幽深,雕刻般的五官毫无表qíng,不知他在想什么。遂顺嘴问他:“我记得你娶过妻子?”

安静了片刻后,宋奚才张口回答:“是张侯爷家的嫡长女,打小就和我相识。极好的姑娘,可惜命短,到宋府住了才不到两月便去了。”

贾赦立刻就抓出宋奚话里的异常之处,他竟然称呼自己的妻子为“姑娘”,而且是“到宋府住”。

贾赦不太敢信古代也有假结婚一说,遂还是确认问宋奚:“莫不是你们的婚事是做戏?”

宋奚叹口气,无奈地瞥一眼贾赦,“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张姑娘在嫁给我之前便病入膏肓。你也知道,未出嫁的姑娘死后不能入祖坟,她怕自己葬进孤坟野冢,没了归宿,便一直伤心难过。张侯早就知道我癖好,也明白我xing子桀骜不化,定不愿随便娶妻枉度一生。张侯便求我帮忙,成全他女儿最后的愿望。若换别人,我定然不会应,但张侯救过我父亲的命。”

“倘若你这辈子真没打算娶妻,给人家濒死姑娘一个坟冢也挺好,权当是做善事会积福。”贾赦拍拍宋奚的肩膀,赞叹他道。

宋奚斜眸看着贾赦落在他肩头的手,然后抬眼看他。

贾赦讪讪收手,拍拍屁股从石头上起来,“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你休要装糊涂,既然知道了,明说给我听。”宋奚一把拉住贾赦。

“有什么可说,毕竟你只是浅显的喜欢而已。若只是这种程度,劝你尽早收手。”贾赦说罢,便迈大步,jīng神十足地下山。

尽早收手?也便是说他可以不收手……

宋奚眼睛微微发亮,看向贾赦,他此时走路生风,明明刚才登山时慢吞吞地没劲儿。

宋奚一直看着贾赦的背影直至消失,忽然勾唇笑起来。这厮不是最善于dòng察人心么,此时却为何没看出他的真心?

他对他,从不是浅显的喜欢而已。

下了山,宋奚就看见贾赦正靠在马车边喝水。

贾赦见他走过来,忙将手里的水囊递给他,然后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发现时候还早,便对宋奚道:“我有正有个案子要查,但我一人去肯定没结果。你陪我去王家走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欧耶,大家放心,大肥章会尽力坚持到我坚持不住的那天,棒棒哒!今天脑子浆糊的时候,跑去买了桂圆,补一补我熬夜的血气,咩咩咩,此乃神果,必有效用,服用者脑dòng飞起,无往不利(捋胡子)



第31章 28.第一狗仔

宋奚应承。

二人随即驱车到了王家。

下车前,贾赦嘱咐宋奚进去之后,一定要哪偏往哪儿走,多往下面看。

宋奚笑:“买什么关子,如实告诉我你要找什么便是。”

“藏尸地,”贾赦搓搓下巴,严谨补充一句,“如果有的话。”

“你怀疑王子腾杀人后藏尸于自己府里?倒也有可能。他是武将,满身煞气,胆子大,又熟知兵法,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他把尸体埋在自己的眼皮子低下也不算稀奇。一则省力,二则他日日可见,安全。”宋奚分析道。

“你我想法一致。”

贾赦随即道出他刚琢磨了两个由头,问宋奚以这样的理由登门王家如何。

宋奚摇头否决,“都太刻意,便说路过送个瓜便好。”

大周朝百姓过端阳节,都有赠人西瓜、角黍的习俗。路过送个瓜,倒也算正常。

贾赦点点头,遂先下车,打发随从捧着西瓜去敲王家大门。

王家人一听说宋奚在车上,万不敢怠慢,接了瓜后便让稍等,急忙忙去禀告王子腾。

片刻后,王子腾便带着一群人从大门出来,他见贾赦在,忙问他宋奚是否真的来了。

“宋大人今日特意酬谢我救十五皇子的事儿,刚刚顺道路过,我顺口提及你——”

“多谢!”王子腾也不听下文了,确认宋奚在车上后,他就大迈步急急忙忙朝马车方向去,然后高声问候行礼。

宋奚便从车上下来。

“正好路过,便叫人送个瓜给你,王大人莫要嫌弃才好。而今瓜已经送了,不用如此兴师动众,我们这就走。”

王子腾连忙留人,“既然都已经到门口了,还请宋大人赏个薄面,进府喝杯茶再走。”

宋奚迟疑了下,方点头应允。

王子腾前头带路,宋奚与他并肩,贾赦随后跟着进门。

吃了茶后,王子腾便张罗要治酒款待宋奚。宋奚连忙推拒,表示他不能反客为主,今天贾赦才该被酬谢的人。

王子腾转而看向贾赦,“那——”

“我而今是不能吃酒的,你若此般热qíng,何不带我们到你的园子里走一走?”

王子腾一看宋奚并没有否决的意思,连忙应承说好。不管是什么待客的法子,只要能把宋希多留一会儿下来就行。

一行三人便零星带着几个随从,逛起了王家的后花园儿。

王家的园子比不得宋府jīng致有意境,但有种磅礴的气势,什么景儿都是成片的。比如竹林,密密麻麻放眼便是一大片,池塘也很大,水榭也比别处宽敞很多。

宋奚走了大半个园子,也照着贾赦所言,往地面瞅了瞅,却并没有看到新翻土的痕迹。

贾赦捂了下肚子,转而跟二人告歉,出恭去了。猪毛和另外四名伪装成小厮模样的密卫也都跟着他去了。

前面自有王家的小厮带路,等贾赦进了茅房,猪毛就指使那名小厮去泡茶。

猪毛不大好意思的小声对其道:“我们老爷近来很爱养生,就养成个怪毛病出来,出恭完事儿后不仅要净手,还得喝一碗红枣枸杞煎水,还要麻烦你去准备一下。”

小厮虽觉得这癖好奇怪,却只得应承去了。

贾赦立刻出来,吩咐那四名密卫,“园子东边都已经查过了,你们分工去西边和北边儿。就看偏僻之处。若是有什么地方糙木长得格外茂密,与周围其他地方差异很大,也记得告诉我。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后你们从茅房的后窗跳进来找我。”

四名密卫领命,立刻腿脚麻利的散开。

宋奚和王子腾便在水榭等候。王子腾上了最好的茶给宋奚,请他品尝味道如何。

宋奚尝了一口,便把茶放在桌上,淡淡笑道:“尚可。”

王子腾立刻懊恼自己失言。宋奚什么世面没见过,什么好茶没喝过,自己还在他跟前显摆这个。

王子腾忙转圜余地,“我是个粗人,不懂这些个,什么茶啊水啊我都不挑剔。他们说这茶好,我也喝不出来,宋大人博学多才,见多识广,我便禁不住好奇想知道这茶到底好在哪儿。果然是那些人瞧我不会喝茶,故意弄这个来诓骗我这个粗人!”

“此茶乃庐山云雾,茶产在云雾蒸蔚中,极有胜韵,很合适王大人。王大人勿要怨错了人。”宋奚道。

王子腾作恍然大悟状,点了点头,好像他才知道这茶的来历一般。王子腾晃了晃茶碗,看着碗里的茶汤,讪笑道:“我可真是个粗人,以前就听人说过,这茶未必一定要喝到嘴里才能辨好坏?”

“条索紧凑,叶嫩匀齐,香凛持久,且汤色清澈明亮,便可称为好茶了。”宋奚语调平淡的陈述,他上次说这种话还是八岁的时候。

“竟有如此多的道理,宋大人果然见识广阔,非我等庸俗之辈可比。”王子腾连连拱手赞叹道。

宋奚只微微扯起嘴角,敷衍他谬赞了。

“都聊什么?”贾赦兴冲冲走了回来。

宋奚抬眼一瞧他那表qíng,估摸是有了结果,便起身道时候不早了。贾赦便立刻和王子腾告辞。

王子腾又留了两句,见他们执意要走,也没法子,只好热qíng相送。

王子腾之妻李氏随后听王子腾讲述经过,便有些担忧,“老爷起初在宋大人跟前有卖弄之嫌,会不会惹人厌了?”

“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他后来和我说这些依然算是话多了,一改开始那般冷淡的态度。文人嘛,都自傲,你捧着他让他显摆才学,他自然就会觉得你好相处。未必一定要会什么诗词风韵。你就看他为何会和贾赦来往,还不是因为贾赦太蠢笨,搁在他身边才能显出他的能耐来。”王子腾道。

李氏想了想,觉得可能是这个道理,遂忙赞叹王子腾的厉害。她转而笑着去给王子腾捶肩,跟她讲了讲王升景上学的事儿,转而问他今晚要不要宿在她这里。

王子腾伸手端起茶,喝了两口,才蹙眉疲乏道:“最近公事太忙,便是端阳节我这个京营节度使也不能得闲,反而要比平常更忙。晚上还得出去带各将领巡一趟街。”

李氏表qíng立刻闪出失落,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嘱咐王子腾要适当歇息,别累着自己。

王子腾“嗯”了一声,便起身道:“我去考校儿子功课。”

李氏本要拦着,想劝王子腾今天过节就放那孩子一码。岂料不及她张口,王子腾就已经大步流星走出去了。

王升景住在王家后花园西边的翠碧苑,翠碧苑隔壁是一所荒院子,故而此处十分寂静,也适合他练武读书。

王升景被王子腾教育的文武双全,此刻正在屋内习书。听闻父亲来了,吓得手一抖,笔摔在了字帖上。

王子腾进门后看一眼,挥手打发走屋里的丫鬟,“看来事儿又没成。”

“他们说最近风声紧,没好货。儿子一定尽快帮父亲找。”王升景起身后,垂着脑袋们闷闷地跟王子腾道。

“没用的东西。”

王子腾狠狠瞪王升景一眼,负手而去。

……

马车上,宋奚问贾赦可查到什么没有。

贾赦搓搓下巴,“时间紧,只查到了些苗头,具体是不是真的,还要等回头通知王家的探子去再行证实。”

“你的探子可靠么?”宋奚问。

贾赦想了想,摇头,“肯定不像你手下养得那些死士,我这里的人除了利益关系,就全靠自觉了。”

宋奚禁不住笑起来,指了指贾赦,“倒觉得你像是损我,养出来的探子算什么能耐,便是你这样能驾驭三教九流的人才叫真厉害。你和我具体说说。”

“好,看在你帮忙的份儿上,就教你一招。两点,第一晓之以qíng,第二动之以利。让他们明白做这件事不仅得利有钱,还能帮助他人,成为匡扶正义的无名侠士。其实这人呐,不管生活多苦,身份多卑贱,很多人心中都怀着侠梦。你就瞧街边那些三岁的小娃娃,都还拿着棍子挥舞着,喊着要锄qiáng扶弱。

所以当你在钱和心两方面都能满足他们的时候,多半人都会选择愿意。也有不愿意的,那就不在网罗范围内,便不需要再搭理了。”

“就这么简单?”宋奚惊讶地问贾赦。

贾赦点头:“很多事qíng都很简单。不过说着容易做着难,在说服人方面,你要找个嘴巴厉害的才行。我身边就有一人有这个能耐,免了我不少麻烦。”

宋奚知道贾赦所指的人就是那个乞丐出身的黑猪,点了点头,倒很赞同。他曾不放心的叫人调查过黑猪,背景gān净,心善,为人又机灵,且怀着侠义之心,的确是个人才,不怪贾赦看中他。

贾赦到了荣府,便和宋奚作别,顺便再谢他帮忙。宋奚觉得既然玉佩送不成,就把后面那车剩下的八个西瓜送了贾赦,便告辞了。

“老爷,这瓜?”猪毛问。

“送老太太那儿去。”贾赦道。

猪毛应承,这便转手让婆子们搬到老太太那边去。

贾母得知这瓜是宋奚给得,高兴极了,直夸贾赦这些年jiāo了许多狐朋狗友,总算和个正经人来往了。婆子媳妇儿们少不得恭维贾母,顺便就把大老爷近几月来发生的变化说了一通,明的暗的赞叹大老爷改变。

贾母听这么些人夸赞贾赦,心下不禁动摇了。傍晚休息的时候,她便跟两个身边亲近的老婆子谈及此事,婆子们都口风一致地赞叹贾赦的好。

贾母蹙眉打发了她们,转即问正在铺chuáng的鸳鸯。

鸳鸯笑道:“早就跟您说过了,您就是不信。今儿个怎么又改主意了?”

“便是连你也觉得老大变好了。”贾母蹙眉叹道。

鸳鸯:“可不是觉得,大老爷这几个月以来做的事儿大家都看在眼里,他好不好,不是奴婢一个人说得,是大家都这么觉得。”

贾母面色复杂的“嗯”了一声,被鸳鸯服侍躺下后,便不耐烦地打发鸳鸯去,她今晚不需要人陪在屋里。

鸳鸯应了,这便下去。只留了一盏油灯在西边的角落里。

贾母在chuáng上连连叹气许久,便来回翻了好几次身。

隔日大清早儿,贾赦照例来给贾母定省。今日是他正式去御史台当值的日子,一会儿就该走了,故而直接穿着官服来请安。

贾母打眼瞧进门的大儿子,穿着绯色锦缎官服,许是平日见他素衣惯了,今一瞧倒有些亮眼。而且绯色十分衬他的脸,越发凸显他五官俊秀,英姿勃发。贾母都有点不敢信,他大儿子要奔四十的人了,竟然还有这般好看的模样。俊俏的样子只比贾琏成熟一些罢了,一点都不显老。贾母还注意到贾赦腰间佩着银鱼袋,挂着一块很简单的圆形羊脂玉,盈盈公府步,走起路来英姿风流又不失沉稳。

贾母眯着眼睛仔细看了又看,便发现她这个大儿子真不知何时,已然出有真正长房老爷的风范气派了。

贾母愣神儿后,便温和这语气对贾赦道:“你去吧。”

贾赦便去了。

有婆子来问昨日宋大人送来的西瓜如何分。

贾母便说切来尝尝。她本来是没心思吃,岂料李纨、迎chūn等尝了之后都说那瓜甜,水分足还是沙瓤。

贾母素来爱吃沙瓤,忙取来一块自尝,点点头,“倒比我们府上那些合口味。”

“莫不是宋大人家的,连瓜儿都比别人家的好吃。”李纨玩笑道。

王熙凤咽下嘴里的瓜,用帕子擦了擦嘴,对李纨道:“正是如此呢,听说有专门的挑瓜人,瓜好了后,会先请挑瓜人挑出最好的来,送进京城几位特别的大人府上,之后才会推到外头卖。”

李纨惊讶的点点头,没想到这连吃个瓜都要分上三六九等。

贾母笑:“吃也堵不上你的嘴。”

王夫人这会儿来了。王熙凤忙让她坐,请她吃瓜。

王夫人用竹签cha了一块,咬一口,笑问:“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一大早的,大家都吃上瓜了。”

“这瓜不同,昨晚宋大人送老爷回来的时候,特意留的。”王夫人一听这瓜是贾赦弄来的,手一抖,就把东西丢在了地上。王夫人忙掩去脸上的不快,边擦嘴便笑道,“瞧我,是老了,拿个东西手都不稳。”

“呸,快闭上你的嘴。你还说老,可叫我如何自处!”贾母笑叹。

王夫人忙赔不是。她见贾母晓得挺开心,便问老太太是不是因为什么好事儿心qíng好,说出来也让她乐一乐。

众人忙跟王夫人道:“一早儿大老爷穿着官服来请安,老太太便一直高兴着呢。”

王夫人呵呵笑着点头,勉qiáng挑拣两句好话祝贺贾母。

贾母依旧高兴着,跟王夫人道:“如此倒好,他们俩以后相互扶持,这官儿方能做得更长久些。你也可放心。”

王夫人想起前日受气的种种,心抽搐不已。什么相互扶持,大哥险些要把她送去见官!王夫人只能扯嘴赔笑,满心有苦说不出,在贾母跟前装就罢了,回头她还要想法子怎么赚钱去还债,真真是命苦!

再说王熙凤从贾母处出来后,便问平儿打发出去换银子的人可回来没有。平儿看看四周,忙领着王熙凤去内间,将新搬来的那一箱子银子晾给王熙凤看。

“一千两足数。”

“好。”王熙凤见银子有整有碎,正好适合她往外借出,不仅赞叹平儿懂事。接着便叫她赶紧去把那些个想借钱的人找来。

只小一天的工夫,王熙凤便外放出去了三百两银子。王熙凤和平儿的一举一动,全被院里的扫地的看门的夏婆子看得一清二楚。便是记xing不好,她也要狠狠地记下那几个跟王熙凤借银子妇人的名字。老爷那边可说了,她多记住一个名字就给多给二百文钱。

……

御史台。

贾赦到后,没想到自己竟还有单独的房间。屋子大小正好,布置得很雅致,临屋那些同僚们对他也都很热qíng,送茶送笔送兰花,个个好心对他表恭贺。一上午了,贾赦在御史台待得还挺舒坦,一上午他除了研究消息网的事儿,竟没什么其它的杂事来烦他。

下午的时候,御史中丞秦中路才办事回来。

秦中路回来后连脚都不急站稳,就直奔贾赦这里来。

贾赦忙和他见礼,反被秦中路很客气的搀扶起来,让座。

“贾大人太客气了,以后你我同在御史台为官,互相照料着便是,再说我们品级相差也不大,下次见得时候你万不可如此行礼了。真真折煞我!”秦中路慡朗的笑道。

贾赦含笑应承。

秦中路笑够了,喝口茶,嘴巴还咬着茶碗的时候,他眼睛就灵活地上扬,不时地瞄向贾赦。好像从一开始见面的时候贾赦是蒙面,这会儿才得见他的真面目。

贾赦被瞅得有些不自在,礼貌xing地问他看什么。

“呃……说这话可能有些冒犯,”

秦中路放下茶碗,嘿嘿笑几声,捻了捻胡子,然后瞄了瞄四周的状况,伸脖子用手挡着嘴,对贾赦摆出一副说悄悄话的样子。

“我知道你是宋大人的人。”

贾赦愣了下,忽然想起之前宋奚和自己jiāo代过,他当了监察御史后,上头的御史中丞会由他摆平。加之今早上,宋奚特意把他送到御史台,其意图昭昭,其实不需要明说了。不过既然这位秦中路想知道挑得明白一些,贾赦也不避讳,就点了点头。毕竟他以后诸多事qíng都要自行行动,如果上头多个人来辖制他会很不方便。

秦中路见贾赦答应的这么gān脆,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转头笑了下,憋住,又笑了下,然后臊红着脸跟贾赦发誓:“你放心,这事儿我绝对保密,不会对外人说。否则我烂舌头,不得好死!”

“这不是什么大事,中丞大人大可不必如此。”贾赦淡淡道。

秦中路见贾赦如此坦然的面对,言语从容不迫,面色无异。对贾赦不禁升起佩服之心,便想这种事儿如果换到自己身上,他必然会心中思虑过甚,觉得说不得,上不了台面之类。这贾恩侯真不愧是宋大人看上的人,果真不同凡俗,真真让他觉得自愧不如。他服了!

秦中路很拜服地冲贾赦拱了拱手,“你便安心在御史台为官,有我保你,放心,没人敢对你怎么样。以后你若有什么地方受了委屈,你就找我。”

这几句话倒是真心,贾赦没想到秦中路会这样够意思,忙致谢。

秦中路又对贾赦佩服得笑了笑,方告辞。

贾赦总觉得这厮的笑有点怪,却也没心思去深究。拾掇拾掇,便就出去了。

御史台其他官员们见贾赦第一天当值就早退,纷纷议论起来。

“瞧瞧人家,进了御史台,还是个养尊处优的老爷,想走就走,啥事儿都不用cao心。”

“人家运气好啊,救了十五皇子,有种你也救去,再顺便得了宋大人的青眼。”

“罢了罢了,我命苦,没人家好运气。这两样我就沾一样,都知足了。”

……

贾赦从皇上分派给他的五十名密卫之中,挑选出五名轻功高手。翻越王家墙头,蹲房挂树都没问题的。贾赦让他们随时在王家附近待命。

“王家内应已经确定翠碧苑隔壁的那处院落有问题,今晚你们两人深夜进府,协助探子去那里寻挖尸体。有何异动,或是真挖出尸体,立刻传消息到外头。余下三人装贼,给临街那些京畿府的衙差们一个闯进门的理由。放心,我会提前打招呼,确保他们不会伤你们。记住蒙面,别被王家人看到了真容,装得像江洋大盗一些。”

五名密卫点头应承。

贾赦打量其中一名长得相对矮小的密卫,问他叫什么。

“回大人,属下鬼三。”

“打眼看你是他们五人中面目最柔和的,想必人缘好些。”

鬼三笑着应承,的确如此。

其他侍卫们见状也笑了,忙点头赞同。

“王子腾官高势大,不好得罪,打糙惊蛇的下场更会是令整件事无疾而终。这次的事儿最好一击即中,就由你来负责,事关人命,务必认真对待。”

“属下遵命。”鬼三脸忙拱手道。

贾赦点头,然他们赶紧去准备。贾赦只等着晚上来消息了。

这会儿天色还早,贾赦觉得反正也无事,便去邻家轩看看。有很多杂七杂八的消息,方正路他们会先过滤下去,整理誊抄在本子上。贾赦隔几天会来看看,排查一下看是否有疏漏之处。

最近出了王家的事儿外,贾赦还查到大理寺主事贪污,证据确凿,没什么可争议之处,他今天上午已然写奏折准备把此事先禀告皇上。贪污案,加上王子腾的案子,倒是够《邻家秘闻》第四期了。但贾赦还想看看会不会有其他遗漏的消息。

贾赦到了邻家轩,便听猪毛报了一堆东家长李家短,听起来都是一些邻里矛盾之类的小事儿,没有特别值得报道的地方。

“近来倒是有好几个人来邻家轩主动报消息的,说的都是刘忠良。晋地一案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而今因齐王力保让刘忠良官复原职了,很多人不服气这件事。”方正路道。

“不服气有什么用,证据呢,可有一句凭证可指向他是jian佞贪官?”贾赦看方正路。

方正路摇了摇头,“仔细问的时候,就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具体来。”

猪毛笑道:“按照老爷jiāo待咱们的判断方法,这些就是谣传。”

“可来说的人真得很多。”方正路犹疑道。

贾赦盯着方正路:“你忘了自己是如何受冤得?”

方正路微微睁大眼,身躯一震,忙给贾赦鞠躬赔罪。

“刘忠良此人的确刻板迂腐了些,但他应该是个刚正的人。晋地一案,他的确有失察之错,不过他从前也给朝廷立过不少功。好与不好,皇上心里自有定夺,也并非齐王一人力保就便就可以的。便是他真的有什么,回头有了依据,我们照样可以再抓他。”

贾赦解释完,便把目光落在本子上,指了指上面,转而问方正路,“齐王……这上面说齐王不能人道,谁说得?”

方正路仔细想了想,摇头,“匿名信。老爷先前不是叫我们在邻家轩后门处设置两个箱子,专用于匿名者爆料用么,这条消息就是在那上头找到的。”

“快去找原文。”贾赦道。

黑猪不明白,“老爷,您不是说过不随便报人私隐么。且不说这条匿名消息步子真假,便是真的,这男人没能力那啥的事儿多丢人,传出去被世人笑话了,齐王只怕没脸活在这世上。再说那是王爷,咱们也不好得罪。”

方正路此刻已然找到那张纸,递给贾赦。

贾赦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字,有些丑,但一笔一画很认真,看得出下笔小心翼翼,笔画收尾处还微微有些颤抖。“看起来应该是初学者写的字。”

方正路歪头再瞧了瞧,确认点头,“很像。”

“这种信只怕不会托人去写,毕竟对方身份尊贵的齐王,他冒不起这个险。所以这几个字应该是爆料者为了爆料,先一个字一个字去学得,然后自己一笔一画凑在一起,写完送了过来。”贾赦想了想,接着分析道,“不识字,但还有机会学字,又能接触到笔墨的,应该是齐王府的下人。”

“可是老爷,还是那个问题,这是私隐啊。”黑猪叹道。

贾赦摇头,“这不是隐私,齐王不能人道,每年都纳了那么多姬妾入门,岂不害人!而且齐王妃在一年前也死了,今年齐王府要开始选妃了,不仅选正妃,还有侧妃庶妃美人等等,据说要广纳天下的姑娘们去参加选妃。再者,齐王妃没有留后,齐王府没有一子,便是说新一任齐王妃的身份必定也会是高门千金出身。我问你们,他选妃的时候,可会将他不能人道的事实告诉人家。他这般,不是害人么?”

黑猪等几个摇头,然后再点头。

“若是你们女儿或是姊妹被这样的男人欺骗,你们会不恼?”

“恨不得杀了他!”猪毛龇牙道,他妹妹可懂事乖巧了,他可不希望自己妹妹的一辈子赔在一个不能人道的男人身上。

“女人嫁了,便是一辈子的事,被人这样欺骗,的确不好。”方正路蹙眉道。

“这个齐王爷,明明知道自己的不能人道,还广招美人入府。这得祸害多少女儿家!可恨!”黑猪咬牙气愤道。

方正路:“他这到底图什么。”

“有的男人有时候越不行,就越想证明自己行,也越怕别人知道他不行。”贾赦揣测道。这点心理上的东西,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方正路恍然点点头,便一脸鄙夷之色想要去骂那个齐王。

“你们都先不要乱言,这件事还有待查实。齐王府那边,你们安排好人,务必刺探清楚。再有,我要知道近五年来,从齐王妃嫁进齐王府后,发生的大大小小所有事。特别是齐王府里面有关女人怀孕的。”

“怀孕?怎么会怀孕?”猪毛不解。

方正路拍他一脑袋,“傻不傻,咱们老爷刚说了,越是不行就越不想让人以为他行。搞不好这个齐王就yīn损,弄两个女人怀孕证明他行。”

黑猪眉头紧锁,简直不想再听下去,“为什么最近这两个案子受苦的都是女人。”

这就是封建社会对女人的残酷压迫。便是在现代,女人处于弱势的qíng况也比比皆是,更何况在古代这样男权的社会体制下,悲苦命运的女人必然更多。

贾赦说不出来这些,便选择了沉默。

黑猪等便也跟着不说话了。

贾赦在齐王的事儿上圈画一下,然后问黑猪:“王家那边,伢子可有动静?”

“这些日子朝廷对拐卖事宜查得很严,他们手上没什么漂亮姑娘。那伢子还抱怨说,没法送人去了。”

“正合我意。等天一黑,你们就报官,先瞧瞧把那些拐子抓了。”拐子贩卖这事儿,贾赦之前跟宋奚说过,让京畿府近来严查,就是怕伢子再把什么好姑娘送进王家送死。

“现今就指望王家那几个探子能挖出我想要的东西,只要找到尸体,一切都好办。”贾赦道。

贾赦担心那几个探子会遭遇意外,出什么纰漏,遂让猪毛捎话去给宋奚,让他务必帮忙,让京畿衙差今晚在王家附近的街面巡视。

是夜。

贾赦因要等王家的消息,便无法安眠,便gān脆坐在桌案写文章。

从上次在孙英武家门口碰到百姓闹事儿后,贾赦就一直反思这本书所带来的舆论,引发的负面影响。

他不希望类似这种事态继续扩大下去,若恶人道德败坏,害人不浅,却无法受道法律制裁,转头挨一些唾骂是应该的,但如果官府还在尽力查案,准备惩治犯案者,百姓们却在这时用一些粗bào不当做法会激化问题,就会增加事态的矛盾了。

贾赦打算在第四期的邻家秘闻里,刊登一篇关于尊重官府查案,并且讨论是否该以bào制bào的文章。他一定要警示那些看完书就随便口口相传的读者们,不然终有一日,邻家秘闻会因为bào民闹事而被封禁。

丑时。

贾赦已经检查三遍文章了。忽然,他听到敲门声,忙开门,看见一猪毛气喘吁吁指着东方,那是王子腾府邸的地方。

“如何?”

猪毛忙点头,“黑猪放了烟花,肯定是有消息了。”

贾赦提起袍子,连忙坐马车朝王家去。

他到的时候,王家门口已经被一群京畿府的衙差团团围住。因王子腾是京营节度使,此时也有很多巡城的士兵堵在这里。这些人全都是王子腾的手下,听到消息不对,特前来查看qíng况,而后便和京畿府的衙差对质起来。

搁在以前,京畿府方然是扛不住这些巡城兵马的威慑。而今却不同了,他们的府尹大人是宋奚,只说个姓来他们的腰板都能硬几分。

“这是我们宋大人的命令,你们若胆敢擅自踏入王家一步,便以同谋罪论处!”京畿府府丞柳之重喊话道。

“同谋罪?”巡城将领冷笑,不解地高声问,“那你们倒说清楚,我们王大人到底犯了什么事儿?”

“这是机密,但这位巡领大人若想知道,可以进来试试。”贾赦不紧不慢的踱步走到王家大门前,让柳之重让路,伸手示意他可以进。

巡城将领听闻贾赦是御史,料想王子腾必然是被御史弹劾了。反而心虚起来,也怕他家大人跟先前的晋王一样,突然整个什么谋反罪出来。自己一家老小可有一百多号人,可不能都陪着王大人送死去。巡城将领老实了,这才跳下马,表示会在此等候,不会造次。

这时,宋奚骑着马率着一队侍卫来了。

众人忙行礼。

宋奚斜眼看那名巡城将领,“耿俊良,率你的属下巡城去。”

耿俊良万般惊讶,他没想到自己这样的小人物,宋大人竟然能亲口点出名来。顿时吓得身心乱颤,立刻带着属下走了。

密卫穿着一身夜行衣来报:“回大人,我们在王升景翠碧苑隔壁的一处荒院子里发现了尸体。一共有三具,有些腐烂了,但依稀可辨是女子。”



这章名叫:四处送瓜

第32章 第一狗仔

贾赦点头,转而小声问鬼三其他人如何。

鬼三道:“把衙差引来后,属下就立刻让他们撤退了,内应的探子也很安全,并没bào露。”

贾赦点头,让鬼三把蒙面布系紧,而后让衙差押解他进王家。

宋奚转身嘱咐在场的衙差切莫多言,便同贾赦一起进了王家后花园。

里面正吵得厉害,王子腾带着一群侍卫正在衙差们对峙,险些兵戎相见。

衙差让王子腾jiāo代尸体的事儿,王子腾则愤怒地让衙差私闯他宅院。

柳之重这会儿急急忙忙跑过来,和王子腾解释,“大人,最近京城内出了江洋大盗,胆子异常大,专偷高门贵胄家的东西。下官奉命全城缉拿,今晚设套险些就将贼人捕获,可不巧那几名贼人跳进了贵府,时不待人,下官自要尽快带人进府搜寻。敲门的时候,已然告知过您家小厮经过,大人怎还这般生气?”

柳之重说罢,就让人把刚抓到的蒙面黑衣人压上来。就照了一面,转头他就挥挥手,让人赶紧把人押下去。

王子腾哪会管什么贼,只bào怒冲柳之重吼:“你们未经我同意便擅闯我府邸,扰我家眷安宁,我——”

“王大人若有异议,可立刻奏报朝廷,求个公道。”

王子腾听有男声从身后传来,转头一看,见宋奚和贾赦都来了,不禁愣了下,面色随之更加愤怒。

“但在这之前,还请王大人好好解释一下尸体的事。”宋奚说话时,贾赦已经跨进那处荒院查看qíng况。

为了方便忤作验尸,院子四周挑起数盏灯笼,把整个院子照的通明。

贾赦打眼看了三具尸体,腐烂程度不一,较为新鲜的那具袒露的胳膊上有很明显的捆绑淤青,脖颈上也有勒痕。而腐烂程度最高的那具尸体则没有穿衣,皮ròu烂的已经看不出伤势如何。

贾赦再不看了,用手指微微掩住鼻子,转而环视院内环境。院子东边那片荒糙地,靠墙跟附近的一片糙长得十分高密厚实,很明显地比周遭的糙高出半尺来。

贾赦指了指,“挖那里。”

衙差们拿着工具就开始刨地,没一会儿的工夫,就挖到了碎布,再小心深挖了两下,便喊:“看到白骨了!”

贾赦回身出了院儿,他虽早预料有尸体,但这场面他真见不惯。

宋奚则默然看着王子腾,似乎一直在等待他解释。

贾赦:“可别说是家里的丫鬟不中用,病死了,忘记报官随便掩埋。这么多具,你想狡辩,从轻论罪,实不可能。”

王子腾本原僵着身体保持沉默,听贾赦这话,狠狠瞄他一眼,他从见到宋奚和贾赦双双出现的时候,便料到这二人算计他,心里早恨得不行。特别是对贾赦,明明是一家子的亲戚,竟然这样背叛设计他!

但王子腾心里清楚,他而今不是去怨这些事儿的时候,最要紧的是解决当下的危急qíng势。

王升景听到动静,早就过来围观了,一直被衙差们密切关注。他起初觉得不对想转身跑,却被拦住了。此刻见王子腾和宋奚贾赦对质后,他早吓得冷冷汗淋漓,全身发抖。那边衙差又接连报出新挖出的白骨,他腿软的只能靠抓着身边的小厮才勉qiáng站立。

王子腾扫视贾赦后,便将目光落在了王升景身上。

王升景吓得一哆嗦,跪在了地上。

王子腾立刻冲到王升景跟前,揪着他的领子,就像拎小jī一把把王升景拎了起来。

“那破院子离你住的地方最近,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虽不是你亲生父亲,但我待你不薄,给你吃给你穿,让你读书识字,练习武事,把你教得文书双全,人人说好。而今你gān出这些事儿来,你对得起我么。”

王升景咳嗽着喘息,流着眼泪,他张了张嘴要说话,王子腾又狠狠地揪扯他一下。

“我当初把你过继过来的时候,出钱给你父母治病,接济你的姊妹兄弟,好几千银子都花在了你们身上,你就是这么感恩于我的么?还不快些认罪,你父母那边我尚可不去追究了,权当自己倒霉!”王子腾说罢,就将王升景狠狠地摔在地上。

衙差们本想去阻拦,奈何王子腾说话快,动作快,且戾气十足,再者王子腾是二品大员,他们也不敢擅动手脚,只能对他包围警示罢了。

贾赦一听就明白了,王子腾现在想要拉王升景一人扛下所有罪,所以不停地在提王升景的亲生父母和家人。

王升景果然吃这套,此刻趴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哭着认罪,承认所有人都是他杀的。

宋奚:“都带回去分别羁押,明日再审。”

王子腾不服,喊着他是无辜的,要面圣请求公道。

“王大人就先去衙门喝杯茶,上奏的事儿我代劳就是。”

宋奚眼见王子腾父子被押走,转而方问贾赦:“你早前的预料真来了,而今未能抓王子腾现行,他若至死抵赖,而王升景若则抵死不认,该如何?”

“想抓现行就势必要毁掉一个姑娘的清白,我不能冒险连累无辜。”贾赦想了想,和宋奚告辞。

“你做什么去?”宋奚忙问。

“这时候了,不该回去休息?一切等明早再议。”贾赦说罢,就匆匆而去,连跟宋奚说半句闲话的工夫都没有。

贾赦回到荣禧堂后,根本没心qíng安歇。他翻出一本空白的邻家秘闻,沉默片刻,略微斟酌用词,便开始在上面书写起来。等邻近天亮时,贾赦又写了一张奏折,换上官袍,便早早入宫了。

贾赦的本子都是密奏,由专门的值守太监亲自呈上。皇帝此时还未起身,他把奏折jiāo给太监后,便去御史台等消息。

一上午平静。

中午的时候,宋奚来了,在众目睽睽之下,直奔御封的监察御史房间。

于是御史台内又开始掀起一波热议。

“皇上给你的批复。”宋奚把两本奏折丢到贾赦的面前。

贾赦翻开看了看,大理寺主事贪污的案子证据确凿,皇帝已经jiāo由大理寺卿调查审理。至于王子腾的案子,皇帝说只要证据确凿,便按刑律处置。

“大理寺卿?大理寺主事贪污,他上级未必见得gān净。皇上让大理寺卿负责此案,能查明白么,怕只怕我提供的那几个人证,还会有xing命之忧。”贾赦很不满这样的安排。

“我倒觉得此事来得正好,有时候你不给人一个教训,他必然不会动其中的道理。”宋奚淡淡道。

贾赦惊讶的打量宋奚,他明白宋奚的意思是让皇帝吃一吃教训,才会真正放权给他。可是如果这教训若是以牺牲别人xing命为代价,就未免太可耻了。

“你放心,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提供的人证。若是真能抓到什么人,正好还可以顺藤摸瓜,揪出更大的鱼来。”宋奚早已知悉贾赦不喜伤害无辜的xing子,故而周全的考虑到了这些。他解释完,见贾赦沉默没说话,想了想,又叹道,“倒是可惜了你的《邻家秘闻》,官府抓人后你才能在书上讲述此事,便再不会有晋地谋反一案的神准预言,你的书只怕会……”

后面的话宋奚没说,他知道贾赦已经听明白了。

贾赦嗤笑:“这就是你不懂了,之前有之前的写法,现在有现在的写法。换个方向去描述,正好可以给人新鲜感。总是一成不变的口味,谁吃久了都会腻。”

宋奚讶异地看贾赦,发现他又给了自己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他想从他的表qíng里看出点什么来,不过终究是什么都没猜到。他忽然觉得自己脑子不大够用了。

“忽然觉得自己是làng得虚名了。”

“术业有专攻,你不是我这行当的,不明白正常。等回头第四期除出了,你自己看了就知道。”贾赦安慰他一嘴,嘱咐他大理寺卿那边如果有异状,立刻告诉他,再有四五天他的第四期就要定稿了,贾赦可不想遗落什么消息。

宋奚应承,问贾赦要不要一块吃午饭。

“去京畿府吃。”

贾赦说罢就快步出去。

王子腾而今没有认罪,只能算是涉事者,被看守在京畿府后面的一处院落里,吃住都还算不错。

贾赦听说王子腾和王升景没关在同一个大牢里做邻居,安心了不少。他拿着本子,就去牢里探监。

王升景住在最里面的一间牢房,门口有两名衙差看守。贾赦进去便瞧见王升景被五花大绑的绑在一颗木头架子上,一动不动。

王升景额头破了,眼睛红肿,眼睛周围还有眼屎粘着,一看就是哭了一宿没睡。

贾赦也不必问衙差为何要把王升景绑成这副样子了,一瞧就知道这厮昨天肯定是撞墙寻死来着。

“给他松绑。”贾赦道。

“可是大人,他——”

宋奚抬手示意,衙差便不再多言了,乖乖的给王升景松绑了。

贾赦把《邻家秘闻》手稿丢在了王升景面前。王升景刚要挪动腿儿去撞撞墙,见这本书后,疑惑地看向贾赦。

“何不说出实qíng,若是你以为自己认罪牺牲,便会让你家人过得好,便是大错特错了。”

“你什么意思?”王升景哑着嗓子,满脸疑惑问。

贾赦:“你也算是权贵之子了,想来你听过《邻家秘闻》,你若真是祸害了那么多年轻无辜姑娘的杀人凶手,你觉得满京城的百姓们会放过你的家人么?”

王升景诧异地瞪一眼贾赦,转而慌忙捧起地上的书,他越看表qíng越恐惧,最后“啊”的大叫,把书丢了,自己抱着腿缩在角落里哭。

贾赦继续发问:“若是因为你,让你的家人步了邢忠孙信阳的后尘,你觉得你死得还值么?你到底是过继子,你名义上的父亲真的会为你安排筹措?他当初若真在乎你,便不会把你扯进这种丑恶的事qíng来!别做梦了,他现在自身难保,巴不得把污水泼到你身上,和你撇清关系,自证清白,他哪里会再管你家人的死活!”

王升景无力地依靠在墙边,双手自然地落下,脸像刷了层浆糊一般紧紧地绷着。他死死地盯着地面,嘴唇在打颤。

“你身世的确可怜,但从你助纣为nüè那天开始,便不值得可怜了。那些早已化为白骨的姑娘们,必有曾在受罪奄奄一息时,苦苦地哀求过你,而你最终给她们的又是什么。”贾赦弯腰捡起那本手写稿,便要走。

王升景见状,慌忙扑过来,紧紧抓着贾赦的脚踝。

因谈话涉及机密,宋奚并没有让衙役待在牢房内。此刻见状,他有些紧张,忙要出手,贾赦却摇头示意他。宋奚只好作罢,依旧冷眼旁观。

“你怎么会有《邻家秘闻》的手稿,莫不是在诈我?”

“不信?也罢,等第四期传得满京城都是的时候,我再给你送过来一本。”

“不要!”王升景慌忙大喊,“我信,那手稿上的印章很特别,我以前看书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可是贾老爷,你为什么会有这稿子?你是著书人么?”

贾赦没搭理王升景,抬脚往牢房外走。

“那我如果说了实话,你会让《邻家秘闻》不写我的事?”王升景破着嗓子问。

贾赦冷笑:“别痴心妄想了,著书人只会写当事人口述的事实。如果你不改口,让事实真相有所改变,著书人就只会按照你的口供写你是凶手,你就会成为人人唾骂遗臭万年之人。回头你亲生父母提起你,都会脸上蒙羞,在人前抬不起头来。倘若碰见替死者抱不平的人,保不齐还要挨一顿打。”

“我招!我全都说实话!”王升景忙道。

宋奚轻笑一声,吩咐人将王升景带到堂上。

京畿府审案子的事儿,贾赦一名外官就不好掺和了,他就侧堂喝茶等候。不多时,宋奚便来了,把王升景招供画押的证词递给贾赦。

贾赦大概扫了几眼。果然整件事的罪魁祸首是王子腾,这厮嗜nüè待女人,只有在捆绑、殴打和窒息下才会获得xing方面的快感。

王升景还jiāo代,从他十岁被过继到王家以后,王子腾总是以考校他功课的名义,到他院里没事挑错的打他的大丫鬟。当时王升景年纪小,也惧怕这位父亲,一直忍rǔ吞声。直到后来,他跑到隔壁荒院子玩耍,听到一些不对劲儿的声音,推门进了屋子,正好撞破了王子腾nüè杀大丫鬟的丑事。

王升景被王子腾威胁警告后,不敢声张,一直忍气吞声。王子腾便变本加厉,甚至开始利用他。以后府内但凡有他能看上的姑娘进门,都会被安置在他的院子里。王子腾对李氏和外人都只jiāo代说是他十分宠爱继子的缘故。以至于府里人都是以为王升景脾气不好,喜欢挑拣人伺候自己,实则全都是王子腾为了一己私yù,把人留给自己用了。

哪一天王子腾若忍不住了,便会深夜到王升景的院里扯出一丫鬟,领到隔壁荒院子折磨。事后他就会坐在石矶上喝茶,指使王升景挖坑葬人。王升景起初怕极了这些,每日过得胆战心惊,然而日子渐渐过长了之后,他发现一切太平,便开始渐渐胆子大了,也习惯于接受‘父亲’的‘嗜好’。王子腾见他表现良好,便会时不时地奖励他许多东西,让他可以很长脸的带着贵重物品回亲生父母那里探望。王升景从此之后便胆子更大,为了得到更多褒奖,他十三岁时就渐渐揽下了帮王子腾挑人的活儿。

至于王子腾对女人身材长相的一些偏好,供词上面也讲得清清楚楚。贾赦心中早有所预料,他不忍心,也没兴趣去研究这变态的嗜好。遂直接略过,看向最后,最后到底死了多少人王升景竟然都记不清了。只是jiāo代起初的时候也就一年两三个,到后来渐渐多了,近一年基本是一月一个了。

“院里挖出来的一共是三十八具。”宋奚道。

贾赦将王升景的供状誊抄在本子上后,又记下了宋奚报的数据,接着问他:“什么时候审王子腾?”

“即刻就审。”

“那我就再等等,等他招供之后,抄了证词再走。”贾赦道。

“还是别等了,你先回去用饭休息,总饿着对身子不好。王子腾这人在官场上混迹这么久,深谙朝廷审案之道,加之他定然会心存幻想,认定会有家人朋友帮忙走动对他施以援救,没个十天半月他不会死心,近日他定然不会招供。”宋奚揣度道。

贾赦想想是这个道理,便点头告辞。宋奚送他到府门口,要目送他上车才会离开。贾赦走了走,突然折返回来,发现宋奚还在原处站着,愣了下,才对他道:“我不相信知qíng者只有王升景一人,他身边有一位老随从,我记得叫卢长青,人挺聪明机灵,或许早就察觉什么了。”

宋奚笑着点头,让贾赦快走。

贾赦最后看他一眼,才头也不回快步上了马车,一口气坐下来。然后,他转头隔着窗往外看,果然见宋奚还站在原处没有走。直到他的马车行驶起来,贾赦也一直能看到宋奚的身影在那儿,到最后角度错开才看不到。

这人真是……

贾赦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宋奚的‘送行’举动。默了会儿,他便抓起车上的靠垫拍了拍,然后就垫在脖颈下,靠着车厢倚闭目小憩。

马车什么时候到的荣府,贾赦不知道。他昨夜一宿没睡,刚刚睡得很深。最后只听到猪毛一遍又一遍的叫自己,他才懒懒地睁开眼。等他驱走睡意,耳目清明的时候,就听到外头闹哄哄地。

“老爷,王子腾的夫人李氏闹着来找您。”

贾赦揉了揉太阳xué,伸手。

猪毛赶紧倒了一杯凉茶递过来。

贾赦喝完的时候,李氏已然在车外哭起来,听声音,贾母和王熙凤等都在,她们似乎是拉着李氏有意劝说,但李氏有些疯了,执意不走,什么脸面也不顾了,就冲着贾赦的车喊话。

贾赦下了车。

李氏看见他,顿然气笑了,脸上的泪痕还没有gān,“这会子你终于肯下来了,我当你学缩头乌guī,做了亏心事就这辈子要躲着我呢!”

猪毛连忙凑到贾赦耳边解释。刚刚停车后,贾赦睡了能有大概两炷香的时间,猪毛一直没忍心叫他,便得暂时打发走替贾母传话的人了。没想到李氏这会儿竟然直接杀过来了。

猪毛连连哈腰跟贾赦赔错。

贾赦忙抬手拦着他,这孩子也是看他昨晚没睡,关心他所致,贾赦怎可能怪他。

再说他睡不睡,李氏看不上他也照样会骂,只不过是说不说出口的区别而已。

李氏还在骂个不停,一边骂一边跟贾母告状,数着他们王家这些年给荣府多少帮助。贾母尚不明白事由,只当是王家自行处置了病死丫鬟的尸首,被贾赦找了麻烦,遂还在耐着心思劝慰李氏冷静。

王夫人就站在李氏身边,抓着李氏胳膊,嘴上劝得却不太尽心,她此刻很愿意看到李氏找茬贾赦的场面。

“闭嘴,否则休怪我不客气,让人打你出去。”贾赦只是用平常说话的语调。

李氏自然不听这些,还吵吵嚷嚷。

贾赦斜眸看了鬼三。鬼三立刻带着其它十名化成家丁模样的密卫冲上前来。一个个手拿着棒子,脚步生风,几乎是瞬移到李氏跟前,将长木棒另一头顶在了李氏的脖颈。

李氏顿时就吓得失言了。

王夫人惊得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她转而看向贾母,意在告状贾赦过于粗bào。

贾母和王熙凤等也是缓了片刻神儿才反应过来。王熙凤打量贾赦的那几名家丁,脸生得很,她之前竟没有见过,也从没听谁提起过大老爷添置家丁的事儿。不过这几个人可不是白养的,一个个目不斜视,有些威风,看起来真有点煞人,估摸很得用。

“是你自己走,还是我叫人给你打出去?”贾赦淡淡问李氏。

李氏火冒三丈瞪他:“果然是你!昨天深夜,你带着宋奚突然闯入我家,果然是早有预谋!”

众人一听这话,都竖起耳朵。

“你做王子腾妻子这么多年,为何没有生下子嗣?”贾赦问。

李氏脸瞬间白了,晃了晃身子,有些羞愤地低下头,转而更加愤怒地抬头瞪着贾赦。

贾赦扯起嘴角,对李氏道:“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李氏立刻明白贾赦的暗示了,她吓得连退几步,然后不停地落泪,抖着手恶狠狠地指着贾赦,“我们的家事用不着你管!亏还是我们王家的亲戚,竟然这样落井下石害我们!”

李氏突然晃脑袋,口气坚定地对贾赦道,“不!那都不是他gān得,是王升景!我们就不该跟人要那个混账东西进门,是我们夫妻太宠他了,他才会恣意骄纵,gān出那等蠢事来!要抓就抓他,要杀就杀他,我们夫妻根本都不知qíng!”

李氏最后吼得有些歇斯底里。

贾赦就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李氏这样丑态毕露。王子腾可真够厉害,养出一个畸形儿子,又有一个癫狂的妻子。难不得他们父子犯事儿这么多年,都没有遭到过什么阻拦。原来李氏心底早就知道,只是一直不想承认,故而就避开了。而今贾赦把事qíng点破了,她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可怕,或者替那些冤死的姑娘们可怜,只是一心想要把王子腾救出来。至今日她竟然还要病态的纵容王子腾,把责任全推在年仅十五岁的王升景身上。

贾赦转念想想,又冷笑起来。想想也是,若不是因为他根据一点苗头怀疑到王子腾身上,王家至今乃至到王子腾死,可能都会一直瞒下这个消息,不被世人所知。找这么来说,李氏的确该怨恨他。

“立刻打发她出府。”贾赦一声令下。

密卫们便行动起来,用棍棒bī迫李氏。往门外推。李氏还不肯,这时候,猪毛带着荣禧堂的四个壮婆子来了。女人对女人倒不必忌讳什么,一个婆子上去就抓住李氏的腰,直接抗在了肩上,另一名婆子就抓住李氏挣扎的腿。二人就这样匆匆把她带到门外,任凭李氏怎么喊都没用。

主子都被扛出去了,李氏的那些随从自然也不敢造次什么,跟着出去了。

王夫人有些慌了,贾赦这样对待她大嫂,她是会很丢面子的,遂要吭声。可一对上贾赦那眼神儿,王夫人就认怂了。她还欠人家十多万两银子,她没这个底气说话。

王夫人遂只好去搀着贾母,晃了晃贾母的胳膊。

贾母才算彻底清醒回来,“老大,你做了什么!你怎么能对——”

“王家后院挖出三十八具女尸。”

贾赦说完这一句话,贾母便再没动静了。

贾母又傻眼了。

一群女眷从二仪门转路回到了贾母花厅,刚刚坐定,贾母便让贾赦细细说明经过。

“具体案qíng还在查,总之他们父子都不无辜。这件事我劝你们谁不要cha手,免得到时惹了一身骚。”贾赦说罢,特意看了王夫人一眼。

王夫人早已经吓得脸色惨白,脑子嗡嗡地。而今她人财尽失,元chūn没了指望,若非说她而今还有什么指靠,那就只有她那个做到二品大员的京营节度使的娘家兄长了。她之前虽有错处,但王夫人心里清楚,只要他娘家兄弟不倒,她就不至于落到被贾政休妻的地步。可而今怎么连她兄长也会……

王夫人很想怀疑是贾赦捣鬼,冤枉了好人,可是三十八具尸体,这哪是什么人能随随便便造假的。

王熙凤听这话也臊得没脸,王子腾是她叔父,也是她在娘家的指靠。若是他出了事儿,那她在贾家便就是个没根的人了,便是连李纨都比不上了。而且叔父若真获杀人罪,惹人非议,连带着她的人品也会被质疑。不过相比起来,姑母只怕会比她更惨。

王熙凤忙攥着王夫人的手,俩人便一同落泪哭起来。

贾母叹息几声,便问贾赦这事儿是否有缓和的余地。

“没有。”贾赦惊诧贾母真能问得出口。遂也不想跟他多说什么,便就告辞。

贾母不甘心,叫住贾赦,细问他昨夜会出现在王家。她想弄清楚、李氏之前的那番质疑。

贾赦不吭声。

贾母又问。

贾赦依旧不吭声。

贾母气得拍桌,问他:“你是不是想把我气死才算了事?”

“做儿子的自然希望母亲长命百岁。”贾赦话是这么说,态度却冷淡疏离。

贾母感觉出来了,老大是跟她较劲上了。面上该有的礼节他都有,但是他实际的态度根本就是在敷衍。他只是装样子孝顺,让自己挑不出错罢了。

贾母气得不行,指了指贾赦。

贾赦便微微颔首,默不作声。

“你——”贾母郁结,捂着胸口,“好了,我不问了,你下去吧。”

贾母不禁在心里感叹,果然是上次执行家法的事儿让老大心寒了,故才有今朝他这样对待自己。

贾母难受不已,也料到王家这次的事儿闹得很大。一想到自己的儿媳和孙媳都是王家的人,贾母就觉得头疼,特别头疼。遂在朝廷处理结果出来之前,她暂且不想掺和这事儿了,说乏累了,就把这些人都打发走了。

王夫人几乎是被丫鬟架着回去的,两条腿儿根本就不好用。王熙凤本来想就此事跟王夫人好好商议一下,见状也知道此刻找王夫人没用了,便没去打扰,只得回去讨好贾琏,请他去贾赦那里探探风。

贾琏还头一次看王熙凤这样装孙子的温柔的求他,好好享受了一把欺负王熙凤的慡快之后,才来荣禧堂,却直接被婆子拦下,被打发回去。

“大老爷早料到琏二爷会来,遂早嘱咐了我们,让您回去,不要乱吠。”

“什么乱吠,就不能好好说话。”贾琏责怪的瞪那婆子一眼,却也不敢太凶,毕竟是他父亲手下的人,要给几分薄面了。

“老奴说的是老爷原话,若有冒犯,还望二爷海涵。”婆子恭敬道。

贾琏发现父亲调|教出来的下人很不一般,不卑不亢,很能拿捏得住。这样的人估计是软硬不吃了,贾琏没法子,空手而归。

不大会儿,荣禧堂就出来个婆子,去了贾母院儿,来问黛玉取信。

黛玉尚不知外头闹得乱,此刻听这个高兴不已,连忙让紫鹃拿信出来。

紫鹃道:“我们姑娘早写完了,这两日还怕大老爷忘了此事。阿弥陀佛,你们总算来了。”

黛玉嗔怪紫鹃一嘴,忙问印婆子:“不知嬷嬷可否知道,大舅舅何时会派人送信过去?”

“这就保不准了,快些就这一两天。若这一两天没有,那大老爷可能就自己带着信先回乡,再顺便捎信到扬州去。”

“回乡?”黛玉眼珠子转一下,才反应过来,“大舅舅要去金陵?”

印婆子点头:“是有这想法。”

“刚被圣人封官,怎突然要回金陵?”黛玉不解问。

印婆子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黛玉遂不在多问了,取来一两银子与印婆子。印婆子哪敢要,忙推辞,便匆匆告退了。

贾赦接了黛玉捎来的信,琢磨了下,还是觉得不好耽搁了,遂先叫了两名密卫来,让他们他们带着银子和这封信去扬州一趟。并嘱咐他们在扬州苏州分别买一处铺子,能做书肆用最好。

“这信你们送到林府上去,我这有一句话,你们要记住,送信的时候记得一定要把这句话字字说清给林府的人听。”贾赦说罢,就小声对两名密卫嘀咕一句,然后便打发他们尽快拾掇上路。

次日,贾赦从御史台放值后,特意在路口等了宋奚,问他关于王子腾堂审一事的结果。

“便如我先前所料,王子腾抵死不认。听闻他妻子李氏正忙着走动,求人保他。”宋奚道。

贾赦摆摆手,叫他不用再提李氏。

“既是如此,那《邻家秘闻》就照着而今这qíng况写。我叫你查问卢长青,可有结果?”

宋奚:“是个忠仆,而今还不肯开口。”

贾赦点头,便没什么多余内容要填了。贾赦便将手里的稿子jiāo给猪毛,让他立刻出京送往印坊印刷。

贾赦问宋奚一会儿去哪儿,他有点话想跟宋奚打听。

宋奚笑道:“正好,你跟我回一趟府,那里正有人要见你。”

到了宋府,贾赦一进门,便听见人通报。接着就看见十五皇子穆睿过从屋子里走出来。

穆睿过背着手,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贾赦和他见了礼。

穆睿过就招呼贾赦进屋,然后把门关上了。

贾赦疑惑地看他。

穆睿过本来绷得很严肃的小脸儿,忽然间就笑开了花,然后一本正经的拱手,对贾赦深深拘礼,“上次京外一事儿,是我莽撞任xing了,对不住,贾御史。”

贾赦方反应过来,这孩子是在跟自己赔礼道歉。转而又想起宋奚之前跟自己承诺过这件事。

遂笑了笑,表示不介意。

穆睿过一改之前对贾赦抵触的qíng绪,拉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然后有模有样歪着头,很认真的对贾赦道:“我都听小舅舅说了,那天的山匪很厉害,十二名侍卫围攻他们,打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才制服。他说就我点花拳绣腿连一名侍卫都打不过,更何况是同时对着那么多山匪。这么说来,你还真救我了一命。你不是怂,是聪慧,我才蠢笨。”

穆睿过说罢,就弓着腰,老气横秋的叹一口气,好似在总结他前半生所受的教训。

贾赦笑了笑,忽然觉得这孩子还挺可爱的,人小鬼大。

宋奚在外面敲了敲门,问完事儿没有。得到答案后,宋奚便领着一七八岁的男孩进门。

穆睿过立刻热qíng地跟贾赦介绍道:“这是我表弟,宋chūn晓。”

“表弟?”贾赦问。

“对啊,就是我小舅舅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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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朝廷开大会。

首先,最受喜爱人气奖评选。

朝臣甲:宋奚

朝臣乙:宋奚

朝臣丙:宋奚

……

皇帝:好,那最受喜爱人气奖就搬给宋奚了。

宋奚(微笑):谢谢大家,我当之无愧。

其次,最人缘最差也就是不受欢迎奖评选。

朝臣丁:贾赦

朝臣卯:贾赦

朝臣甲:贾赦

……

皇帝:朕觉得贾爱卿很好啊,你们为什么都不喜欢他?

朝臣丁:有他在,不能好好玩女人了。

朝臣卯:有他在,就不能带着家人去大街上装bī了。

朝臣甲:有他在,就不能贪财弄权称霸一方了。

群臣齐道:这是要bī死我们的节奏,所以我们都不喜欢他!

于是,皇帝幸灾乐祸问贾赦获此奖的感受如何。

贾赦(面无表qíng):蠢猪才会享受垃圾们的喜欢。

宋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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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一狗仔

贾赦打量这孩子,和宋奚果然有些眉眼相像。打眼看他xing子也是沉静稳重样儿,比同龄人更成熟些。

宋chūn晓也在打量贾赦,他是在规矩行礼的时候,不时地用好奇的眼神儿偷瞄一眼贾赦,没有表现的很明显。他面上十分淡定,还拽了两句诗来问候。

贾赦没听懂,gān脆也便不深究其中的意思。

十五皇子穆睿过对chūn晓特别来劲儿,看见他之后,就拉着他胳膊要带他去外头玩儿。

宋chūn晓却没动,而是先冷静的看向宋奚。等宋奚点头了,才愿意跟着穆睿过走。不过却也是穆睿过在前面蹦蹦跳跳,宋chūn稳稳地的走在后头。那样子活像是个被派去看孩子的老嬷嬷一般。

宋奚目送俩孩子出了门,才跟贾赦解释:“他名为麓,rǔ名chūn晓。素日我们都叫惯他的rǔ名,你也跟着叫就是。他是我二哥的庶出五子,生母是个丫鬟,生他的时候早产死了。我和张侯千金成婚的时候,母亲便张罗让我从兄弟们的儿子中选一个过继。我便瞧上他,给领了回来。”

庶出,第五子。

贾赦早知道宋家枝繁叶茂,嫡派支派的子嗣都很多。七八年前宋奚已是身份很了不起的人了,将来年纪再大一些,以他的能耐很可能会受封爵位。所以宋奚的过继子将来必定会是继承人,按常理该是从嫡出子中选,而且但他却偏偏选了庶出的宋chūn晓。

当然,贾赦个人觉得他这人选得好,既不会伤到他大哥大嫂的感qíng,也很容易养熟。

毕竟整个大周朝都是重嫡轻庶的环境,宋奚做出这样的选择,肯定会引来许多人的非议和不解,但宋奚还是坚持了。

从坚定xing向不想娶妻,到儿子过继的事儿上,宋奚的行为表现样样都然贾赦觉得他像不是古代人一样。便是文明开化很多的现代,也会有很多人在父母催婚的压力下,随便将就了,放弃了自己的坚持。而在封建社会里能有宋奚这样不入俗流,独守其道的极品,贾赦觉得碰见这种人的概率应该会比在大白天撞鬼还要低。

“你有不满意chūn晓的地方?”宋奚见贾赦看了他儿子之后就发愣,便禁不住发问。

贾赦摇头,“没,挺好一孩子,长得也好,有点像你。”

宋奚笑:“好多人都这么说。”

“不过我怎么没听说你有孩子?”贾赦纳闷问。

“没刻意宣扬,一直只叫这孩子安心在府读书,想等他大一些再考虑带他出去应酬。可能也有我府里下人不多嘴的功劳。”宋奚转而认真地看着贾赦,“这么说我府里并没有你的探子?”

“你这么一说倒提醒我了,回头尽量赶紧安排一个。”

宋奚:“何必如此麻烦,你有什么事儿尽管问我就是,必定知无不言。”

“我正好有话要跟你打听。齐王你知道吧?”贾赦进入正题。

宋奚点了下头,用警惕地目光扫视贾赦,“我和他倒是自小就玩过,怎么,他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招惹你了?”

“我听说齐王不能人道。”贾赦说完这句话,就全程非常仔细地观察宋奚的表qíng。

宋奚的眼眸里很坦率的露出惊讶,转即扬着嘴角,“我就说和你在一起总是会有些惊喜或意外。齐王竟然不能人道,这事儿倒新鲜。”

贾赦略失望,看来宋奚是真不知道。不顾也在qíng理之中,换做是他,这种私密的事儿他也不会泄露出去。

“和我说说他是个什么xingqíng的人。”

“老实忠厚,不拿架子,有些木讷,不善言谈。”宋奚简单总结道。

贾赦用笔一一在小本子记下。

“听你这么说,齐王倒像是个不错的人。”可这和他打听出来的他的作为大相径庭。

“xing子看起来温和,并不代表品行就好。”宋奚让贾赦随便去查,需要帮助就和他说。

宋奚转而打量贾赦用的笔,笑道:“原来这笔是这么用的,不用沾墨,随想随记,倒是不错。”

“你要么,我做了好多根,回头叫人给你送来?”

“不必,我有一根,从墨云轩弄来的。”

贾赦一听就明白了,宋奚这是调查过自己,还查到了墨云轩头上。他竖大拇指给他。

“别佩服了,他们若连这点能耐再没有,养着有什么用。”提起这事儿,宋奚便想起他当初第一次看《邻家秘闻》气恼的时候了。那时他大概怎么都没想到,会有一天和著书人熟识到这地步。

贾赦写完便就没什么事儿了,收了笔本便起身先告辞。

宋奚也不留他,由着他去了。

贾赦除了宋府,直奔邻家轩,听了方正路统计目前总预售书本的数量。

“至今日截止,一共售了八百三十二本书。”方正路道。

贾赦立刻道:“四千一百六十两。”

“对,算上那三张卖出去的图,共计收入是四千三百九十两。”

“印九百本。”贾赦决断道。

方正路扒拉算盘,然后跟贾赦道:“纸墨,人力,车马……各项花费算在一起,成本大概是在二百三十两左右。”

黑猪惊喜不已,“老爷可真厉害,谁能想到这一期书就能净赚四千一百五十两银子。照这么算来,一月初一本,一整年的收入那不得四五万两。”

“不止这些,还有书肆的盈利。”方正路笑道。

“那敢qíng好。”黑猪笑得合不拢嘴,就好像这钱能进他的腰包一般。

“别忘了,成本里还没有算布置探子,搜集线索的花费,这方面应该是个大头。你回头让算个清楚点的总账给我。”贾赦对方正路道。

“差点把这忘了!”方正路拍一下脑门,立刻应承。

方正路接着把自己统计出来的大概qíng况告知贾赦。

京城八品以上的官员有五六百人,算上一些王孙勋贵,便会再多上近二百人。这些官员权贵人中,有近五百人来买了书,剩下那些买书的则是富户商人以及一小部分京外官员。其中预订书最多的人家是皇商夏家,一口气买了三十本,说是要送人用。

黑猪也调查过,有很读书子弟们都曾当众表示过,他们当下最想收到的赠礼就是《邻家秘闻》第四期。

“皇商夏家?”贾赦觉得有点耳熟。

猪毛忙解释道:“城里城外的桂花局都是他们家的,宫里陈设盆栽也都归他们家。”

“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前几日刚听过。”贾赦冷笑了下,嘱咐方正路等人跟这个夏家切莫有太多jiāo集,只管买书就是,不要谈其他拉关系,这家母女可不好惹。

方正路立刻应承。夏家来买书的那小厮他至今还有印象,鼻孔朝天,说话狂妄至极,一点基本的礼貌都不懂。下人尚且如此,便可知他们家的主子们会如何了。老爷真是神断,他们的确不能跟这个夏家有jiāo集,只求他们只买书不惹事。

……

四日后,正逢五月十五,《邻家秘闻》第四期发布了。

一清早儿,便有很多小厮在邻家轩门口排队,她们等着把书快些领到手,然后送他家主子们的手上。当然也有在家闲着坐不住就心急的主人,gān脆驱车来,就在车内等着。只要自家小厮一把书领到手,便就可以直接赏阅。

辰正,邻家轩掌柜万福带着小厮们卸下门板。

为避免有人着急出现踩踏事件,邻家轩开门前就已经有三名小厮在门外指挥,督促大家排队。

长柜台后有五名小厮负责书籍的发放。取书有两种选择方式,一种自报家门,核对后签字画押再取书。另一种则是凭条子,便是在预订起初选择要一张盖有独特花纹印章的条子,回头直接凭条兑书,但如果条子遗失便无法兑换。这两种办法,第一种保险,第二种兑书速度快,都是凭着大家的喜好自选的。

夏家管事陆老三直接冲到队伍前头,喊着要取夏家之前定下的三十本《邻家秘闻》。小厮便告知他去排队,陆老三不忿,却惹来其它排队者的纷纷指责。陆老三只好忍着怒气老实地去排队了。

好容易排到他了 ,陆老三就催促邻家轩的伙计快些拿书。

万福问他要条子。

“条子我弄丢了,快给我书,我家太太和小姐还等着看呢!”

“没条子不能给书。”万福道。

“凭什么啊!我是谁你们不认识?我陆老三替我们家主子在你们这买了足足三十本书,你们会不记得我?gān什么这么折腾,我凭什么要冲排队,赶紧把书给我!”陆老三喊道。

方正路立刻走过来,请陆老三到他那边谈。陆老三抓着柜台就不走,喊人快点给他书。后面排队的人就催起来。

方正路无法,只得叫人直接把陆老三架了出来。

“你当初既然选择凭条兑书,那便必须有条子才能兑,这便跟拿银票到银号才能对出钱的道理一样。规矩就是规矩,您把条子遗失了,回头别人捡到这条子来兑换,我们分辨不出如何来,还是要给书。故而今暂时没法给您书,还望海涵!”方正路说罢,就叫人打发陆老三走。

陆老三不服气,等腿儿喊他们不讲理。

方正路叫人赶紧把他推到后巷里,别在这闹人。

书发得很快,只用一盏茶的工夫便就发完了。万福清点了一下账目,还有三十几家没有来领书,再就是夏家那三十本。

“若等余下的都领完了,账还能对上,便就把那三十本书给夏家送去。”方正路叹道。

邻家轩里早已经坐满了人,楼上的雅间也都爆满。读书子弟们三三俩来凑在一起看书,也有买不起书的读书人,又好事儿,凑过来围观。

大家从第一个王子腾的案子读起。

有人忽然就叹道:“诶,这事儿我知道,好像是前几天京畿府就抓人了,我舅舅就是在京畿府当官,告诉过我这事儿。”

“好像是因为什么杀人罪。不过既然官府已经抓了人了,那这书还写什么劲儿啊。”有人把书一摔,叹没意思,钱白花了。

“恶心死我了!”一直在角落里看书的青袍男子突然愤怒起身,丢了书,引得大家侧目。

男子指了指拿书,“这王子腾竟然在五年之内,前前后后nüè杀了三十八名无辜姑娘,其手法……太令人作呕!”

男子说罢,又弯腰把书捡起来,继续看。

大家闻言也纷纷快速翻阅,万没想到这次的内容写得如此细致,从事发预兆,到相关人的供词,以及涉事者王升景的亲口睁眼都有。大家不仅被书上的内容深深地吸引了,开始唏嘘感叹,渐渐愤怒起来。

这时,忽然有一位俊俏风流,手执长剑的少年站起来,正是柳湘莲。

柳湘莲义愤填膺对大家道:“刚才是你们谁说的,要预断?我看这样反而更显得著书人的正义来。走了证据,举报官府,才能对付得了王子腾那样的人物。你们想想,若是提前把这事儿写在了书上,不报官,等书一出,王子腾毁尸灭迹反咬一口,那官府恐怕就找不到那些无辜姑娘们的尸体作证据了。”

“对啊,都懂什么,谁说这书一定要预测什么案子。瞧瞧这王升景的供词,可怜可恨又可耻!王子腾更可耻,更叫人作呕!”有人接着道。

众人听了也纷纷附和,更对于王子腾恶行感到咋舌,纷纷咒骂。

有人问起那个亲戚在京畿府做官的男子,“那王子腾至今可认罪没有?”

男子摇头:“不知道。我那亲戚官也不算小,可什么消息都不知道,只知道府里出了死尸,才抓了人。”

“问什么,著者已经写了。王子腾断然否认,其妻李氏还忙着为他筹措呢!”

“我天啊,这李氏知qíng了还要帮他丈夫?不知下耻,助纣为nüè!”

“你们说这王升景的口供写得跟亲耳听到一般,莫不是这著者就是京畿府里的人,不然他怎么会如此透彻的了解这案子?”柳湘莲感兴趣道。

“这后头的大理寺的案子他写得也很清楚,那你说他还兼任大理寺的官儿?”

柳湘莲答不上来,吃了瘪。

众人哄笑起来。

“没看这书上写了这么多探子么,显然都是探子得来的消息。咱们这位神秘的著者不仅上通朝廷,还下走三教九流,真乃神通广大。说不定这屋里也有他安cha的探子!”

“对,还保不齐这书肆的老板就是著书人呢!”

众人立刻看向万福。

万福嘿嘿笑道:“你们要觉得我们老板是,我也不介意,我还挺高兴呢。”

“美得你!就你们老板?我太了解了,绝不可能是他。”柳湘莲嗤笑叹道。

从邻家轩开始出售《邻家秘闻》后,众人渐渐也都知道了邻家轩幕后老板的身份就是荣府大老爷贾赦。而今外头早有知qíng人传明白了,贾赦就是因为邢忠一案,和著者有些往来,却也没见过著者本尊,只是通过中间人传话。

这间书肆之所以会卖《邻家秘闻》,也不过是赦大老爷为了感恩人家著者当初的帮忙,反过来报答人家一下罢了。这就和城北的那些商铺一样,据说那些商铺的老板也跟邻家秘闻的著书人有联系。

大家顺茬儿就开始讨论起著书人的身份,有人说,就凭着第三期晋王谋反,他先人预料这事儿,著者就不是人,可能是什么神仙下凡了才对。大家又一阵笑,总之从第一期开始,大家就各种猜测著书人的身份,猜来猜去都觉得不对,最后都没个结果。而今多数人都选择接受著者是一名朋友多、探子多、且手眼通天的神秘人。

“都说歪了,这书上的事儿还没看完呢。”柳湘莲道。

青袍男子道:“王子腾的事儿厉害,够大家说好几天了。我现在还觉得气呢!王家那边最好有人热心肠,盯着那个李氏,绝不能让她为他丈夫筹措四处求人,王子腾这种人活该死,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

再说陆老三,回夏府禀告了太太后,挨了一顿臭骂,便要带着一群人拿着棍棒去找邻家轩的麻烦。走到半路上,他听其他小厮说邻家轩是荣府大老爷开得,且有京畿府的人照应。吓得差点尿了裤子,转头撤退了。而后陆老三可不敢装大爷了,哭丧着脸上门,给方正路赔罪。苦兮兮得央求方正路,能否先给他一本书拿回去给他们家太太看看,别让他再回去挨骂。

方正路笑了下,让人把三十本书捆好,递给了陆老三。“而今其其它条子都已经兑完,只剩下你家的,便不必担心有人冒领。我们也不赖账,该给的会给。”

陆老三见失而复得,惊喜不已,连连致谢,赶紧提着书告退了。

……

事后贾赦听闻此事,问方正路可知道陆老三把条子怎么弄丢的。

方正路摇头。

条子若被毁了也罢了。若这陆老三只是遗忘在哪儿,若是回头再找到条子,等第五期的时候找陌生脸来兑书,怕是个麻烦。

“叫李夏重新再刻一个章,这次的章不要再用了。”贾赦吩咐道。

方正路应承。

贾赦转而又吩咐黑猪多找些夏府的人探消息。

方正路不禁疑惑:“不就是几张条子的事儿,老爷为何对夏家如此谨慎?”

“你傻了不是,跟条子没关系,老爷这是在调查夏家母女。”

“如今这夏家而今就剩下一对母女了,便是再厉害些,到底是女人,能有什么可查。”方正路叹道。

贾赦托着下巴,抬眼看方正路:“昨天晚上刚确认一条关于夏家老爷之死的传言,说是这位老爷死的时候嘴唇手指都是紫黑。”

“莫不是中毒?”方正路惊诧问。

“不好多说,证据不够,还需再查。”贾赦让方正路无需cao心此事,只先管好邻家轩的事儿便可,顺便帮他好好调查这第四期书发出之后各方人士的意见和反应。

方正路应承,只说现在外面的反响都很好,“不过确有一部分人在各种猜疑著书人的身份了,也有议论邻家轩和荣府的事儿,更有人猜中了老爷的身份。”

“各种猜疑,真真假假混在一起,反倒不容易分辨真相。这事儿不怕,只要你们守口如瓶,他们说得再准终究也是没证据的猜测罢了。”

贾赦想了想,关于书上最后那骗讨论以bào制bào,遵从官府调查的文章,还要找一些说书人帮忙宣传一二。毕竟喜欢拿着各种东西打人的多是一些不识字的老百姓,如果那些识字看完文章的人,读完就罢了,只还是挑书上有意思的事儿去宣扬,老百姓们还是什么都不知道。贾赦觉得很有必要趁这时候跟大家讲清楚,一定要形成一种舆论漩涡,一个传十个,让大部分百姓都能明白不可随便非议cha手官府案子的道理,同时也要懂以bào制bào的方式容易激化问题,错冤好人。

打发人安排好这一切,贾赦便准备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吃过晚饭,就有贾政院里的人来报消息,说是贾政今日告了病假,暂时不准备去工部当值了。而王夫人也躲在佛堂内,从晌午一直哭到现在从没出来,还准备日后就吃住在佛堂内。

贾赦问为何,方知贾政和王夫人没有听他的警告,竟然主动掺和进了王子腾的事儿。

便是李氏因为王子腾被衙门扣押后一直没有消息,还打听到京畿府没有堂审王子腾的意思,便认定事qíng有转圜的余地。

李氏便开始忙着四处走动,所有的亲戚朋友加上她娘家人,她都求遍了,也赔了不少礼,花了不少钱。这些人听她哭诉说王子腾只是被品xing残忍的过继子所连累,也都愿意答应帮忙。

王夫人则因为始终放心不下王子腾那边,死后打发人过来问李氏qíng况。李氏本来一想起荣府就满心怒火,不过因想到王夫人丈夫贾政或许还是个得用的人,故才忍下了脾气,让王夫人将功补过帮助自己。

王夫人听闻李氏说自己的兄长是被冤枉的,就认定贾赦挑唆,选择坚定不移的相信李氏。她一直希望王子腾好,还会如当初那般会成为她在娘家的依靠,当然要竭力出手援救。贾政以前擎过王子腾不少的恩qíng,王夫人一和他说清楚缘故,贾政哪有不帮的道理,为这事儿也是能求的人都求遍了。

李氏还花钱求了一名狱卒捎话给王子腾,让他暂且隐忍。故而直到邻家秘闻发布前夕,王子腾还是死咬着牙,什么都不承认,依旧咬着说是王升景做得一切。

然而当《邻家秘闻》第四期发步之后,众人根据书上的案发实际qíng况的描述,以及王升景的口供,都十分确信王子腾并非冤枉是幕后主使。世人对王子腾的谩骂声此起彼伏,几乎是所有的人同仇敌忾,共同声讨。

那些曾被李氏托付帮忙说qíng的官员权贵们,见了邻家秘闻上面的内容之后,个个紧闭门户,再不见李氏。有的人家甚至因为李氏的欺骗而气恼,打发小厮用棍棒把人狠狠轰出去。李氏无法只得去求娘家人,却反被娘家兄弟扇了一巴掌,骂她愚钝蠢疯了。李氏不gān,还要去求人,被他大哥直接关在了柴房,不许她再这样出去丢人。

贾政至此才得知真相,追悔莫及。他本之前就得了个“假正经”的名声,而今他竟然为了一个凶残至极的内兄跑去到处求人,现在连带着他也被冠上臭味相同,可能有同样爱好的残忍之人。以至于同僚们都对他退避三舍,一句话都不肯和他说了。

贾政闷气至极,中午的时候就拿着书回来了,把本子摔在了王夫人王夫人身上,也把所有的过错都怪在王夫人多事儿上。王夫人怎么也没想到,她一直觉得以为正气凛然的兄长竟是如此残忍的人。便以泪洗面,躲在了佛堂,羞臊不敢出门儿。

次日,贾政听说王夫人人还在佛堂,只冷笑,对其没有心生半点怜悯之意。贾政自知他落魄至此,全因王氏和她的兄长给自己丢人。而今他只能祈祷着风头早些过去,不要再被人提起,否则他恐怕是再没有当官的命了,要辞官在家了。

贾政在佛堂门口又气骂了王夫人几句,便冷哼两声,才背着手去赵姨娘那里找安慰。

王熙凤听闻王夫人状况不好,特意来探望,可巧碰见这一幕,尴尬地站在院门口也不知道该走该留。王熙凤想了想,王夫人此刻必定哭得一塌糊涂,他向来是好面子的人,自己此刻去终究不好,遂还是转路回去了。

然而这一路上,王熙凤也哀怨落泪起来。她毕竟是王家女儿,而今王子腾闹出这么大的丑事来,她终究是要跟着丢脸的。便想想这以后娘家没什么底气了,说出去都丢人!她就只能好好地在荣府活着,伺候好这一家老小,得个伶俐的巧名儿,自己再弄些钱傍身,也算勉qiáng活得风光。

王熙凤遂在心里暗暗发誓,从今以后一定要比从前还多十二分的伶俐,必要样样把事儿做周全了,讨得老祖宗和公公的另眼相待。

回了院儿,还不及王熙凤张口,便有婆子来报:“琏二爷被大老爷叫去了,叫二奶奶也去。”

王熙凤:“可知什么事儿?”

婆子摇头。

王熙凤便理了理头发衣襟,摆出正经端庄的样子,到了荣禧堂。进门前她特意竖耳朵听了听,里头安静得很,听不到什么。遂才含笑进门,却见贾琏正老实地跪在地上,一言不发。而正首位上的贾赦正一派淡然的chuī着茶。

王熙凤心里咯噔一下,料想必定是有事儿了,二话不说,连忙也在贾琏身边也跪下了,给贾赦请安。

贾琏红着眼睛瞪她一眼,有很浓烈地责怪之意。王熙凤心惊不已,正打算开口的时候,就听见前头的贾赦说了声“可以去搜了”。便听见婆子们应承,转而风风火火走了。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一个红木箱子被抬了过来。王熙凤一瞧那箱子,吓得脸立刻白了。

箱子上本来是上锁的,婆子拿斧头直接砸了,然后打开。里面堆着全是她放印子钱的契书,底下放得则是一些还没放出去的银子。

王熙凤吓得立刻流了眼泪,给贾赦磕头要解释。

“不必说什么借口了。”贾赦说罢,就让冬笋准备笔墨,让贾琏写休书,“凤丫头,你而今这样,多少也有他的责任,你来前我已经把他狠狠地训一顿了。不过这件事,终究最大的错还是在你身上,我要琏儿休了你,并不过分。”

贾赦这几句话把王熙凤的魂儿都震飞了。她憋着嘴直哭,因知道老爷不喜欢女人大哭,遂不敢出声,直劲儿磕头,哑着嗓子好好地赔罪,发誓自己以后绝不敢这些被猪油蒙心的坏事儿了。

贾赦冷笑两声。

王熙凤不敢停,拼命地装脑袋,“媳妇儿以后一定好好相夫教子,一心孝敬向着大房,绝不会再有二心。我嫁给二爷了,便是姓贾,不姓王了,从今以后便是我重生一遭。老爷且看一看,给媳妇儿一个机会可好?若我以后再有什么不是,不用老爷说,我自己先拿剪刀自裁了!”

贾琏从没见王熙凤痛哭害怕成这个样子,看她的目光变柔和了,忍不住心软起来。也便跟着王熙凤一起磕头,求贾赦。

贾赦斜睨贾琏:“你今日替她求qíng,它日便不要后悔。若有一日她又辜负了你,也是你的选择,不许你再拿今天的事儿说什么。原谅就是原谅了,从此不要再提。”

“可这事……”贾琏不解,明明房印子钱的错在王熙凤身上。

贾赦冷笑:“凡事有因必有果,你当她平白无故愿意这样冒险?打你把她娶进门那天起,你就该有个男人样儿,顶天立地起来,打心眼里去疼他,好好和她过日子的。可你看看你一天都混账的gān了什么,不是调戏西边的丫鬟,就是睡了东边的寡妇。你这样不牢靠,叫你媳妇儿怎么敢安下心来跟你过日子。作为丈夫,你该好生照顾她,要争气上进些。以前你若多几分真心去疼你媳妇儿,她或许还不至于有今天这地步。”

贾琏点了点头,他看一眼此刻正一脸错愕的王熙凤,犹豫了片刻,终究给贾赦磕头。“儿子心甘qíng愿保她!”

王熙凤泪眼婆娑的把目光从贾赦那边移到贾琏身上,再忍不住了,哇的哭起来。

贾赦摆摆手,让婆子赶紧把他们夫妻二人弄走。这哭声,可真闹人。

王熙凤还不肯,连连给贾赦磕了三个响头,才肯起身,被贾琏牵着去了。

二房静了。

王熙凤静了。

贾母看过第四期《邻家秘闻》后,也静了。

荣府便就这样陷入了异常诡异平静之中。

……

三日后,王子腾听到自己后路已断的消息,绝望至极,却至死不认罪。其忠仆卢长青终因受不了众人的指责,以及家人亲戚对他的劝说bī迫,终于坦白他所知道的有关于王子腾的一切。

当初河东之乱,王子腾为主帅,平民乱。镇压bào民之后,卢长青陪着王子腾上了山上的寨子。bào民首领竟然在寨子里有十二美妾。这十二名女子为了央求王子腾饶他们一命,主动脱衣,一同伺候王子腾。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王子腾那时候年轻气盛,刚娶妻不久就要常离家巡查戍守,自然很憋得慌。

谁知就在及时行乐最紧要的关头,有一名女子不知从哪儿取来的短刀刺向王子腾的命根子。王子腾受惊bào怒之下,就将所有女人都杀了。虽然那刀刺偏了,王子腾的命根子算是保住了,但从他那时起,卢长青就发觉王子腾对女人的态度变了,甚至回家后,对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也冷淡至极。

再后来一段时间,卢长青觉得王子腾变得正常了。因为他平时言笑晏晏时,对人如常。岂料忽有一日,他似乎为了什么忍不住了,突然就逛jì院,选了个他中意的姑娘,狠狠折磨打骂一通,倒还不至于出人命。在这之后,每隔一段时间,王子腾都要如此发泄一遭,每次也只带卢长青一人去,别人并不知qíng。

到最后,卢长青有一次陪他外出去山上打猎,偶遇山泉边有农家女竟在野浴。王子腾突然就红了眼,对人施以bào行……最后致其窒息而亡。而发生这件事时,距离河东之乱已经过了十年了。

卢长青的证词再一次佐证了王升景的话,两名人证证言,再加上证言相关内容的查实,直接坐实了王子腾的罪名。

王子腾还是死不承认。

柳之重气急之下,便指着王子腾的鼻尖告诉他,府衙已经决定在明天当众开堂审他,要在百姓们的谩骂中判他的死罪。

然次日,柳之重准备代宋奚坐堂审案之时,衙差忽然来报,王子腾已经死于牢中。

柳之重连忙派人去通报宋奚,他则带着人保护现场,不敢乱动。

宋奚见王子腾唇色发黑,打发仵作验尸,结果其死因果然是中毒。

“怎么会是中毒?谁给他下得毒?”

贾赦很清楚王子腾是秘密看守,因为是重刑犯,并不能有外人探望,接触他的人只有监狱内的人。既然下毒杀人 ,那定然是早有预谋。为什么会有人去杀本要判死刑的人?这太可疑了。

“不知。”宋奚扫眼贾赦,眸光yīn翳晦暗。

……

扬州,林府。

日落huáng昏时,管家林杵恭迎林如海下车后,便连忙呈上一封信。

“父亲大人亲启”几个字笔迹隽秀,令林如海异常熟悉。

“是谁送来的?”林如海激动地接信。

林杵如实回答:“两名骑马穿着粗布衫的年轻男人,二人敲了林府的大门,还说一句‘这就是那位把女儿丢在京城不管不顾的林如海林大人家么’,便留信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休妻,对于以诗礼之家著称的大户人家来说,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儿。内部矛盾都偏向于内部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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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一狗仔

林如海拿信的手一僵,让林杵再重复一遍送信人的话。

“这就是那位把女儿丢在京城不管不顾的林如海林大人家么。”林杵立刻顺溜地重复了。

林如海顿然蹙眉,微微颔首,觉得面子有失。

林杵见状,忙骂那送信人无礼。

林如海没吭声。

林杵便啐一口,继续骂:“送封信有什么了不起,敢口出狂言,如此轻蔑老爷。可恨我当时不在,不然我非打得他们屁股开花不可”

林杵说着就撸起袖子,做打人状。

林如海嫌弃地瞅林杵两眼,训他没个斯文样子。

林杵便憋着嘴不作声,只跟着林如海回到正堂,奉了茶后,然后便冷眼看着林如海看信。

信封和信里面的字迹都的确是出自黛玉之手。内容多是一些问候,之后就是担心他的身体,她也报了自己的平安,终归是没有坏事,一切和乐。

若在平常,林如海看了这封信后肯定没有什么怀疑,还会觉得女儿在京城过得甚好。而今林如海却觉得不是味儿了,就因他先到送信人说得那句话。怎么看这封信,总觉得缺点什么。

送信人显然是话里有话,意指黛玉在京过得并不舒坦,可黛玉在信里别说什么坏事了,连一句小女儿的抱怨都没有。

林如海忆起当初贾敏生病时,黛玉才四五岁的年纪,便侍汤奉药,极为孝顺。也该是因她太孝顺,便是此刻在荣府受了苦,为了让他安心,恐也不会在信里说什么,终究是报喜不报忧。

林如海想到此,便心酸起来,心里更加没底。

女儿心思这般玲珑,全心为他着想。若因自己疏忽,对她视若罔闻不管不顾,岂非失德失仁,枉为人父。

说实话,林如海刚刚听林杵转达送信人的话的时候,心里自然而然萌生出了心虚、愧疚。这说明什么,在女儿的事儿上,他的确属于关照了,甚至都不必别人如何指责,他自己便心虚起来。

或许真如那送信人所言,他确对女儿有不管不顾之嫌。

手上的信虽轻,但林如海的心却很沉重。

他长长地叹口气,闭上了眼。

管家林杵见状,晓得老爷是因为那信而心里难受。可能大姑娘在荣府过得并不好。

林杵也狠狠地皱眉难受起来,遥想太太死的时候,抓着老爷的手说的那些嘱托。他就心酸难受,何况是老爷。

林杵忖度了下,便开口劝林如海,“虽说荣府而今早已不是从前样子了,但人家也说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姑娘在那边也不会太苦。老爷也莫要太过于忧心了,实在不行,咱就去京城把大姑娘接回来就是。”

林如海目光突然凌厉起来,看着林杵:“你说什么?”

“小的该死,多嘴了。”林杵自扇一嘴巴。

“我是问你,你是从哪儿听说荣府不行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林杵后悔不已,他以为老爷已经在信中读出这些了,万没料到是自己失言。连忙跪下,给林如海赔罪,“那一日小的备了薄酒,打算和账房先生吃酒,正好碰见贾先生,便凑在一起聚了聚,提起荣府来,他便将当初从冷子兴嘴里听到的话说给了我们听。”

林杵随后坦白了他从贾雨村的嘴里听到所有内容。

林如海皱眉问:“冷子兴?”

“便是荣府二太太的陪房周瑞的女婿。”林杵忙道。

林如海心下大惊。这冷子兴既然是王夫人陪房的女婿,那他所知的关于荣府的状况绝非道听途说,必为事实了。

当年林如海娶走贾敏的时候,荣公尚在,荣府正是在京城叱咤风云荣光之时。一直以来,他对荣府的印象也停留于此,万没有想到这才多少年过去,荣府已然要大厦将倾。

都怪他置身其中,竟忘了qíng随事迁,物换星移,甚至到今日他都不曾看清。林如海觉得自己有愧于他探花之名,枉读了满腹诗书。这世间道理,他竟都不如一个冷子兴瞧得清楚。

再想想被自己无qíng送到荣府的可怜女儿,再去回味下送信人那句讽刺的言语,林如海真觉得臊得慌,活该被人轻蔑嘲笑了。

“此事倒不怪你,是我疏视之过。”

让林杵起身后,林如海便叹口气,随后吩咐林杵叫人去好生探听荣府现况。

林杵应承后,便去了。

林如海托着下巴冷静了好一会儿,便琢磨到底是谁指派人来林府送信。

送信人必然跟荣府有关系,不然他女儿的信也不会托付到他们手上。他在扬州好歹是个有身份的官,送信的人是受人之托,按理说不会没事找事儿,说出什么不客气的话来,但偏偏这位送信人却特意说了句讥讽的话。显然这句话是特意说给他听得,这个人想提醒他,她的女儿在荣府过得并不好。

到底是谁?林如海怎么都想不出。起先他猜测是贾政,转而否决了。贾政是走正经礼数的人,他有话一定会客气委婉的写信说,绝不会这样子传话。至于贾赦,林如海觉得更不可能了。

两日后,林杵打听到了了不得的消息,连忙回报林如海:“是从北京回来的商队,有好几个人说京城而今出了一本叫《邻家秘闻》的书,影响颇广。”

“这种杂事有什么好听。”林如海不解道。

“老爷别急,还有下话呢,这书上的头两期正好写了荣府的事儿。小的便擅自做主,花十两银子一本买了回来。”林杵忙把两本书呈上。

林如海看完之后,又听林杵讲了邢氏之死,邢忠一事,荣府如何变了天,长房二房互换了住处等等。

桩桩件件都让林如海惊诧不已,深吸口气。

“他们说这个月十五号还有呢,可惜已然出发在路上了,便不知道上头会写什么事儿。”林杵道。

林如海又看了一遍书上的内容,眉头紧皱。他不明白是谁这样胆大妄为,竟敢揭露官员权贵们的丑事。但桩桩件件丑陋不堪,的确该被唾骂。可这样写东西,著者就不怕被人报复?林如海转而又听闻这著者是个神秘人物,才稍稍放了心。也不禁对邻家秘闻第三期和第四期的内容好奇起来,林如海便让林杵务必想办法买到。

林杵忙应承。

不久之后,林杵又花了十两银子,买到的却只是邻家秘闻第三期的手抄本。因为第三期的印刷本在扬州城已经炒到了五十两一本,还十分难求。

林如海得知晋地谋反一案竟然是有此而起,不禁唏嘘感慨。

半月前,朝廷派人来得加急通报官文里倒是提起晋地一事,只是简单几笔概括了,并没有提及此事是先由这本书披露出来。林如海不禁佩服起这著书人来,到底是何等厉害的人物,竟能看破这些。同时也恨自己孤陋寡闻,人家一介写书的文采平平之人,尚可由此报效国家,为百姓说话。而他却只安心在扬州城做他的小官,碌碌无为不说,还孤陋寡闻,至今才知道这些消息。

“扬州距离京城千里迢迢,这书也只在京城派发,咱们扬州城月前才兴起说这个,以前都不知道呢,老爷切莫责怪自己。”林杵劝慰罢了,便把外头关于荣府的评价都说给了林如海。

林如海问完后,便坐立难安,万般担心自己的女儿了。当初他把黛玉送到荣府,除了想让她承着贾母教诲,也是想到荣府权高势大,有亲戚兄弟可以在今后扶持黛玉。可而今细细听来,荣府子弟倒没一个有出息的,惹事儿倒是很能。便是连他自以为刚正仁厚的贾政竟也有个‘假正经’的名声,为不算靠谱。

论岁数,贾母比他年纪还大,保不齐那一天是要走的。到时候剩下黛玉自己,谁来照看?就靠着那几个没出息自己都未必能糊弄祝的贾家子弟?

林如海忧心忡忡起来。

又过了数日,朝廷下了通报。京营节度使王子腾因杀人犯案而处以死刑,其它并未细表。

林如海同时也得知了贾赦因救了十五皇子,被皇帝恩封做了监察御史的官。

林如海直感叹面目全非,对于贾赦的事儿也只觉得是运气好,并未多想。而对于王子腾,他猜测多半是因权谋斗争致人死地而获罪。

岂料再过几日,有《邻家秘闻》第四期的消息传过来,林如海得知王子腾竟然是因为nüè杀三十八名姑娘而受罪,便吓得再坐不住了。那王子腾可是荣府媳妇的亲兄长,孙媳妇的亲叔父,竟是这般人品。

什么上无亲母教养,下无姊妹兄弟扶持,让她去依傍外祖母和舅氏姊妹……林如海忆起当初对女儿说的那些话,今下都觉得是在自打脸。

林如海不再犹豫了,立刻上书报朝廷,请求进京述职。他一定要把女儿接回扬州,由自己亲自抚养。

……

贾赦这两日被个人缠上了。

从《邻家秘闻》第四期发布之后,因大家都知道售卖此书的邻家轩老板是他了,三皇子一直派人找他,想从他口里探知关于著书人的下落。

贾赦当然是能躲就躲,但躲了几次之后,今天最终被正主在荣府门口堵上了。

穆瑞迥一身风尘仆仆,显然是刚从京外办事归来。

他背着手上下打量一圈贾赦,敷衍般的客气道:“要恭喜贾大人地封监察御史了,也要多谢你救下十五弟。本皇子这个弟弟就是任xing顽劣,跟他说过多少回了,让他不要鲁莽擅自去外头瞎玩,就是不听。”

贾赦便客气地回礼,见穆瑞迥没有要走的意思,便请他进荣府小坐。

荣府的人一听说是三皇子莅临,一个个打起十二分的jīng神伺候。王熙凤得了这消息后,便忙不迭地去知会贾母,顺便就把大老爷好好夸赞一通。

贾母自然高兴,从荣公死后,荣府已经有十几年不曾有真正尊贵的皇族造访了。贾母觉得脸上有光,乐得合不拢嘴,转而还和姑娘们说了这事儿。

迎chūn听说是三皇子主动来见自己的父亲,有种说不出的骄傲感,开心的连张口说话都觉得自己多了几分底气。

探chūn便连连恭维迎chūn,还跟惜chūn和黛玉道:“她真命好,大老爷常惦念她,知道她喜欢吃不够霞阳楼的桂花糕,就特意嘱咐婆子隔日就给他买一回。我听说后就羡慕极了。”

“桂花糕?是什么新鲜样儿,快拿出来,叫我们也尝尝。”黛玉道。

迎chūn瞪了眼迎chūn,骂她嘴快,“就一味普通点心罢了,我都拿不出手送你们,早说你们都喜欢吃,我肯定早早的都给你们送过去。”迎chūn说罢,就叫人把桂花糕拿来。

黛玉尝了一个,便再没动手。探chūn也尝了尝,只觉得味道特别些,却也并非好吃到什么程度。惜chūn到喜欢吃,连吃了三块。

“瞧瞧,我就说么,是个普通的东西,好东西能不给你们分么。”迎chūn叹道。

“味道是不错,不过我们舌头粗,吃不出其中细腻的味儿来。”探chūn不好意思的笑道。

黛玉:“我倒觉得好吃,可恨我这胃口不行,不好多吃。”

“是挺好吃的啊。”惜chūn笑了笑,又拿一块塞进嘴里。

迎chūn点了点她额头,“那你若喜欢吃,我以后便叫婆子多买一份儿送你那去。”

惜chūn高兴坏了,抱住迎chūn胳膊就不肯松开,一劲儿谢她。

探chūn趁机四处看看,转而便拿起迎chūn桌上的画来品评一番,说了许多赞美的词儿。引得黛玉、惜chūn也去瞧热闹。黛玉只看了一眼,便没吭声。惜chūn还年小不懂什么,刚又得了迎chūn的好处,自然跟着好好附和探chūn,跟着她去夸二姐姐。

“吃了人家点心,嘴儿就变甜了。”黛玉禁不住酸道。

探chūn不服,“瞧你说的,倒像是我们得了好处才说好,是画得真好。”

黛玉瞄眼探chūn,闭嘴不说话了。

迎chūn心下暗自高兴不已,被夸得微微红了脸,忙谦虚几句,才叫她们一块儿下棋去。

再说贾赦和穆瑞迥两厢寒暄之后,便听到穆瑞迥说明来意,果然是找《邻家秘闻》的著书人。

“你可见过他没有?”穆瑞迥问。

贾赦没有直接否认,只道:“有中间人传话。”

穆瑞迥略微失望,不过这也和之前打听的结果一致,遂也没质疑什么。只让贾赦仔细详述他是如何和著书人通信。

贾赦犹豫了下,默然不说话了。

穆瑞迥立刻冷下脸来。

穆瑞迥身边的随从便冲贾赦凶道:“好大的胆子,三殿亲自上门问话你竟敢不答?”

贾赦微微躬身,保持着礼节,却还是沉默。

“贾恩侯!”穆瑞迥又重重拍一下桌子,他没想到区区贾赦这样的小人物竟然敢跟自己叫板,“我知道你想为你的恩人保密,但你该好好想想,这感恩和得罪皇子哪个选择更明智。”

贾赦方开口:“在后门挂白灯,拴一束稻糙,便会有人主动联系。”

穆瑞迥:“是只有你的府邸可以,还是别人的府邸都可以?”

“我只知道自己是这样的,别人如何不清楚。”贾赦道。

“既然如此,那你立刻命人挂上灯笼。”穆瑞迥吩咐道。

贾赦照办,而后才对穆瑞迥道:“便是这样,恐怕三殿下也难以得见著书人。”

“为何?”穆瑞迥瞪着贾赦,满脸的不甘心。

“三殿下想必看过《邻家秘闻》头两期。”

穆瑞迥随之点头。

“由此便可知他在我家有探子,三殿下刚刚造访这里的事整个荣府都已经知道了,此刻只怕是瞒不住著书人了。”贾赦接着道。

“瞒不住正好,他若知道了我的身份,便会见我了。”穆瑞迥自得道。

贾赦不言语了。

穆瑞迥看出贾赦话没说完,叫他尽管知无不言。

贾赦:“京城内的消息便没有逃过他耳目的,更何况三殿下如此大张旗鼓费心费力的找过他。若是著书人真的想见您。只怕早就想法子联系殿下了。”

穆瑞迥觉得贾赦说的十分在理,本以为终于有希望找到人了,这会子被浇下来一盆冷水,整个眉头打结纠在一起。不过他终究是不甘心,本来他只当这位著书人是个小有才华的人,故而得知宋奚可能与他有联系的时候,便忌讳没再找。谁知晋地谋反一案,他能那般神准预断。这样的人才,穆瑞迥不想放过,便是抢不过来他也要毁掉她!

穆瑞迥让贾赦照挂灯笼,并从现在开始禁止荣国府的人外出,包括贾赦在内。

贾赦一一应承。

穆瑞迥当然不相信贾赦,他随后留了十几名侍卫守住在荣府,方离开。

猪毛带着三皇子的人去守荣府各处出口后,便满脸气愤的回来和贾赦牢骚。

“凭什么质问老爷这些,还不让限制荣府的人出门,未免也太过分了。”

“让他作。”贾赦道。

猪毛见老爷如此淡定,料知老爷必然已有应对之法了,遂问:“老爷莫不是要参本弹劾他?”

贾赦冷冷瞥一眼猪毛,“他毕竟是皇子,我人微言轻,直接参本只怕没什么效果。”

“那可怎么办啊。”猪毛发愁道。

“我自有办法,你不必cao心。”贾赦淡淡勾起嘴角,此刻不能出门也罢,明天倒是jīng彩了。

贾赦抿了口茶,正打算看书,便有婆子来回报qíng况了。

婆子和贾赦报了贾母那边的qíng况后,又将姑娘们先前说在屋子里聊的闲话也转述给了贾赦听。

贾赦便问那婆子而今迎chūn的屋里什么qíng形。

“林姑娘乏累了,便先回去了。四姑娘后来也走了。三姑娘还在二姑娘的房里,俩人聊得挺好。”

贾赦拾掇一下起身,吩咐那婆子去传话给王熙凤,“叫她以后得空的时候,带上二丫头一起管家算账。”

婆子应承去了。

贾赦便直奔迎chūn的住处。

迎chūn听说父亲要来,忙出门相迎。探chūn也在,规规矩矩给贾赦行礼,说了两句漂亮的巧话。

贾赦笑了笑,叫人赏了探chūn几个金瓜子,便打发她回去。贾赦便背着手,奔向桌案,看了看迎chūn的画。

“画得不太好。”迎chūn抿着嘴希冀瞄一眼贾赦,才有些害羞道。

“是不怎么样。”

贾赦一句话令迎chūn的笑容顿然凝结在脸上,眼睛里蒙上一层雾气。

“怎么,还非要父亲编假话夸你不成?琴棋书画中论起棋艺,你是姊妹之中最出挑的,这爱好也好,练脑子,养xing子。而你的画确实不怎么好,你自己心里也该有数,和姊妹们比起来你的能耐到底如何。”

迎chūn脸色这才微微有些好转,颔首跟贾赦道:“要数三妹妹的画技最jīng湛。林妹妹的也好,细腻jīng致,便就只有我最差了。”

“便该这样认清自己,切记和那些说话太花哨的人过多jiāo往。”

迎chūn懵懵懂懂,迷茫地点了点头。

贾赦接着道:“贤者jiāo谊,平淡如水,不尚虚华。如此jiāo心jiāo底出来的人,将来你遇到危难,才可和你可肝胆相照,伸以援手。反之,则不然。”

迎chūn点头应承,送走了父亲之后,她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傍晚躺在榻上准备安歇的时候,恍然大悟,猛地才意识到探chūn刚刚十分不吝言词夸赞自己画作的事儿来。

她那会子被恭维得真挺高兴,心下有一瞬间曾暗暗纳闷过,探chūn今日怎对自己这般热qíng。迎chūn又仔细回忆,以前探chūn待她,也就是一般般的,不冷不淡,别看她是姐姐,但平常说话反而是她更厉害一些。可自从父亲被封了监察御史之后,探chūn便待自己比以前热qíng很多。有时候她随便说一句不太重要的话,也会被探chūn接话捧着。今日也是,可巧今天三皇子上门,和父亲结jiāo……迎chūn想通了这些,便有些气,辗转反侧半晌才睡下去。

次日,王熙凤一大早来找迎chūn,要她跟着自己去点卯,再打发那些等回话的管事婆子。

迎chūn初来乍到,什么也不会。她便坐在一旁,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王熙凤怎么和那些婆子说话。

小一上午的工夫,迎chūn便见琏二嫂子打发了十几个回话婆子。那些婆子们都嘴跟抹了蜜一样,嘴巴甜很会恭维人,但说那么多都是为了贪懒讨便宜。

琏二嫂子是早就看透了这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办事毫不含糊,很gān脆利落地便把那些难缠的婆子打发走了。

迎chūn真算是开了眼了,再想想昨日父亲警告自己的话,真觉着人和人之间的jiāo往不能光听那些浮夸的花言巧语。

迎chūn当下就在心里谨记教训,从王熙凤处出来后,便去找了黛玉。

……

今日是大朝日,照道理来说,京内所有四品以上的官员如无意外都该位列朝班。

贾赦却没来。

刚巧有人在朝上提及了王子腾一案,本来在大家眼里这件事qíng跟贾赦没有什么gān系。但皇帝心里清楚,这可是他特意召入朝中的人才办成的事。皇帝遂洋洋自得地在百官中搜寻起贾赦的身影,然而人不在。

皇帝不开心了,问起贾赦去处,竟没人知道。

“这太荒唐了,刚得到封官,便无故缺席早朝,这分明是藐视圣恩,没把父皇看在眼里。”穆瑞迥早在昨日就看不惯贾赦那副冷淡的做派,而今有机会他自然要落井下石。

皇帝看眼宋奚,见他也没话说,便不满地打发人去荣府调查清楚,“若贾赦没病死在chuáng上,就把人给朕叫来!”

下了朝后,皇帝便留下宋奚,在太和殿批阅奏折。

不多时,便有人来回话贾赦到了。

皇帝并没着急见他,一边用朱砂笔批阅奏折,一边慢悠悠地问了贾赦不上朝的缘故。

戴权尴尬地回道:“回皇上,是三殿下的人拦着贾御史出门。”

“什么!”

皇帝摔下手里的奏折,忙命贾赦觐见。

皇帝立刻免了贾赦的礼,让他快些说经过。

贾赦便把昨日三皇子突然造访,意yù调查著书人身份的经过讲明,“为了避免荣府的人外出传消息,三殿下留人看守荣府大小门,禁止所有人出入。今晨臣赶早起来,准备去上朝,也被他们拦下了。臣不敢与三皇子的人起冲突,无奈之下……”

“好了,你不必说了。老三若bī着不让你上朝,你当然拿他没什么办法。”皇帝bào怒至极,立刻便要召见穆瑞迥。

穆瑞迥还不明所以,乐呵呵地给皇上请安后,见贾赦在这,还有意指责。

皇帝抄起一个奏折就打到穆瑞迥身上。

“你这混账刚在朝堂还有脸说贾爱卿是藐视皇权,到底是谁别生事端,阻拦朕的大臣上朝,嗯?我的好儿子,你这便等不及了,要统领朕的臣子,分朕威柄,恣其行事!”

穆瑞迥了解经过之后,顿时吓得屁股尿流,赶紧跪下,痛哭流涕跟皇帝解释自己冤屈。他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阻挡臣子上朝。怪就怪他昨日吩咐这事儿的时候,把话说得太死,忘了今天是大朝日。穆瑞迥也恨那些侍卫,怎么就不懂变通,明知道贾赦会上朝,竟然胆敢拦着不让他出门。

实则他哪里知道,贾赦是在天还未亮的时候,趁着黑出门。那些侍卫们便只一心想着贾赦是为了偷偷出去传话,便把他拦了回去。

“你还冤屈,你冤枉人家的时候,可曾想过人家多冤屈!”皇帝冲穆瑞迥吼完,当即禁足穆瑞迥半年,要他好生反思。

宋奚:“皇上,这半年是否有些太长了,毕竟三皇子刚在朝臣之中立下威信……”

“不用你们给他求qíng!”皇帝一听宋奚还提他有“威信”,更加气愤,直接把圈禁时间延长为一年。

宋奚便再不说话了。

穆瑞迥料知自己再哭求也没用,只会惹得父皇更加反感,只好老老实实地谢恩,表示会反省认错。

皇帝见状这才稍微消了火,打发他去。

贾赦忙作势要告罪,皇帝哪容他如此。

“这不是你的错。从太子走后,老三便骄纵之渐,时日久矣。”皇帝气得背过身去,负手沉默不语了。

贾赦默默呈上自己的奏折后,便同宋奚一切退下。

“你倒是胆子大了,连三皇子也敢对付。”出了宫后,宋奚才开口跟贾赦提起。

“三殿下他不冤枉。”贾赦道。

宋奚嗤笑,“这厮猖狂已不是一日两日了,对我的态度尚且骄纵异常,更何况是对你。就怕今日之事后,你会遭他记恨。”

“便没有今日之事,他对我便好了么,我看倒没什么差别,而今反而还解了气。”贾赦解释道。

宋奚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失笑道:“倒不必怕他。刚刚本是想唬你一下,若你怕了,我还尚可劝上两句,显摆一下自己的能耐。而今倒是失算了,不对,是又失算了。”

“还要多谢宋大人格外抬爱,今后下官还真要请宋大人多家照顾才行。互帮互助,这日子方能长久。”贾赦拱手对宋奚行一礼。

“你这是做什么,怎么突然这般客气?”宋奚不解问。

贾赦:“便如宋大人刚刚在朝堂所见,我得罪了三皇子,便是选择了站位,自然就到宋大人这边了。”

宋奚微微惊讶地看着贾赦,突然笑起来,“你不会白站。其实便是你现在不站,将来也必要在我这边。”

贾赦暗观宋奚神态,见他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冷着脸不做评价,随后便和宋奚告辞。

宋奚看出贾赦对他刚刚的话存疑了,也不点破争辩什么,只转移了话题道:“这就走?我还以为你会有兴趣听大理寺卿的事。”

“那就去邻家轩。”贾赦道。

二人到了邻家轩二楼雅间后,贾赦便准备好笔本,亲手给宋奚斟了一杯茶。

“果然如你先前所料,大理寺卿也是个不gān净的。不知道案子怎么审的,总之你点得那几位人证在这几天晚上接连被人暗算。好在我早已派人暗中保护,未让他们遂愿。而今刺客都已被我擒拿,秘密关押在了京畿府的地牢内。”

“京畿府还有地牢?”大牢贾赦听说过,也去过,这地牢他还是第一次知道。

“当然,畿甸首善之区,什么人没有。偶尔会查察机密之事,但凡涉案人等,便要关押在地牢之内,以确保消息不会外泄。”

“我看是王子腾的事儿,狠狠给你教训了,至今日还没查到谁下得毒?”贾赦问。

宋奚摇头。

“是什么毒?”贾赦又问。

宋奚:“很常见的□□。”

“选这种□□实在高明,太普通了,谁都能弄到手。”贾赦叹一句,还是把听到的基本qíng况写在了册子上。

贾赦又问宋奚从那几个刺客身上可问出了关于大理寺卿的线索。

宋奚点头,“下命令的人正是大理寺卿的亲信。”

贾赦点点头,又问他打算怎么做。

“先拿了亲信,坐实证据,再拿人。”宋奚耐心地回道。

贾赦点点头,又写了写,接着便跟宋奚道:“还要烦劳你这件案子审查完毕之后,把口供借给方正路一阅,誊抄下来。”

“怎么,下一期你打算继续这个案子?”

贾赦:“不止这一件,王子腾案子的后续,卢长青的那些口供,都会续写上。而今读者们可不仅仅要听故事结果,还想要追根溯源,探求起因缘故。王子腾倒是死得gān净,不足以偿他生前所犯下的罪孽。那便就那他的事做例,叫世人好好唾骂他,再从李氏、过继子王升景、拐子,还有那些被拐的可怜姑娘们身上,让世人得到一些领悟警示也好。”

“说得都对,但我还觉得你下一期的书似乎在充数。”宋奚斜眸看他,“齐王的事儿你不查了?”

“这不是第五期书,这是准备下月十五号赠阅用得。我过两日就要出门,布置消息网的事儿,没工夫筹备第五期,便先发这个。以后也难保月月都能有事发生,写在《邻家秘闻》上,便以此法替代。有事儿发新一期书,没事儿就写些事件后续给大家看。

而今我大概粗写了一部分,剩下的便由方正路代笔。至于齐王,他选妃等秋天开始年末在结束,不急这一时半刻。再说齐王府规矩大,我的探子也没有皇权特许,哪会随便在里面上蹿下跳,一切都还得要慢慢查。”

贾赦解释完这些,便和宋奚告辞,他要忙着回去准备行李出发。

宋奚也料到消息网的事儿得需要贾赦亲自走一趟,便问他准备何时启程,想送他一遭。

“说不准,准备好了就立刻动身。为了快去快回,都轻便出行,也不摆什么排场,你不用送了,等我回来就是。”贾赦道。

宋奚点点头,也不qiáng求,依旧是目送走了贾赦,方上车离开。

贾赦归家后,便告知贾母此事,却也不能说是为了消息网的事儿,只说告假回乡,要拜一拜祖坟。

“这好端端的才当上官儿没几天,你怎么突然就要出远门?未免太轻率了些,也叫赐官给你的圣人如何作想。”贾母紧皱眉头,万般不解。

“圣人已经准了,反正儿子在御史台也没什么用处,去与不去也没分别。”

听闻皇帝已经准许了,贾母才算稍稍心安。贾赦到底是回乡祭祖,也算是正经事。贾母也不能过度拦着,只好嘱咐他快去快回。

贾赦转而又问黛玉,还有没有信要他捎递。黛玉当晚便匆忙写了一封,叫人送给了贾赦。

王夫人听闻此消息,犹豫不决,但很想让贾赦递信给自己的妹妹。左思右想之后,她没脸劳烦贾政,便求了王熙凤去说。王熙凤念在亲戚的qíng分上,便厚着脸皮委婉的问了问大老爷,倒没想到大老爷竟然二话不说就应下了。王熙凤因此感激不尽,深以为自家公公很明事理,以后谁再敢说他混账纨绔,她第一个冲上去扇巴掌!

次日天刚刚亮,贾赦便带着猪毛和十几名密卫出城了。家中一切都jiāo由王熙凤贾琏夫妻来料理,邻家轩和搜集消息的事宜,则有方正路和黑猪等人负责。

因出行简便,骑着快马,不消十日,贾赦便到了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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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34.第一狗仔

贾赦先回了老宅安歇下,便叫猪毛和老宅的管事留心街面的铺子。铺面不要太大,但要热闹的地方,可走三教九流。这样往来的人多,以此为据点时,各类人出入传递消息才会方便,不会太过招致他人怀疑。

薛家的信贾赦也打发人立刻送去,一日也不耽搁。

薛姨妈刚在三日前得到王子腾身死的消息,而今还没有缓过劲儿来,卧在榻上时不时地垂泪。宝钗也十分伤心,却因要忧心母亲的身体,不敢有恙,日日在薛姨妈chuáng前陪同。

薛姨妈忽然听说荣府来信了,便想起她仁厚沉闷的姐姐王夫人来,忙坐起身来看信。

王夫人在信中大概说了王子腾的qíng况,尸体已被她叫人简单的收敛入土了。因被抄了家,王家也没有什么东西留下。府中奴婢都被充做了官奴。李氏因不知qíng,被开恩放了一马,却有些疯了,仍是不甘心要喊冤,被她娘家人打发到庄子上休养去了。

再之后,王夫人还讲了讲王家其他子弟的境况,终归是光景凄凉,须得靠人扶持才行。

薛姨妈忍不住又落一阵眼泪,稍好些,才想起问送新人可安置好了。

婆子道:“此刻人已经走了。送信的是荣府大老爷身边的随从,放下信,说了两句话便回去复命了。”

“荣府大老爷来金陵了?”薛姨妈惊诧问。

“说是特意回乡祭祖。”婆子回道。

薛宝钗道:“即是这般,该让大哥走一趟,亲自登门拜见才是。”

薛姨妈看了眼手中的信,犹疑不定。

刚刚王夫人在信里说了,她兄长王子腾的事儿很有可能就是贾赦捅出来的。事发当时贾赦就立刻现身在王家,冷眼看着宋奚缉拿了她兄长。

“但具体经过谁都不知,赦大老爷也并未jiāo代承认过,母亲别鲁莽冤枉了人。再说他是御史,故意被那个宋大人叫去了也未可知。”薛宝钗道。

薛姨妈流着眼泪看着宝钗,“我知道这事儿主责在你舅舅身上,你的意思是让我不能太怪别人,跟亲戚们再生间隙。的确,三十八具尸体,从他的宅子里挖出来,怎么都做不了假的。可那到底是我的兄长,我恨不得他,告发他的人我便是不去恨,也没法子有来往。”

“母亲莫要再伤心了,舅舅人都已经去了,你再哭坏了身子,让我和大哥该怎么办。舅舅他是因自己犯了事儿才会被朝廷缉拿,也并非母亲的错,舅舅他虽然做了错事但向来是个明事理的人,定然不会为难母亲。以后清明我们多烧些纸过去,叫他在下面过得富足些就是。”

薛宝钗心里却想她舅舅杀了这么多人,该是下十八层地狱了,哪还有什么资格在地府花钱。不过为了安慰母亲,她只好如此委婉劝慰。

薛姨妈点点头,稍微好一些,然后才琢磨着宝钗的话来。那贾赦好歹的确是好心把她姐姐的信捎了过来,理应派个人去致谢一声。再者,王夫人也在信里提到了,他而今已经不是闲居在家的纨绔老爷了,因救十五皇子而被御封为监察御史。她一个薛家寡妇,娘家也没了牢靠,自然要懂得低头,不能把人给得罪了。

“罢了,就叫你大哥走一趟。”薛姨妈转即打发人去叫薛蟠,却被告知他外出不在。

薛姨妈便气,这孩子才得了他舅舅身死的消息没多久,竟不知道伤心难过几天,竟跑出去乱疯,着实让人恨得慌。

宝钗免不得又宽慰薛姨妈一通,转而悄悄叫人出去把薛蟠找回来。

次日上午,薛蟠受母命,带着一些礼物来贾家老宅拜访。

不巧贾赦外出了。

薛蟠等了会儿不见人,便让老宅的管事帮忙带句话,就说他来过了,他而后便匆匆出门。

“今儿有好事儿了,我们大爷以后就有俊俏的小娘子给暖被窝了。”随从们嘻嘻哈哈奉承薛蟠道。

薛蟠洋洋自得,骑着高头大马,本是要到与拐子约定的地方接人。可他却在吉祥结碰见了拐子,拐子正把他看中的姑娘移jiāo给另一名年轻男人。薛蟠立刻就怒了,下了马,问那拐子怎么回事。

拐子意料到事qíng败露,忙跪地求饶,坦白事qíng经过,并愿意将钱如数还给薛蟠。

薛蟠哪在乎这点钱,就要人。冯渊钟qíng于英莲,死活不愿给人,还说是他先买下的人,论先来后到也理应该他得人。

两相争执起来,薛蟠便不讲理了,直接吩咐手下抢人。

街面儿上就围了一群人来看热闹。有围观早的,知道那卖人的老头儿是个拐子,就高喊起来:“他是拐子!他是拐子!那厮是个拐子!”

附近茶楼、包子铺等处都听到喊声,遂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

薛蟠及其随从们被这场面镇住了,没想到这一声喊后,便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把他们围在圈内,足有上百号人。一个个眼睛冒光,直勾勾的盯着他们。

“好啊。那大家就给本大爷评评理,这拐子卖人给我,我也给了钱,转头却要把人送给别人。”薛蟠把话说完,抬腿踹了拐子一脚。

“但人分明是我先买的。”冯渊争辩道。

一时僵持不下。

有书生叹道:“便是这拐子最害人!不是在场的各位可有人听说《邻家秘闻》?”

“我知道,便是在京城权贵们中兴起的书,名儿是一个,但每个月都会分期出不同内容的本子。专揭露贪官污吏,权贵丑恶!”

“我也听说过!这书在京城很受人追捧!最近一期讲的是王子腾nüè杀姑娘的事儿,据说在他家的后宅里挖出了三十八具女尸。”

众人一听三十八具,都唏嘘起来。

薛蟠听到自己舅舅的名字,腿一抖,本来要踢拐子的腿踢偏了,脚没踹到拐子的身上也罢了,自己反倒来了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倒。

冯渊连退几步,把英莲护在身后。

“就说这些死了的姑娘,都是因为被拐子拐去的,没个户籍,就是死了也没人追究。”

“正是如此呢,好多都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就这么被他们坑害了去。而今尸骨就是找到了,可怜见的,也没亲人认领。”

有个手提着筐的婆子气喊道:“俺们村去年就丢了一个姑娘,才刚刚七岁,就是被拐子拐去了。可怜他爹娘呦,差点儿哭瞎了眼!”

“拐子就该死!”一中年男人瞋目切齿,痛咬牙怒喊一句,转头就丢了一百文钱给包子铺,专门拿了滚烫热乎的包子,就朝那拐子脸上狠狠打,“我外甥女儿就是被拐子给拐跑了,至今下落不明,也不知那死了的三十八具尸体里有没有她。我让你拐人!我让你害人!”

“哎哟,你拿那么好的东西打他都便宜他了。”一妇人举起手里的筐,就朝拐子那里砸去。

众人都被调动起来,纷纷就近找东西,烂菜叶子和小石子儿统统往拐子身上丢。

薛蟠呆住,此刻他已被殃及,挂了满脑袋的烂菜叶子。

有人丢了钱给包子铺要买了热水,端起冒热气的盆就要来泼人。

得幸薛蟠身边的随从反应快,把他从拐子身边拉走,不然薛蟠还得被烫个半死。

拐子被揍得嗷嗷直叫,全身湿淋淋。薛蟠看着大笑几声,然后想起他的美娇娘来,就要从冯渊身边拉人。冯渊不肯,死扯着英莲。

英莲被两个男人来回一拉一拽,便觉得痛,哭起来。

众人闻声,纷纷侧目,转过头看来看他们。

冯渊发誓要对英莲好,也解释这人是他先买下来的,回去决不会把英莲当丫鬟一样对待,要娶她为妻。

薛蟠不让劲儿,上去就抢人,“人我也买了,本大爷我看中的人,凭什么让你!人我要定了!”

“哟,这薛大爷可惹不起!”

“是惹不起,你们可离他远点,他就是那杀人恶魔王子腾的亲外甥!”

“天啊,他舅舅从拐子手里买姑娘杀,他也从拐子手里买姑娘,莫不是……”

英莲听这话,吓得哆嗦,万般畏惧的看着薛蟠,连连躲闪到冯渊身后。

“哪个烂嘴的娼妇,胡沁个狗屁,瞧本大爷不打死——哎呦!”薛帕的爆吼还没完事儿,忽然大叫捂住眼睛,转而他就呆愣愣地看着那个打完自己脸就落地的萝卜。反应过来后,薛蟠就bào怒的冲众人吼,“是谁他娘的眼瞎,敢往本大爷——”

啪!啪!啪!

薛蟠不及说完话,就发现满天的红的绿的huáng的东西都超朝自己的脸拍过来。薛蟠吐了嘴里的石子儿,脸上就糊了东西,眼睛睁不开,胸口也疼的要命。都这样了,还有东西往他身上砸,他忙抱着脑袋喊人救他。随从们却工夫去管薛蟠,因为他们也同样被群起而攻之了。

“哎呦……啊,啊,别打了!”薛蟠大喊,结果还是被人泼了一身泔水,臭烘烘酸溜溜的东西都流进他嘴里,迫得他gān呕直吐。

“打他!”有十几个人起哄喊道。

众人之中早就有人不满薛蟠在金陵城横行霸道。这会儿当然要跟着起哄解解气,顺便喊了几件薛蟠恃势凌人的恶行。

众人气势高涨,一哄而上,争先恐后地打起薛蟠来。

冯渊拉着英莲被人从人群中护了出来,他连连跟众人行礼道谢,便忙带着英莲回家。

一大群人吵吵闹闹个没完,满大街都是乱丢的东西,却没影响邻近包子铺谈生意。

贾赦把银票递给包子铺的老板,“店我要了,厨房的伙计也不必走,正好我盘下来也打算做包子铺。”

“老爷真慡快!我这便拾掇东西,给您腾地方。”pào子铺掌柜道。

贾赦淡笑:“不急这一时半刻。”

猪毛看了会儿热闹,回到包子铺,跟贾赦道:“打得不轻。”

包子铺掌柜听贾赦口音是外地人,还以为他们不知qíng,特意解释道:“那挨打的薛大爷,在我们金陵城那可算是城中一霸,谁都不敢得罪。仗着什么紫薇舍人后人,他舅父王子腾又在京位高权重,当然是以前的事儿了,而今人都死了。从前这薛家,我们断然是得罪不起。而今王家大势已去,薛家大爷还敢在金陵这般猖狂,怕是惹了众怒,才有此遭。”

贾赦点了点头,打发掌柜的去收拾东西便是,不必cao心此事。

猪毛望着贾赦。

贾赦大概扫两眼街上的qíng况,那些大人的百姓们还算有分寸,不过是拿些树枝菜叶打人罢了,出不了什么大事儿。

“你带人去看着,别被打死就行。再找人去报官,估摸等衙差来得时候,也便打得差不多了。”

猪毛应承,立刻喊了四名密卫一块去。

就在薛蟠喊破了嗓子,哑着发不出声的时候,衙差才姗姗来迟,打发众人散了。衙差瞧两眼薛蟠,还故作关心的问候了两句。

薛蟠捂着红肿的脸,眼泪直流,“他们打我,我要告官!”

“哟,薛大爷你要告谁啊?”

“就这些人,他们都打过我!”薛蟠哭嚎道。

“这人也太多了,抓不过来。有句话说得好,法不责众。薛大爷,你成了众矢之的,可不能赖我们衙门啊,或许去找你那个已经死了的杀人魔舅舅会好用。”

领头的衙差说罢,便带着手下走了。

薛蟠气得无以复加,一脸吃瘪的坐在地上怄气。他全身都泔水被弄湿了,脑袋乱德跟jī窝似得,头发丝里面还夹着好多白点,稍微仔细看会发现白点还会动,凑近分辨可知那些白点竟都是蛆虫。

薛蟠此刻早已经被自己的身上的酸腐味熏得麻木了,他脸皮再厚,今天丢了这么大的人,也觉得臊得很,捂着脸蹬腿直叫。

薛家家丁个个都被折腾得半死,这会儿才缓过劲儿来,láng狈地去搀扶他们薛大爷起身。不过他们这些人最多也不过是挨踢挨打罢了,没有薛蟠身上这么脏。

大家都憋着气,忍着薛蟠身上的味儿去搀扶他。有个小厮忽然发现薛蟠的脑袋上是蛆虫,再忍不住了,转头就吐。一人发出呕声,所有人也都觉得恶心,跟着吐起来。

于是,薛蟠身上又多了一样东西。

重新围上来的百姓们见状都哈哈大笑起来。

薛蟠气上加气,自己爬起身来就跑了。

随从们赶紧喊着去追。

回薛家这一路上,薛蟠又挨了两桶脏水,一舀子粪水,几筐菜叶子。

等薛蟠到家的时候,直接就栽在门里面奄奄一息了。

薛姨妈听说qíng况不妙,忙和宝钗来瞧他,母女二人闻到酸臭味儿的第一反应是吐,而后只消看一眼,便用帕子捂着脸再看不下去了。忙叫人带着薛蟠下去清洗。

下人们虽不qíng愿,却也无法,只能边偷偷地发牢骚,边捏着鼻子伺候薛蟠清洗。

院子、门口……但凡薛蟠沾过的地方都臭了。宝钗让人好好清洗,也怕这些下人有埋怨,特意赏了每人一百文钱下去。

薛姨妈险些哭断了气儿,好容易缓了过来,却也是疲乏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宝钗抓着薛姨妈的手,一边劝她,一边自己也想不开,掉了眼泪。母女俩最后便抱头痛哭起来。

……

再说冯渊领了英莲回去,便十分高兴,忙络着给她裁衣、安置房间等等。这时忽有下人送了一封信来。

冯渊正觉得纳闷,打开信一看落款被唬了一跳。上面竟然盖着写有“邻家秘闻”四字的印章,这印章的花纹很奇特,冯渊之前在书肆曾见得幸过一本《邻家秘闻》原书,其封皮的花样便就是这样。

冯渊心里一抖,忙问下人送信的是谁,下人摇头,“带着黑纱帽子,看不清面容,塞了这信,点名让少爷收,人便骑着一匹红枣骏马走了。”

这时冯渊听到女人的哭泣声,忙过去安慰英莲。见英莲还哭着不好,冯渊连忙立誓从今以后真心待她一个,不再娶第二个女子,还要这就找huáng历下吉日娶她过门。

英莲忙拦下他,伸手摸了摸冯渊红肿的嘴角,“你挨了打,可疼么?”

冯渊笑着摇头,“为你这些不值得什么,连命我都舍得。那薛蟠在金陵是一霸,谁都不敢得罪,若在以前我也不会得罪他。但而今只要一想到有你,我就什么都敢!”

冯渊说罢,便捉住英莲的手,问她刚刚有没有受惊,害不害怕之类。

英莲抿着嘴角有些高兴,又有些担忧地摇头。“公子为我连命都肯舍了,我受些惊吓算得了什么。倒是那位薛大爷,只怕不会善罢甘休,以后他再来找我们麻烦,可如何是好。”

“你也看了,今天街上人怎么骂他的,自不用怕!”

冯渊嘴上挺厉害,其实心里也没底。薛家在金陵到底有些势力,那薛蟠若真改日上门找他,他也不知自己是否能抵挡得过。

但冯渊怎么都舍不得英莲,这一世能遇见叫他可心的人也就只有她一个了,便是死也不能放手。

冯渊安顿好英莲,见她qíng绪稳定了,方转身去看那封信,当即心下一喜,便叫人雇车,他这就拉着英莲去了官府。

当日下午,薛蟠因咽不下气,这边带着人来冯渊家要人。

冯渊闭门不见,那边就打发下人走后门去官府报案。

薛蟠开始叫人砸门。

眼看着门就要被砸开了,冯渊就带着屋里剩下的下人一起,重复地大喊:“救命啊!王子腾的外甥来抢人!”

来往街上的人和周遭的邻居听到这话,纷纷准备各样东西。不大会儿的工夫,薛蟠就被一群人围上了,那架势就跟上午在吉祥街的qíng景一样。

薛蟠的脸现在还肿着,眼皮努力睁也只能睁开一半。他怕极了忙拉着下人挡在自己身后,往后退。

“我不——”

薛蟠话未说完,众人就动起手来,又把他狠揍了一顿。

衙差这次来的快些了,大家便散得也快。

薛蟠就靠在冯渊家的墙外,捂着脸嗷嗷叫痛地哭。

“薛大爷,你又来找人家的麻烦?人家小夫妻可好好地,你再这般,便别怪我们大人不给你们薛家面子,以qiáng抢良家妇女的罪名逮你去府衙大牢住一段日子。”

“怎么能是qiáng抢民女,那人是我买回来的!”薛蟠不忿的辩解道。

衙差霍得明可不怕薛蟠,抓着腰间的挎刀,胆大的站出来。

“呵,薛大爷,你是真不懂还装不懂?这拐子拐人本就是犯法的,那他拐来的姑娘自不该被人买卖。而今两家的钱都已经还了,那位姑娘已然是自由身,人家现在是心甘qíng愿的嫁给冯渊。上午的时候,冯渊已经托府尹老爷做主,证下了这门婚事,也给人家姑娘上了户籍。

说来也巧了,府衙的门子里刚好有一位认识这姑娘的出身,此刻老爷已经派人前往甄家告知了。你真还想要抢人,可就是qiáng抢民女,夺他人之妻,不仅犯法,还是重罪。劝你好好想想你京中舅舅的下场!”

薛蟠闷闷地垂着脑袋,再不做声了。

“还不快走!”霍得明喊道。

薛家家丁们赶忙起身,搀着他们家大爷回去。

薛姨妈刚刚qíng绪好转些,就听闻薛蟠又偷跑出去,正着急,就见薛蟠又是这副酸臭的样子回来。薛姨妈抖着手指了指他,愣是气得说不出话来,直接翻白眼晕了过去。

宝钗忙叫人去请大夫。薛蟠一时qíng急,也要跑来探望。

宝钗恨恨地瞪着薛蟠:“若非大哥一再出去惹事儿,母亲哪里会这样。你看看你自己而今什么样儿,对得起列祖列宗么!妹妹求您了,可消停些,别再出去惹事了。一个丫鬟罢了,哪儿没有,你非要跟人去争!”

薛蟠讪讪地退远,不甘心的嘟囔着,“人家现在不是丫鬟了,被还了自由身,成了名正言顺的冯甄氏。”

“那你就更不能痴心妄想!好好地姑娘家,能得个好归宿,多好的事儿,你领了回来怕只会毁了人家一辈子!趁早死心吧!”薛宝钗气急了,红着脸喊他。

薛蟠耷着脑袋不做声了,随后悻悻地离开。

……

金陵,府衙。

府尹左志秋将圣人令牌还给贾赦之后,忙表示给冯渊证婚的事儿他都已经办好了,恭敬地问贾赦可还有什么其它吩咐。

贾赦:“再没什么,倒是你属下有个衙差叫霍得明,我瞧着不错。刚也问府中的师爷,这霍得明原来也是葫芦庙里的和尚,而今也未成家,就一个人无牵无挂。我看他胆大心细,口齿伶俐,且一身正气,便禁不住想跟左大人讨要此人。”

一个衙差而已,再说若非贾赦提及,左志秋都不知道属下的衙差里头还有叫霍得明的,自然舍得,gān脆应了。

“容下官多嘴,钦差大人此次微服出巡所谓何事?该不会只是因为冯渊这点小案子吧。”

“拐子一事不过是今日路过偶然得见。此次我奉圣命秘密出行,主要是体察民qíng,四处随便看看罢了。这件事还望左大人保密,不得告知何人,包括你的家人。”

左志秋忙应承。

随即恭敬送走了贾赦之后,他便赶忙召集属下,肃风正纪。

贾赦回到老宅的时候,霍得明也跟了回来。

霍得明知道冯渊一事多亏有眼前这位钦差老爷仗义出手,遂很开心自己能有机会跟着钦差大人做事,gān脆利落地跪地给贾赦磕头,这便算是认了新主子了。

“只要你守规矩,我这规矩便没这么大,不必跪。”贾赦问了霍得明对邻家秘闻的看法,见他并不排斥,便让猪毛给他jiāo了些底儿。

霍得明一听就更开心了,自觉跟对了人。

又一日清晨,贾赦照例到包子铺开店。却没想今日,他竟然能在此碰到贾雨村。

本来从黛玉进府之后,贾政就一直没得安生过,也便没有什么jīng力去cao心举荐贾雨村一事。而且当初贾雨村之所以官复原职,也有王子腾多次呈信保举的缘故。而今王子腾也死了,贾政告了病假在家。贾雨村久不得志,又侍才倨傲,便从京城到了金陵。

起初两月,他还依稀盼着贾政的保举消息,近来听说王子腾死了,这才彻底死了心思,另谋活计。可巧薛家前两日要找先生,贾雨村由此变成了薛蟠的先生。

今天贾雨村和个友人来了包子铺,俩人要了盘花生米,又要了一壶酒,就着包子吃,顺便闲聊起来。俩人随即说起最近百姓们都常聊的薛家王家。贾雨村就好一通贬低两家,不仅骂王子腾活该,连带着把林家和贾家也说成了忘恩负义。至于薛家,他就更瞧不上了。

“若非我赶路至此,没了盘缠,如何屑于去个商人之家做先生。那薛蟠呆蠢至极,教他倒不如让我对牛弹琴来得好。”贾雨村万般嫌弃,“而今他舅舅出了这样的事儿,真真避之不及,我盘算着忍到了月末,领了钱就走。”

“果真难为你了,可小心着些,别被那家人害了xing命去。”

贾赦正打着算盘,听贾雨村这么说话真有点无语。虽然说薛蟠的为人是不怎么样,但他好歹是拿了人家的钱吃饭,一边拿着人家给的钱一遍是一副嫌弃嘴脸,未免太可笑了。再者林如海对他还不够好?竟在他眼里也都成了忘恩负义之人。

一边嫌弃钱一边又贪钱,无德无品,还自以为才华了得,天下人都有负于他。

贾赦冷笑两声,放下手里的算盘,便想不听贾雨村那边说什么了。只坐下来琢磨自己的事儿。

因《邻家秘闻》已经声名鹊起,金陵城发展探子的事儿就很顺利。唯独缺一个重要的人,便是有些学识,会识字能总结的人。将来这些消息都要通过这个人汇总,以书信的方式统一呈报给他,所以这个人选尤为关键。

“这《邻家秘闻》上面所述的桩桩件件真是大快人心,倒是比做官还叫人觉得痛快。它日若得机会能见上这著书人一面,我一定要好好拜一拜他,此等有气节之人,认做师父也颇觉荣幸。”贾雨村忽然高声叹道。

猪毛看眼老爷,正握笔沉思,根本没理会那茬。

到了傍晚,贾赦便将写好的一封信让人送往冯家。冯渊是个乡绅之子,书读得还算不错。他对甄英莲qíng真意切,宁愿舍命,可见他是个有qíng有义之人。若此人愿意负责他《邻家秘闻》消息网在金陵分舵的事宜,再好不过。

冯渊当晚收了信之后,认真想了想,觉得若不是因为《邻家秘闻》报了王子腾之事,他那日在大街上恐怕会被薛蟠打死。之后,也是因为人家之前给自己来信出了主意,让他带着英莲去官府上了户籍,请了知府大人帮忙证婚,他而今才得以平平安安名正言顺的娶英莲进门。

他的命是《邻家秘闻》给的,让他有重活契机的英莲也是他们帮自己争取到的。冯渊实在是没有理由拒绝,遂照着信上的说法,在家门口点了一盏红灯,灯笼下面坠了一个小铃铛。

贾赦派来的密卫都不用往巷子里走,打眼看见红灯笼,听到晚风chuī响的铃声,便知道了答案,立刻回来禀告。

贾赦次日便见了冯渊,和他简单说明他所需要负下的责任,“两件,按照我的吩咐传达任务,另一个人就是总结消息上报。消息搜集则要事无巨细,只要是有凭有据,哪怕是小消息也不可忽略。”

冯渊点头应承,贾赦又为他引荐了在金陵城留下的两名皇家密卫。贾赦当然没有说出密卫的身份,只说他们二人是自己的属下,拳脚功夫很好。冯渊和他们见过之后,贾赦又给了冯渊他近日刚规划好的金陵城消息网分布图。

金陵城所有需要布置探子的地方,贾赦都在地图上用朱砂笔做了标记。

“半年之后,你们能有这样的成效便可。”贾赦道。

冯渊应承,转而听说自己那天去应天府办事之所以如此顺利,全是托了贾赦的福,越加感激不尽,下跪发誓他和英莲今后定不会负了贾赦。

“你这亲事再等两日也好,等着甄家来人让她有了娘家人后,再办。”

冯渊忙应承。

贾赦又指着两名留下来的密卫,嘱咐冯渊道:“这两名兄弟身手了得,护得住你。这两日你若怕薛蟠再闹事,便让他二人暂住你家便可,人来了能顶一阵儿。左大人那边我也知会了,你有事记得先找人去报官,到时他自会照顾你。但切莫对他提及邻家秘闻一事,此乃机密,他并不知晓。你若擅自泄密,我也保不了你。”

冯渊应承,不仅好奇问贾赦,“您上面那位到底是何等厉害的人物?”

其实冯渊所言的是指著书人。

贾赦则以为冯渊想探究皇帝的身份,立刻禁止他多想,并且警告他:“是你断然想不到也惹不起的人。”

冯渊早听过一些关于著书人的传闻,料到了,也不算惊讶,本分的点点头,警告自己一定要知足常乐。

薛蟠此刻却没有冯渊风光逍遥了,此刻躺在榻上吱哇乱叫,他身上到处都是淤青,怎么躺着都能碰到疼得地方。所以躺也躺不好,站着还嫌累,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薛姨妈心疼得掉眼泪,也骂薛蟠不懂事,“咱们而今可比不上从前的光景了,你老实着些,这段日子外面风头胜,就别出门了,好好在家反省,正好跟你先生多学学读书之事。”

薛蟠嗤笑,他才懒得读书。再说那贾先生也不算什么真文人,每次他只要赏给他几两银子,那贾先生面上严肃不说,借钱的手到倒是很勤快。回头便真得替他去糊弄母亲,由着他出去贪玩什么都不管了。

“瞧瞧你什么态度,一提先生,怎么还笑得如此轻蔑。”薛姨妈气得拍薛蟠手背一下。薛蟠痛得嗷一叫,弄得薛姨妈忙去给他chuī手。

“手没事儿,逗您呢!”薛蟠憨笑道。

薛姨妈狠狠瞪他一眼,正要骂他,就听薛宝钗道:“我叫人去打听了,荣府的赦大老爷过几日就要启程,离开金陵。”

“哦,是么?”薛姨妈若有所思。

薛蟠却不懂:“这有什么好说?”

“我还听说齐王打算在今秋选妃。”薛宝钗说这事儿的时候因为害羞,声音变小了些。

薛姨妈惊讶道:“你是?”

“母亲别乱想,我才多大岁数,不够呢。就恨自己年纪不争气,不然确想去争一下,回头我能出了头,大哥他也不会有今日这般罪受了。”宝钗说罢,便红了眼。

薛蟠一听,急忙道:“我的事儿我自己受着,用不着你苛待自己。”

“就是,别想那些。”薛姨妈忙拉宝钗入怀,她拍了拍女儿的后背,也懂女儿刚刚提贾家大老爷的意思,遂转而跟薛蟠的打商量,“明儿个你要是能喘气儿,就必须下地走一趟,好好去拜会赦大老爷去。”

薛蟠不服气:“为什么啊?”

薛姨妈:“还有脸问为什么,就凭人家有御封的官,你却落魄的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作者有话要说:  【无责任恶搞小剧场①②】为满100霸王票、500营养液赠送给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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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之琏儿心里苦=======

① 贾琏(乐):爹爹去了金陵,荣府便是人间天堂了,今晚我打算去百chūn楼找姑娘,玩角色扮演~呦嘿!

王熙凤(上去一脚):我就是你姑奶奶!想玩角色扮演是吧,我做主,你做仆,给我跪下,够慡么?

照着贾琏腿肚子再狠踢一脚。

贾琏:嗷——嗷——好痛!谋杀亲夫啦,你遗传了你叔叔王子腾的残bào属xing,我要报官。

王熙凤抄起木棍照着贾琏屁股一下。

王熙凤:大胆刁民,敢藐视本官,扰乱公堂,这就乱棍……

贾琏:/(ㄒoㄒ)/~~我不玩角色扮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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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 贾琏:父亲,媳妇儿太刁蛮,我要纳小妾。

猪毛:老爷正忙着写稿,他让小的来代问二爷,身体可以么?

贾琏(拍胸脯):当然可以,年纪轻轻,血气方刚。

猪毛:老爷说方刚倒不用,你能把这坛子先装满就行。

接着,猪毛便把一人抱得大坛子放到贾琏跟前。

贾琏(懵):装……装什么?

猪毛意味深长笑,目光下移。贾琏立刻捂住裤裆。

猪毛:二爷懂了。

贾琏:Σ( ° △ °|||)︴

贾琏:我……我还是找媳妇儿玩角色扮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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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必要说明:作者君内心很()jie()^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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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yulu”,、“馋嘴的猫”+5












第36章 34.第一狗仔

薛蟠还不服气,事后宝钗又劝了他两句要低头的话,薛蟠才算作罢。第二日薛蟠赶早儿来了,这次他怕再扑空,比上一次还早,总算是碰到贾赦了。

被引进门之后,薛蟠看见堂上首位坐了一位身穿墨袍的男人,面若冠玉,五官标致极了。他的模样虽不是那种乍看之下的惊艳,但却十分耐看,而且皮肤生得竟比女子还细嫩。若非他一身成稳做派,坐于上首,单看容貌的话,薛蟠是真不敢信这位就是已经要年奔四十的赦大老爷。

赦大老爷正用一双漠然的凤眼打量他。

薛蟠心一抖,一边暗自奇怪母亲先前的描述太过虚假,与事实不符,一边给贾赦行礼请安。

“坐吧。前日走得早,不得见你,倒麻烦你白跑一趟了。”贾赦道。

薛蟠刚刚屁股沾凳子,一听贾赦这么说,忙站起身行礼表示不敢。

“您是长辈,晚辈多来几趟拜访您都是应该的。”薛蟠忙代母亲传话,呈上他今日送来的礼物。

贾赦也不推辞,只道:“你母亲客气,我不过是代为传封信罢了。不知你姨母可在信里jiāo代清楚了王家状况?”

薛蟠听了这话,明白贾赦说的是指他舅父王子腾一案,立时觉得几分尴尬起来。遂僵着脸点了点头,也不敢再抬眼看人。

贾赦:“别的我不多说,只嘱咐你一点,今时不同往日了,少惹事。”

薛蟠听出贾赦是在嫌他警告他,臊得没脸,怒气满腹苦熬了一会子,便赶忙开口告辞。

薛蟠回到家就再憋不住了,撒起火来,对薛姨妈和宝钗道:“还让我巴巴地去讨好人家,人家根本就没把咱们看在眼里头,一共跟我说了三句话,第一句刚见面的敷衍客套,后两句边句句暗讽我了,闹得我没脸,臊得想钻进耗子dòng里去。”

薛姨妈忙细问薛蟠对方都说了什么,薛蟠原样学了话。

宝钗也觉得丢人,嘴上却自嘲道:“倒没什么不对。”

“你是我亲妹妹,怎的向外人说话!”薛蟠指了下宝钗,便气得恼怒跺脚。

“他们是第一次见,是远亲,竟开口就说这个,连半点客气都没有,是挺叫人没脸的。”薛姨妈叹道。

薛宝钗点了点头,母亲说得这些她也知道。

“看来这赦大老爷是不肯给咱们薛家面子了。也不算意外,我早从你们姨母的嘴里听说过这大房老爷的德行,最是混账糊涂,还十分好色。乖儿子,就当是听了几声狗吠,忘了便罢,免得气坏了自己的身子。”薛姨妈劝道。

薛蟠愣了下,皱眉摇头,口里小声嘟囔着:“人倒不像是姨母说的那样混账,就是瞧不起我罢了,我打眼看他倒不一般。”

“你什么眼神儿。”薛姨妈白一眼薛蟠,自然是不相信薛蟠的眼光,没把此话挂在心上,转而跟宝钗道,“既然人家对咱们这副样子,咱们也不好热脸贴冷屁股了,就此了了罢。”

宝钗点了点头,再不好说什么。她望一眼薛蟠,心里隐隐藏着的担忧终究消散不去。

又过了两日,薛蟠自觉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便心痒痒,想出去寻花问柳。谁知道这金陵城的花柳巷尽是认识他的人,见了就大喊他的绰号,搞得满青楼的人都拿异样的眼光看他,就好像他真的是杀人狂魔一样。

薛蟠好不容易躲到雅间,叫了姑娘,以为可以尽qíng享乐了。却见老鸨面带惧色的来回他:“牡丹她今日不舒服。”

“天香也行。”

老鸨:“她也舒服。”

薛蟠怒了,拍桌问:“你什么意思?”

“啊——薛大爷饶命,我这就给找个姑娘来。”老鸨捂着脸跑了,老半天,才有个姿色平平的姑娘被硬推进来。

薛蟠也是憋久了,见姑娘身材还算不错,便不挑什么了,上来就抱住扒衣啃肩。亲了会子,薛蟠觉得不对劲儿,怀里的人一直在抖。

薛蟠抓着姑娘的脸一瞧,面色惨白,嘴唇发抖,满脸泪痕,连脸上涂得脂粉都哭花了。姑娘和薛蟠四目相对的刹那,立刻就跪下,哆哆嗦嗦求饶,让薛蟠别杀他。

薛蟠本来正好的兴致,听到这句“别杀我”一下就偃旗息鼓了,怒喊让她滚。

姑娘如临大赦,连衣服都顾不得穿完,就连滚带爬地跑了。

男人最讨厌事儿做一半就扫了兴,更何况薛蟠正式血气方刚的年纪。他气得掀了桌子,又踹了凳子。

老鸨忙来赔不是,又叫了来年各个姑娘来作陪。

俩姑娘进了门后畏畏缩缩,qiáng颜欢笑,很明显能让人听出她们说话的嗓子在发抖。薛蟠哪还再有兴致,气呼呼得甩袖离开。他想来想去,不能这么憋屈回去,又换了一家,没料到却是同样的结果,所有的姑娘都怕他杀了人。

薛蟠彻底萎了,带着一肚子气回家。不甘心的想找个丫鬟泄火,已经把人压在身下了,却一见那丫鬟紧闭着嘴,眼神儿畏畏缩缩十分恐惧的看他。薛蟠立刻就软了,想硬都硬不起来。

薛蟠气得推那丫鬟下chuáng。

傍晚了,薛蟠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还没有用饭。

薛姨妈打发人问了两声,都被薛蟠吼了出来。薛姨妈心疼儿子至极,忙亲自去问候,好说歹说,一顿温言劝慰,方知道儿子在忧心男人那方面的事qíng。

薛姨妈立刻叫人请大夫给薛蟠看。果真什么事儿没有,不过是薛蟠一时受惊罢了。怎料大夫一走,才一晚上的功夫,不知为何外面就起了薛蟠不举的谣言。

这种话对男人来说是最致命让他们丢脸的。薛蟠可受不了这个,冲动地跑出去,立刻要去青楼证实自己,还大方地表示大家可以随便围。结果他一看到身下姑娘闪露出畏惧的眼神儿,他就不行了,软绵绵的。

众人哄笑不已。

薛蟠丢了大脸,悻悻而归。

这下好了,他不举的传言有了佐证,疯传的越来越厉害。

薛蟠抑郁至极,不敢出门,在家觉得没趣儿,就丧气地坐在石矶上望天叹气。府里的下人们都怕惹了薛蟠,也不敢上前劝,都躲着他走得。

宝钗隔窗看着院内薛蟠的样子,便叹气,求助的看向薛姨妈。

薛姨妈也愁,默默垂泪,难有二话。

母女俩最终决定,暂时离开这谣言满天飞的金陵,带着薛蟠到别处散散心。

……

贾赦听了猪毛回报有关于薛蟠的qíng况后,便安了心。

“既这样丢了人,怕是他日后没心思顾及冯渊那边如何。”

第二日,贾赦便提前封好了冯渊将来的大婚贺礼,之后便动身前往扬州、苏州、豫州等几个地方。

因为早在半月前,贾赦就派了密卫分别在苏州、扬州两地安置。而今为分舵准备的铺面也早已经购置妥当,消息网的发展也都按照贾赦的指引进行。皇家密卫的办事能力到底是比普通人qiáng的,贾赦只需要再jiāo代几句,便没什么可cao心,遂只在这两处地方逗留一夜,便匆匆离开。

至于给林如海的信,贾赦就托扬州分舵的人转jiāo。

林如海听说之前给自己送信的人又来了,忙让管家去追人,却还是没追上。

不久后,林如海便从一位极为要好的同僚口中听说了一条机密消息,皇帝竟暗中派了钦差大臣到各地巡查,扬州极有可能就在巡查之列。林如海仔细一问这位钦差的身份,方知竟是贾赦。

联想到之前荣府大房二房互换住处,贾赦封官的事qíng,再加上这皇帝钦点的钦差巡查。林如海立刻警觉到他这位内兄不简单。当今皇帝是一位明君,体察民qíng任命钦差这种事儿,他绝不会jiāo给不信任的人去处理。故而他这位赦大哥,绝不会是外人所言的那般只是单纯运气好而已。

林如海此刻便有些怀疑指派人来他这里送信的幕后人正是贾赦。若真是他的话,那赦大哥便真的是在好意提醒自己。

林如海还是有点不太敢相信。没想到这十几年过去,赦大哥竟然幡然醒悟,改了xing子,làng子回头了。

到底是好事儿。

林如海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送信一事,他理应问清楚。遂书信一封,委婉询问了贾赦是否为送信人,便请商队帮忙捎信送往京城。商队走得慢,估摸等他信到的时候,贾赦正好也该回京了,时间上刚刚好。

贾赦在各地新建的分舵安排好一切事宜之后,不忘嘱咐他们,不久之后便会有一批信鸽送过来。以后各地有紧急消息,就通过飞鸽传信。考虑到鸽子在飞行途中可能横生意外,重要消息要一次放三只鸽子。为避免他人截取消息,消息内容用密码传递,以《史记》作为密码对照本。至于其它次重要的消息,则定时汇总上报便可以了。

至七月初,贾赦便从豫州出发,启程回京。

回去的时候,因为没什么事儿,还算放松,一路上感受民风,瞧瞧风景,倒也不觉得旅途乏累。

这一日傍晚,贾赦等行至一处叫白米镇的地方,此地距离京城也只有百里了。

贾赦等在街边儿吃了馄钝之后,便打算找个客栈宿下。

猪毛走在前头,先找到客栈,和掌柜打了招呼,意yù牵马到客栈后院,就听见后面有人大喊让路。

贾赦回头看去,就见一群衣着有异域风格的侍卫们骑着马,分列两排在前头开路。队伍浩浩dàngdàng足有百人,中间簇拥着一辆马车,马车上的帐幔坠件都很有异域风qíng。不过这马车的构造,贾赦看着很眼熟,感觉倒是跟大周朝的差不多。

在马车附近的护卫衣着要比前头开路的更华贵一些,而且各个耳边扎着的两个小辫子,垂到胸前,扎辫子的绳子缀着银珠。其中有一位身材最为壮实,骑着红枣骏马的红袍黑胡子男人,衣着更为繁复,辫子上的坠珠有金珠和玉珠,看起来应该是这队伍的首领了。

走在最前头的侍卫下了马,便大迈步走到客栈门口,丢了两锭银元宝在地上,一板一眼的说着汉话:“今晚我们公主要在此住下,现在人等一律驱走!”

掌柜:“可店内还有客人住——”

“你耳聋么,闲杂人等都赶走!我们乃大阳真颜部落的人,护送我们大汗妹妹宝珠公主跟贵朝皇帝和亲。若我们公主在安全上出了差池,你能负责得起么?”侍卫横眉怒目,用蹩脚的汉语跟客栈掌柜喊道。

真颜部落是南边大阳蛮族七部族之一,其首领衡嵩骁勇善战,部下身qiáng马壮,皆为jīng锐。衡嵩从八年前接手真颜部落以来,便一路披荆斩棘,将七部族中最弱的真颜部落发展成为而今目七部中最qiáng的部落。衡嵩也在今年成为了大阳部落的新大汗。

几年前大阳蛮族一直侵袭大周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后来大周皇帝派兵镇压,仗打了整整一年,还赔进去一名太子,才换来一张停战协议。而今这位新任真颜部落首领衡嵩刚当任大汗不久,便示好大周,还提出了联姻,yù把她的妹妹宝珠公主嫁给大周皇帝。

如此显国威的事儿,大周皇帝自然同意。于是便有了而今护送公主上京的和亲队伍。

客栈掌柜捡了钱后,便只怕打发店小二去撵人。贾赦这里,掌柜的也如数把钱退了过来,并道了歉。

“无碍。”贾赦和猪毛等牵着马暂时先等在路边,等真颜部落那些人安置妥当了再走。

马车这时候停了,赶车婢女身姿矫健得跳下车,而后便搀着她们的公主下车。公主蒙着黑色面纱,只露着一双眼睛,却有些空dòng无神。

贾赦本是随便扫一眼,但却发现这位公主提裙上石阶的时候,鞋面上和裤腿儿上沾了许多泥点子。这宝珠公主是大汗的妹妹,出身高贵,此番又是来和亲,乘坐马车而来,为何裤子和鞋子却脏了,而且是溅上的泥点子。

贾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下半身衣袍也沾了不少的泥点,再看猪毛等人,皆是如此。昨夜下了一场bào雨,土路上难免泥泞,应该是骑马的时候踩踏泥水的时候不小心溅上得。

贾赦立刻意识到那位乘马车的宝珠公主,其实骑了马的。但既然是骑马而来,为何到了白米镇,反而又改为乘车?

贾赦又看那马车的帷裳,折痕还很清晰,似乎是刚从包裹里拿出来挂在上头。

贾赦等着那名公主进了客栈后,又注意到随行人之中,除了刚刚那名赶马车的女婢,还有三名婢女,个个都骑着马,动作轻盈利落。一看就知道是会些功夫的人。而且这三名婢女眼看着宝珠公主先进了客栈,才下了马跟过去,步伐不紧不慢,倒是一点都不着急。

贾赦转而便同猪毛等牵着马往县城里面走,却发现这县城内只有刚刚那一家客栈。贾赦便让猪毛寻一处民宅投宿。

一行人在一户老农家安顿好之后,贾赦便打发密卫去探听一下刚才真颜部落的qíng况。

不多时,密卫鬼三便来禀告:“县太爷去了,看了通关文书,没有异议。他本想请那些人去府衙住,被驳斥了回去。好像是真颜部落的和亲使臣不同意,说是他们公主嫌弃大周朝的县衙条件太寒酸,尚不如客栈舒服。”

“驿站呢?”贾赦问。

鬼三摇头,“白米县的驿站前段日子失火了,正在重建,没法住人。”

贾赦把皇子之前御赐的令牌递给鬼三,让他去找白米县的县太爷,问清楚真颜部落通关文书上最早的日期。

不多时鬼三便回来了,告知贾赦日期是在五月二十六日。

“才短短一月出头的时间,他们便从最南边境到了邻近京城不足百里的白米县。这赶路的速度倒是很快。”

“我看他们骑得马都是良驹,若日夜兼程,倒是可以。”鬼三道。

“但宝珠公主是乘坐马车,根本不可能达到这速度。而且他们来大周只是为了和亲而已,为何要日夜兼程受罪赶路,劳累公主?”

猪毛和鬼三都疑惑了,也不明白。

“老爷,您是不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猪毛了解自家老爷的能耐,老爷一这样提问题质疑的时候,就代表事qíng本身肯定有问题了。

贾赦琢磨了下,打发鬼三立刻骑快马先行回京去找宋奚。鬼三领命就立即动身了。贾赦则拿着令牌去找了白米县县令。

白米县县令都兴文刚刚打发走钦差的属下,正忧心忡忡钦差大人为何避而不见自己。这会儿忽然被告知钦差大人上门了,

都兴文连忙相迎,拜见贾赦。

贾赦只问他道衙内差役多少,都兴文回答有二十三名。贾赦便叫他将这些衙差都叫上,前去客栈守卫,保护宝珠公主的安全。

“可是使臣大人并不愿让下官派人过去。”都兴文一脸为难道。

贾赦:“你就说白米县最近匪盗猖狂,担心公主的安危。若是使臣大人坚持不让你派人保护公主,你就拿文书给他,让他签字画押,保证若是宝珠公主在白米县境内出现意外,你概不负责。”

都兴文呆呆地看着贾赦,“下官这样说合适么?”

“你若还想保住你的乌纱,便照着我的吩咐去办。”贾赦道。

都兴文忙点头,立刻照着贾赦的吩咐写了一篇文书,这便带着而衙差去客栈找使臣。

贾赦就坐在白米县衙内等着。不多时,都兴文便回来了,白着脸气色不是很好。他含着怒气道:“下官被骂个狗血喷头,不过那使臣却不敢签字,留下了衙差。一切都照着钦差大人的吩咐,属下安排衙差在宝珠公主所住的房间前后,还有房顶守卫。也安排了仵作,给宝珠公主所用的饭食、茶水验毒。”

“很好。”贾赦便起身跟都兴文告辞。

“大人,您让下官这样安排,可是因为得到了什么消息,会威胁到宝珠公主安全?”都兴文忍不住好奇问。

贾赦瞟他一眼:“不必担心,宝珠公主不会在你的辖境内出事儿,你头顶的乌沙算是暂且保住了。”

都兴文高兴地问是不是真的,见贾赦点头,才安下心来。事关真颜部落公主的安全,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一定会竭尽全力看守。

贾赦又派了身边跟着的所有密卫轮班去监视客栈的qíng况,同时要密卫统计一下真颜部落的所有随行人员的数量。

“除了和亲使臣落牧和宝珠公主,随行一共有一百四十三人。”密卫报道。

贾赦写了下来。

次日,贾赦见真颜部落的人并没有打算离开,便也继续在白米县住着了。第三日,也是如此。

倒是急坏了都兴文。自从他从贾赦口里猜测得知宝珠公主可能会有安危问题后,是日盼夜盼,希望和亲队伍早些走。偏偏这些蛮族像是要在白米县驻扎一样,一点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都兴文心里没底,便来探问贾赦。

都兴文好容易找到了贾赦所住的民宅,三间土房子,简陋得很,便禁不住感叹钦差大人清风廉政,不仅心生佩服。进了院子后,都兴文便看见贾赦正坐在窗前,听身边的随从汇报什么,随即就垂头写了什么。因为声音太小,都兴文听不到,禁不住好奇,赶忙凑过去请安。

这是随从便闭了嘴,立刻退到后头。

贾赦合上本子,漠然侧眸看他:“何事?”

都兴文本来准备好的话被钦差大人这么冷漠的一问,顿然就脑子空白都忘了。缓了会儿,他才憨笑着磕磕巴巴道:“大人您现在住的地方送实在简陋,不如到下官府上暂住如何?”

“早跟你说了,我此行保密,不宜对外张扬。”

“那大人您说那些和亲的人怎么还不走呢,都三天了,多赶几天路就到京城了,为何非要停在下官这小小的百米县?”

“行程劳累,偶尔停留几日休整一下也属正常。”贾赦心里却非常肯定,这些人不仅仅是休整,而是时候都到了,要开始行动了。

毕竟从白米县开始,便是进入了京畿管辖境内,算是天子脚下,若和亲公主是在这地界儿出了事儿,那可就是gān系到皇帝颜面甚至整个大周朝的大事儿了。

都兴文点点头,也没话说了,讪讪告辞。他心里却很没底,嘱咐属下们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jīng神守住宝珠公主的安全,他生怕除了意外,一家老小的命全系在这上头了。

下午的时候,猪毛终于在县城内一户木匠那里打听到关于马车的消息。就在和亲队伍进入白米县的当日,一大清早儿,就有人来问木匠买车。新车没要,而是以买新车的价钱买了一辆使用过半月的旧车。据木匠描述,买车的是一名外地人,面色偏黑,身材qiáng壮,虽穿着大周朝的普通百姓衣服,说话口音很怪,具体分不清是什么地方来的。再细问那辆被出售的马车的样子,得知车后牌氏处曾碰撞过,有一角木缺失。

贾赦立即命人去客栈悄悄查看宝珠公主所乘坐的那辆车,果然跟木匠所描述的一致。

到了第三日,真颜部落的和亲队伍才终于动身。贾赦让人统计了下队伍的人数,生生少了二十三人,随从数量只剩下了一百二十人。

贾赦怕路上横生枝节,便让都兴文跟和亲使臣落牧引荐了自己,只说他是来地方办事的京官,而今正好可以和他们一路进京。

落牧一脸防备的上下打量一圈贾赦,见他不过是个养尊处优的官老爷,不以为惧,便勉qiáng点头应承了。

一行人缓慢地出了白米镇,没走大路,抄一条林间小路朝京城进发。

贾赦在白米县居住的时候,已经调查过白米县附近的基本qíng况。出了白米县朝北五里的地方有一大片茂密的老林子,此处是当地有名的贼匪出没地。

此处不仅树林茂密,地势沟沟壑壑十分复杂,不了解地形的人跑进林子里很容易迷失方向走不出来。便有一些悍匪利用地形优势,成群结队的在此处打家劫舍。

不过匪徒也都是长脑子的,这么大的队伍,他们定然不敢自找死来劫。按理说,这小路走起来也是安全的。

但贾赦虽然觉得对方筹谋这么久,不大可能随随便便在这样的林子里整事儿。但还是怕有意外,遂提醒身边的密卫时刻警惕。

最终,和亲队伍如贾赦料想的那般,是一路平安的通过林子。

落牧骑马在队伍前头,一直高呼快速前进,似乎很赶时间。

再往前就要到蒲柳县了。那里可有贾赦的老相识,孙信阳亡妻的妹妹正是那里县令夫人,当时因为孙信阳一案,他也曾和县令张开驰通过信。

和亲队伍一路快赶,终于在天黑前到了蒲柳县。

蒲柳县县令张开驰前来迎接,特意将和亲队伍安排到了府衙。这次倒是奇怪,和亲使臣没有提出异议,落牧反而很开心的大笑,感谢张开驰的热qíng款待。

张开驰并不知道贾赦的真正身份,忙来问询。贾赦便先亮出了他监察御史的官印。张开驰忙行礼,随后听了贾赦的吩咐,请他到内室说话。

贾赦只是提醒张开驰要注意宝珠公主房间的安全,让他选几个婢女送到公主房间伺候,要寸步不离。“若能找到嗓门大的,能叫的最好。”

张开驰起初只是不停的点头听吩咐,后来才回过味儿来,忙问:“大人的意思是可能有人要刺杀宝珠公主?”

“必然”。贾赦立即纠正了张开驰“可能”用词的错误。

张开驰惊得瞪圆眼,紧张地问贾赦何出此言。

贾赦便将和亲队伍表现的可疑之处都讲给了张开驰听。张开驰忖度片刻,附和地点点头,“的确可疑。”

“我刚刚和你说过,在白米县的时候,真颜部落的和亲队伍里随从有一百四十三人,早晨进林子里的时候,我也数过,的确是一百二十人,足足少了二十三人,你说gān什么去了?”

张开驰很清楚如果和亲队伍少人,再加上贾赦所表现怀疑,其后续的发展是如何的险峻。这些真颜部落的人如果真要自己动手,杀了他们的和亲公主,反而赖是蒲柳县县衙保护不利的责任。便不止是一场谋杀案子了,很可能会挑起国与国之间的战争。而他的和家人们的命,都会为这场yīn谋的牺牲品。

张开驰想到此,慌乱不已,“怎么会少这么多,我这就去问!”

“不怕打糙惊蛇,你更加防不胜防?”贾赦挑眉问。

张开驰愣了愣,便道:“那我就委婉些,再确认一遍人数。”张开驰还是打心眼里希望这样的麻烦不会倒霉的摊在自己身上。

贾赦嗤笑一声,没拦着他,转而就站在院内的石矶上,不时地抬头朝西边看看。

张开驰出去片刻后,便顶着一张恐惧脸的回来,“大人,那和亲使臣很肯定的说他就带了一百二十名随从来。会不会是您之前查错了?”

贾赦则依旧靠在门口,望着天,懒得去理张开驰的问题。他刚刚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人数查了两遍,有一次还是他亲自查得,怎可能有错。

张开驰紧张了半晌,见贾赦没理会自己,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忙道歉,讪笑问贾赦这之后该怎么办。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府中也没什么高手,如果真颜部落的人只要自演一场戏,他该如何机智的阻止这场yīn谋保全自己。

张开驰想破了头,也想不出办法。便说要赶忙书信一封,给朝廷传信。

“等你的信送到京城,只怕人早死了,有什么用。只要没有证据证明这一切是真颜部落的yīn谋,他们便可以打着为公主报仇的正义大旗,撕破先前签下的停战协议,侵袭我大周边境。”

贾赦终于在西方的天空看见了风筝,眼睛一亮,微微上扬起嘴角,好在人来了,赶得及!

张开驰抽了抽嘴角,便眯着眼露出一副苦相。他无可奈何,着急之下要给贾赦跪下,求他出个主意救救自己。

“拙荆刚刚被诊出身孕,下官、下官……”张开驰说着说着语调就变了,真要哭起来。

“瞧你这出息,晚上好好去陪你媳妇儿睡觉,什么都不要管,切记。”贾赦说罢,便摆摆手,出门了。

什么意思?享受最后一晚?

张开驰急得心都烧起来,追了几步贾赦,见他已经走到院外,那边正有真颜部落的人在,他便不好再说什么。

落牧去看了眼公主,便故作悠闲的在县衙内闲逛起来。张开驰假笑着陪同,却怎么看他怎么觉得他在视察地形,偏偏自己gān着急也没办法。

落牧游逛了而一圈后,便展开笑颜,直叹这府衙环境好。转而跟张开驰商量,表示他的侍卫们都连日赶路累得太乏了,便是在白米县歇息了两日,仍是倦怠异常。因考虑到明日队伍就要进京面圣,遂请张开驰的衙差们帮忙守护,让他的侍卫们在今晚养足jīng神好好休息。

张开驰听了随行人员的翻译之后,心中预感大大不妙,他想推辞,刚开口却见落牧假意听不懂他说话,直接跟他拱手道谢,转身就带着人走了。张开驰吓得心都停跳了,感觉自己真离死不远了。

只盼着天一直亮着,一切都不要发生才好。

夜幕还是降临了,二更敲过,四下便寂静下来。

张开驰一个人紧张的在屋子里徘徊。

贾御史还没有回来……

张开驰额头一茬又一茬冷汗,都可以洗脸了。就这样眼睁睁,坐以待毙的等死,实不是他的风格。

张开驰下了决心,一脚踹门就打算自己亲自去宝珠公主房前守卫。

奈何他跨出门外的脚还没落地,就听见西院忽然传来一声女子尖锐的喊叫。张开驰立刻撒腿就往那边跑,与此同时住在邻近院落的真颜部落的侍卫们也纷纷赶了过来。

落牧披了件衣服,好似刚从chuáng上爬起来一般。他怒瞪着张开驰,“你是怎么守卫的?我们公主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大汗必定叫你们大周朝不得安宁!”

进了院,落牧就看见自家的鬟láng狈地从屋内跑出来,喊道:“刺客,有刺客刺杀了公主!”

落牧忙问:“刺客呢?”

“跑了!”

落牧转头便一脚踹在了张开驰身上,“我大阳和亲公主竟然死在你们大周朝的府衙之中,你作何jiāo代!”

“落牧使臣,我也纳闷呢,你们大阳人为何要刺杀自己的公主。”

忽有一记男声请冷冷地从屋子里传来。

接着便有两名带刀侍卫推开了门,众人便见从屋里面走出一位身材修长,品貌非凡的紫袍男子。

“你是谁,为何在我们公主的房内?”落牧持刀,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话,怒目等着他。

“武英殿大学士宋奚。”宋奚报过家门之后,冷冷一笑,命侍卫将一名五花大绑且被塞了嘴的女子押了上来,“使臣所言的公主是她么?”

“当然是。”落牧见她竟然没有死,眼底闪过一丝惊讶,转即就恢复冷静,冲宋奚冷哼道,“大胆贼人!你竟敢夜闯我们宝珠公主的房间,侮rǔ我们公主的名节,我定要——”

“你们的宝珠公主怎会不知自己在八岁的时候落马摔折了左腿?”

“你怎么会知道这事儿?”落牧瞪大眼,转而道,“我们公主xing子慡朗不拘小节,忘xing儿也大。”

“我可不信,打个赌如何。”宋奚笑。

“我们公主的确摔伤过腿,但早已经好了,行动如常。怎么打赌?你根本没办法证明还有什么必要打赌。太胡闹了,你们大周臣子这竟般恣意侮rǔ我们宝珠公主,便是羞rǔ我们大汗,藐视我们真颜部落,我要立刻见你们的君王!”落牧怒道。

“落牧莫要太心急了,我这尚有一法可证明。”宋奚淡淡浅笑道。

落牧自信道:“不可能!你少跟我咬文嚼字不拿实证,她就是我们的宝珠公主,只是记xing不好罢了!”

宋奚侧目扫了眼跪在地上的女人,淡淡笑道:“只要把这名女子左腿的ròu削下去,看看骨头,便可知是否有折损愈合后的qíng形了。落牧使臣放心,若此女子真是宝珠公主,我们大周皇帝定然会娶她,便是她削了ròu后很可能成为瘸子。”

‘宝珠公主’原本满脸视死如归之色,不为任何威胁所动。忽听宋奚这话,呆滞的眼睛忽然一转,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宋奚轻笑,失望地看向面容已经失了颜色的落牧:“这就是你们真颜部落的死士么?好一般啊。”

第37章 34.第一狗仔

“你敢!我真颜宝珠公主来你们大周,理应被礼待——”

落牧话音还未落,便有一侍卫抄起匕首,扒开了宝珠公主的左腿,上去就一刀。

“唔——”

女子叫不出声,却痛得五官扭曲,青筋bào露,眼泪也流了下来。

其实别说挨刀的人了,张开驰在一边看着都不忍心,赶紧用手挡着眼睛避开。

落牧的脸被唬得转为惨白,他大怒不已,抽起刀对准宋奚。随行的真颜侍卫们也随之个个抽刀,对向了宋奚等人。

院子四方忽然发出悉索的声响,埋兵呼啦啦地全部现身,把整个院子围得密不透风,墙头房顶上更有举着弓箭对准落牧等人。接着还有一大队士兵拥入,用刀尖团团围住和亲队伍。

二十三名被捆绑的黑衣人也都被带了上来。

其中有几名身上有伤,显然已经被考问过了。

柳之重通蛮语,踹了其中一人一脚,咕嘟几句,对方便气得跳脚,立刻赤红着脸回骂他。

刺客说得一口流利的大阳蛮族语,自然证明了他们是蛮族人的事实。

落牧还不死心,只说是yīn谋,“我并不认识这些刺客,这定然是我们大阳七部族人的内讧争斗,yīn谋陷害。宋大人,你qíng急之下冒犯我真颜部族公主的事qíng我可以不计较,但请你现在立刻把我们的宝珠公主给放了!”

“看来落牧使臣很想看她的腿骨长什么样子。”宋奚微微躬身,睥睨那名痛得泪眼模糊的女子,“你家主子是真喜欢你呢。”

宋奚说罢便冷了脸,吩咐属下挖得快些。

落牧睚眦yù裂:“放肆!快住手!你可知你对公主施bào,贸然扣押和亲使团的事qíng若被我们大汗知道了,我们大汗绝不会放过你们,一定出兵讨伐大周,把你剁成ròu酱喂秃鹫!”

“放不放过你们,和你们大汗出兵有gān系?”宋奚挑了下眉,一脸轻蔑之色。对手太愚笨,令他觉得没趣。

宋奚摆了下手,命人将落牧等人绑了,堵上嘴,趁着夜色秘密押送入京。

贾赦此时则在蒲柳县的客栈内等候。

宋奚没说理由,只让他在等消息便是。贾赦也便没多问,因为他知道双方一旦对质厮打起来,他在只会添乱而已,再说惜命一些也挺好的。

因为时间太晚了,他gān脆就躺在榻上睡了。

猪毛打着哈欠守在外间,忽听见窗下有脚步声,赶忙推窗去看,见是那些士兵回来了,意yù跑去叫他家老爷,却忽然被一只手拦住了。

猪毛一愣,傻傻地抬头,看见了宋大人的脸。什么时候进来的?他竟然没察觉。

“我叫他。”宋奚说罢,便迈着大步走到chuáng前,但他走路的声音却很小,几乎听不到。

宋奚却没有叫醒贾赦,就站在chuáng前,静看了贾赦一会儿。

猪毛gān巴巴的咽了口唾沫,总觉得宋大人不像是在叫人。猪毛还谨记着老爷的吩咐,再说他自己也不想失职,便假意没站稳,顺手就拨掉了手边的油灯。

“哎呦!”

猪毛叫一声,忙把油灯捡起来,然后心抖着讪笑地鞠躬,对向他投来冰冷目光的宋奚致以歉意。

宋奚只微微扫了一眼猪毛,便转过头去了。

猪毛放好油灯后,伸脖子往里看。

亲爹哟,他弄了那么大的动静,他家老爷竟然没醒!

……

贾赦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车上,身下垫了两层被,脑后面也有软垫围着,避免他睡觉的时候脑袋会因为颠簸打在车厢板上。贾赦揉了揉脑袋,发现猪毛正蹲在车厢角落愁苦的扒拉手指。

贾赦坐起身。

猪毛闻声,忙眨眼凑过来,“老爷醒了?可要喝茶吃点东西,我们正在上京的路上。”

贾赦“嗯”了一声,听到车外面有杂乱的马蹄声,隔着窗纱往外看,发现有很多士兵同行。

“咱们跟宋大人一起走得。”猪毛小声解释道。

贾赦点了点头,问猪毛怎么没叫醒他。

猪毛忙解释自己叫了,却没叫醒。

“我前两日太紧张和亲使团的事儿,便没睡好。可能睡得太熟了,不怪你。”贾赦头还有点发涨,揉了揉太阳xué,又问猪毛和亲使团的事qíng解决的如何。

猪毛便把他打听到的场面绘声绘色地讲给贾赦听。

“落牧始终没认?”贾赦问。

猪毛点头,“没有,不过他认不认也没用了,证据确凿,那女的确实不是宝珠公主。”

证据确凿?

贾赦愣了下。

两军对阵,难免会有牺牲,事qíng又是蛮族主动挑起。这时候不下点狠手,到时候受苦受难的只会是大周的黎民百姓。所有对于那位假宝珠公主腿上的ròu是不是真被挖gān净了,贾赦觉得深究了也没用,遂不多问了。

猪毛转身从食盒里取出茶壶,给贾赦斟茶,顺便偷偷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暗暗松口气。

还好,还好,老爷没有问太多。

有侍卫骑马来小声悄悄地喊:“猪毛,你家老爷醒了没有?”

“醒了。”贾赦放下手里的茶,用正常的音量回答。

外面的侍卫沉默了好久没说话,贾赦正要打发猪毛去问问可有什么事儿,就听见宋奚叫停了马车。

“方便的话,和我一同骑马回京?”宋奚问。

贾赦点点头,接过侍卫递过来的缰绳,当即就骑了上去。俩人并着十几名皇家禁卫,一同骑马飞驰直奔京城。

天亮之前,他们便到了东城门。城门还未开,宋奚让属下递上了令牌,他们才得以入内。而后便是进宫,二人直入太和殿。

皇帝听了宋奚所言经过之后,大怒,叱骂大汗衡嵩豺狐之心,深jian巨猾。

“多亏二位爱卿机敏决断,及时阻止了蛮族人的yīn谋。对了,你们是如何知道真正的宝珠公主断过腿?”

宋奚看向贾赦,“多亏了是贾御史的消息网。”

皇帝诧异不已,“朕没记错的话,此番贾爱卿出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在各地建立消息网。这才刚刚开始的事儿,而且那大阳部族远在最南边境,你是如何能及时地探查到这么机密的消息?”

“消息网内发展的探子多都是卑微出身的下人、乞丐、难民等等。微臣在豫州的时候,城内刚巧有一批南边来得难民,便想顺便发展她们作为探子。其中有几名装哑的姑娘,听说消息可以卖钱,才肯张嘴说话,这才bào露了身份。

其中有一位亡母曾伺候过真颜部落首领的妹妹,也便是而今的宝珠公主。当时微臣只是想了解一些关于蛮族大汗的事,姑娘饿得瘦骨嶙峋,便叫她说出一条来就拿一百文钱给她。她便知无不尽,一股脑儿地全倒出来。大阳宝珠公主断腿的事儿,当时不过是随手一记,并没想到会这么快就用上了。”

皇帝对贾赦的才华赞叹不已,万没想到这些不起眼的贱民的几句话竟能左右大周的命运。

“不过她们为何逃难?据朕所知,真颜部族霸占了大阳最肥沃的糙原,生活富裕,何难之有?”

“他们那里有个陋习,喜欢拿女人奖励部族内勇猛善战的男人。且不管这女子是否为良家,只要被拥有战功的男人钦点,姑娘们就必须舍己献身。这种事儿流行久了,上行下效,便在下面各个小部落里形成了qiáng者便可随便抢女人的风气。总有一些女人受不得的这些,便逃到大周,伪装成了汉人。”贾赦解释道。

皇帝饶有兴致地听完后,不禁唏嘘感叹那些女人的可怜。转而也从中得到警示,为君者需该谨言慎行,哪怕一个小小的失误决定,也很可能对下面的黎民百姓造成严重伤害。

皇帝用异常柔和慈爱的目光看着贾赦,“这次多亏了爱卿明察秋毫,才得以免我大周的危机。若叫那些歹人出师有名,必定会挫我大周将士的士气。”

“不止如此,贾御史还调查出这些使团是在短短一月余的时间,从大周最南边境行至了京城地界。如此急着赶路速度,只怕是衡嵩那边早就心急了,就等着这个借口一出,便向大周开战。”宋奚道。

皇帝蹙眉:“也便是说衡嵩已经做好了备战准备。”

宋奚点头。

“既然对方注定会动手,我们何不先发制人,来个奇袭。”贾赦道。

皇帝疑惑地问贾赦:“奇袭?”

贾赦解释道:“这一路千里迢迢,qíng况多变,谁都难保路上是否会有耽搁。衡嵩派出使团的时候,必定他自己也不知使团能多久入京,估计只是吩咐他们尽快赶路罢了。只要这赶路时间在合理的范围内,不管是一月、两月还是三月,他都无法确认。除非有使团的人送信回报。总之他此刻定然还在等消息,处在懈怠状态。若是我军探子能找到衡嵩军队的驻扎地,进行突袭,必会给予他们重创。”

宋奚附议。

“好办法!”

皇帝高兴地拍桌,立刻拟旨,命人将密报八百里加急传送边关。

皇帝意气奋发地扬眉,含笑从龙椅上走了下来,背着手在贾赦跟前来回徘徊了数步,转而忽然指着贾赦,目光炯炯道:“朕果然没看错你。若此事大成,你功不可没,朕必嘉奖!”

“能保大周黎民百姓平安,免受战乱之扰,臣当尽绵薄之力,这是臣的本分。”贾赦回道。这的确是他的真实想法,唇亡齿寒,若连国都没有了,他还做什么杂志。

皇帝听此话更开心了,哈哈大笑起来,转即打发了贾赦,单独留下宋奚和另外三名大学士议事。

参见皇帝之前,宋奚提前留话给他,若是他先出来就等等他。贾赦此刻便候在殿外,等着宋奚。

约过了小半个时辰的工夫,宋奚出来了。却只是他一人,其他大臣并没有和他一起。

宋奚歉意的看眼贾赦,“让你久等了,早知会耽搁这般久,该叫你早些回去的。”

“无碍。”

贾赦请宋奚先走,二人一前一后出了皇宫,贾赦才问他可有什么事。

宋奚欣赏地看了他一会儿,才笑着摇头,表示没什么大事儿,只是就和亲使团的事儿还有些疑惑不解。让贾赦和他好好讲一讲,到底是通过哪些细致入微的推敲,最终发现了宝珠公主以及和亲使团的问题。

贾赦便从泥点子说起,仔仔细细把他看到的可疑线索讲了一遍。

“起初只是推测怀疑罢了,以防意外,就让白米县县令先派人好好守住宝珠公主的房间。后来查实了马车的事,加之一直加急赶路的他们却意外在白米县客栈连住了三天,便更加坐实了我的怀疑,料定他们再谋划什么大事。幸好没叫你白跑一趟。”

“原来你叫我,不是为了让我跟你一起领功,而是当时不太确定?”宋奚很认真的看着贾赦问。

贾赦耸耸肩,无辜道:“当然了,不然我叫你gān什么,直接递消息通知皇上多好。我还能记头功,说不定还会得个荣国公当当。”

宋奚嗤笑,“原来你就想当国公?瞧你的出息。”

“国公怎么了,你自己没有,还好意思笑话我。”

“当国公会让你对我改观?若是,我倒是可以求一个。”宋奚笑道。

“别,我是说我当国公,你当你的国舅爷就好了,别再往自己身上加爵位了,太多脖子会累。”贾赦可不想下次见到宋奚的时候,还得张口闭口敬称他是国公爷。

宋奚失笑一声,摇了摇头,嘱咐贾赦回去早些休息。

“这一行你瘦了许多,回去好好补补,别一大老爷们长这么高的个头,身子却轻飘飘的。”

宋奚说罢就和贾赦挥了挥手作别,自己骑上马走了。

贾赦起初没觉得怎样,预备上马的时候发硬过来了,愣了愣,转而看向身后的那些侍卫。一个个木然板着脸,好似什么都不知qíng不知道一样。

贾赦沉下心,控制住自己的qíng绪,没多说什么。他一手抓着鬃毛,上了马,一路快骑到了荣府。

荣府的小厮一见大老爷忽热回来了,赶忙叫人去通报,转而迎上来给贾赦请安。

贾赦二话不说,便匆匆走进府,问猪毛回来没有。话音刚落,就见猪毛远远地跑过来,笑嘻嘻地给贾赦行礼,还要手扶着贾赦回去。

贾赦甩了下袖子,走在前头,引猪毛带进了荣禧堂。

猪毛觉得老爷qíng绪有些不对,缩着脖子,老老实实地站在堂中央。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忘了告诉我?”

猪毛听这个,吓得一抖,赶紧跪下给贾赦赔罪。

贾赦驱走屋内的闲杂人等,才问猪毛:“这么说是他把我挪上车的?”

挪?明明是抱。

猪毛却不敢纠正老爷,蔫蔫地点头,然后就把当时的qíng况细说给了贾赦。

“小的当时就怕老爷知道了会生气,遂存了私心没敢说。小的该死!”猪毛自抽了一下嘴巴。

贾赦知道这事儿不怪猪毛,但他作为自己的随从,知qíng不告却是错的,警告他两句,便打发他下去了。

冬笋随即进了门,取出一件新做的素服,一边伺候贾赦更衣,一边跟他讲了讲府内这两月以来的qíng况。

贾赦听着听着,忽然脸色大变,侧首严肃地看着冬笋:“你说老太太他们商量着要让元chūn参加齐王的侍选?”

冬笋点了点头,“似乎有这个意思。”

贾赦立刻去见贾母。

贾母刚刚听闻贾赦回来,有几分激动,此刻见了人,便禁不住打量他,“黑了点,也瘦了,人倒是jīng神不少。不过你也真是的,怎会突然就回来了,也不提前叫人打声招呼,让府里的人去接你。”

“何必如此麻烦,我也不爱讲这些排场了。”贾赦行礼之后,便坐了下来。

贾母不禁道:“你好歹是大老爷呢。对了,我听人说你回来之后,便立刻进了宫里,可是有事回禀皇上?”

“半路遇到了点意外,便得进宫陈qíng。”

“什么意外?”贾母问。

贾赦看眼贾母,摇头表示不能说。

贾母便想着应该是什么事关朝廷机密的事儿,遂也不多嘴问了,反而更加亲切地对贾赦笑道:“你这孩子可有意思,你既然是受圣明到外边巡察民qíng,和我们实话实说便是,何必连我们都瞒着。叫我前几日才从外人嘴里知道,你根本不是什么回乡祭祖,而是当了钦差去体察民qíng去了。”

贾赦有些惊讶,没想到这消息竟然能传到贾母耳里,忙问她从哪儿打听来的消息。贾母笑着叫贾赦不要多问,只说她自有她的门路。

钦差一事,贾赦一共就说了三次,一次在金陵,剩下的两次就是白米县和蒲柳县。后者是刚刚发生的事,而且事关机密,根本不可能这么快传入贾母的耳朵里。唯一的可能就是金陵那次了。贾赦为了冯渊的事儿出面,肯定是应天府府尹左志秋把事qíng传了出去。而今既然在京的贾母都知道了,各地方官员,只怕也有不少人都知qíng了。

好在钦差巡查只是个噱头,是他为了遇到困难时便于办事的说辞罢了,倒没什么其它可忌讳之处。此事也有皇上的应允,并不是见不得人。只是当下左志秋这人的人品立现了,记住此人便是,以后少有往来。

再有就是贾母而今的态度了,怪不得突然这般热qíng起来,原来是知道他受了圣命做了钦差。贾母要是真心为他高兴,贾赦也便不说什么了,但他有种预感,贾母如此卖好可不仅仅是单纯高兴而已。

果然,贾母待姑娘们都见过贾赦之后,就打发走了闲人,和贾赦提起齐王选妃的事儿。

“不行!”

本来贾赦是该秉承之前一贯的态度,对于贾母和二房那些涉及不到自己的事儿,一概敷衍不理便是。但这次事关一个无辜女孩后半生的命运,贾赦的拗脾气就来了,直接回绝了贾母。

贾母皱眉:“我这还没有细说,你怎么就张口不行。我知道这时候跟你提大丫头的婚事不合适,但毕竟大丫头的年纪摆在那儿,我们得尽早cao心,等过了年,就该让她的亲事有着落才行。不然再拖一年,就到二十五了,成了老姑娘中的老姑娘,还上哪儿找好人家去。我们家的姑娘贤孝才德样样出挑,难不成还要低嫁给一户普通人家吃苦去。”

“低嫁有什么不好,至少娘家硬气,她在夫家不会有什么气受。我们国公府也不会让嫁出去的女儿短了钱花,活得顺心顺气就是了。将来便是我的姑娘要是嫁人,我也定会让她低嫁,找什么富贵高门,都是白白的受苦。参加齐王选妃这主意是谁想出来的,二弟还是二弟妹?”贾赦质问道。

贾母愣了下,便道:“是我想出来的,怎么了!”

“您除了cao心宝玉,您哪还有什么jīng力去管别个。”贾赦嗤笑,“我看这事儿必定是二弟妹和您提得。说到底她是不甘心了,便连亲身骨ròu也不顾了。人活一辈子,富足安康即可,真要面子就自己挣去,拿自家姑娘后半生作牺牲给自己脸上争光,他们夫妻臊不臊得慌!这样的人也配做父母?”

贾赦深知齐王是什么德行,见贾母这样护着王夫人,便不禁火大。

“你乱骂什么,说了这主意是我出的!”贾母气得不行,冲贾赦厉害起来,依旧嘴硬。

“您别以为我刚回来就不清楚家里的qíng况。”贾赦顿了下,也觉得是时候提醒一下贾母了,“六月末的时候她跟您提得这事儿。”

贾母微微张大眼表示惊讶,她愣愣地看了贾赦一会儿,脸上的ròu有点狰狞的跳动了两下。她这个儿子果然是越来越出息了,刚回来竟然就把府内的qíng况dòng悉的一清二楚。

贾母也不是傻子,这元chūn打算参加齐王府选妃的事还没个谱,她不能叫人四处去传。不过是家里的几个人,王夫人、王熙凤、李纨还有贾政知道,最多再有几名位份高点的奴仆罢了。贾赦这会儿刚落脚回来,什么人都还没来得及见,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这说明什么?荣禧堂奴才们都不是吃素的,早就替他们家老爷把事儿打听清楚了,就只等着人一回来就汇报。

贾母想起当初她在荣府做儿媳时耍得手段来,倒还比不了贾赦而今一半的厉害。可真没想到,这混账儿子一旦làng子回头,真学好了,竟可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贾母心下骇然,越发觉得自己不能小瞧了老大。

“这到底是二房自家的事儿,我都没什么资格多嘴掺和,你也别多管闲事。”贾母知道贾赦而今做了御史又成了钦差,惹不得,便降低要求,叫他不要管这事就好。但其实贾母还是希望在关键时候,贾赦能帮一帮忙。

“倒是说说,齐王府的人如何回应的。”贾赦料定贾母在这件事儿上肯定使劲儿了,近一段日子肯定没少活络人,不然她老人家也不会从别人嘴里知道了他做钦差的事儿。

贾母蹙眉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咱们大丫头毕竟年纪大了,他舅父又是个那样的人,齐王府那边也不大能看上她的出身。我托了老姐们去探问老太妃的口风,到底是给了国公府的面子,说人只要去便会留下,但要先从庶妃做起,只要能怀孕生出儿子,保证会升她为侧妃。正妃是必然不能的了,但侧妃也不错,也是长脸面的事儿。只是这进王府先做小,一个区区庶妃算什么,这点上我不大愿意。”

贾母是想好好争取一下,让元chūn直接被选为侧妃最好,但可能会要让贾赦出面了,毕竟而今家里头只有他最出息。

贾赦听齐王府竟然还有脸提出这样的条件,气都气不起来了,gān脆笑了。

贾母知道贾赦的笑不是好笑,yīn着脸让他有话快说。

贾赦端茶文绉绉地喝了一口,便叹气摇了摇头,“无话可说了。母亲若没什么事儿,请容儿子先行告退。”

“你——”贾母yù言又止,见贾赦不卑不亢的给自己行礼,又是一派淡然冷漠不爱搭理人的样儿,知道现在和他在说什么也没用了,便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贾赦出了贾母的院儿,就立刻打发猪毛去找黑猪,他要知道齐王府的事qíng查得到底如何了。

回了寝房,贾赦便困倦起来,这些日子实在折腾乏了,昨晚便是睡了一小会儿也不大够。贾赦打了个哈欠,便放了手里的书,闭眼睡了。

再醒来时,已然是傍晚,贾赦听到院外隐约传来黑猪的说话声,洗了脸后,就叫人进来。

黑猪怀揣着激动进门,俩眼冒着光,看见贾赦后激动地差点哭了,跪在地上给贾赦行了个大礼。

“早说没犯事儿就不必跪,快起身。”贾赦接着便问起邻家轩的qíng况。

黑猪道:“都好,万福和方正路把一切都搭理的十分妥当,这是方正路写得第四期的后续。”

黑猪从怀里掏出尚有体温的书,递了过来。

贾赦看了下封皮,还是老样子,只不过名字边上加了小字“第四期后续”。贾赦翻开来看了看,大部分是他之前写得,后面则有方正路的补充。方正路的行文水平跟贾赦也差不多,就是只能把事实说清楚的文笔,但好在秉承了客观真实的态度,并没有出现自己主观臆断的句子。

贾赦先看了看王子腾的案子,基本都是他之前了解的qíng况,方正路还加了一些王子腾从河东之乱脾xing大变后,王家原来的一些老仆从对于王子腾xingqíng的评价。基本上没人察觉异状,甚至还有人觉得王子腾的xingqíng变得更好一些了。

贾赦接着看了大理寺主事贪污案的后续,宋奚果然没让他失望,从那几个刺杀证人的刺客身上,顺藤摸瓜最终揪住了的幕后主使大理寺卿。关于大理寺卿的证言,书上也写得一清二楚,可见宋奚没忘了他的嘱咐,把证词jiāo给方正路誊抄。

贾赦又看了最后页,方正路果然按照他的吩咐,告知了下一期邻家秘闻的发布日期为八月十五日。

这月的七月十五是鬼节,照古人的习俗,这一天的忌讳很多。贾赦也正好赶着外出,便决定七月十五这一期就不出了。

“齐王府那边查得怎么样。”贾赦进入正题。

黑猪:“小的在齐王府发展的七个内线,不过都是下等丫鬟,进不得屋里伺候。目前只探听到王府里曾有一位陈姓美人怀过孕,但在还不足三月的时候孩子就没了。”

“而今人呢?” 贾赦问。

“坐小月子的时候害了风寒,没多久就死了。人是病死的,没什么可疑之处。”

“再没有其它怀孕的消息?”贾赦问。

黑猪摇头,表示目前没有查到。黑猪还有些疑惑,齐王既然能让女人怀孕就该是正常的,怎会是不举。

“探子打探的消息也未必真实,怎知不是假的或另有内qíng?更何况这是他们道听途说来得消息,不足以证明什么。别只顾着查现在,几年以前的事儿也要问。”

黑猪苦笑道:“不好查,而今齐王府里留下的人,除了一些受重用的老人,便都是刚进三两年的新人,知qíng少,多数都是脑子空空什么都不知道。而留下的那些老人都伺候着齐王和老太妃,颇有体面,不好拉拢,也怕贸然拉人会打糙惊蛇。”

“谨慎点没错,”贾赦琢磨了下,“之前收到的那张纸条,还有没有后续?”

黑猪摇头,“再没有收到过。”

“想来她是不方便出门,又或者识字有限,没有办法再多写什么。”

既然这齐王府的调查成了死局,贾赦觉得他有必要找个时机亲自走一趟,见识见识这位齐王爷和他的齐王府。

……

次日,宋奚上门,还带了许多补品来。

这一次他倒是学得圆滑了,同贾赦一起来拜见了贾母,甚至还送了厚礼。

贾母见宋奚品貌堂堂,又谈吐非凡,万般喜欢。又见他一出手送出来的都是稀有贡品,特别是那二十盒的百年人参,市面上花钱找都找不来一棵,他一出手就给了这么多。贾母笑得不拢嘴,对宋奚说话也是恭恭敬敬,委婉的请求他在官场上多多照看她两个儿子。

贾母特意qiáng调,是两个。

宋奚却回答的巧妙,只淡淡道一句:“照顾朋友是应当的。”

贾母顿时乐得合不拢嘴,怎么看宋奚怎么觉得好,只恨自己没生出一个这样光彩照人的儿子。

如此结jiāo权贵的好机会,贾母自然不会làng费,巴巴地叫人把宝玉喊了来,特意让人提前嘱咐宝玉,一定要在宋奚面前好好表现。

贾母嘴上还谦虚着,说宝玉没什么才能,需得先生好好调|教,还说他素日做一些诗词,虽然被姊妹们赞好,但终究是见不得人东西。

照常理,一般的客人都顺茬接话,让宝玉写些诗句出来看看,之后就免不得要夸赞一通。还极有可能在众人的撺掇下,叫世伯认个gān亲,或是认做先生。

宋奚是什么人,早见识过这些话里下套巴结想攀亲近的招数,遂没接贾母的话。反而是看着宝玉,笑言一句:“兰生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你若肯记住这话,便是好的。”

宝玉一听是这话,嘴上只恭敬敷衍,心里却不大乐意。

宋奚一眼就看穿了宝玉心中的不满,丝毫没把此放在眼里,再不多言了,便和贾母作别,同贾赦去了前院议事。

贾母只恨宝玉太老实了,却也舍不得骂他,搂在怀里,点了点他的额头,嘱咐他下次见到宋奚这样厉害的人物时,再机敏一些。

贾赦出了贾母院,便斜睨宋奚:“见识了?”

宋奚晓得贾赦话里的意思,微微挑起唇角,沉稳道:“倒还好。”

“还好?那gān脆你替我在这做儿子,我去你府上逍遥。”宋家自一双老人去世后,便分了家,宋奚在京自立府邸,兄弟们又都去了外地。他便真是一个人在京逍遥自在,家里没什么人束缚。

“我倒觉得你家这样,还有些趣味。”宋奚道。

贾赦不信的看他一眼,笑了笑,觉得他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宋奚又道:“当然,你若愿意去我的府邸也好,我看以你家老太太的态度,你就算住个半年,她都不会有异议。”

贾赦冷漠的俊脸上浮起一道无奈之色,指了指宋奚的鼻尖。

宋奚笑得开怀。

等贾赦脸色缓和过来的时候,他特意追上去,冲着贾赦的耳边又嘟囔一句,“我随时欢迎你来。”

贾赦顿觉得脸有点发热,态度反而更冷了,大迈步往前走。宋奚本来就比贾赦高,腿长些,也容易追上他,便含笑的和他并肩而行。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跟他说起和亲使臣的事儿。

贾赦顿住脚:“昨晚才押入京?”

宋奚:“这等事儿自然是要秘密押运。现下关在了京畿府的地牢里,那地方知道的人少,又在我眼皮子底下,不至于透露风声出去。估计再有六七天,消息就会传到南边了。这次为了快些传递消息,皇上可是把他自己骑得良驹都奉献出去了,日行千里。”

贾赦琢磨道:“那算算日子,等到下月中秋,便该会有得胜的消息传来。”

宋奚:“差不多。”

“大周虽打了胜仗,却不可懈怠。若大阳蛮族qiáng词夺理,反咬咱们一口,实在吃亏。这缉拿了假宝珠公主的事儿,理该尽快通告天下。”

“嗯,回头我会禀告皇上,等得胜消息一来,便往各地下发公文告示。”

贾赦直摇头,“朝廷的告示总是过于简短,只有果,从不述明具体因由,便很容易被人过度揣测,误作它意。倒不如把详细经过如实写到书里,陈清利害关系,派送至全国,大方地供天下人览阅。”

宋奚懂了,笑问:“你是打算把此事写进《邻家秘闻》里?”

“不,我打算出新的,《大周朝闻》。”贾赦道。

第38章 34.第一狗仔

宋奚光听这名字就能猜到几分,“你是打算以朝廷的名义出?”

贾赦:“是有这样的想法,具体如何还要仔细研究,我自己也没想妥当。”

像这汇总全国xing的通报,写在《邻家秘闻》里显然不现实。和亲使团的事件是国与国之间的外jiāo机密,很严肃,《邻家秘闻》的权威xing不够。而且突然改变风格发布国家通告,也会显得不伦不类,必会遭人诟病。

宋奚应承,让贾赦想好了便告知他一声,他回头会帮着他一块说服皇上。

随后贾琏、贾琮也来拜见宋奚。

宋奚也早备好了见面礼给他们,个个心满意足的去了。

“今儿个倒好,秋高气慡,家里又来了个散财童子。”贾赦斜睨宋奚一眼,无奈地叹道。

宋奚但笑不语。

二人随后到了荣府的园子。

观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十分别致,宋奚心qíng便更好起来,问起贾赦生日在什么时候。

贾赦:“不用问这个,我不大爱做生日。”

本尊的生日又不是他的生日,过不过没什么大不了。其实就是他自己的生日,贾赦以前也从没隆重的庆祝过。生日当天能吃个煮jī蛋,再吃碗面条,也就算完事儿了。

“你这人倒怪,过节不上心也罢了,自己的生日也是如此。倒说说,在你眼里什么重要?”宋奚问。

贾赦立刻回答:“家人和我所追求的事业。”

“家人?”宋奚惊讶的挑了挑眉,贾赦与贾母、荣府二房的关系他也略有耳闻。

“当然是值得我在乎的家人。”贾赦补充一句。

宋奚明了了,点了点头,“我瞧你二儿子年纪也不小了,模样周正,说话办事也是个麻利的,若不嫌弃,我倒是有些门路,可给他在神乐署、僧录司等处谋个实职。”

“多谢多谢。但他什么xing儿我清楚,我先考校看看再说,别丢了你的脸面。”贾赦道。

宋奚笑了笑,暗叹贾赦太谨慎。其实在神乐署那样的地方,便是他儿子有什么贼心,也贪不出多少钱来,若真出事儿,也极好摆平。不过既然贾赦不愿,他也不好qiáng求,就不提此事了。

贾赦转即便请宋奚去荣禧堂用饭。二人过了桥,朝前院的方向走远了。这时平儿和红儿才从假山后走出来。平儿点了点红儿的脑袋,骂她跑哪儿不好,偏偏来了这地方,害她差点同她一块儿冒犯了大老爷。

红儿举着手里的帕子愧疚道:“怨不得我,走着走着来了阵邪风,我就追了过来。平儿姐姐非追着我来,可别赖在我身上。倒也没白躲着,瞧瞧这不听到些紧要的东西能回去告诉你家琏二爷了么。”

平儿下狠手捏小红脸一下,“混丫头,乱说什么,可知道这府里头的多得是大老爷的耳目。真叫大老爷知道咱俩听了他和宋大人的话,扒皮都是轻的。可守住自己的嘴!”

红儿揉了揉脸忙点头应承。平儿又再三警告,这才去了。

“倒不管你如何了,我是听宋大人的声音听得心都苏了。样子就更好,可惜没胆子近看。若有这样的主子让我伺候,我宁肯一辈子不吃饭,光靠眼睛活。”红儿双手捧着红扑扑的脸,心里好一顿小鹿乱撞后,才意犹未尽的走了。

……

贾琏把刚得来的羊脂玉佩拿出来显摆给王熙凤瞧。王熙凤一瞧那玉佩的成色,便笑着抢到自己的手里,仔细摩挲几下,“倒比我——”

王熙凤本想说倒比她舅舅身上原来戴得那块还好,话到嘴边,意识到王子腾是个忌讳,忙改口了。

“比我从前看过的那些都好。”

“那是自然,也不瞧瞧宋大人是什么位份,堂堂国舅爷呢!”贾琏舍不得地把玉佩从王熙凤手里夺回来,还说贾琮手里那块也不错,虽然成色不及他的,但也是后楼里翻不出来的东西。

王熙凤嗤笑:“你可别存着什么歪心思,老爷而今日对他的教诲都比对你的上心。”

“再怎么样,他还能比过我去?”贾琏脸上闪过一丝不屑,洋洋自得仰头躺在榻上,晃着腿儿,哼着大闹天宫的戏。

王熙凤瞧平儿进来了,指了指贾琏,“你他那副张狂的样儿。”

“二爷得了宋大人的好东西,自然是如此了。”平儿笑道。

王熙凤反应不对,斜眼打量平儿:“你怎么会知道这事?”

平儿愣了下,忙解释是听说的。

“你家奶奶还有脑子,没糊涂呢。二爷才回来跟我说这事儿,没传出去,你刚刚出去办事怎么会知道。痛快jiāo代,到底怎么回事?”王熙凤呵斥她道。

平儿忙赔罪,把自己在园子里偷听大老爷和宋大人说话的经过告诉了王熙凤。

贾琏一听宋大人要给他安排官儿,立马jīng神了,喜气洋洋地,嘴里恨不得把宋大人赞到天上去。转念听自己的父亲竟然把这么好的事儿给拒绝了,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

“人家宋大人有心给我安排的好活儿,他凭什么给我回绝了去!”贾琏有几分气,顾不得稀罕手上的玉佩了,一下子坐起身,狠捶了捶罗汉榻。

王熙凤一样觉得遗憾,毕竟自己丈夫出息了,她脸上也有光。但此刻瞧贾琏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儿,她便忍不住笑起来。

贾琏气道:“你笑什么,看我倒霉了,你倒是得意起来,哪像是我媳妇儿,跟仇人一般,可别忘了我当初在老爷跟前可是狠狠保了你一回。”

“是是是,那事儿我欠你一辈子。我一直惦记感恩呢,快别说了。”

王熙凤对于贾琏帮自己求qíng的事儿,的确感动不已。但贾琏若总拿此说事儿,她听都听烦了。为这一桩事儿,她这辈子都得对贾琏感恩戴德、跪地膜拜?

王熙凤多少有些不悦,甩过头去,不再理会贾琏,而是吩咐平儿几件事,要她传话去。

贾琏兀自坐在原处寻思了会儿,自然是舍不得这样的好机会。叫人去打听宋大人走没走,听说人还在,他眼里就燃起了希望,立刻起身意yù就要去找大老爷说qíng去。

王熙凤拦着他,问他到哪儿去 。

“你丈夫要谋官长脸了,你还在这拦着?”贾琏瞪她道。

王熙凤:“你做了官儿,我也会跟着你长脸,你当我会不愿意?只是而今这事儿我必须劝你想想清楚。咱们老爷为何要拒绝宋大人,你想过缘故么?”

贾琏摇头。

王熙凤再道:“你便是此刻贸贸然然的去了,依着老爷现在的脾气,只要他不开口应承,你觉得宋大人会把那官儿丢给你做么。”

贾琏想了想,不qíng愿的摇了摇头。

“而今要紧的不是去要官儿,是你该好好表现,学乖一点,让老爷觉得你是个可靠之人。如此你想要什么没有?”王熙凤见贾琏还有点不服气,便仔细跟他计较,“chūn天的时候,老爷有意叫你跟他一块做事儿,你怎么说的?”

贾琏瘪了嘴,“我给敷衍过去了,我当着他又吃喝玩乐胡闹什么,自然是不想跟他一块胡来,回头再讨了你姑母和老太太的嫌弃。谁想到,老爷就改好了呢。”

“那你现在改了态度还不晚,乖乖去讨好他去。可千万别存什么心思,和他讨官做,像你能讨得来似得。人家宋大人肯施舍给你一个官职,看得是谁的面子,还不是大老爷的。这种时候了,你再不机灵点,真真就没出息了。”王熙凤道。

贾琏看眼王熙凤,自己在心里想想想,的确是这个道理。遂可惜的叹口气,一屁股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自己缓了缓神儿,就jīng神起来,琢磨着该gān点什么来讨好老爷。

“咱们老爷不喝酒了,也不玩女人,你说他还喜欢什么?”

王熙凤:“不知道你听没听说,咱们老爷在同泰街开了一间书肆,叫邻家轩,生意不错,而且《邻家秘闻》就在这铺子里卖!”

“知道,刚听这消息的时候我还被唬了一跳,不大敢信。后来还是听东府的珍大哥说得,是因为太太去世的缘故,老爷跟那些人有了瓜葛。听说见面的方式还挺神秘呢,都带着面具。”贾琏边回忆边笑道。

“我看老爷对这铺子挺上心,常去,身边的小厮猪毛、万福、二柱子,还有个新来的叫什么黑猪的,也常往那边跑。不怕二爷笑话,我有段日子跟老爷较劲儿的时候,曾偷偷叫旺儿跟过老爷一段时间。你知道这铺子一月的盈利有多少?”

“六七百两银子都算是生意顶好的了。”贾琏叹道。

王熙凤竖了四根手指头,“四千多两!”

“四千?”贾琏嘴巴惊讶地张到最大,转而走到王熙凤跟前坐下,认真地看她道,“你当真?”

“老爷跟前的那几个人办事儿滴水不漏,说话也十分谨慎。就这点消息,还是旺儿好容易偷听的。虽前后缘故没听仔细,但四千两这数目绝没有错。清清楚楚,千真万确!”王熙凤很严肃地看着贾琏。

贾琏唏嘘不已,心下蠢蠢yù动,真真后悔的当初没听从老爷的提议,跟着他gān。他悔恨得抬手扇自己一巴掌,“你说我当时要机灵点,这会子是不是要钱有钱,要官有官做了?”

王熙凤难得用崇拜地眼神看一回贾琏,然后点了点头。

贾琏懊恼地拍拍头,很吸一口气,更加后悔了。

“到底是自己的父亲,你这会子明白过来,也不晚了。”王熙凤说这话的时候,心里跟着抖一下,也是说给自己的听得。

“你姑母那边?”贾琏问。

王熙凤沉下脸来,“最近没去,倒也该去瞧瞧了。保不齐咱们荣府会多一个王妃呢!”

“行,去吧,也别像我这样,等人家真厉害的时候,再后悔都来不及。”贾琏说罢,就起身也出门了。他准备先去邻家轩逛一逛,得琢磨清楚老爷的喜好才是。

……

用过饭,贾赦便送别宋奚。他特意嘱咐他日后再来不必如此客气地准备礼物了。

“以后再来?”宋奚知足地笑了笑,点头应承。

贾赦又问:“明日你什么安排?”

“皇后有些日子没见chūn晓了,跟我念叨了几回。我便明日带chūn晓过去。”宋奚话毕,上车去了。

贾赦转身的工夫,就见猪毛巴巴地呈上一封信来。

“林姑爷托商队捎来的信。”猪毛道。

贾赦拆开来看,笑了一下,便把信折好塞了回去。

猪毛伸脖子希冀的看着贾赦,就等他说后话。

贾赦却什么都没说,大迈步去见了迎chūn。迎chūn在黛玉的房间,请她教自己画画,听闻父亲来了,俩姑娘立刻欢喜的过来请安。

贾赦把信递给了黛玉,“你父亲回信了。”

黛玉小心的接过来,先看了信封,心下有欢喜也有失望,信上的字迹的确来自她父亲,但信却并不是写给她的。黛玉遂小声道:“这是父亲给大舅舅的,我怎好看。”

“看吧,我和你父亲之间没什么秘密。”

黛玉这才展开信,仔细读了一番。信中多是父亲说问候大舅舅的寒暄之话,后来就是在委婉问大舅舅是不是帮自己送信去扬州的人。黛玉看到最后,手臂微微颤抖,忽然哭起来。

迎chūn不明所以,忙去劝慰黛玉,又问她信里到底写了什么,让她如此伤心难过。

黛玉破涕为笑,忙擦拭眼泪,喜悦的看着迎chūn:“父亲说他已经奏报朝廷,请求进京述职,或许近月便会动身入京。”

“真这样,那是好事儿啊,林妹妹你很快就能见到父亲了。”迎chūn牵着黛玉的手欢喜的笑道。

黛玉转而忙把信送给贾赦,“大舅舅叫人送信的时候,忘了自报家门么?”

“嗯?”贾赦看黛玉。

黛玉朝信的方向努嘴,“父亲在心里问是不是大舅舅派人为我送信。”

“估摸是送信人走得急,忘记自报家门了。”贾赦笑了下,总算明白林如海信里讲了什么。他把信拿起来,打发俩姑娘继续画画,他便走了。

猪毛还在荣禧堂外等着,见老爷回来后,忙跟上去。

贾赦把手里的信递给猪毛,蹙眉走了会儿,转而忽然对猪毛道:“是时候该养两个清客了。”

“清客?老爷怎想起这个来?”猪毛转即想到二老爷的那些清客们,心里不是十分喜欢。

“我不要太恃才傲物的,就找一个能把文绉绉的书信看懂的人就成了。”

猪毛总算是明白了,怪不得老爷刚刚看了眼信就收起来,原来是没看懂探花郎林姑爷信里的内容。猪毛赶忙应承,决计这就动身去通知万福。书肆里面有不少穷书生来往,肯定能从中找一个合适的人选。

其实贾赦也不是全然看不懂林如海的信,就是拽词儿太多,古人说话总有隐喻,比如柳枝代表友谊,兰花表示君子品格等等。像林如海、宋奚这类才高八斗的人,说话就更绕了,更何况林如海这封信里写的内容更是委婉,绕上加绕。

不多时,林如海yù来京的消息便传到了贾母耳朵里。贾母只当是林如海来京述职并无其他什么目的,还挺高兴,立刻叫人把院落准备下来。

王夫人听到这消息便安不下心来,琢磨着林如海这十几年来也从没见他进京述职过,而今忽然就要来,怕是为了黛玉。

可巧王熙凤过来瞧她,王夫人便试探她几句,看看能不能从王熙凤嘴里套出什么话来。

王熙凤缺什么都不知道,只对王夫人道:“老太太也高兴这事儿呢,说要把梨香院备下来,就给林姑父住着。我已经安排人先去打扫一遍,把家具等物也换新了。”

“原就是老太爷修养之所,东西都是府里最好的,何必换。”王夫人叹一声,心下更担心林如海此来是为了张黛玉和宝玉的婚事。

王熙凤笑,“是这个理儿,可我们老爷吩咐说不可怠慢了,我哪敢造次什么,听着就是。”

王夫人温吞吞地讪笑一声,道也是。

王熙凤叫人把她弄来的佛珠给王夫人瞧瞧。“法华寺主持开光,亲手刻得经文在这上头。”

王夫人拿起紫檀佛珠细看,一颗颗珠子上果然都可刻着小字的经文,可见费足了工夫。

“你有心了。”王夫人收了佛珠,稍微平了气,脸上浮现几许笑容。

王熙凤极会察言观色,见王夫人此刻心qíng不错,便和她哭起王子腾的事儿来,叹她们王家女人命苦。她们要因这个在婆家遭罪,真真是叫人觉得委屈。

“谁说不是呢,你倒好些,怎么说也是差一辈,我这真真是臊得没脸见人了。当初就恨不得自己死在佛堂里头,多亏老太太和你们的劝慰,我才有今日。”王夫人叹息罢了,便捻着佛珠,一脸沉闷之色。

王熙凤少不得再劝她一通。

王夫人笑了笑,“你好意我心领了,你家老爷而今厉害了,回头好生孝敬他,你将来必定比我出息。”

“孝敬他是应该的,太太这里也是应该的。”王熙凤道。

王夫人瞄她一眼,见她还是识时务,点了点头,嘱咐王熙凤这段日子本分规矩些,“日子长着呢,当下能忍则忍,苦不了后头。”

王熙凤应承,这才从王夫人处离开。回去后,她便跟平儿叹,王夫人而今大不如当年风光了。

“这女人家出嫁后,靠得娘家才能腰板子硬。”平儿叹道。

王熙凤道:“我冷眼瞧二太太还有别的事儿,只这一件不至于如此。她在佛堂那段日子是谁都不见,也就给老太太的脸面。后来大老爷出远门了,她不就好起来了?”

“二奶奶是说可能还有事儿,跟大老爷那边有gān系?”平儿问。

王熙凤想了想,觉得是如此。她话音刚落,便见东边窗前有人影闪过。王熙凤忙问是谁,平儿则冲了出去,把那婆子抓个正着。

婆子忙道:“奉老爷命来给二奶奶传话,大老爷那还有几样宋大人送的大件,让二奶奶入册之后,一并收到后楼去。”

“知道了,你去吧。”王熙凤道。

平儿却不忿:“刚刚分明在偷听,传什么话?我出门的时候她正往外逃呢。”

王熙凤顿然冷下脸来,让平儿把婆子叫来。王熙凤当即厉声质问她是否偷听了。那婆子不认,王熙凤便叫人扇她的耳光。

王夫人这时来了,她身后还跟着的丫鬟手里还捧了一盆长得正好的月下美人。

一瞧就知,王夫人是特意来送花的。

王夫人瞧见王熙凤正打人。这婆子王夫人熟得很,姓吕,是贾赦房里的人。

王夫人没想到王熙凤竟敢这般胆大,忙走到王熙凤跟前:“你gān什么,大老爷的人你也敢打?她一个传话人,何错之有。你若心里不服,找老爷评理去,在我们跟前学母老虎撒泼有什么没出息!”

“太太不知,这厮刚刚偷听我和平儿讲话。不管是哪里来的人,断没有这样的规矩。”王熙凤气道。

王夫人嗤笑,“我看她是奉命行事,许是素日见惯了你厉害之处,一听你吼他,脑子糊涂,便吓得转头就跑了。不信你问问,打成这副样子了,她到底是认不认。”

吕婆子闻言忙摇头不认,只说自己是传话而已。

王夫人蹙眉对王熙凤:“我也是为你好,便是你罚她,也该先派人去回个话给你家老爷。”

王熙凤听话点头,这便打发人去告知贾赦一声。

王熙凤把王夫人请到屋内后。王夫人便把那株花送了王熙凤。

“这两日正在花期,你和琏儿有兴趣倒可以一起看看,美得很,千万别错过了。”王夫人笑道。

王熙凤明白王夫人这是收下她之前的示好了,特来回礼,遂高兴地把花收下,好好地谢过了王夫人。

王夫人沉吟片刻,看眼王熙凤,道:“我知道有些话不该我说,但你家太太去了,这话也就只剩我能说了,总不能叫老太太cao心去。再者说,你家老爷那边也是在乎的。便是你这肚子,子嗣的事儿。前段日子荣禧堂空着,便有许多丫鬟去找冬笋玩闹。金钏也去了,偶然听冬笋提过一些。这事儿你也该上心,而今你虽要守着继室太太一年的丧期,暂可不愁这事儿了,可你想没想过时限一过,你们老爷会不会变本加厉催你?我劝你趁此时机养好好身子才是正经。”

王熙凤一听这话,脸涨得紫红。她心里是丝毫不怀疑此话的,早前老爷就曾当面bī过她生孩子。

王熙凤便万般委屈起来,“你这两年了我肚皮不争气,确是我的错,他骂我打我便是弄死我,我绝无怨言。平白叫那些下贱的丫鬟说我,算什么事儿。”

王夫人拍拍王熙凤的手背,劝她莫要心焦,“我看你家老爷一时qíng急,随便捡了些重话说出来,也没什么打紧。怕就怕那些下人不知轻重,乱传话,反误了老爷的名声。”

说到底还是大老爷驭下不严,由着那些下贱蹄子侮rǔ她。

王熙凤自觉十分没脸,等王夫人一走,她便坐在屋里,捂着帕子落泪。

平儿忙去劝。

王熙凤便骂道:“我要知道这八面玲珑,百般讨好,周全伺候的下场,是今儿个这样,我宁愿剪了头去庙里做姑子去,嫁什么人,有什么好处!”

“二奶奶,冬笋来传话了。”外头人喊道。

王熙凤一听是冬笋,气得两眼通红,忙擦gān眼泪,喊人进来。平儿生怕王熙凤做什么过激之事,忙端茶小声劝慰王熙凤息怒,毕竟冬笋是大老爷身边得意的大丫鬟,万万动不得。

“老爷说那婆子既然不知规矩,偷听主子讲话,便该打,任由二奶奶处置便是。”冬笋道。

王熙凤应了一声,十分气不顺的看一眼冬笋。

冬笋感觉什么不对,尴尬了下,便想二奶奶既然没什么事儿,她便告辞就是。

“你站住!”王熙凤喊道,转而上下打量冬笋,问她今年多大,家里可有什么人。

冬笋一一回了。

王熙凤又狠狠瞪了冬笋两眼,嘱咐她伺候大老爷的时候,记得谨言慎行。冬笋不解地应承,这才忐忑的告退。回了荣禧堂,她便有些失神,一头撞到了柱子上。

可巧贾赦出来,见这一幕问她怎么了。冬笋深知老爷爱探听消息的个xing,遂也觉得没什么好隐瞒,忙将王熙凤的古怪之处讲给了贾赦。

“你去之前,还有谁去过。”贾赦问。

冬笋:“二太太。”

“之前那个偷听说话的吕婆子,真不是你安排的?”贾赦又问。

冬笋摇头,“我瞧她不是靠谱的人,从没找过她。再者说,咱们府里这些探消息的,都是按照老爷的吩咐,平日该gān什么就gān什么,能听到就听到,从没教过他们去偷听什么墙根。本就不是长久之计!”

“你派人跟着那婆子,等晚些时候看她去哪儿。”

贾赦吩咐完这些,便去了书房。

晚饭前,从邻家轩回来的贾琏一脸兴奋。他到了荣禧堂问了大老爷所在之后,便来敲书房的门。

贾赦正在起糙关于《大周朝闻》的计划,听见敲门声,就把东西先收了起来。

书房里就他一人,他便亲自开门出去见了贾琏。

贾琏见老爷也不许他进书房,忙识趣儿地讪笑,退了两步,然后给贾赦恭敬地请礼。

贾赦听贾琏说是来定省的,稀奇的打量他两眼,带他到了西厢房吃茶。期间有丫鬟来跟贾赦报了晚饭的菜单,贾赦减了两样菜,方打发下去。

贾琏惊诧不已,他知道老爷这段日子是要着素服,日日吃素,万没想到还这样节俭。晚饭竟然只吃两菜一汤便可了,竟比府中有些下人的饭桌还要寒酸了。贾琏再想想自己前段日子不停抱怨饭食的事儿,顿觉得愧疚。

“有什么事儿,直说。”贾赦道。

贾琏想了想,忙站起身,笑着跟贾赦发誓,自己以后一定好好地孝敬他,全心全意的跟在他身后,绝无二话。还请贾赦以后不管有什么脏活累活,尽管jiāo代给他便是。最后他才委婉的提到了邻家轩,表示他也可以帮忙打理。

贾赦示意贾琏去看门口那名小丫鬟,“那丫鬟叫冬菇,她娘生了她之后就去了,爹又被恶霸欺凌,后来病死。是她大哥大嫂养着她,后来他大哥生了几个孩子后,家里越发艰难。她嫂子吃的不好,没奶水,她便主动托人来荣府卖了身,就为贴补家里的兄弟。”

“身世倒是挺凄苦的。”

家里不苦,谁会把孩子卖身到这地方为奴,府里的下人像冬菇这样的太多了。要悲悯的话,他只怕都没工夫吃饭了。贾琏不以为意,不过为了迎合贾赦,才随便感叹一嘴。

贾赦重重放下茶杯,冷盯着贾琏:“你只看到她身世了?人家才堪堪七岁的年纪,便有如此心xing儿,懂得自己动手挣钱养家的道理。你呢,年纪快是她三倍了,可曾全然凭着自己的本是挣过一文钱?”

贾琏本yù辩驳,他这些年也没少办事儿。可想想哪一桩不是靠着祖宗的基业?竟真没有一文钱是凭自己本领赚的。贾琏立刻臊红了脸,垂着脑袋,尴尬的不敢看贾赦。这么比起来,他的确连个七岁的小丫鬟都不如了。

“你今天忽然这般跟我献殷勤,我心里有数,你该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才会如此卖儿巧。”贾赦见贾琏要张口,立刻阻止,“你不用解释,我也不想听你的借口。你要真想有出息,想让我看得上你,就先做几件让我看得上的事儿。”

贾琏乖乖点头应承。

冬笋这时候进门了,凑到贾赦耳边嘀咕了两声。

贾琏便要告退。

“你站住,回去跟你媳妇儿说,吕婆子是她姑母的人,此刻她人正在东院儿报消息。”

贾琏愣了愣,他虽不知道是什么事儿,但总觉得这该是什么重要的事儿,应承后忙回去告知王熙凤。

王熙凤还在怄气,听了贾琏这话,用尚还红肿的眼睛看贾琏:“你说得真的?”

“老爷这么说。”贾琏无辜道。

王熙凤二话不说,就叫人捧起那盆月下美人,立刻就带着人去王夫人院。

她往里走的时候,正好看见吕婆子打前头过来。吕婆子远远看见王熙凤跟见了鬼一样,离开转身往后跑,要躲起来。

王熙凤气得笑起来,转身推掉丫鬟手里捧得那盆花。盆碎了,连花带土都洒落在地上。王熙凤气得狠踩了几脚,也不需要去找王夫人分辩什么了,转身就走。

吕婆子躲在了树丛后,眼见着王熙凤去了,才悻悻出来,蹑手蹑脚地来瞧了眼王熙凤踩得东西。一看是王夫人送的花,她大感不妙,自己冒失撞见王熙凤的事儿若是被王夫人知道了,她肯定就没活头了。吕婆子看看前后没人,赶紧就用脚把土和花盆的随便往路边踢,然后把那株踩烂的花折一折,塞到自己的袖子里藏起来,然后匆匆去了,依旧回到大老爷的院内当值。

冬笋看见吕婆子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忙来告知贾赦。贾赦便暂且留着了,将来或许还能用上这婆子。

王熙凤这下总算看清楚了,才刚王夫人好心调和劝她的那些话,其实都是在挑唆。那冬笋或许根本就没说过自己的坏话!

王熙凤气得眼泪直掉,她万没想到她尚还惦念不已的姑母,竟然会这般无qíng地算计她。

贾琏见她这样,忙问经过,听了也气得跳脚,“你就该去跟她说清楚,也闹得她没脸!”

“怎么说?我没抓个正着,她保不齐还会拿什么借口搪塞我。她毕竟是长辈,回头再闹个头晕脑热,反倒成了我的不是了。用不着说清楚了,我心里有数,她心里有数,便罢了,以后断不要往来最好。”王熙凤道。

贾琏点点头,觉得也是这个理儿,遂好好安慰王熙凤。

岂料第二日,王夫人竟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热络地跟王熙凤闲聊。王熙凤未动声色,转头叫人一查,方知道那吕婆子竟然没胆量告诉王夫人,而今一直做着缩头guī。

王熙凤想想如此也好,她也不说,倒看看王夫人能装到什么时候,还想利用她什么时候。别叫她抓着机会,不然一定叫她狠狠吃一次亏。

这一日,王熙凤正在料理家事,忽听说姊妹们来了,忙叫人准备吃食招待她们。

黛玉等在她这儿聊了几句后,便都散了,唯独元chūn留下似有话跟王熙凤说。

王熙凤让她坐,“大姐有什么事儿尽管说便是,我又不是外人。再说我们之间跟那些姊妹比,还进一层,毕竟你母亲是我的亲姑母。”

元chūn点了点头,她也这么觉得。王熙凤既是她的亲表妹,又是她的堂弟妹。她以前在宫中的时候,她母亲也常在信中提及王熙凤的可靠得用之处,遂她也很信任王熙凤

元chūn客气几句后,便把心里话如实吐露给了王熙凤。

王熙凤点了点头,顺茬附和道:“你不愿去参加齐王府选妃也qíng有可原,那地方比皇宫差些什么,再说那老太妃就让你做个庶妃,显然瞧不起咱们,何必自取其rǔ。”

“要做就做正妻,就是续弦的也可。”元chūn红着脸道。

王熙凤见她有害羞之状,恍然大悟,“莫不是你心中早有人选?是谁,快和我说说。”



第39章 第一狗仔

元chūn脸红了个透,拽着王熙凤的胳膊,羞涩的摇头,做小女儿态,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

王熙凤机灵的转着眼珠子,推了推元chūn道:“这种事儿闹出误会来,可不是顽的。这又没有外人,咱们姐们儿之间还有不可jiāo心的事儿,痛快说给我听听!我倒真想知道,哪家的男人配做我们荣府的东chuáng快婿。”

“我掏心掏肺了,你却玩笑我。当我没说,走了。”元chūn说罢便起身。

王熙凤儿忙笑着拉她回来,“说的好好的,瞧你。那让我猜猜,续弦……”

王熙凤故意拉长音,观察元chūn的表qíng。元chūn害羞得不行,眼神里还带着雀跃,一看就是动了chūn心,真喜欢上人家了。

王熙凤想都不用多想,立刻猜出她所言的人是谁了。元chūn刚回家没多久,见的人都是有数的,除了亲戚朋友,便只有那位身居高位还尚未续弦的大人了。

“哟,我心里真想出来一个。那身份必定配得上咱家,还是高攀了呢。你想的是不是我想的,就是近日才来的那位?”

“我走了,再不来这里!”元chūn立刻捂着脸跑了。

王熙凤笑着喊她两声,见人真离开了,才敛住脸上的笑。

平儿过来奉茶,问王熙凤:“大姑娘难道是看上了宋大人?”

王熙凤冷笑,“宫里头出来的人心气儿就是高,痴心妄想!”

论官品、人品、样貌,还有家世,人家样样出挑,便是随便捡一样出来,都足够配得起家世相当的姑娘了,她有什么!更何况宋大人才智双全,虑胜千人,又多年没有续娶,眼界必定高,怎不可能瞧得上她。

王熙凤用“痴心妄想”四字说她,绝不夸张。

不过元chūn也是jīng明的,不论她怎么引诱她,愣是没把那人的名字说出来。反正而今真真假假都是她自己猜得,若自己真傻得为她出头,回头事儿若是不成了,只怕还是要诬赖到她身上。

真不愧是母女,元chūn这心思比王夫人差不了多少。

王熙凤庆幸自己受了大老爷的点拨,及早醒悟过来,不然她早晚得被这对母女坑死。不过既然元chūn存着这份儿痴心妄想,她何不顺势利用回去,好好叫她们母女吃一次亏。

下午,王熙凤被贾母叫去打牌,还有有王夫人,元chūn,李纨。牌打了一半,老太太挤一挤眼睛,似有些乏了。王熙凤等忙丢了钱出去,假意耍xing儿说不玩了。

“我的钱都是活得,一个个都自愿往老祖宗的口袋里蹦,不肯在我这多待。可行行好,少玩儿几把,让我少几天吃糠咽菜的日子。”

贾母笑得合不拢嘴,指了指王熙凤,“就说她是人jīng儿,输了点便不肯多玩了。”

王夫人温温地附和,放下牌,转头喝起茶来。

元chūn望一眼王熙凤,和她四目相对之后,元chūn便托辞离开。

王熙凤暗观王夫人神态,看似没什么异样,转而对贾母道:“大姐的婚事本不该我cha嘴。不过齐王府那边儿的态度,着实让人心寒。要我说,咱们家姑娘哪样不好,找个没儿子的人家续弦做正室,也比这样白白受委屈被人小瞧了qiáng。”

王夫人看一眼王熙凤,心下有了思量,她没说什么,转而看向贾母。

贾母沉吟片刻,蹙眉道:“你说得不无道理,这做庶妃必然是委屈了咱们姑娘,抹脸面的事儿咱们不gān!先看看再说,若是那边改了口,答应能成侧妃,也可考虑。”

“老祖宗明鉴。”王熙凤笑了,转而解释自己也是好心为元chūn着想,若是有说错的地方,还让贾母和王夫人别介怀。

贾母推她到一边去,乐道:“凤辣子今儿被什么附身了,竟跟我们客套起来。”

王夫人也道:“是,我们都知道你好意,不必如此客气。”

王熙凤听了这话便不多言了,和贾母聊起贾赦在外头开书肆的事儿。

贾母一听,问是不是真的,而后又骂贾赦是胡闹。王熙凤便同贾母隐晦的提了提那书肆十分赚银子。

贾母至此才住嘴不说,一脸纳闷的模样,“他还会做生意了?”

“这开书肆可比一般的厉害呢,只做文人的生意。”王熙凤解释道。

贾母满意的点点头,叹贾赦的确有些出息。“原来他之前在账房领银子就为做这个,怎的不和我们说清楚,害我们都误会了他。”

“我猜老爷当时因吴新登的事儿给气着了,便想着就是说了能有几人信他,倒不如先做出来,让大家亲眼瞧着实在。”王熙凤明里暗里都在夸贾赦。

贾母听得挺满意,毕竟大儿子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ròu。他出息了,做母亲的也该开心的。

王夫人特意看了眼王熙凤,见她眉飞色舞还有意继续说,心里便有点不舒坦,但而今当着众人的面儿,她是没有半点胆量去说大房的坏话了。总之惹不起,便躲着,虽也托辞去了。

王夫人出了门,就转路到元chūn的住处。

元chūn正闷头绣花,听母亲来了,忙把放下手里的东西,笑着迎她。

“绣什么呢?”王夫人问。

“莲花。”元chūn害羞地将她只绣了几片花瓣的莲花晾给王夫人看。

“手艺倒是jīng进了不少,没给你娘丢脸。”王夫人叹道。

元chūn应承:“许多针法是我在进宫跟嬷嬷学得,外面学不到。”

“难为你有心,肯如此上进。”王夫人顿了顿,然后盯着元chūn的眼睛道,“你琏弟妹怎会突然提续弦的事儿,想必是你说的了。”

元chūn被吓了一跳,忙跪地否认自己不敢,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王夫人忙把她拉进怀里,“我知道你gān不出这样的事儿,不过随口试试你罢了。”

元chūn被哄着止了泪,心里终究不舒坦,垂着脑袋不说话。

王夫人拍着她的后背,自己也难受的流眼泪下来。

“咱们二房今时不同往日了,你大伯父而今什么样你也该清楚,你舅舅又出了那样的事儿。怪为娘姓王,才会连累了你们跟着受委屈。而今你年纪也不小了,议亲的事儿自该慎之又慎,这种时候万不可传什么不好的名声出去。你的婚事你只管放心就好,母亲定然会瞪大眼睛给你挑个顶好的人家,不让你受委屈。”

元chūn闷闷地点点头,抿着嘴,终究是不敢将心里话讲给王夫人听。送走了王夫人后,元chūn便独自一人郁结地坐在窗边,看着窗外廊上娇嫩的兰花随风摇摆,心也跟着打颤起来,垂泪不止。

抱琴看着姑娘这般光景,心疼不已,劝慰她卧榻休息。

元chūn听话的躺下来,也睡不着,便想着之前让抱琴托人买的那本书来。

“快拿来与我看看。”

抱琴看看左右,才去柜子里仔细翻出早前藏好的书,递给元chūn。

元chūn摸了摸封皮那四个字儿,念了声“邻家秘闻”,便翻阅起来,前头的故事她早听过了,根本没什么兴致。直接翻到后面,看那个人的故事。

元chūnqíng不自禁地用她的纤纤细指按住上头的名字,虽然字不同,但音相通,也叫她禁不住心跳加快起来,想起自己初见他的qíng形。

当时隔着屏风,她听姊妹们切切私语,说他如何好,便壮着胆子偷偷瞥了。终究只见了他侧影一眼,却惊为天人。从那一刻起,元chūn就发现自己眼里便再看不到其他人了。那一眼留下的样子便跟着了魔似得印在她脑海里,令她至今反反复复不停地想。

其实元chūn早在宫里的时候,就听过一些关于他的传言,都是讲述他如何厉害的。元chūn一直以为是有心人为了讨好皇后,故意夸大其词罢了,遂那些小宫女们红着脸议论纷纷时,她淡然处之,从没拿此当回事儿。她进宫这七八年来,那人也去过皇后娘娘的chūn和殿几次,但皇后娘娘从来只叫太监去伺候,宫女都极少用,更不会把她们这些女史带在身边。故而元chūn这些年在宫里,除了听到一些关于他高升的消息外,并没有真正见过他。

而今想来竟有些后悔,早知他会是这样的人物,她当初宁愿自降身份,跟着那些小宫女们在chūn和殿外偷偷地望上他一眼。至少她现在会多一样景象回忆,而不是只有在贾母那里的惊鸿一瞥了。

“姑娘,外头都在传送宋大人有断袖之癖,是不是真的?”抱琴禁不住担忧问。

元chūn嗤笑:“休要听那些人胡言,张侯千金怎么死的我最清楚,有皇后派去的太医亲自诊断为证,根本跟他没gān系。至于来往雅风馆,对男人来说又算什么,远了不说,咱府里就有,当不得一回事儿。”

抱琴应承,遂不多言了。

王夫人从元chūn处出来之后,心里还计较王熙凤所言续弦之事,便打发周瑞家的捎话,让王熙凤来这一趟。

王夫人等了好些时候,才见周瑞家的领着王熙凤姗姗来迟。

不及王熙凤言语,周瑞家的便道:“二奶奶那里今日回话的人多,适逢秋收大事,又耽误不得。”

王夫人面上憨厚的点了点头,眼睛却不满地瞪了周瑞家的一眼,而后笑着让王熙凤坐,问她:“你忽然在老太太那儿你提你大姐的事儿,可是另有什么想法?”

王熙凤刚贿赂过周瑞家的,已然知道王夫人曾去了元chūn那里。眼下既然元chūn不认,那她也不认,摇头只道是随口说说而已。

王夫人笑:“跟我你见什么外,你没嫁进贾家的时候,我跟你便就是一家人了。”

王夫人的言外之意,王熙凤该要念着这份儿亲qíng。况且当初她若非她从中撮合,以王熙凤的条件哪会嫁给国公府的长房嫡孙。

王熙凤心里只有冷笑,面上却言笑晏晏,拍胸脯发誓自己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并不知道什么其它。

王夫人哼笑两声,没想到王熙凤而今倒是油盐不进了。续弦那事儿,王夫人是有心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但她不想从元chūn嘴里听到,本来是想着让王熙凤出头,谁知她这会子跟自己竟装起傻来了。

“我当你有什么人选建议,原不过是胡嘴一说,罢了罢了,算我多心,你也忙,快回去管家吧。”王夫人落下脸来赶人。

王熙凤忙垂首行礼,假装看不见王夫人的脸色,转头便退下了。

周瑞家的不解:“若是老太太能把把齐王府侧妃的事儿谈下来,便是莫大的体面,什么续弦能比得过这个。太太又何必cao心琏二奶奶浑说什么。”

“确有一桩续弦的亲事,比齐王府的好百倍。”王夫人蹙眉道。她的心思已然被王熙凤的话撩拨起来,偏偏王熙凤就跑了。

周瑞家的恍然大悟,“太太莫不会是说那位姓宋的大人?”

“住嘴!这话可不能乱说。而且这件事并不好办。”王夫人整张脸都愁苦起来。

周瑞家的也明白,这人选是一顶一的好,但就怕高攀不起。中间也没个人能说和,大老爷倒是跟宋大人的关系不错,不过凭着大老爷跟二房的关系,估计是万万不可能张嘴帮这个忙了。

王熙凤回来后,思来想去,便打发平儿去跟冬笋传话,先把元chūn的意思告诉老爷一声,也权算是她给老爷卖个好。

……

大理寺卿包庇属下刺杀证人一案,令皇帝彻底警醒了,原来朝廷的贪官都是蛇鼠一窝,朋比为jian。他险些因错误的判断,而白白毁了贾赦当初费心的调查取证。

皇帝随即念起贾赦这次布置消息网用钱的事儿,他好像没有听人提到过,便顺嘴问起身边的掌事太监。太监摇头,表示贾赦并未呈奏有关任何花费的奏折。皇帝命人细查之下,方知贾赦这次下地方一行竟然是自掏腰包。

皇帝恍惚了会儿,才缓过神来,不禁为贾赦牺牲自我的行为而感到震撼和感动。多少年了,他鲜少见到有如此一心为国,且不图名求利的大臣。那些在朝堂上日日喊着鞠躬尽瘁,万死不辞的官员们,背地里却gān着偷盗朝廷财物,藏污纳垢,颠倒黑白,鱼ròu百姓的恶事。一个个口腹蜜剑,说什么先天下忧而忧,一到有升官机会的时候,都抢破了头皮争着上。真要有什么吃力不讨好的活儿的时候,又一个个往后退,成了缩头乌guī。

皇帝为自己有这样的满朝文武而戟指怒目。而今,他也更得幸自己遇到一位良臣。

皇帝立刻命人秘密从国库调出十万两银子,趁夜色即刻送给贾赦。

大半夜,贾赦刚睡着就被叫醒了,说外面有人秘传圣旨。贾赦聆听口谕后,便发愁那些已经运到荣府后街的一箱箱银子。

皇帝这是抽哪门子的疯,就算给钱好歹提前告诉他一声。这会子趁着夜色送来又如何,他没处放钱。荣府是安全,但这么大笔银子一般入府,势必立刻就被人发现。邻家轩和京外印坊倒是可以放,却不安全。

十万两,可不是小数目。

贾赦便和密卫商量着,能不能再放回国库去。大不了他以后用银子的时候,跟皇上打招呼。

密卫不肯,“圣上料到你不肯要了,他说这钱是给定了贾大人,以后便于贾大人随时随用,可免去上奏办手续的麻烦。圣上金口玉言,钱定然是还不回去了,还请贾大人尽快找个地方安置,让属下们在天亮之前把钱平安运送完毕。”

“我想想。”

贾赦转即命人牵匹马来。

他就骑着马走在前头,让运银子的队伍跟着他去宋府。

“大人要把钱送到宋大人府上?”

贾赦:“嗯。”

眼下也就只有宋奚的府邸合适了,安全又能保密。而且以后拿钱的时候,就从他手上取,也可以当成一种监督了。回头哪天皇帝计较起这笔钱来,他还能有个人证明。

密卫点点头,也便不多问了,到了宋府,敲了门,就把一箱箱银子安全送进宋府的库房后,而后他们就gān脆利落的告辞了。

宋奚穿好衣裳,便徐徐踱步而来,果然见到贾赦在此,不禁笑问:“

你这是想拿钱贿赂我什么?”

“可巧了,今儿个刚有一件新鲜事儿。你要是愿意,我愿舍下这十万两。”贾赦神秘一笑,看着宋奚。

“必然不是好事。”宋奚伸手,示意贾赦去他房间喝茶。

从库房往他院子方向去的时候,路过一处院落。因随从们高高地挑起灯笼照着四周,便把附近的院落也照亮了。贾赦余光一瞟,便见那院子里开满了月季和jú花。但院子里的所有屋舍都是黑漆漆的,看起来应该是没有人住。

“这就是那位张侯千金生前的住所。”

不及贾赦问,宋奚便先解释了。

贾赦看那些疯长着枝条已经延伸到路上的花花糙糙,忽想起之前黑猪的话来。他说宋奚妻子在死前几日,宋府曾大量运入过花糙,原来是为了布置这院子。

宋奚继续道:“她生前爱花,死前几日尤甚。我也没管这些,都是她爹娘再此照看,随着她的心xing折腾。倒是人走了之后,张侯爷来跟我致歉,说要把这院子恢复原貌,我想想这院子本也没什么人住,便就罢了,至今就如此荒废着。每年倒是有丫鬟来打扫整修两次,却也拦不住这些徒长的花花糙糙了。”

贾赦点点头。他到宋奚屋子坐下后,便gān了一碗茶。他刚刚折腾了一遭,真有些口渴。

“你刚说的新鲜事儿是什么,还没说与我。”宋奚端坐在桌边,恰好在贾赦对面。

贾赦放下茶杯,端详起宋奚来。他穿着一身玄色便服,腰间除了系一条玉带,什么都没装饰。看来这厮刚刚特是睡了,因急着来见他,都没顾得上拾掇。

“你看我衣服作甚?喜欢?回头让人也给你做一套?”宋奚道。

“没,就是瞅瞅眼下这位宋大人是多出色。”贾赦叹一句,再没说后话了。

宋奚是何等jīng明,立刻就明白他话里蕴含的意思,“你以前可没这样的感慨,说罢。”

贾赦看没外人,便道:“你也不是多嘴的人,说出来倒也gān脆。是有人中意你了,将来必然会有人想法子折腾我撮合你们。你什么样我清楚,可还是该跟你说一声,你提前给我个准话,省的我回头烦你。”

荣府什么qíng况,宋奚一清二楚。此刻他也大概能猜出贾赦暗指的人是谁,摇头表示他毫不感兴趣。

贾赦笑了笑,敲敲桌,使唤宋家的丫鬟赶紧给他换茶。

宋奚:“你倒不客气。”

“是你待客不周,不过鉴于你帮我存银子的忙,我就不嫌弃你了。”贾赦道。

“你不嫌弃什么,”宋奚目光突然凝结,直直地落在贾赦身上。

贾赦被宋奚的目光瞅得不自在,转头躲开了。

待丫鬟上完茶后,宋奚忽然起身,轻捏着贾赦的下颚,把他的头转了过来。“是不嫌弃我么?”

贾赦啪地打掉宋奚的手,瞪他:“年后给你消息。”

宋奚恍惚了下,转而反应过来贾赦的话,双眼带亮,蕴含惊喜地看着贾赦。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若耳朵聋了,就该找个人好好治治。”贾赦一笑,便对宋奚告辞,拂袖潇洒去了。

宋奚屹立在原地,目光灼灼地望着贾赦的背影,直至消失于夜色不见,他仍回不过神儿来。蓦地,他靠在门边,嘴角噙笑,表qíng半惊半喜。

再转而,他便开始患得患失起来,比如还没等到年后,贾赦便对他失望了该怎么办。该好好反思,怎样做一个不被他嫌弃的人。

宋奚一夜未眠。

但一大清早儿,宋奚便神采奕奕的去上朝。今天是大朝日,他又见到了贾赦,便笑问他昨夜休息地如何。

贾赦拿冷淡的目光扫他一眼,百无聊赖道:“极好。”

“那就好。”宋奚笑了笑,便跟贾赦接着道,“晓得皇上昨夜为何突然对你那样么?”

贾赦看他。

“估摸是大理寺卿一案的奏本他才看见。”

贾赦恍然明白了,原来皇上给他钱是宋奚多嘴的功劳。

宋奚:“国库的银子多得是,不用白不用。你喜欢你就拿着,你若觉得拿着烫手,就去赈济灾民,肯定比朝廷拨款更有效果。”

贾赦明白宋奚话里暗讽的意思,赈灾银钱层层剥削,到百姓手里自然是寥寥无几了。下次别叫他遇见这事儿,否则一准彻查,把那些贪灾民救命钱的官员全都揪出来。

“钱我会叫人好好记账,保证每一文钱都花在刀刃上。”贾赦表态道。

宋奚笑,转而把袖子里的一把钥匙递给贾赦,“这是宋府库房的钥匙,随你去取。”

“里面有你的钱没有?”贾赦问。

“没有,都是你的钱。”宋奚肯定道。

贾赦gān脆地接下。

下了朝后,宋奚和贾赦都被皇帝留下了。

皇帝表示大理寺卿一案处理地好,同时对于是否还牵涉到其它官员表示了忧虑,遂让贾赦和宋奚共同彻查,以确保此案再没有同党。

“朕已经随便找了个由头,今天下午就让刑部将在押的大理寺卿转jiāo给京畿府看管。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查清楚这件事。”

二人双双领命,方告退。

宋奚随即和贾赦商议,下午就在京畿府碰头。等大理寺卿一押送到位,他们俩就一同审问。

贾赦应承,便急忙跟宋奚告辞。

“你这么着急,要去哪儿?”

“齐王府,过两日老太妃做寿,齐王便在今日邀请百官在他府上赛诗贺寿。听说博得头筹的还有什么玉佛像做奖赏。”贾赦道。

宋奚嗤笑:“就你,去赛诗?”

“别瞧不起人,我也准备了一首。”贾赦从袖子里掏出来,给宋奚看。

宋奚读了读,“尚可,不过这诗到底有些小家子气,倒不像是男人作得,更不可能是你作得。”

“我也没说是我,求人帮的忙。”贾赦把诗拿了过来,念叨两遍,塞进袖子里,结果还是记不住,就要重新翻出来看。

宋奚看不下去了,张口重复了一遍。见贾赦惊诧的看着自己,以为他没记住,便又重复了一遍。

“你真……过目不忘?”贾赦问。

“没有,只是用心看的东西才会记住。”宋奚解释道。

贾赦无语了,他知道宋奚只是一般xing的作答,但他真的忍不住会觉得他像是在炫耀。这人设不科学,完全违背了自然界的发展规律。贾赦仰头看了看天,叹口气,走了。

贾赦到了齐王府后,便在小厮的指引下去,去了齐王府的后花园。他见过齐王之后,也没被齐王看在眼里,就被打发到一边作诗去。

已经有许多官员聚在此,品级高点的,都在围着齐王身边讲话,低点的则三三俩俩凑在一起,在桌案附近提笔琢磨诗句,似乎都想要弄个最出彩的出来,以博得齐王的关注。

这位齐王爷,今年才堪堪二十四五的年纪,在吏部领职,掌管四品以下官员的考绩、升降事宜。故而他一发话,肯定有许多小官来迎合了。幸亏当下在场人多,贾赦便显得不怎么起眼了。正好贾赦也不想太醒目,就在边边角角站着,顺便观察齐王府的环境。待他纵观了全场后,还发现了一个熟人,贾政。

贾赦赶忙退后,免得贾政发现自己,回头被他缠上了可不好办事。

贾赦对一件事早就觉得奇怪。便是这齐王爷若有不举的毛病,老太妃又在,作为母亲她不可能不关心儿子,给他请大夫治病。偏偏齐王府鲜少有请太医的记录,贾赦便猜测这大夫很可能在王府内。

他还是使用老招数捂着肚子喊疼。

猪毛忙跟王府的管家道:“我家老爷的肚子怕是要破了,是老毛病了,你瞧王爷和尚书大人聊得正高兴,这点小事儿实不好打扰。你府里可有大夫?”

管家愣了下,就见贾赦闷头缩成一团,忙应承道:“是有一位大夫,但却是专给我们王爷瞧病的。看这位大人实在是难受,今日便破例一回,请孙大夫来给你家大人看看。”

贾赦点头,便让随从们搀着他,跟那管家去了。

穿过一片竹林,七拐八弯到了一处十分僻静的院落,便远远地闻到了一股药味儿。这么偏僻的地方,齐王府又是极为等级森严的地方,难怪猪毛发展的那七名内线没发现。

管家给贾赦引荐了孙大夫后,便嘱咐下人照看贾赦,他则要回去继续照看诸位大人们。

贾赦打量这位所谓的孙大夫,竟然穿着道袍,他住的房舍建的也跟道观风格差不多,正房内是个大炼丹炉,院内东边则拍着一排灶台,上面有正熬药的砂锅,有几个小童正在灶台前看火。

贾赦早在腋下夹了一块玉石,这会儿便伸出那条胳膊给孙大夫。

孙大夫给贾赦把了脉之后,便蹙眉不已,“大人的脉象虚虚实实,似是疑难杂症。”

“真的么?我说我这肚子怎么时常莫名的痛起来。原来是有了怪病,大夫你快好好给我看看,用什么法子治一治。”贾赦又主动伸手,示意孙大夫再给他把脉。

孙大夫捻了捻胡子,摇头,“大人的病老夫已经看得很清楚了,不需要再诊。此病你若是不及早治疗,只怕会腹痛越来越加剧,挨不了几年就……唉!”

“这位大夫你可不要乱说啊,我这病虽然太医也没看出个好歹来,但说不至于影响xing命。你为何这般咒我?”贾赦故作气愤地问。

“我在这齐王府做了八年的大夫,专门给老太妃和齐王爷瞧病,你还能高贵过他们去?你说我可不可靠。若不信,你便走吧,被再来找我。”孙大夫话毕,便是一副高傲之态,拂袖要走。

贾赦忙叫人拿出一锭金子给孙大夫,“王爷信任的人,那必定是高人了。今日倒是我的福分了,能有缘和孙大夫相见。有劳孙大夫帮忙,快开一剂药除了我这怪病。”

孙大夫看一眼那锭huáng金,斯文的推回给贾赦,“我这暂有止痛药丸一颗,你且先服下。至于以后,等你服药后觉得好了,再说吧。”

“别啊大夫,以后我也不能常来王府,该怎么见你。”

“每月但逢六,我都会出去买药。你只需要在城北的宝福药铺等我便是。”孙大夫神秘兮兮道。

贾赦忙点头,抓了药丸,转而让猪毛端水来。猪毛手脚不利索,把茶壶给弄碎了。孙大夫忙去瞪了猪毛一眼。

贾赦就忙捂住嘴起身出去,喊着药丸难吃,叫人去找水。喝了水之后,便转过来谢过孙大夫,至于那锭金子他也不收了,权当是赔茶壶的钱,另叫人留下一百两银票,是作为孙大夫药丸的谢礼。

孙大夫笑了笑,没收钱,倒有小童代为来拿了。他随即甩着手里的拂尘,命小童送走了贾赦。

贾赦再不多留,当即就告辞,带着人离开了齐王府。午饭贾赦在邻家轩用了,期间方正路还来问贾赦关于《邻家秘闻》第五期广告的事儿。

方正路:“第四期印了三家商铺后,最少的一家盈利竟比以前翻了一番。首饰铺子最多,这三月竟比以往多挣近一千多两。这事儿传出去后,许多商铺都知道了,闹着也要做。还各自争起了价码,最高的出到了五百两。”

“第一页三百,中间页二百,最后页一百。以后就按照这个数,不能再高了。跟他们讲明利害,这事儿有风险,未必一定会赚钱,要签契约。”贾赦嘱咐道。

方正路表示明白。

贾赦想了想,接着道:“只跟那些富商做,别叫那些穷困的冒这个险。”

方正路点点头,接着道:“夏家的桂花局也要在这上头做,给么?”

“还是那句,讲明利害,他们若愿意就做。这些钱也不会用到别处,回头都送到穷人乞丐的手里。”贾赦道。

方正路便建议贾赦把去处说一下,这样会惹得人敬佩不说,也不至于叫人眼馋。

“不要说,就怕时间久了,会在百姓中声名太过,引得朝廷忌惮。《邻家秘闻》至今的名声已经够了,不需要再多。钱会以朝廷的名义捐,至于那些眼馋眼红的,就随他们去吧,咱们挨点骂不算什么,能帮助到穷苦百姓便就行了。”

方正路忙对于贾赦行大礼,佩服贾赦的周全思虑,更万般敬佩他不为名,只一心甘为百姓付出的品行。

“别把我想太好了,谁说我不为名了。你当这些事儿做了之后,朝廷会看不到,皇上会看不到?到时候我得到的只怕会比这多,而且会更安全。”贾赦解释道。

方正路连连鞠躬:“那晚辈便更加学习到了。”

“罢了,不和你闲聊了。”

贾赦见时候差不多,当即就赶往京畿府,准备和宋奚一同审理大理寺卿的案子。

他到了京畿府不久,还没等来宋奚,便见黑猪颠颠地跑来,粗喘气和他说薛家来荣府了。

“薛家?金陵薛家?”贾赦见黑猪点头,转而又问,“怎没人提前告知我?”

“别说您了,便是二太太也才收到消息。说是原本打发提前来送信的人在半路上遇到了意外,故而耽搁了。”

“知道了。”贾赦倒无所谓,薛家和王夫人而今的状况一样。都是砍了翅膀的苍蝇,飞起不起来了,最多也就趴在地上嗡嗡两声。便如王夫人,她断然没胆子直接和他产生冲动,最多便像之前那般挑唆一下王熙凤。可有什么用呢,荣府里头的人而今都在他掌握之下,翻不出大波làng了。眼下她那些小动作,贾赦根本懒得cao心,让王熙凤去挡着就足够了。

这时,宋奚来了,他带了个表qíngláng狈地衙差进门。

贾赦特意扫了眼那衙差的衣着,不是京畿府的,是刑部的。

宋奚冷淡着一张脸,目光严肃地跟贾赦道:“大理寺卿刚死在了刑部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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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一狗仔

“又是毒死得?”贾赦问。

宋奚摇头。

贾赦当即同宋奚一起去了刑部大牢。二人进大牢时,并没有提前叫人通报,故而一进门就听见牢里头有人说话发牢骚。

进了牢门后,先是守卫室,然后是刑讯审问室,朝东拐就是第一排牢房。有几个看守现场的衙差就在此处。

现场还保存较好,除了起初发现第一个进去查看伤势的衙差外,没有第二人进入现场。刑部的相关人员和大牢的牢头都忐忑的等在外头候命,刚刚才随宋奚贾赦一通入内。

大理寺卿是死在牢里靠内侧墙的位置,腹部cha了一刀,血染满地。据第一发现人说,他查看的时候尸体还是温的,但人已经没气儿了。

贾赦看眼尸体,又问仵作验尸没有。仵作方站出来表示还没有。

宋奚观察了一下现场,地面上除了一些稻糙,和一个水碗,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宋奚让仵作先去验尸,然后命柳之重审查统计大理寺卿死亡前后这段时间大牢内守卫以及来往人员的名单。

宋奚而后问贾赦对大理寺卿的死法怎么看。

“看起来像是自尽。他坐的位置距离牢门这么远,别人拿着一把短匕首是刺不到的。便是在门口被刺入再回到他所在的地方,地上应该有滴落的血迹才对。刚刚我们一进牢房,就能听见里边的说话声,如果他是被人刺杀,按理说应该会喊人,那些守卫不可能听不到。”贾赦说罢,就问检查尸体的仵作有什么发现。

仵作表示除了明显致命伤口外,尸体脸上似乎有泪痕,眼角有黏连,眼周微微发肿,应该是哭了许久。

贾赦赞许看一眼宋奚,他这个仵作找的还不错。贾赦再去询问牢头,得知大理寺卿自住进来以后,qíng绪虽然偶尔bào躁,但多半的时间是安静的,并没有哭啼的习惯。

贾赦随即让仵作再验一下地上的那个水碗里是否有毒。银针□□去后,立刻就变黑了。

二人随即就出了刑部大牢。

“这事你怎么看?”贾赦问。

宋奚冷冷淡笑了下,讥讽道:“人死了倒好,你我都不用审了。”

“对,皇上问起也是刑部的责任,咱俩摘得gān净。”贾赦附和道。

刑部官员们一听这话,吓得个个打哆嗦,连忙意yù跪地苦求两位大人留qíng。

“若想活命,还在这位置上呆着,便好好地敦促你们的属下,让他们仔细想清楚近来牢房可有什么异样之处。一会儿柳之重问话的时候,事无巨细的说!案子查清楚了对你们都好,于我们却没多大gān系。”

宋奚含笑转眸,风轻云淡的说着,倒把现场的这些刑部官员迫得更怕了。众官员们忙应和,这便四下散开,各自去bī问属下们,再让他们拼命地好好想一想是否有其他线索。

宋奚:“你确定他是自尽?但为何那碗水里还会有毒?”

贾赦:“不是我确定,是目前看来最大可能是如此。但他却不是自愿的,是被人bī死得,所以死前才会那么害怕的哭了额很久。至于那碗水,我看八成是bī他自尽的人担心他没胆量自杀,便留了后手。”

“一计不成还有一计,”宋奚眼眸yīn翳,“此事必定是有同伙儿了。”

“而且这位同伙必定是以什么相要挟,bī他不得不选择去死。一般都是抓家人之类的软肋。你调查一下,便能知道他自尽的缘由了。”贾赦道。

宋奚应承,立刻安排属下去调查,又叫人把大理寺卿的死通报给皇上。二人皆觉得皇帝这次的事儿,必定会惹得龙颜大怒。如此倒好,惹得了皇帝重视,便势必要彻查此事了。

“用你消息网的时候到了。”宋奚叹道

贾赦:“这种刺杀人的丑事儿,谁会到处乱说,必然查不到。且毫没头绪的乱查,到处刺探人隐私,也不是我建立消息网的初衷。”

“有区别?”宋奚问。

贾赦:“我的消息网只用在于发现问题,及时上报,主要起监督作用。你指的那种事毫无目的刺探,需得大量的密卫和大内高手才能做到。”

宋奚笑了笑,附和贾赦。他说什么都很有道理。

“能够威胁使得大理寺卿自尽的人物,必定身份显赫,保不齐还是皇族,哪里是我下面这些三教九流的小人物所能招惹的。不是我不想做,是这件事我没能力担,估计你可以。”贾赦道。

“难得你认可我一回,罢了,这件事我回头会主动跟皇上请命。”宋奚冷冷地眯起眼睛,看来他不得不彻查了,怕只怕真相会令人心痛,皇帝到最后反而会后悔了。

贾赦:“那就多谢了,不然我自己解释也行。”

“你太客气。”宋奚拍了下贾赦的肩膀,便去了。

大理寺卿一案便是他不进宫,皇帝也必定会召见他,不如尽早去陈qíng。

贾赦还等候在原地,见那仵作出来之后,贾赦忙唤他过来。

贾赦从袖子里掏出一颗药丸来,让仵作帮忙看看是什么东西。

仵作闻了闻,然后道:“还要看服下后症状如何,才好准确判断。”

“你叫什么?住哪里?”贾赦问。

“下官魏清东,住在城西蔡家巷内。”仵作忙回答道。

“你先拿回去验看,想看症状的话,可以找些老鼠试试。当下就这一丸,你省着点儿用。回头若还能弄到,我再给你送去。”

贾赦嘱咐完,便回了荣府。

薛家刚到荣府没多久,正在老太太房内热闹。贾赦没管这些,只打发人嘱咐王熙凤,别把梨香院腾错了人。

王熙凤自然明白,就命人将梨香院隔壁的翠竹院收拾出来,一旦薛家人有意留下,就把这处院落暂供给薛家人使用。

这翠竹院原来就是一片长着竹林的地方,老太爷清修时,便是因喜欢梨香院隔壁的这处竹林清幽僻静,可怡人心脾。后来老太爷走了,这处竹林恣意疯长,欺塌了梨香院的院墙。贾母也不想睹物思人,便命人把林子都铲掉,盖了一处四四方方的小院儿,就是准备来客时供客人居住,不过若是给一家三口住却是小了一点,也没有梨香院jīng致。

王熙凤见老太太对薛家还算热qíng,念在薛姨妈是自己亲姨母的份儿上,特意叫人换了些能上台面的家具。谁知王夫人打发周瑞家的特意去查验了一翻,不甚满意,还是让王熙凤安排梨香院。

王熙凤可不应。

“凡事得有个先来后到,这梨香院给林姑父留着是早就说好的事儿,老太太也应承了,我哪敢擅自做主。你们太太若是不满意这个,还要麻烦她去跟老太太回禀一声,我这里才敢动。”

王熙凤笑意盈盈地说罢,就拿别样意味的眼神目送周瑞家的离开。她料定王夫人此刻不敢拿此小事打扰老太太,毕竟元chūn的婚事她还指望着老太太能全力以赴,总是求,她老太太跟前说话便就会没分量了。

片刻后,周瑞家的就回来了,“二太太说既然是这样,那便好好的布置翠竹院才成。薛家毕竟是皇商出身,见过世面的,别叫人觉得咱们怠慢了他们。”

“二太太说得极是呢,怪我欠考虑。”

王熙凤听出来了,王夫人这是嫌弃她之前叫人在翠竹院的摆设不够值钱。遂笑着敷衍了周瑞家的,转头就吩咐下人去撤换掉翠竹院原来的新家具。将原本那些摆在梨香院的旧物,都死去老太爷用过的,替换过去。好歹样样jīng致,叫人挑不出错儿来。

周瑞家的还当王熙凤上了心,回去禀告王夫人,“院子虽小点儿,但二奶奶保证里面的物什会布置的样样jīng致,不会让太太丢了脸面。”

王夫人闻言还不甚满意,冷笑埋怨王熙凤认了新主子,“她而今的眼里哪有我,只知道拍他们老爷的马屁了。”

“今时不同往日,琏二奶奶素来是个八面玲珑识时务的,咱们也没法儿说她什么,尚还晓得孝敬太太您已经难得了。”周瑞家的近来得了王熙凤不少好处,此刻也便忍不住偏帮王熙凤说两句。

王夫人叹口气,到底还是怪自己光景惨败。还是该想办法尽快筹钱,还回到公中去,叫贾赦再没有把柄拿捏她。可这钱又不是海水cháo来的,哪那么好赚,最快的指望也就在元chūn身上,实在不行也可跟薛家借……

贾赦回到书房后,就在本子上写了王子腾和大理寺卿的死因、时间和地点。他琢磨了会儿,想不明白,主要是涉案的线索太少了。不过这两人如果都是被同一伙人所害,必定有共通之处。若去吏部调出两人的档案,仔细研究一下他们的过往,或许会有一些蛛丝马迹。

贾赦把两个人的名字圈上,然后画箭头到同一点,写上“档案”二字。

“大老爷,薛大爷来拜见您了。”冬笋在书房门外喊道。

贾赦呷了口茶,方起身出去。

薛蟠早侯在荣禧堂了,见贾赦进门,忙笑着行礼。

贾赦打量薛蟠jīng神十足,笑容可掬,问他怎么忽然进京。

薛蟠的笑立刻转为尴尬,“便是想串串门子,走动走动。”

“哦,原来如此。我还当你是躲灾难来了。”贾赦道。

薛蟠听这话真笑不出来了,尴尬的耷着脑袋,一时着忙的都不知道该把自己的手往哪里放。

“可巧了,我最近刚在某位王爷府上结识一位专治不举的大夫,要不要请他给你看看?”贾赦问。

薛蟠脸腾地红起来,转而又变得惨白。他没有想到赦老爷连他不举的消息都知道,这下他真的无地自容了。

屋子里气氛尴尬了好一会儿。

薛蟠才恍然想起来,他还没有好好回答赦老爷的问题,慌忙急躁地磕磕巴巴地解释自己没有问题。

贾赦:“哪个男人愿意承认自己有问题。行了,你若是要跟我装傻,我便也不多问了。得空就找你琏二哥玩,他在这方面儿的jīng力比你旺盛多了。或许你们二人切磋一下,还能取长补短。”

薛蟠窘迫至极,再三解释,见大老爷之露出一副“我理解你”的微笑,料定他是肯定不信自己了。薛蟠一着急,头上冒了许多冷汗。他很怕自己再白白落个不举的名声,不甘心,却又解释不清。身上不止发虚汗,还头脑发晕起来。

薛蟠最后从荣禧堂出来的时候,中衣都已经湿透了,是被两个下人搀扶着回了翠竹院。

薛姨妈刚和宝钗品评完这翠竹院,见薛蟠这幅样子回来了,忙问他怎么回事。

薛姨妈得知大老爷竟然知道薛蟠在金陵闹得传闻,忧心忡忡起来。

“这可怎生好,咱们从金陵躲出来,就是为了让你逃开那些流言,偏偏就……”薛姨妈急得流下眼泪来。

宝钗忙劝慰他不用如此伤心,“而今知qíng人也就只有赦老爷一个,好好解释让他住嘴就是。”

“怎么解释?我一说,他就当我是害臊狡辩,我是跳进huáng河也洗不清了。躲哪儿也躲不gān净!”薛蟠气急败坏的跺脚。

“那就告诉姨妈,请她去好好解释,求老太太帮忙说qíng?”薛宝钗出主意道。

薛蟠也觉得是个好主意。

薛姨妈坚决不同意,“你们姨妈跟大房关系闹得不好,此事若搁在那儿不管,那大老爷也未必多嘴说什么,但若她出头就必然变坏了。”

宝钗惊讶不已,“竟闹到这种地步?”

“你姨妈亲口跟我说的,不会有假。”薛姨妈忧心地解释道。

三人随即沉默了。

薛蟠环顾这院子周遭,不高兴道:“你看这院子,小小的,拥挤至极,一看他们就是有心怠慢我们,何必住在这儿受气,走了倒一gān二净。”

“糊涂!你舅舅出了什么样的事儿你忘了?你姨妈而今日不也住在东边的破院子里?这会子咱们离开,只怕还会惹得荣府没脸,以为咱们嫌弃他们。此番进京,本就是指望他们能成为咱们薛家的依靠,日后朝廷那边有事儿,尚还能有个亲戚说上话。再者说,这京城可是《邻家秘闻》的始发地,你一走,若被外头那些刁民知道了咱们的身份,只怕咱们在京根本就落不住脚。”薛姨妈气道。

宝钗忙给薛姨妈顺气,转即怪大哥冲动不懂事。“而今我们进京受这样的委屈,是因谁!”

薛蟠瘪了瘪嘴,没话可说。

薛姨妈再嘱咐:“以后在荣府住着,你切记本分老实些,别被人家的大老爷抓着把柄,不然人家连本带利的收拾你,可有我们受得了。”

薛蟠蔫蔫地点头应承,感觉自己好似一只自由的鸟儿而今突然被关在笼子里了。

……

七月十六,便是齐王府那位孙大夫每月逢六出门的日子里。

贾赦一早就带着人去了宝福药铺所在的街上。

贾赦等就在药铺斜对面的包子铺喝茶吃包子,这家包子铺的包子味道一般,但白菜ròu丸汤很好喝,贾赦给每人叫了一碗。等二柱子吃完,就让他把躲在街角偷偷望风的猪毛替换过来吃饭。

猪毛颠颠跑回来,一见老爷吃这些东西,心疼起来,“老爷,是不是来得太早了,我们先来等着就是,害您要吃这些……”

“挺好吃的。”贾赦道。

猪毛塞个ròu丸子进嘴里,惊喜的点点头,意外地发现味道还挺不错。

贾赦转而对已经吃完饭的黑猪道:“我叫你查的这家宝福药铺怎么样了?”

“是个西域人开得,名下有商队,常年从西边南边弄些古怪的药材过来。平时往来店铺的人不多,但铺子已经开了十年了,据说有些老客户偏爱这里。满京城找不到的药,在他这里八成就能找到。”黑猪回答道。

猪毛:“古怪药材?听着就渗人,那孙大夫一准是从这里弄了什么怪药。还好老爷jīng明,那天没有真把药丸吃下去。”

“我看那个姓孙的连个正经大夫都不是,一听我说疑难杂症,眼睛都在冒光,恨不得笑出声来。”

贾赦叹完,转头看宝福药铺的那名店伙计,衣服尚可,但隐藏在裤腿下的鞋子却有些破旧不堪,一走起路来,就可见后脚跟的布磨得已经露出ròu来了。

“咱们的线人之中,可有人跟这个伙计熟悉。”

黑猪挑挑眉毛,示意包子铺的掌柜。

“让他找个借口,帮咱们把铺内的所有药都弄齐。钱多给些就是,我看那店小二很缺钱,多给点,封住口。让他把药分开做账,别叫他们药铺掌柜知道。”

黑猪点头表示明白,这就出门去换他的乞丐服,脸也抹黑了。

不一会儿,贾赦便看见乞丐模样的黑猪,拄着棍子来跟包子铺掌柜说话。

包子铺掌柜看到黑猪破碗里三个正面朝上的铜钱,故意喊道:“要饭是吧,跟我到后厨去。”

猪毛这是伸脖子看向窗外,他嘴里还有东西,就轻轻敲桌示意贾赦。

贾赦见一顶轿子停在宝福药铺前,接着便见那位孙大夫拿着拂尘从轿子里出来。宝福药铺的掌柜忙笑脸相迎,请他进店。

因为猪毛见过孙大夫。贾赦就打发二柱子先去探qíng况。

不大会儿,二柱子拎了一包药回,来跟贾赦道:“人在内间说话,店小二在外看店,什么都听不到。”

果然如贾赦所猜测,这位孙大夫是单独跟掌柜jiāo易,甚至连店小二都不知qíng。如此隐秘,本身就说明有问题了。

贾赦等了一会子,才带着猪毛去宝福药铺。

“这位老爷,您买药?”店小二问。

猪毛故意高声道:“我们老爷来找人,孙大夫在么?”

店小二愣了下,忙道稍等,他先在内间门口问了话,得到允许后才进去。不多时,孙大夫便不紧不慢的踱步出来,看见贾赦后,他笑叹:“果然是你,服用我的药后感觉如何?”

贾赦找个地方坐了下来,摩挲着下巴,“感觉是不错,但以后再犯该如何?”

“我这还有刚制出的几丸药,今日特意带来给您。”孙大夫说罢,便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锦盒来。

贾赦打开一看,里面放了四丸药,看起来跟之前给他的那丸没什么不同。

“这也是止痛的?”

“不止止痛,还治病,是我专门针对老爷的病症研制而成。您可以先拿回去试试看看,没效果了分文不取。”孙大夫道。

贾赦点点头,收了药,就让猪毛给钱。孙大夫推辞两句,便就收下了。

“孙大夫你这样厉害,可是什么病都能治?”贾赦问。

“老爷还要看什么病?”孙大夫迟疑了下,打量贾赦。

贾赦:“我再有病就没法子活了。是帮我那外甥问的,他得了那种病,男人最忌讳的那种病,不知道有没有办法治。”

孙大夫警惕地看贾赦一样,忙摆手说治不了。

“好大夫,你别否决的这么快,先给他看看再说?我那外甥家是皇商,视珍珠如粪土一般,阔绰的很,只要你能把他这病治好了,钱不成问题。”贾赦游说道。

孙大夫依旧很警惕,冷着脸说不行,起身就要走。

贾赦知道孙大夫怕是扯动了齐王爷的那根神经,故而如此谨慎,不信任他。贾赦立刻道:“我那外甥姓薛,在金陵是出了名的,孙大夫不信就叫人去查查。”

孙大夫愣了一下,回头看眼贾赦,嘱咐贾赦见他的事儿切记要保密,随即便匆匆上轿去了。

“老爷,我瞧这个姓孙的不好对付。”猪毛叹道。

贾赦冷笑:“在齐王府呆了八年的人,自然有点防备心理。走吧,看看夏家的事儿调查的如何了。”

贾赦刚到邻家轩,黑猪便回来禀告包子铺掌柜那边已经转达好了。

“刚在回来路上,刚听个乞丐回报一桩事儿,也不知道要不要紧,还是说给老爷听听。”

黑猪便把那乞丐三天前被人跟踪的经过讲给了贾赦。

“得亏他熟悉路段,在京城要犯多年,大大小小的巷子都熟悉。我们之前在破庙里挖的几个地道也派上用场了,才令他得意逃脱,不然被那群人抓了后真不知道会怎么样。”黑猪叹道。

“骑着马,着锦缎,身手利落,听起来倒像是侍卫。”贾赦让黑猪暂且吩咐下面的乞丐近日不要有所动作,待他查清楚真相再说。

“夏家老爷中毒身亡的事儿,查得怎么样,消息可坐实?”

“真的。”黑猪偷偷附耳对贾赦嘀咕了几句。

“确认尸首了?”贾赦问。

“我们几个偷偷查验过,骨头是黑色的。也调查了夏家几名老人,说他们老爷死前有腹痛剧烈之状,嘴唇发紫。到最后咽气的时候,是夏家母女在陪,把丫鬟婆子都赶了出去,故而当时的死状怎样没人知道。有个负责装殓的小厮,亲眼看过他们老爷的耳朵冒血出来。不过事后这小厮就被打发走了,小的找了近两月,才在城外三十里的一处村子里把人找到。起初还不肯说,后来听说是《邻家秘闻》,也匿名,才肯把事儿坦白了。”黑猪道。

贾赦沉吟片刻,觉得这夏家母女不无辜。但也缺乏实证,同时也不排除别人下毒,夏家母女因为害怕才没有对外宣扬的可能。

“还是要有实实在在的人证,要么有人亲眼目击他们下毒,要么有证物佐证,再要么亲耳听她们亲口承认。”

黑猪:“这可不好查,下毒这种事儿,谁会当着人前gān。做了坏事,自然毁尸灭迹,不会再提了。”

贾赦点点头,“前两个的确不可能了,但最后一个可不一定。”

贾赦觉得既然夏家母女的嫌疑这么大,该派人去吓唬一下,若能诈出真相最好。

……

三日后,夏府。

夏金桂还在睡梦中,就被一声声尖叫声吵醒。夏母和夏金桂一个院,也是如此。

母女二人披着衣裳就出来。夏金桂当即就厉害道:“大早上的谁穷嚷嚷,痛快跪到姑奶奶跟前来,尚可饶您们一死。”

很快,宝蟾等是那个丫鬟就跪了下来。

“叫什么?”夏母问。

宝蟾面露恶心的指了指上面。

母女二人双双抬头,就见房檐上悬着一只死老鼠,眼睛通红,正流着血。

“啊——”

“啊——”

母女俩同时大叫,抱在一起。

“哪来的,快弄下去。”

“太太,姑娘,这还有。”宝钗指了指廊下花盆的fèng隙里,还有院子里的那几只,还有墙根边上的。

“个个老鼠都是七窍流血的,像是中了毒一般。”

“对啊,该不会是谁放了什么□□,被老鼠给偷吃了吧。”

“我刚刚瞧外头也有。”

“好几个院子都有!”

有两名丫鬟小声议论着,声音刚好让夏家母女听个正着。

夏金桂跟母亲对看一眼,立刻qiáng作镇定,命她们痛快地把园子里的死老鼠都捡了仍走。母女二人则相扶进门,窃窃私语起来。

不大会儿,夏金桂就跑去自己原来的旧院子,回屋乱翻起来。因为她的就院子没人住,她此刻做的事儿也不想让人知道,遂是自己一个人来。

夏金桂翻着翻着,忽然觉得窗外有动静,忙跑出去喊是谁,左右看看没人,她才挠挠头,回去继续找。终于在耳房的一处角落里找到一包被老鼠啃得粉碎的药粉。

“天啊,我明明记得我把它扔了,为什么还会有一包。”

因为时隔久远,夏金桂自己也不敢确定。虽然她记忆里明明记得很清楚,不过仔细思量又不敢确定。当然也可能是当初那个给自己买药的婆子多弄了一包落在什么地方,而今才被老鼠翻了出来。

“真不明白,这老鼠怎么还贪毒吃。”

夏金桂从柜子里扯了件旧衣服来,沾水在地上擦了擦,然后命人直接衣服拿到厨房烧了去。

待夏金桂人一走,院子里就闪过一个黑影,翻墙过去后,他本就穿着一身夏家小厮的衣裳,如此便大摇大摆的出门去了。

贾赦这算是得了确定消息,问方正路是否接了夏家的广告。

方正路摇头,“有此意的商铺太多,还没来得及甄选。”

“如此正好,别接了。”

夏家的事必要写进《邻家秘闻》第五期。因为时隔久远,已经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夏家母女谋害了夏老爷。不过相关证人的证词,会很明显的突出了夏家母女的嫌疑。这不能算是冤枉了,是对于谋杀者的舆论惩罚。

贾赦转念一想,这次夏家母女栽了,倒是让薛蟠得福了,将来会少一遭罪受。

贾赦还觉得这对母女不会无缘无故的害人,若是能查明动机最好不过。

这夏老爷生前的人品,贾赦早就命人查过。除了过的奢侈富贵一些,便就在外有点好色,待夏母还算可以,对唯一的女儿夏金桂更是疼爱有加,视作掌上明珠。若是真有什么原因,能让给这对母女非除掉他不可的话,贾赦觉得只可能是会动摇到她们母女地位的事qíng。

夏母的软肋是无子。夏金桂则被养得娇惯至极,秉风雷之xing。原著里她在薛家,连个香菱看不过眼都会下毒手,若是有人威胁到她的地位……

贾赦立刻命人详查夏老爷生前都曾在那里宿柳眠花,可否有种留下。

转眼到了七月末,京城有捷报传来。

大将军司马器率兵奇袭真颜部落在大周边境以西的谷内驻兵,一夜之间几乎全歼,迫得真颜部落大将自刎谢罪。

此事也彻底激怒了大阳大汗衡嵩,对外声称大周朝屠杀和亲使团,害死宝珠公主,主动撕毁了和平契约,并无耻偷袭他在外cao练且毫无防守能力的军队。大阳部族的勇士们最受不得侮rǔ,也最好面子。本来七部落的之间的关系分分合合,并不算太好。便因宝珠公主这一件令他们倍感奇耻大rǔ的事,让他们分外团结起来。

衡嵩遂召集大阳其余六部族,意yù向大周朝全面宣战。声势赫赫,屯兵于大周朝边境,准备打一场硬仗。

贾赦就在这时机,把他的《大周朝闻》计划呈jiāo给皇帝看了。

皇帝倒不惧于和大阳开战,只是好容易得来的和平就此打破,受罪的终究是边境百姓。而且最不能让他容忍的,是大阳蛮族竟然有理有据地反咬一口大周,成了正义之师,反消弱了大周骏马的气势。皇帝针对于宝珠公主一事,也曾发告示通告天下,奈何大阳部落宣扬出来的那些谣言仍然在民间和军队之中流传,致使许多人心存怀疑,竟反倒觉得自家的朝廷在说谎。

皇帝岂能不气愤,他连心肝肺都要气碎了。也就在这时候,换地看到了贾赦的提议,当即允准。

贾赦便立刻将他拟定好的《大周朝闻》初稿献给皇上看。

皇帝见只有一张纸,上面写了关于和亲使团一事的所有经过,时间地点经过,前因后果,涉事官员等等,俱全面细致描述。令人观之,便十分信服。

“好好好,非常好,贾爱卿,真不愧是朕亲口称赞的怪才。”皇帝大笑道。

贾赦忙表示以后这东西还可以继续用下去,上面不仅可以刊登国家告示,也可讲明一些朝廷新制定的政策,普及百兴们不偿知道的律法,同时也可将通缉犯画像印在上头,发放全国。

皇帝听得眼睛发亮,觉得贾赦的想法好到不能再好,连连赞叹。即命贾赦着手去办此事,并要求六部配合贾赦的一切需求。

贾赦其实也没有其它的过多要求,除了要用到朝廷的官印了,就是以朝廷的名义游说京城所有印坊进入紧急征用之列。再就是劳烦户部漕运出船,驿馆出人马。

如此大费周章,必定要花费银钱。贾赦就直接从皇帝给他的十万两银子里扣,正好他得闲,便拿着宋府库房的钥匙,带着属下偷偷去宋府搬银子。

拿走了六箱之后,猪毛便说足够用了。

贾赦便还盯着这库房里头。

“我怎么记得之前没有这么多箱银子?”贾赦问。

“本来是没有,里头那些应该都是宋大人的,可能是后搬来的。不瞒老爷,小的往里面走了走,东西可多了,什么宝瓶玉盆,玻璃屏风盆,大小器件,都是咱们府几辈子都翻不出来的东西。”猪毛艳羡的描述道。

贾赦进里面走两步,果然如猪毛所言,宝物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那天宋奚说的清清楚楚,这库房里头放得钱只有他的……

贾赦忽然反应过来,耳根子不自觉得热了一下,便打发猪毛快点带人离开,把库房锁好。

“锁好了。”

贾赦斜眸看眼那锁头,“回头再叫人加十道锁来。”

猪毛愣了下,点点头,道好。

因《大周朝闻》只是一张报纸,描述用词简单,活版印刷极为方便,当晚便印制了一批。

因为大周和大阳蛮族jiāo界的几坐城,地处偏远,消息传达必定滞后。如果摇车大量运送报纸过去,最快也要月余,等那时候只怕大阳蛮族早就开战了。贾赦便用了朝廷八百里加急,让传消息的人只带了一沓报纸,送往这些最南边境州城,到了之后就把报纸一张张分别发到各城,再由这些城内的印坊自行赶工印刷,就地派发即可了。

至于其它地方,则装载入船,顺着运河派送,消息自然就慢慢传开了。

大周士气高涨,百姓们纷纷义愤填膺,叫嚣不可屈服于大阳蛮族的yīn谋。

不久后,消息飞快得传到了大阳蛮族那里。也正是因为大阳部族吃了当初和亲使团被擒拿却消息落后的亏,故而开始加qiáng了刺探消息的能力。谁知这一查,竟迅速得来了另一个真相。

大阳蛮族其余六部落首领见到《大周朝闻》后,见大周新出的这个‘报纸’上的所言的时间地点人物等等都有理有据,根本没可能作假。当即质问衡嵩,衡嵩却含糊其辞,避重就轻,不过在竭力狡辩。原来一切竟然是大汗衡嵩为了撕毁和平协议的布下yīn谋,首领们气愤不已,纷纷撤走自己部落的军队,不再支持衡嵩。

衡嵩失道寡助,无兵可率,且丢尽了脸面,不得不向大周朝屈服,提出道歉和解,并将真颜部落的两坐城池让给大周,作为赔罪礼。

举国欢腾,鸣鞭庆祝。

皇帝高兴不已,此番与大阳可汗衡嵩一战,多亏贾赦率先识破yīn谋,为大周正名,让大周的黎民百姓免于战火,同时高涨了大周士气,重创真颜部落,让大周不费一兵一族,便白白得到了两座城池。

皇帝大加褒奖贾赦。

“贾赦虽为世人眼中一介纨绔,文采平平,却有大将之材,一人可抵千军万马,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便是贾赦不居功,皇帝也忍不住一定要褒奖他,封贾赦为一品御史大夫。”

自古文官,从来就没有这样快速晋升的。

但贾赦走了先例,他虽为文官,但却立有军功,还一方百姓之安宁,且扩张了大周国土。这是大周朝历年来文官所做不到的,便是以逸群之才著称的宋奚宋大人,恐怕也要位居其后,自叹不如了。

遂满朝大臣对于这次贾赦的“撞大运”是有些服气的。那些自诩才华横溢,居功自傲,且从没把贾赦放在严厉的的老臣们,这会子都拿正眼睛,圆溜溜的好好地打量起贾赦。

贾赦一时间身边也多了许多“朋友”,常有人来热qíng邀约他,想和他拉帮结派。贾赦也算客气,总是拿一句“不巧有事忙”去‘礼貌’回绝。

依旧我行我素,与往日无二。

这一日下朝,齐王爷主动凑近贾赦,请他过府一聚。

贾赦很gān脆地点头了。

宋奚见状,也凑了热闹。

其他官员闻言,也纷纷主动凑了过来,“既然贾大人今天终于有空了,可不能再驳我们的面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上起来就天旋地转恶心全身无力,以为低血糖吃了点东西,结果没忍住吐得满地都是,一走路就打晃儿要跌到了,中午的时候又吐了一回,恶心到不行。后来哭着打电话给男盆友,让他陪我去医院。期间等他的时候,就想起之前在某宝买的某只松鼠有袋被老鼠磕了(当时我心大,没意料到那是老鼠磕的,还以为只是装货员不小心蹭破了)偏偏就把破掉的那个袋子打开吃了三个,后来家人看了说像是老鼠磕的,去找客服求证才得知房真的会有老鼠。于是大鱼呕吐之余,闲着也是闲着,就查了查鼠疫症状,发现也有中枢神经头晕呕吐什么的,就好担心啊,忍不住脑补还发了微博。

然后就是打车去医院。坐车的一路我一直抓着塑料袋,恶心到不行。司机要到的时候特意问“是去门诊还是妇科?”(因为我去的那家医院毗邻妇产医院)

我一脸懵圈:妇科?妇科?妇科?(明明打车说了是去门诊啊)

后来到了医院,挂了急诊,大夫问我“有没有可能怀孕?”

“不可能”

大夫似乎不信,口气很铿锵的问我:“确定没有怀孕?”

“我确定!!”

大夫我不是害臊,是真的没有。有天天码字到半夜,我可能有xing生活吗,可能吗可能吗

最后要走了,男盆友笑着问我要不要提,我没反应过来问他什么,他就说我脑补鼠疫的事。

大夫露出一脸“你快滚”的表qíng,告诉我鼠疫不是这个症状。说我就是普通的胃肠感冒,不给我开药,让我自己买药吃。还让我把号退了(人xing化的给我省了七块钱),

我从来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qíng况,不知道胃肠感冒可以吐成这样子,晕成这样子。真吓到了。

回家后都将近五点了,我真以为今天的更新码不出来了。我竟然拼出来九千了。

最后我说了这么多,只想说,大家先凑合看虫虫版吧,我实在没力气抓虫了,让我明天再来改好不。比心!么么哒!

第41章 第一狗仔

齐王见贾赦面露难色,忙打发那群人别起哄,但宋奚他可赶不走,便三人同行,去了齐王府。

宋奚少不得要去拜见老太妃,贾赦自然也要跟着去。

齐王府里容太妃正是当今皇帝的亲婶子,有泼辣雷厉之名,据说连皇上见了她都免不得头疼抱怨说惹不起。传言说她撒起泼来,整个皇宫都能被她哭倒了,正宗的老刁婆,不讲理。

容太妃早听说贾赦高升,成了当今圣上最新的宠臣,态度热络地问候了贾赦全家,特别是贾母。顺嘴还提了贾母前个月托人捎话给她的事。虽然容太妃没有明说,但贾赦心里清楚,她老人家正是暗指贾母托人求问元chūn选妃位份的事儿。

贾赦面不改色,只淡然一笑,叹贾母在家得闲,便很喜欢cao心小辈的事儿。

“有时不得劳心费神的,反把自己给累病了。我们都叫她少cao这些心,儿孙自有儿孙福,她老人家只管养好身体,长命百岁,我们便谢天谢地了。”

其实贾赦的言外意思,是在告诉容太妃贾母的话做不得数,她是瞎cao心。

容太妃呵呵笑起来,脸色立马没有之前那般热qíng了,别有意味的瞥两眼贾赦,好似恨不得用目光就能放箭把贾赦给she死。

贾赦泰然如故,他没说错话也没办错事,自然不惧容太妃的威胁。

宋奚见状,便问起容太妃的身体,转移话题。

容太妃对宋奚可是十分熟络,她几乎是看着宋奚长大的,遂对他嘴巴就更加不客气,质问宋奚:“你大进门起,总是有的没的瞧人家贾御史,是何意?他也跟你结仇了?”

容太妃故意用了个“也”字。

“我和太妃不同,是欣赏。”宋奚解释道。

齐王噗嗤笑起来。

贾赦眨了下眼皮,端起茶杯。

宋奚扫眼贾赦,见他而后竟微微有些发红,忙岔开话,让齐王赶紧移步到别处说事儿。

容太妃听了就不高兴了,“你们几个说来看我,这才陪我说了不过两句话便就走?你们这探望的也不诚心呐!”

“老太妃,别想多了,我们只是到了这后,不得不先来看看您罢了。”宋奚道。

“你这臭小子!”齐王妃狠狠拍了下桌子,指了指宋奚,冷哼道,“你老子果然把你给养坏了。”

贾赦扫眼宋奚,见他微微勾着嘴角,并无懊恼或者畏惧之意,晓得他和容太妃熟悉,只是玩笑罢了。不一会儿,容太妃果然又笑起来,骂宋奚他们快走,别在她跟前碍眼。

宋奚出来后,看见贾赦走神儿,笑问:“是不是喜欢上老太妃了?”

“母亲武家出身,为人豪慡了些,还请贾大人莫要见怪。”齐王客气地解释道。

“王爷客气了,太妃是位难得真xingqíng之人。”贾赦回道。

容太妃已经是一介老人家了,她名下只有齐王一个儿子,如果这次的事儿真和齐王有关,她老人家必定逃不了伤心难过。

宋奚没说话。

贾赦和宋奚对视一眼,俩人的眸光都暗沉下来。

一行人往王府的后花园去,宋奚特意要点自己爱吃的菜,支开齐王分神儿去吩咐下人。他则拍了拍贾赦的肩膀,只念一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贾赦道:“放心。”

二人随后入了凉亭,同齐王一起赏花饮茶。

“可惜贾大人不能喝酒,不然这等秋景,再配上一壶汤温的桂花青梅酒,便是人生一大幸事了。”

贾赦礼节xing致歉。

齐王忙摆手,反怪自己不该乱说话了。此番他请贾赦来,也没有特别的目的,便是想问问当初和亲使团一案,他是如何从蛛丝马迹中判断出和亲使团有问题。贾赦便一一如实回答。

齐王赞叹不已,十分斟酌的用词,佩服地恭维贾赦一通。贾赦感觉出齐王是在有意拉拢自己,再次礼节xing致谢。

接着三人就在这种氛围下,度过了小一个时辰。

贾赦没多问什么,齐王多是问贾赦,赞美贾赦,宋奚则悠闲地喝着茶,冷眼旁观。

贾赦和宋奚来人最终熬到了离开齐王府。

“你这次来齐王府有目的?”宋奚问。

“瞎逛,”贾赦回了一嘴,接着补充道,“不过没什么线索。”

“就在园子里喝几口茶,能有什么线索。”宋奚叹一声。

贾赦则慢悠悠地踱步,上了车。宋奚也回了自己的马车。宋奚的车先行,贾赦的车则在后缓缓而行。贾赦的车才出了齐王府所在的街口,便有一小童叫停了马车,递上一封信来。

贾赦拆开一看,笑了,打发车夫可以快行离开了。

到了邻家轩,俩车从后门入。

宋奚早在刚刚乘车时,便有小厮告知他贾赦的马车行驶缓慢,且突然被人拦停。

到了雅间后,宋奚便问贾赦刚刚是什么事儿。

“最近刚结jiāo的一位大夫,邀约我这月六日在霞阳酒楼天字一号间见面。”

“大夫?”宋奚问。

“对,齐王府的孙大夫,你可知道?”

宋奚摇头,表示并不知qíng。

“我看齐王虽然长得人高马大,但jīng神不大好,近这段日子上朝,我一直观察他,时而异常兴奋,时而目光涣散没什么jīng神。”贾赦道。

宋奚表示没注意,他从来不把不关心的人放在眼里。若要说贾赦一天内笑了几次,他倒是可以准确无误地说出来。

贾赦见他不表态,料知他没有观察这件事。“倒也无所谓,还是看看魏仵作那边的qíng况。我把之后从孙大夫那里得来的药丸都给他了,希望他这回能查出个结果来。”

“对了,你之前查到王府里有女人流产,几个?”宋奚问。

“目前知道三个,一年前,两年前,三年前,每年一位。闹小产的时候几乎人尽皆知,但齐王府每年都换新人,消息就会随之平息下来,故而不太好查。”

宋奚蹙眉道:“我倒是知道五年前还有一个,不知道他那时候是不是有这个毛病。是一位姓张的侧妃怀了孕,当时老太妃还挺高兴,把此事宣扬到宫里,告诉皇后和太后了。后来没多久,就听说这孩子掉了,张侧妃也因为小产身子变差,不久就死了。因这事儿容太妃伤心许久,太后便勒令宫人再不许提及此事。至今久远,再说小产这点事儿,在宫里都不算新鲜,大家也便都淡忘了。”

“又是因小产死得。”

有一有二可以说巧合,还有三有四,必定不是巧事了,这齐王府里肯定有猫腻。贾赦觉得那位匿名举报人提供的消息,已经有七成可能为真了。剩下的三成,还要看实证。到底是齐王在害人,还是那个像是大夫又像是道士的孙大夫。

“我看你也快有眉目了,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此番去齐王府,便是去‘耀武扬威’了,故意引得那位孙大夫注意,主动联络你。怎么,之前和他联络的时候,你的身份被人瞧不起了?”宋奚直戳真相。

“是有点,嫌我事儿多,问题多。到底是位份不够,身份尊贵起来了,不说什么他都愿意上赶着了。”

贾赦不禁叹这升官的好处,别说这位孙大夫,就是之前御史台那些人,见他在御史台呆久了,宋奚也没有如何罩着他,便开始对他肆意非议起来。多数人觉得他是四处闲逛扯淡的蠢材,又说他是个站着茅坑不拉屎的主儿,背地里没少笑话他。更有甚者,假意闲聊说话,直接在面前指桑骂槐的讥讽。

贾赦虽不爱计较这些,但每日这些人总是在他跟前碍眼,也着实聒噪的慌。

而这次他升职之后,直接成了御史台的最高领导人,又有实打实的功勋,这些人都个个后悔起来,多番讨好不成,现今都晓得识趣儿得绕道走。贾赦的耳根子这才清静下来。

“家里头可都嘱咐了?别让他们随便收人钱财,落了把柄。毕竟你在御史台的人缘可不怎么好,别回头被自己属下给参了。”宋奚提醒道。

“早就嘱咐过了,也叫人看紧了。”贾赦见宋奚这次费心陪他走了一趟齐王府,表示可以请他吃饭。

“如此难得,我必定赴宴。”

“赴什么宴,我正好饿了,要去吃包子,你去不去?”

贾赦见宋奚点头,便当即就带着他去了宝福药铺斜对面的包子铺,还给宋奚要了这里最好吃的白菜ròu丸汤。

宋奚看了这碗东西后,表qíng微微有些迟疑。

“不喜欢?那就换个地方,去霞阳楼或者状元楼?”贾赦看着宋奚问。

“不用。”宋奚犹豫了下,还是拿起汤匙舀了一口尝尝,“还算不错。”

终究他还是全吃完了。

贾赦却觉得他虽然吃的表qíng一派冷淡,但貌似是qiáng忍着痛苦,遂忍不住问他觉得怎么样。

宋奚温笑着点点头,表示很好。

贾赦看了他一眼,总觉得宋奚有些不对,让他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宋奚摇头表示没有。

贾赦便不再说什么了,要和他告辞。

宋奚忙叫住他,如实坦白:“我不吃胡荽。”

宋奚说罢,就看了眼空碗,难以想象他刚刚吞了那么多。

胡荽就是香菜,在古代菜里还不太常用,仍算是西域传来的新鲜玩意儿,在这家店就算是特色了。贾赦还挺爱吃香菜的,觉得提味儿。

贾赦愣了愣,然后忍不住失笑,拍了拍宋奚的肩膀。“难为你了,下次不喜欢就直说。互相隐瞒短处,并不见得会让彼此相处得更好。不过我还是要和你告辞,有正事。”

宋奚也笑了,点头目送他离开。

贾赦上了车后,猪毛便驱车拐到街口,乞丐模样的黑猪便将一串纸包丢到车上。猪毛和他点了下头,便直接驱车走了,直奔城西蔡家巷内仵作魏清东的家。

魏清东见贾赦亲自临门,惶恐不已,忙请他进屋上座。贾赦便让猪毛将刚弄来的宝福药铺的所有药材jiāo给魏清东。

“那些药丸多半是从这些药材里取得制成。我都弄来了,你可以看看有没有帮助。”贾赦道。

魏清东惊喜不已,“正愁这事儿!御史大人给我的药丸,我做了多次查验,尚能从服药的表现症状上推测出几味药来,但具体为哪一种我却不确定。而今有这些做参考,真是万幸。大人只要稍微等我一会儿,便可知晓了。”

贾赦点头,让魏清东慢慢来,不着急。他则背着手在屋内闲着徘徊,打量魏清东的住所。方方正正的院落,五间房舍,前三后二,看后院有古树参天,应该是景致不错。前院收拾的也gān净,院中央摆了六个白瓷鱼缸,里头养着小荷花和锦鲤。廊下则摆了兰花,墙边有堆砌的一处小假山,假山边上长了一丛竹子,边上是石桌石凳,清清雅雅的,看着倒十分清慡。

贾赦见魏清东正在闻药,就问院里来给他换茶的小厮,“这家中可还有什么别的人?”

小厮摇头,“就我们三爷,我们老爷在山东任提刑,大爷二爷也都在那边做官。眼下便就只有我们三爷一人在京闯dàng着,家还没成,就这么孤零零住着,也没个人知冷知热的心疼他。”

小厮说着就表qíng哀戚起来,眼泪在眼圈里打转。贾赦打量这小厮的年纪,才十五六岁,大概比魏清东小上三四岁的样子。倒是打心眼里真心疼魏清东,应该是自小就跟他一块儿长大,也一块到的京城,主仆二人感qíng深厚,有同甘共苦的意味。

“照理说,你家三爷的年纪应该成亲了才对,怎么,没人给他张罗订亲?”

“原是有的,跟山东一户官家小姐订的亲,谁知那姑娘在大婚前半年,害病去了。我家三爷刚好领了官府调任,就进京了,这婚事便就一直耽搁。太太倒是十分cao心,一年少不得捎信过来催他,奈何山高路远,她着急也没用。”

“看来你们三爷也是个有主见的人,你家太太才不敢擅自做主。”贾赦叹道。

“也算是,也可能是我们太太看三爷年岁还可以,才忍了又忍。估摸等来年三爷到了弱冠了,她便会急了。”小厮满口cao心道。

魏清东这时走出来,用责怪的目光瞪小厮:“福乐,休要乱言,叨扰了御史大人。”

“无碍,左右我也无事。”贾赦笑了下,问魏清东可查到什么没有。

魏清东将两包药挪出来,单独放到四角高几上。

“药丸里除了有些半夏、甘糙等常用普通的止咳药材外,便就只有这两样最特别。”

贾赦见这两样药都是gān的,一样是种子壳子,看起来很眼熟,因为贾赦以前也没见过实务,只是看了不少图片,感觉像是罂粟。另一样贾赦不确定,因为已经碎了不成形状。

“这是大|麻仁,这是阿芙蓉种子。”魏清东解释道。

魏清东嘴里说的两样东西,就是大|麻和罂粟在古代的别称。

“用这种药不犯法么?”贾赦问。

魏清东摇头,“目前还没有律法明文规定售卖或使用这两样东西违法。而且我听说阿芙蓉这种东西,在南边的很多贵族里还秘密流行过,食用它被视为一种富贵之举。”

“但若是有人用这种东西做药丸,忽悠我长期服用可以治愈腹痛,已经可以算是欺骗了。”贾赦道。

“的确如此,阿芙蓉杆子煎水的确有镇痛之效,但不可多用。而且它和大|麻仁混用,只怕效用加倍,一丸就已然过量。这种药服用时间长了,必然十分容易成瘾。”

魏清东表示他把一丸药分为二十份,分别去喂了二十只老鼠,当即就有十八只死亡,余下两只抽出了小半个时辰也死了。后来在此之上他减掉了七成药量,养了六只老鼠,到第三天时,未能按时服用药丸的老鼠就开始陷入癫狂,表现十分不正常,到后来竟然异常凶狠,啃食铁笼,把嘴巴都咬破了。最后若还是没有服药,第而天就奄奄一息的在笼子里毫无jīng神气力,濒临垂死。

“你说南边的贵族,可否列出名单给我。”贾赦道。

魏清东深知阿芙蓉的危害,听闻贾赦对此关注,自然十分高兴,忙写下他和他父亲所知道的一些人的qíng况给了贾赦。

贾赦确认道:“这种药确定无法能治不举?”

魏清东愣了下,点点头应承:“肯定不能治。”

“之前在大理寺卿身死的大牢里,验出牢内摆放的那碗水有毒,可查出是什么毒没有?”

“□□。”魏清东道。

贾赦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请魏清东把今天的谈话保密,方告辞了。

贾赦回到荣府后,便依照名单人员的出处,往消息网所在地方的分舵去信,让他们着手调查名单上这些贵族吸食阿芙蓉的后续qíng况。

信写好之后,贾赦还到换名字照抄好几份,完毕后便觉得有点手疼。他忽想起请清客的事儿,便问猪毛可找到帮他看写文书的人没有。

猪毛忙笑道:“今天方正路正要和您说这事儿,可瞧老爷和宋大人聊得正好,他没好意思打扰。此刻人已经被送到府里了,老爷要不要现在就见?”

“当真可靠?”贾赦问。

“可靠,是个正义之士,十分崇拜《邻家秘闻》,也是个极为讲义气之人,可为朋友两肋cha刀,绝没有怨言。这样的人帮老爷做事儿,以后就算受到了什么人威bī利诱,也绝对不会外泄消息半个字的。”

贾赦蹙眉:“什么威bī利用,倒不至于如此严重。将来若真有人拿xing命威胁你们,要你们招供我的什么消息,尽管说便是,我倒无碍的,你们先保住命就好。而且《邻家秘闻》的事儿也不可能瞒一辈子,早晚会被人知道。”

而今消息网已经成功布下,各地方分舵都在慢慢发展线人,会逐渐形成一个搜集新闻消息的qíng报网络。只要这个保密了,其它的泄露出去,也没什么可怕。毕竟他上头还有皇帝罩着,当下也有御史大夫的官品威震,不至于有什么太大的麻烦。

贾赦便叫猪毛将那人领进来。他喝口茶,垂眸抬眼的工夫,贾赦便看到一位白面英俊的腰间带着佩剑的少年进门了。

这张脸,何止眼熟了。

怎么是柳湘莲!

他可记得原著里说过他读书不成,好耍枪舞剑,赌钱饮酒。

柳湘莲看到贾赦后,先礼貌的对其行礼,而后才一脸奇怪的对猪毛道:“你说会引我见《邻家秘闻》的相关人,便就是荣府的大老爷?”

猪毛转转眼珠子,“我们老爷就知道见著书人的办法。”说罢,他便笑着请贾赦和柳湘莲慢慢谈,自己先行退下了。

贾赦对这位人选有质疑。

柳湘莲却不像当初那般看不上贾赦了,细细打量他两眼,便正经对贾赦鞠一躬,对于他先前在茶铺和街上所说的侮rǔ讽刺贾赦的言论,表示了道歉。

“为何道歉。”贾赦放下茶杯问。

“天下谁人不知大人智破蛮族大汗yīn谋,不费一兵一卒,便灭了蛮族人嚣张气焰,让大周得了两座城池。”柳湘莲恭恭敬敬道。

贾赦笑了下,让他坐。

便叫人随便娶一封信来,让他看看是什么意思。柳湘莲对答如流,转而又叫他写一封信。贾赦看了看,文采倒还不错。

“我怎么听说你读书不大好?”

“晚辈自儿时起,就时常替故去的家父与人往来书信。四书五经不爱念,也是我不想念,但写写信,和什么人通几句话的本领,晚辈还是有得。”柳湘莲道。

贾赦点了点头,又告知柳湘莲,若是真跟着著书人做事,便不能乱喝酒,到处赌钱宿柳眠花了。柳湘莲忙举手发誓,只要能让他做一些像《邻家秘闻》那样揭露丑恶,弘扬正气的事儿来,他之前养下的那些纨绔毛病都愿意忌掉。

贾赦便再没说话。

柳湘莲等了会儿,便四处看看,然后好奇的伸脖子问贾赦:“猪毛小兄弟跟晚辈说,晚辈有机会为《邻家秘闻》做事,心下就特别开心。不知老爷何时能带我去见著书人,不是要我帮他写信看信么?或是……是要先去著书人的印坊等着?”

“你以后就给我写信看信。”贾赦抬眼看他,语调平平地陈述。

柳湘莲不解,“为什么是给老爷,不是说好是给著书……”

柳湘莲话说一半,张大嘴,惊呆地看着贾赦。他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把嘴巴闭上,然后磕磕巴巴哼了两声,指着贾赦。

“难道、难道你就是著书人?”

柳湘莲说完这话,见贾赦点头了。他震惊到感觉自己的下巴都掉了,忙用手兜住嘴。接着他便跪地,给贾赦磕头起来。

“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当初竟口出狂言讥讽老爷,晚辈……”

“不必客套,起来便是。你若觉得抱歉,便记住紧守诺言,尽量为我保密才是。”贾赦温温笑道。

柳湘莲见贾赦大度不跟自己计较,越加佩服他起来,也笑了下,乖乖地从地上爬起来。但他很快就蹙眉,陷入一脸的迷惑之中。他不明白赦大老爷既然是著书人,为何他会在《邻家秘闻》第一期时那样贬低自己。

“也不算贬低,以前糊涂,的确gān了不少纨绔的坏事。索xing后来及时醒悟改过,没酿成什么人命关天的大错。”贾赦道。

柳湘莲满脸崇拜地冲贾赦拱手:“老爷认清自己,làng子回头金不换,晚辈实在佩服,以后晚辈定会向老爷学习。”

贾赦禁不住失笑,觉得这柳湘莲还挺有意思。便命人就在前院给柳湘莲安排住处,日后他吃住便在荣府了。

柳湘莲再三谢了恩,正要依依不舍下去,黑猪忽然进门了。黑猪见到柳湘莲之后,愣了下子,转而看向贾赦。贾赦便向黑猪介绍了柳湘莲的身份。对于柳湘莲的人品,贾赦还算认可,别的不说,至少他是个讲义气的人。再说眼下邻家秘闻的事儿便是不保密了,他也没什么畏惧。遂让黑猪不必忌讳,有事汇报即可。

“从上次那个跟踪咱们的人出现后,小的一直吩咐属下们安静待命。但今天那拨人又出来了,专挑乞丐多的地方巡查,还跟踪了几个乞丐。”

贾赦:“带上人,教训他们一通。”

柳湘莲一听,忙自保奋勇要参加。

黑猪上下打量他,“瞧你这张脸白得,拾掇得也挺gān净。脏衣服你能穿么?”

“怎么不能,别小瞧人!”柳湘莲说罢,就把剑扔了,见屋里都是男人,便不忌讳了,作势就要扒掉自己的外衣。

“可别在这脱,失了礼节,冒犯了老爷,跟我走。”黑猪说罢,就跳出门外,快步去了。柳湘莲赶忙拾起剑,先和贾赦鞠一躬,才匆匆跟着去了。

“老爷您要的王子腾和大理寺卿的案卷,吏部送过来了。”猪毛把东西呈上。

贾赦翻阅看了看,发现二人都曾参与四年前huáng河决堤赈灾一事。贾赦便在本子上记下这个。再看当时同他们一块赈灾的人之中,还有前任太子太保江洪榧,应天府尹左志秋。

贾赦决计择日再到户部一趟,查一下当年赈灾银款事宜。

贾母的丫鬟玻璃进门了。

“今儿个收了南安太妃送得一些宫里的点心。老太太说就这玉蓉糕咸甜适口,适合老爷的口味,特意让人把这一盘子都拿来给老爷用。”玻璃代为转话完毕,就把玉蓉糕从食盒里拿出来,放在桌上。

贾赦看了眼,的确做得jīng致漂亮,让玻璃代为道谢。

玻璃忙行礼,出了门,她转而对冬笋道:“老太太大概一会儿就会叫大老爷过去。”

冬笋一听面色严肃起来,忙问她是不是又闹什么事儿了。

玻璃无奈地笑:“还能有什么,还是cao心的大姑娘的婚事呗。这次可厉害了,齐王府的容太妃托南安太妃捎了消息过来了。”

“什么消息?”冬笋接着问。

玻璃摇头道不知,“但老太太和二太太他们很高兴就是了,估计是极好的消息。”

冬笋点头应承,给了玻璃赏钱,便忙进屋去禀告贾赦。

这时候柳湘莲和黑猪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贾赦打发冬笋先下去,便问他二人如何。

“被我们下绳子绊了马,蒙头狠揍一顿。”黑猪高兴道。

柳湘莲却面露忧心,“不过打着打着,却听那人喊着他是三皇子的人,威胁我们赶紧谢罪,不然他就禀告三皇子处死我们。”

“蒙着头打得,再说我们脸上都抹了锅底灰,被说他看不到咱们的脸,就是看到了又哪儿认去。”

猪毛其实真还想告诉柳湘莲,打人的还有宫里皇上派下来的密卫。他们主子是三皇子,这边还有人主子是皇帝老子呢。大家彼此彼此!

“也罢了。”柳湘莲叹道,“谁叫他之前欺负无辜乞丐,活该!”

贾赦:“你们两个快去洗洗休息,这事儿我知道了。”

既然是三皇子的人,那就闹不出多大的幺蛾子。三皇子此刻还被皇帝圈禁在宫中,他之所以还派人查邻家秘闻,大概是之前没查到有些不甘心。

不多时,贾赦便歪在罗汉榻上,翻他刚买的一本杂记看,才到第二页,就见有婆子又端了一对玉瓶子来,说也是老太太给得,正好合适摆在荣禧堂。

贾赦打量这对玉瓶,有一尺半高,颜色匀净,晶莹透亮,是一对值钱的货色。老太太这叫人又送吃的,又送摆设,必定是要有求于他。

老太太给得礼物不好退回,一则抹了她的面子,二则很容易被反扣一个不领qíng不孝顺的名声。

贾赦也不是没有宝贝,他想了想,叫人把宋奚先前给他的笔洗给宝玉送去了。当然一定要当着贾母的面儿送。给宝玉了就是给她还礼了,而且这东西宝玉肯定喜欢,她也还不了嘴。总之不会让她存着‘自己没有亏待老大,便可以肆意要求老大’的想法。

贾母正在花厅内和薛姨妈、王夫人等人闲聊乐呵,喝茶吃着南安太妃送来的点心。宝玉、黛玉、迎chūn等也都在,只不过她们在一边儿的耳房内另有一桌,并没有扰大人们的谈话。

“既然容太妃都开口了,还有什么悬念,这次的事儿保准能成。我要先恭喜老太君和姐姐了,难得我这次进京能碰见我亲外甥女儿的婚事,回头得好好准备贺礼送她出嫁才行呢。”薛姨妈笑道。

王夫人一脸宠rǔ不惊的模样,也只是淡淡地笑着,但心里却是雀跃高兴不已。

贾母笑得合不拢嘴,抓一把瓜子,边吃边和王夫人道:“咱们家这也算是双喜临门了,老大直升了御史大夫,成了一品大员,大丫头又即将去齐王府荣升为侧妃。”

“极是极是呢,要恭喜老太太,贺喜老太太,回头我和孩子们必要讨喜糖吃,借一借老太君的喜气和福气呢。”薛姨妈恭维道。

王夫人笑她太客气,“事儿还没成呢,只是托人捎话如此说,真到时候保不齐还有变数,还是稳着些来好。”

贾母别有意味的看眼王夫人,王夫人也一眼贾母,识趣儿的颔首点了下头。贾母当下就明白了,这王夫人不糊涂,知道齐王府容太妃突然改口,是看在贾赦高升荣得圣宠的份儿上。

“老太太,大老爷谢过您送的那对儿玉瓶,还叫我顺便捎了个笔洗来给宝二爷。”

贾母随便扫一眼那笔洗,被婆子捧在手里,瞧着用料只是凑合,也不是什么特别jīng贵的玩意儿,放心的笑了下,打发婆子赶紧给宝玉送去。毕竟是他大伯的好意,让宝玉收着对他有好处。

王夫人和薛姨妈听闻,也特意转首去看,也见是普通物件,只当是贾赦要督促宝玉学习,遂都笑盈盈说好。

谁知那婆子进耳房没一会儿,耳房里便热闹起来。宝玉高兴地从耳房出来,冲到贾母和王夫人跟前。黛玉、迎chūn等也跟了出来,露出一脸艳羡的神态。

“这是怎么了?”贾母问。

宝玉欢喜的抱着手里的笔洗,小心翼翼地拿给贾母看,“大伯送了我一个东坡先生用过的笔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下美丽美丽又美丽,善良善良又善良,闪亮闪亮又闪亮的十位光彩夺目的大美人投喂大鱼的地雷,比心❤️



第42章 41.第一狗仔

贾母惊讶地和王夫人对视一眼,问宝玉的话可是认真的。

宝玉笑着把笔洗翻过来,将底款晾给贾母看,又十分高兴的讲了出处。宝玉说话时,玉面含笑,神采飞扬,全身从头到脚都流露出喜悦之qíng。

这玩意儿已经不单纯是值钱了,还是文人墨客的追捧之物,拿这东西出去炫耀,可比直接说自己有钱高雅多了,而且势必要引得文人雅士富贵子弟都艳羡一番。

贾母觉得贾赦这个礼送的有点儿太重了。但看宝玉这么喜欢,她也不好开口让他还回去。

王夫人却知道这里面的轻重,忙道不合适,让宝玉赶紧把东西还给他大伯。宝玉的脸突然就纠结起来,他悻悻地依偎到贾母的怀里撒娇,手里抱着那个笔洗便舍不得撒手。

贾母搂着宝玉,便责怪王夫人管得严了,“既然是他大伯好心给的,哪有不收的道理。”贾母转头就哄着宝玉,让他放心留着,有她做主。

宝玉开心的笑起来,连忙谢过贾母,之后便捧着他的宝贝笔洗随姊妹们去了。

王夫人说不得什么了,便默不作声。

贾母见了,便拍拍她的手背,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儿。

“我看时候也不早了,改日再来叨扰老太太。”薛姨妈忙起身道别。

贾母笑着叫她不必改日,明天就赶早来找她打牌。薛姨妈应承,这便去了。王夫人知道贾母之后还有事儿,也同薛姨妈一块儿去了。

等人都走gān净了,贾母才冷下脸来发愁。她兀自静了会儿,方开口叫人去把贾赦找来。

贾母在心里不禁感慨贾赦的变化。

原来老大没出息的时候,她天天恨天天骂,甚至还想过只要老大能改掉蠢病,让她少活两年也愿意。可而今老大真出息了,而且这出息大了去了,短短数月间,一跃为四品监察御史,再跃便为御史大夫,几乎可与丞相并肩了。贾母是又高兴又害怕。高兴自然是荣府的嫡长孙奋发图qiáng,仕途亨通,让她终于可以和贾家的列祖列宗有个jiāo代;害怕则有些说不清楚,或许是老大变得无qíng,和他渐行渐远,终不是那个她随便打骂的人了。

现在老大才是这个家里真正的主心骨。

她绝不能让老大心寒了。

贾母狠狠的舒了口气。

贾赦来得很快,本分地和贾母见礼后,便不吭声。

贾母瞧他这副不卑不亢却挑不出错儿的冷淡样子,便有些郁结在胸。

“特意叫你来,是有一件事要和你商议。”贾母口气十分温和。

贾赦:“您说。”

贾母:“以你的能耐,想来你也知道这消息了。便是容太妃托人捎话来,说是愿意让元chūn做齐王的侧妃了。这真真是喜事一桩,元chūn这样的年纪,还能有如此般好的归宿,给荣府长脸,于她于你于大家都有好处。”

“能长一点儿脸是真的,便是别人谈论时,说一句家里出了个做侧王妃的姑娘罢了。除了这点,还有什么?难不成你们还指望齐王府能照顾咱们,成为荣府日后的倚仗?若是齐王府当初真有这意愿的话,早前荣府没能耐的时候他们就gān脆答应了,也不会提什么条件。现在忽然改口拉关系,只怕是另有所图。请您老人家仔细想想,这般变脸比变天还快的人能指靠得住?”贾赦呵呵冷笑两声,“当然,若实在愿意嫁就嫁吧,多说了又会嫌我烦,或是又觉得我心存什么恶意了。大丫头又不是我的女儿,我也没资格过多置喙什么。”

“瞧你什么话,我这不正和你商量么。”贾母蹙眉道。

“那我该说的也已经说了,还是以前的态度,不同意。”贾赦gān脆简洁道。

贾母踌躇地望一眼贾赦,“这事儿你就不能为了你的侄女儿,迁就一回?我知道齐王府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改了口。这日后势必是希望你能和他们jiāo好,入齐王麾下。”

“您这会儿看得倒明白。想必您也猜到,我必定是不愿意如此。这亲事二弟他们若是答应了,便是他们自己的事儿,回头我若不买齐王的账,他们可别乱怪到我头上。再说一次,这事儿,我这不行。”贾赦再一次qiáng调。

贾母见贾赦态度冰冷不为所动,有些气,重重地拍一下桌,“大丫头正经是你的亲侄女,你何至于这样无qíng,心狠。”

“这话我可不敢当。我要是真无qíng心狠,此刻便敷衍老太太不说实话了,由着你们如何,将来我便是不管了。木已成舟,你们能说什么,知会是甘受气。”贾赦见贾母还是一派有不讲理的架势,也不觉得奇怪,淡淡笑道,“您若是这般想您大儿子的,你就当我之前的话没说,好好地把元chūn嫁过去。但日后朝堂上的事儿,我必定要听圣上的,不会以他齐王马首是瞻。您也知道,我若真把齐王当什么了,咱们荣府只怕也没有多少日子了,到时大家一起玩完。”

“你——”贾母惊讶的看着贾赦,捂着起伏不定的胸口,“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齐王府还能谋反不成?”

“那您能保证齐王府肯定不会谋反么?您能确定齐王爷一点问题都没有么?”贾赦反问。

贾母愣了愣,不说话了。她缓了缓qíng绪,转转眼珠子,受惊的瞪紧蹙眉头。

“难不成你是得到了什么消息,才……”

贾赦:“我的确得到了一些关于齐王的不好消息,但未有确实证明,故不好乱言。”

“跟我你还不敢jiāo底?”贾母微微伸长脖子,探看贾赦。

贾赦:“隔墙有耳,事关皇族尊严,能不说就不说。再说这后宅里头,最是能四处传谣言的地方了。便说元chūn意yù参加齐王府选妃一事,而今已经有外头的人晓得了。”

“怎么会!”贾母惊诧,这事儿只有后宅内部的几个人知道,如何是传到外头去了。

“这不奇怪,隔墙有耳,人本身也管不住嘴。更何况便是荣府保密了,您托请的中间人南安太妃就一定会保密么?”贾赦质问。

贾赦说的极有道理,贾母吃瘪,不好说话了。

“总之我这只有一句话,您要是真把愿意把元chūn嫁过去,将来,也可能是不久之后,一定会后悔。”贾赦说罢,便问贾母还有什么话要jiāo代。

贾母被贾赦这几句威胁惊得都回不过神儿来,哪还有什么jīng力和贾赦说别的,无奈地摆摆手,打发他先去。

贾赦走后,贾母便长吁短叹,好像一瞬间老了好几岁。

贾母让鸳鸯搀扶着她在榻上躺着。鸳鸯便给贾母捏肩捶背,劝她宽心。

“你说老大他这次会不会唬我呢?”贾母征求鸳鸯的意见。

鸳鸯想了想,摇头,“不像,便如大老爷所说,他若是真不关心大姑娘,大可以不说这事儿,不得罪您让您生气,暗地里敷衍就是了。他冒着被您骂的风险,把话说得这么gān脆利落,倒不像是撒谎。再说了,大老爷也没有必要撒谎,那事儿要真像他说是假的,将来很容易就拆穿了,回头他自己还得挨骂落埋怨,何必呢。”

贾母点点头,她的想法和鸳鸯差不多。老大既然已经做到了御史大夫的高位,对于朝堂上的风云变化,想必是知道一些的。齐王爷若真如他所言,有什么危险,怎么也不能让元chūn冒这个险。

只是二房那边早前还欢欢喜喜的,若是自己把这消息告诉她,只怕又是不甘心了。

贾母叹口气,忽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二房竟然成了让她分外cao心起来。

贾母还是好心的等到了晚饭后,让王夫人先吃了顿安心饭,才叫她过来说了这事儿。

王夫人进门时笑容满面,虽然她素来表现的内敛憨厚,但贾母特意观察了下,她今天的确是多了几分chūn风得意。待贾母话一说完,王夫人便垮了整张脸,闷闷地不做声。

打眼看着就委屈,不甘心了。

贾母连连叹息,“也不是老大恶意拦着你们怎么样,大概是他真听到了一些关于齐王不好的风声,只是而今事关机密,不好说太清楚罢了。你们都要明白,咱们是一家子人,都会为彼此着想的,他不会害你们。再说还有我在这坐镇,也定然不会容他坑你们。”

王夫人忍不住擦了擦眼角的泪,只道了一声“媳妇明白”,便默默给贾母点头,再不多说什么。

贾母见王夫人这样识趣儿,也很心疼她,拍了拍她的手背。她心下正琢磨着,该拿点什么安慰王夫人,那厢便听见人来回报,说是贾赦把贾母那对玉瓶儿送到了东院儿,给王夫人和贾政了。

贾母点头,便叫王夫人留着。

王夫人心里咯噔一下,明白贾赦这根本不是在送礼,而是在威胁提醒自己。她面上还要感激地谢过贾母,出去后,便十分窝火地去了宝玉房里,叫他痛快地把笔洗还给贾赦。

宝玉见王夫人怒气冲冲地,十分惹不得,也就蔫了,却还是有些不甘心,问王夫人为何。

“大人间的人qíng世故,你哪里懂!总归痛快还回去,不然你将来教你娘拿什么更好的给人家。我的小祖宗,你再任xing,回头叫你爹回来知道这事儿,你的屁股蛋还能好过?”

宝玉无法,只得委屈应了。

“还有,这事儿回头不许给老祖宗发牢骚,他要是问起来,你就说你怕弄坏了这么好的宝贝,先还给大伯帮忙存着,等日后想用的时候再取用。过些日子,你不提这事儿,老太太自然也不会想起来了。”王夫人教导道。

宝玉蔫蔫地应承,这便依依不舍得最后欣赏一遍笔洗,便递给丫鬟,让其还回去。

贾赦见笔洗回来了,笑了下,让冬笋收好便是。

当晚,夜色朦胧。

薛姨妈特费周张选择这时候,悄悄坐了轿子去了王夫人的住处,把她早前准备好一封礼递了过去。

“我知道姐姐前几年因元chūn那孩子进宫,赔了不少钱进去,这次她能得幸受了容太妃的青眼,万幸有福气的事儿,我做姨母的也该出一份力,帮她置办一些嫁妆。可到底她喜欢什么样的,还是你这个做娘的清楚,我便贪懒了,直接送了钱来,剩下的便叫姐姐去cao心了。总归别叫我们家的姑娘在齐王府丢脸就是。”薛姨妈说罢,就让丫鬟将红纸包的一沓东西送给王夫人。

王夫人忙道不行,哀怨地叹口气,推辞摇头。

薛姨妈见状忙问因何故。王夫人便把贾母的话转述给了薛姨妈。

“可确定人家齐王爷真有事儿?若不是,这般好的机会,岂非错过了。大丫头难得遇到这么一桩好姻缘,姐姐也别怪我多嘴,这搁别人家的姑娘来说,是求都求不来的好机会。”薛姨妈叹道。

“我怎会不知。”

王夫人也没法子,余光瞧瞧扫了眼薛姨妈那包东西的厚度,保不齐还有几万两银子。顶好的一次机会,又能翻身又能还钱,就这样错过了,她真是不甘心。

王夫人想了想,便叹:“我倒是有些认识的人,也能跟南安太妃说上话,只是这事儿若要违着老太太的意思来,终究不妥当。再说我这心里也担心,齐王那边是不是真有什么事儿,别害了我们姑娘。”

“瞧姐姐说的,齐王温润知礼,才德兼备,又是个极为敦厚之人,他能出什么乱子。”

王夫人疑惑地看向薛姨妈。

薛姨妈忙解释道:“其实也不蛮你了,早前我在金陵的时候,听说齐王选妃的消息,便特意留心过,也曾托妥当的人打听过齐王爷的xingqíng,是个很厚道的人。只可惜宝钗的年岁不够,不然这等好机会,我也会让她去争一争。”

“托得什么人,走得什么门路?”王夫人问。

薛姨妈道:“应天府府尹左志秋,他与前太子太保江洪榧是故jiāo,特意托他书信去问的。江洪榧教过太子、三皇子、齐王爷,还有十一皇子等等许多皇族子弟,你说他熟不熟?”

“知子莫若父,知徒弟莫若师傅。若是江大人的话,自然是可信。”王夫人道。

“正是如此呢,所以元chūn这次能有这样的机会,我是真替他高兴。齐王爷的脾气是那样敦厚的人儿,手上也没有兵权,平时也没跟什么武将来往。说他人品不好,我不信,说他谋反,我就更不信了。”薛姨妈对此十分自信,不过凡是说话要余地,遂又补充一句,“也或许是我所托非人,打探到的都是假消息吧。”

“江大人名望在外,不大可能撒谎。”

王夫人眼睛里燃起希望,抓着薛姨妈的手,叹这次多亏有她告诉自己,不然真被大房忽悠了去。至于齐王爷人品到底如何,她回头再托人仔细查问就是。确如薛姨妈所言,她好不容易碰到一次这么好的翻身机会,她不该轻言放弃。

“大姐过谦了,而今娘家没人扶持我们,从今后我们姐俩自该互相扶持着些。将来便是我有难处了,我也知道姐姐定然不会对我坐视不理的。”薛姨妈道。

王夫人连连点头,“这是应该的。”

“那我便不打搅你了,事儿你好好查查。”薛姨妈说罢,就打算走。丫鬟忙问这钱要不要留下,薛姨妈看眼王夫人。王夫人自然客气地摇头说不用。

薛姨妈笑道:“带都带来了,你便先留着。且不管这次齐王府的事儿成不成,将来大丫头总归要出嫁,置办嫁妆的,我便先把我这一份出了。”

王夫人忙致谢,“既然你是给她的,我也不好推辞,便代她暂存,还要多谢你。”

薛姨妈叹她太客气,这便笑意盈盈的去了。

王熙凤从周瑞家的口里得知这消息,半刻不耽误,忙打发人去知会贾赦。

贾赦听了王夫人和薛姨妈的几句对话后,便没了耐心,“不用再说了,下面的我猜也猜得到。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他们还要如此与我何gān,仁至义尽了。”

王熙凤听了大老爷这回话,也便罢了。转而见冬笋yù言又止,便叫她有话便说。

“大老爷是气着了,他一个爷们自然没法子跟二太太老太太较真。不过大姑娘这事儿,大老爷是心疼她,觉得她无辜受连累了。我猜大老爷还是盼着能有个人说明白话,把这事儿给拦下。”

王熙凤表示明白,打发了冬笋,便心下做了主意。等贾琏回来后,便和他谈及此事。

贾琏一听,却是不信贾赦所言,“这外头传言齐王是个极为内敛的老实人,能闹出多大的丑事来?”

“不知,但我信老爷的话,你就说你信不信?”王熙凤盯着贾琏。

贾琏犹豫了下,还是点头了。

“那咱就努力一回,你去劝劝二叔,我则看着老太太那边,顺便也给元chūn通通气,叫她别死心眼了。”王熙凤这次也是看着大老爷的面子才会上手,不然就看王夫人母女那样,她倒是有些想看笑话的。

夫妻二人次日便各自忙于游说。

贾政听了贾琏所言,是半疑,但他也不想冒险把女儿往火坑里推,便去质问王夫人。后来王夫人解释后,他又改主意觉得是个机会。就随便找了些同僚了解qíng况,都得到了齐王人品xing格良好的结论,他便打心里想信这话,也不再去深究细问了,直接回了王夫人。王夫人为此很高兴,就去回了贾母。

王熙凤正好在,忙从中游说,说这事儿还要仔细考量才行,力证贾赦的怀疑不可能空xué来风。

贾母被王夫人说的也有些动心,也觉得贾赦的话也不像假的,同时觉得二房的话也在理。两房各执一言,叫她也犯了难。

王熙凤道:“大老爷毕竟品级大些,也和宋大人jiāo好,对于齐王爷的xingqíng会了解的深一些,我倒觉得这事儿就该慎重点,宁肯错过这次机会,也不好叫大姐去错了地方,受一辈子委屈。”

贾母点点头。

王夫人瞟眼王熙凤,“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倒是嫁了人,妥帖了。她比你还大,能得来这样的机会,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错过了就没有了,你再叫她去哪儿?再去哪儿都是去错了地方!”

本来王夫人是觉得宋奚也是个可选之处,后来得知他极有可能喜好男风,而且眼界高,大房又不肯从中说qíng,她便弃了那念头,只一心想着齐王府这边了。

王熙凤也不和王夫人争辩,就看向贾母:“我看这事儿不如问问大姐的想法。也便如二太太所言,大姐也是有些岁数的人了,这又事关她的终身大事,眼下就咱么这几个人,也没什么好避讳的。我们既然都盼着她能好,就该问一下她的意思,听听她的想法。”

贾母想想也是这个理儿,却也清楚王夫人是个古板的人儿,元chūn想必怕她。遂让他们在此候着,贾母亲自去问。

不多时,贾母就回来了。王熙凤忙笑问贾母元chūn的意思。

贾母摇头。

王夫人很咬了下牙,没想到她昨天才和元chūn商量好的事儿,这会儿她就敢善作主张给回绝了。心里直骂元chūn太傻,丢她的脸。

“那这事儿……”王熙凤看眼王夫人,然后询问似得看想跟贾母。

王夫人忙道:“母亲,我看还是等两位老爷回来了,大家一同再商讨此事。”

贾母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huáng昏时,一家子便在贾母的花厅内聚齐了,唯独除了贾赦。

贾赦新官上任,还在忙于公务,尚未归来。不过早有传话的人把消息递给他了,贾赦只打发人来简洁转达他的意思。

“我们老爷说他该说的都已经说尽了,听不听是个人的事儿,他概不负责,也不想再掺和此事。”

贾母第二遍听这话,生气是有些,但也没那么气了,他看眼贾政。

贾政就扫了眼王夫人,沉吟片刻后,便撩袍子给贾母跪下了,“儿女婚事,自该秉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各家都掺和一嘴,说各自的想法,我看大丫头的婚事就是拖到十年后也结不成。齐王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恩师江洪榧最清楚不过。儿子今日特意走了一趟,去拜见他老人家,可怜他老人家卧病在榻,还要有受儿子的叨扰。得幸他老人家有高世之度,未曾嫌弃儿子,对于儿子的打听也是如实相告。”

“太保大人真乃汪洋浩博之人。”贾母叹一嘴,忙问贾政结果如何。

贾政照样说出了齐王许多好来,“我们夫妻知大哥可能是好意,但他不言明缘故,非要无端诋毁齐王爷,扯断这样一门好姻缘,儿子实在不解。恳请母亲明察,切莫耽误了大丫头的前途。”

王熙凤见贾政此状,也不好说话了,她已然尽力了。挽不回局面就看笑话也好,便抿着嘴站在一边。

贾母:“你可知道,若这门婚事成了,你大哥不帮衬你,齐王府那头难保会对大丫头刁难。”

“此事我也听说了,齐王府这次改主意,的确是可能瞧着我们荣府门楣亮堂了。但结亲这种事儿本就是讲门当户对,说到底还是姻亲,谁会没事儿总麻烦亲家做事儿,咱们荣府都不会如此,更可况是齐王府。再说大丫头去了也只是侧妃,上面尚有比她门第高的正妃顶着,也轮不到我们出什么力。”

“对,我看也就是瞧个门第,对外应酬时说出身不丢脸就行了,该是用不着咱们的大哥什么地方。人家齐王是皇亲国戚,身居要职,容太妃又是皇帝的亲婶子,有什么要紧事他们娘俩一张嘴就是了,还用得着别人么。”王夫人附和道。

贾母见王夫人和贾政一唱一和,同时在心里也觉得他们说的颇有道理。但这件事儿上,她之前毕竟听了贾赦的话。再改主意,贾赦那边保不准又好觉得她偏心了。

贾母近来可是存着拉拢大儿子的心思

贾母想了想,动了个心眼,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是你们姑娘的婚事,你们夫妻自己做主便好。”

王夫人和贾政皆一喜,忙谢过贾母。贾政就立刻吩咐人下去,让人明日就递消息给南安太妃,请她老人家帮忙传话,就说荣府这边同意了。

贾赦深夜方归,听人汇报了府内的qíng况后,蹙眉思虑。在他再三地警告下,二房还是执拗地自找证据非要证明自己的路走得对,他本是不该再cha手了。但元chūn到底是他从宫里弄出来,既然她表示不愿意这门亲,实该为她再说一句。尽管这次他手里尚还没有实证,但以目前这qíng况只能把话先说出去了。

贾赦遂立刻去见了贾母。

贾母已然更衣卧榻歇息,打发鸳鸯通知贾赦明日再来。

贾赦便对鸳鸯道:“这话只对你一人说,你自己传给老太太,之后的事儿如何我便不管了。齐王他极有可能不举。”

贾赦说罢,便披着他玄色的斗篷大步离开,转瞬就消失在夜色中。

鸳鸯还没回过神儿来,脑子里dàng了两遍“不举”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去告知贾母。

贾母一听这话,登时气儿就差点没喘上来,也顾不得穿衣服了,忙起身喊人快去叫老二夫妻,又叫人赶紧把贾赦叫回来。

不多时,冬笋就来回话了,“老爷说这事儿还没实证,只能说给老太太一人听,让您心里有数便是了。若外泄出去,一旦传到齐王府,只怕整个荣府都得倒霉。”

贾母定了定神儿,忽然气得起来,“老大也真是,这事儿就不能早说!”

“大老爷提醒过,但没有实证就让消息外泄的话,也的确危险。而二老爷二太太那番说法,也着实叫人挑不出错儿来。”鸳鸯觉得大老爷没问题,也不能怪贾母,也说不得二房,只能从中调和。

贾母唉声叹气。待贾政夫妻来了,贾母忙问南安太妃那边是不是没传消息。

王夫人忙问出什么事了。

贾母急道:“我记得你们说明儿个再命人去传,是不是没有传话出去?”

王夫人为难地看眼贾政。

贾政道:“未免夜长梦,儿子便打发人去南安郡王府问了问。若是能传消息,尽早让南安太妃知道,也就同喜高兴了。”

“同喜个屁!你现在就去告诉他们,消息传错了,这门亲成不了。”贾母啐了一口,气得脖子有些发红。

“母亲,您息怒,这大晚上的哪能去贸然叨扰人家,最快也得等明天早晨才行。到底出什么事儿了,是不是大哥那边又不同意,说了什么?”王夫人轻声问。

贾母摒退左右,只有下鸳鸯和贾政夫妇,“你大哥得了秘密消息,齐王不举!”

“不举什么?”贾政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齐王是在什么政事上有什么不举办。

王夫人反应很快,脸色瞬间白了,望着贾政。贾政见王夫人着脸色,方意识到自己刚刚说错话了,忙用手掩住了嘴。他身为男人,极少做这个动作,但当下的事儿实在是太令他震惊了。谁能想到他们打听来打听去的xingqíng温良的齐王,竟然是在身体上有问题。

“母亲,这事儿确、确定么?”贾政问。

“对啊,若是不举,如何今冬还要安排选妃。”王夫人还抱有希望。

“所以你们大哥才说他人品有问题。再者说,这种事儿是你们这些人能打听来的么,不管哪个男人趟上这样的事儿,会到处宣扬么?”贾母拍拍腿,急得不行,“而今真假还重要么,总之不能让大丫头冒这个险。”

“是是是。”贾政闷头附和。

王夫人一脸哀怨,也不出声了。她是半信半疑的。

三人最终议定,明一早贾母就打发人去通知南安太妃,尽快把消息截下来,别传到容太妃耳里便好。毕竟贾母和南安太妃也算是十分亲近的手帕jiāo,拦个消息,求她闭嘴的能耐,贾母还是有的。

次日一早儿,贾母准备妥当,正要出门,先行去郡王府告知的婆子急忙赶回来了。

婆子也不知事qíng经过,只如实陈述道:“奴婢照着老太太的吩咐传话过去,请南安太妃暂时不要把消息传给齐王府。岂料不一会儿便有人来回我说,昨夜南安太妃已经把喜讯递到齐王府了。容太妃还高兴地送了一盒点心过来,多谢南安太妃。”

“什么!”贾母身子一打晃儿,就仰头栽了下去。丫鬟们忙搀扶贾母坐下,掐人中,喂贾母压惊茶。

贾母刚苏醒,就让婆子快继续把话说完。

“南安太妃还说老太太若要去,就赶早来,她准备酒宴戏班子迎你。”

贾母又是一阵眩晕。

他们夫妻怎么就那么着急,非要把话传那么早!闹成今天这样的误会,该如何解释。难不成要去容太妃跟前,说他儿子不举我们不嫁姑娘么。

贾母仔细想想想事qíng怎么会到而今这地步,本来她是信了大儿子的话的,偏偏老二夫妻非坚持要元chūn嫁,便是元chūn自己不愿意,他们这对做父母的还是力荐坚持。

过了会儿方好,贾母边打发走闲杂人等,一边叫人快去唤王夫人和贾政,一边捂着胸口喊作孽。

这可怎么好!贾母真想自己gān脆这样气死算了,也省的cao心后续的麻烦事儿。

不多时,贾政和王夫人来了,听说消息已经到了容太妃耳里后,面色俱是一慌。

“母亲,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贾政问。

“怎么办,消息是你们传的,婚事也是你们定的,这会子倒想起问我怎么办了,我能怎么办。我一个人荣国公夫人,我能越到太妃上头去?我能叫圣人的亲婶子听我的话?”贾母厉害道。

贾政和王夫人忙跪地赔罪。

“磕头顶个屁用,磕头能把这局面挽回,我也愿意给你们磕三头。”

元chūn毕竟是她第一个大孙女,她十岁前贾母一直将她养在身边护着,那会子还没有宝玉、迎chūn他们,就只有迎chūn一个孩子,遂她对这丫头的偏爱疼惜分外深厚。今天的事儿若是换做三chūn姊妹哪一个,她或许都没这么气,但偏偏元chūn不行。

贾母瞪着跪地这俩人,真恨他们多嘴不争气,事qíng做不好罢了,反倒添乱,害了自家女儿一辈子。

“母亲,大哥说的那事儿不也是没有实证么,或许只是道听途说。”王夫人小声嘀咕一句。

“或许?这段日子以来,你们大哥说的话哪一句是或许了!”贾母顿然清明起来,越来越觉得老二夫妻成了混账。

王夫人和贾政缩起头来,垂着脑袋跪地,默不作声。

贾母哀怨叹气许久,知道这事儿已经不是她和老二夫妻能解决的,一定要求贾赦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上色美人的手榴弹,和萌萌没人,暗暗美人的地雷,比心比心~~(@。ε。@)亲一个(づ ̄3 ̄)づ╭?~







第43章 41.第一狗仔

贾母要他们夫妻切记对齐王不举的事儿保密,除了今天在场的四个人知道外,绝不许他们出去后跟任何人说在任何场合谈论。

“这事儿举足轻重,关系到咱们一家子的生死。你们谁若敢嘴欠,回头我若是听说了这消息被传到第三人耳里,我也不管那人是不是什么可靠地亲戚朋友,一并乱棍打出去,不认你们!”

贾政和王夫人忙应承,一块给贾母磕头。

贾母是拉不下脸来去求贾赦,便叫贾政夫妻自己去找。

贾政和王夫人也没有脸去,便是真死皮赖脸去求了,贾赦定然也不会给面子。二人互相为难的看一眼后,便再磕头恳求贾母帮忙。

贾母恨极了,瞪她们夫妻,“你们还知道丢脸,就没想想我的老脸早被你们丢尽了!”

贾政夫妻无法,忙讪讪退下,朝荣禧堂奔。

先行被打发去传话的周瑞家的,话没说完就被赶了出来。

王夫人埋怨她:“你倒是快些说,叫他清楚而今这事已经传到齐王府了。”

周瑞家的瘪嘴不吭声,她一进院张嘴就被人家硬打发了出来,她能怎么办。

贾政便撺掇让王夫人进去说。

“我一个人妇道人家,去你兄长的院子合适么?”王夫人恨贾政不争气,当初这事儿也是叫他去仔细查了的,谁知道他这样没能耐。

贾政便自己进去了。

周瑞家的有些忍不住,好奇问王夫人:“太太,这到底是什么事儿,只得劳动您和老爷一块来求他,到底什么消息去了齐王府?”

王夫人忙厉声道:“闭嘴不要多问。”

周瑞家的悻悻闭嘴,站在王夫人身后,暗暗地不满地瞟王夫人后脑勺一眼,心里冷笑两声。罢了,得亏主子这般不信任她,她也能心安理得的去给自己留后路了。

贾政到底是个老爷,婆子也要给几分面子。他当然没有具体提到齐王不举一事,只是让婆子尽快通传,告诉贾赦,齐王府已经得了消息了,局面有些无法挽回。印婆子进屋片刻后,便出来对贾政行一礼,摇了摇头。

“他没说什么?”贾政追问。

印婆子摇头,“没有,老爷正看书,听了我的话还瞪我一眼,我便赶紧退下了。”

贾政急了,想要进去。

印婆子忙劝:“老奴虽不知道二老爷因什么事儿着急,不过依我们老爷的xing子,事儿知道了却没吭声,便是不想管了。您这会子进去也说不了什么,怕只怕还会争执起来,倒不如缓一缓,让老爷先想想,二老爷等明天再来问问?”

王夫人这会儿也过来了,抓着贾政的胳膊劝他回去。这紧要关头,要是跟人家置气,再把人彻底得罪了,只怕场面更加不好收拾。

夫妻二人转而回到贾母那里,把事儿经过讲了。贾政对于贾赦的态度生气,故意添油加醋,说贾赦装腔作势,有些狂妄。

“当初人家怎么说的,这事儿不行,是你们非要自己做主,应了这婚事。现在事qíng被你们闹得无法收拾了,你们还有脸怪别人。你们后来都怎么说得,跪地求我劝我,说不要人家帮忙么!”

贾政和王夫人连连给贾母磕头,闷闷地听着贾母训骂,不敢发半句牢骚。

贾母气得心甘乱颤,脸也白了,得亏有鸳鸯玻璃在一边护着周全,给她顺气,不然她真气晕死过去。

“老太太,这事儿便是大老爷想帮忙,今晚上也解决不了了,怎么也得等明日。奴婢们先扶您去休息,缓缓jīng神可好?”玻璃问。

贾母捂着胸口,狠吸气再舒了口气,也就一瞬间好受,下一刻胸口还是郁闷至极

贾母连连叹气数回,最终便由着丫鬟们搀扶进房。

贾母最后也没让贾政夫妻起身,二人也不敢起,就在花厅内跪了一夜。

贾母辗转难眠到后半夜,才将将睡了一个时辰。晨起后,她听说老二夫妻跪了一夜,对他们的火气才稍稍减了下来。

贾赦按时来给贾母定省了。

贾赦看见屋外全是待命的丫鬟婆子,没人进去伺候,便知道那些人在等他了。

贾赦随即进了花厅。

贾政夫妻就忙站起来,可怜巴巴地望一眼贾赦。贾母jīng神也不大好,看见贾赦了,才眼睛冒起光来,打足十二分jīng神,赔了个笑给贾赦。

“老大,事已至此,你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亲侄女进齐王府的火坑。”

“就是没法眼睁睁地,才事前说得清清楚楚了,你们听么。到这局面,让我挽回什么,你们没办法的事就以为我有办法。你们当王爷太妃是什么,皇族的威严是什么,是我区区一个小官能冒犯的么?”贾赦斜睨贾政和王夫人,“是谁贪名图利,就怕事qíng有变数,恨不得立刻把亲事定下来,才急于去传消息的。这事儿谁闹出来的谁负责,我真心管不了。”

贾母蹙眉,略带恳求音调地悠悠喊了一声:“老大!”

“好,您真觉得我有法子?”贾赦无奈地笑了,“那您就说让我该怎么做,我全然照您的话去做就是。”

贾母愣了下,没料到贾赦会这么说,自己想了想,便不确定道:“要不然托宋大人帮忙说qíng?”

“他一个晚辈,能管得了皇帝的婶子?再者说他是男的,一个外姓,怎么能cha手别人家姑娘的婚事,说出去不怕被人非议笑话么,便不说他定然不想沾这种事儿,就是于咱们家元chūn的名声也不好。”

“我倒想起来,这孩子一直没续弦。”贾母看贾赦。

“是啊,那是因为他不喜欢女人。”贾赦gān脆回到。

“不喜欢女人?”贾母惊讶不已,兀自反应了好一会儿。

贾赦:“这难道不是天下皆知了么?”

贾母缓了缓神儿,嘟囔道:“邻家秘闻上是有写。”

王夫人也是知道些的,但此刻听贾赦这么亲口说,还是有些震惊。贾政更震惊了,他一直以为宋奚不过是风流才子,喜欢玩得花样多而已,没想到他竟然是纯粹的只喜欢男人。

“便别说他了,你这事儿就是求到皇后皇上那里,也没辙。那容太妃是个什么样的厉害人物,撒泼起来,谁都治不了,连皇上都让三分。当年齐王又是殉国而亡,功勋了得,谁会为了一个国公府内五品官的姑娘,主动招惹这样的麻烦。便是招惹了,也是无计可施,劝不回来,白用功。”贾赦解释道。

贾母听这话方死了心,气得流眼泪下来,抖着手指了指贾政夫妻俩,“让你们闹,而今这光景怎么办。”

贾政也懊恼,自己反思了会儿,转而问贾赦:“齐王不举的事儿,大哥说也不确定么。”

贾赦立刻明白贾政的意思了,冷笑起来。

“谁说这一定就是真的。”

贾政继续说着,随即看向贾母,反正事qíng也已经无法挽回了,便就让元chūn这样嫁过去便是,保不齐事儿就是假的,她因祸得福,风风光光做侧妃。

贾母吃惊地看着贾政。

王夫人则不敢再说话,已经吃一次亏了,这次她不能再乱言了。

“那这婚事你就打算这么定了?”贾母试探问贾政。

贾政冷着脸,无奈道:“只能冒一次险了。”

贾赦斜眸看他一眼,冷笑声渐大。

“作孽啊!”贾母哭起来。

贾政忙磕头赔罪,只说这是一次冒险,齐王爷还是有很大可能是正常人的。

“你说什么东兴,就立个字据给我,保证以后不会因此事求我粘我责怪我抱怨我就好。”贾赦便对门外喊人,叫人立刻准备笔墨纸砚。

贾政一听这话有点怕了。

贾母含泪看着贾赦:“老大,你不必如此认真。”

“可遇到事儿的时候,倒是一个个很认真的来找我,事前该警告的都警告了,你们还要我怎么做。我看今后再有什么话就立字据说最好,白纸黑字的,谁也抵赖不了。”贾赦让丫鬟摆好笔墨,就打发下去了,让贾政写。

贾政看向贾母,想等她说句公道话。

“怎么,心虚不敢了?”贾赦问。

贾政一赌气,提笔就写。

“就写元chūn参加齐王府选妃一事,是你们自己决定,与他人无关,是你不听我的劝告,认定齐王爷没有问题,以后再发现和他有关的任何事,也与我无关,更不会抱怨求我。”贾赦道。

“老大!”贾母觉得贾赦这样做太见外了。

贾赦冷笑:“只可惜元chūn一个无辜的丫头,刚从深潭里出来就要陷入泥沼,莫要怪我咯,拜她求名图利的爹娘所赐!”

“你说谁求名图利?”贾政摔了笔,赤红着脸气愤地瞪贾赦。

“你扪心自问,是真心为元chūn着想,为她找个好归宿么。你们就是想给自己长脸,是你们自己没能耐,打算靠卖女儿求荣!”贾赦讥讽道。

贾母忙喊,让他俩肃静,自己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有些晕头。

“大哥若这么嫌弃我们,我们搬出去便罢了。”贾政道。

“老二要分家了。”贾赦转而对贾母道。

贾政:“……”

贾母:“……”

《大周律疏议》祖父母、父母在,而子孙别籍异财者,qíng无至孝之心,名义以之倶沦,qíng节于兹并弃。徒三年。

这一段贾赦背得很熟,按照大周律,父母活着就分家属于“十恶”之一,要夺官爵判刑的。

不过眼下既然是贾政愿意,于他就没什么坏处了。他若是愿意坐牢就让他坐去,反正这么出卖女儿的父亲,坐三年牢都是便宜他了。

贾政慌忙想改口。

贾赦哪容他再说,知道:“不存这心思,又怎会说出这话来。倒没人拦着你,来人给二房收拾东西。”

贾政一听这话吓得脸色惨白,忙跪地上,撅着屁股给贾母磕头赔错,解释说自己是口不择言,一时说了气话。

贾母:“行了,都别吵了!倒是我该走,留在这儿混受气!”

贾政忙继续赔错。

贾赦没吭声。

贾母看眼贾赦,这厮一脸冷淡样,大概是早盼着她走了。贾母寒心起来,一想就气,闷得整颗心都难受。老大而今在她跟前,做事一板一眼,该尽孝的地方他都尽,但多余的事他一件都不做。挑不出错,可也疏离冷淡,让人觉得冷漠的可怕。

大儿子袭了爵位,还是一品大员,而今正得圣眷。她就得忍。

贾母头痛yù裂,扶着脑袋,有气无力地。

贾赦:“母亲身子不好,便不要cao心这事儿了。事儿是二弟惹得,让二弟自己处理就是。鸳鸯,快请个大夫来给老太太看看。”

贾母一被扶走,贾赦眼皮都不抬一下,直接迈步离开。

王夫人不知道如何是好,她是怕极了贾赦,对方有她得把柄,他不敢惹。贾政则愣了一会子,到底没追上去,他还想要脸。

贾政转而就怪王夫人做错决定,当初好好地不结亲了,偏偏她听了妹妹的闲话。王夫人便反驳贾政调查失误,也有份在其中。夫妻俩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王夫人气不过,也不想跟着贾政回东院再和他吵,便去了薛姨妈处。薛姨妈还不知道元chūn的婚事有变数,笑着道恭喜,还问昨天定下的事儿有没有告知南安太妃,传到齐王府。

王夫人没吭声。

薛姨妈还以为她不明白,便解释道:“这事儿早定下来才好,得了准信儿,姐姐也能早些安心不是。”

王夫人咬着唇,越听薛姨妈这话越气。“你若不跟我说这事儿该多好!”王夫人气得甩下手里的帕子,起身匆匆去了。

薛姨妈不明白王夫人怎么突然发火,忙喊她追问。王夫人却没给她脸,就那么走了。

宝钗正好过来,见状问怎么回事。

“不知道,好端端的,我话也没说错,倒跟我耍起脾气来了。”薛姨妈蹙着眉头,转而看莺儿手里捧着个空匣子,奇怪问宝钗,“你这是从何处来?”

“去瞧了瞧二姑娘。”宝钗不qíng愿道。

“出了什么事儿?”

宝钗笑,“也没什么,我好心带了对儿玉镯给她,她谢了之后,又送我一根玉钗回来,没什么趣儿罢了。”

诚心讨好,却换来对方平淡对待,宝钗心里难免有点落差。她以前对人小恩小惠的时候,那些人对她可都是极为热qíng,便是连探chūn、惜chūn也是如此。偏偏荣府里迎chūn和黛玉不买她的账,反倒有些嫌她了。

“你们姑娘家一送一还也很正常。你想要谁喜欢就得投其所好,也不是谁都喜欢这些金银宝贝的,我看那迎chūn、黛玉是个眼界高的,你下次换个花样儿就是。”薛姨妈说罢,便叫人去打听,荣府从昨晚到今早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不多时,婆子把打听来的经过告知薛姨妈。

“可知什么缘故不愿这门亲了?”薛姨妈大惊,忙问。

“不知道,连周瑞家的都不知qíng,昨晚上老太太和二老爷二太太单独嘀咕了好一阵儿,老太太好似发火了,气得不行。”婆子道。

薛姨妈想了想,料定是齐王府那边真有什么问题了,那她之前岂非说错了话?薛姨妈懊恼不已,真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巴。她怎么掺和到人家的家事里去了。好好地非要和她大姐说那番话,这下她多事得罪了人不说,还损了钱财。

薛姨妈叹口气,心疼那白白送出去的三万两银子。本还指望着靠这个帮衬二房,等元chūn成了侧妃之后,让荣府成了他们薛家以后的依靠。薛姨妈另也存着亲上做亲的想法,再牢固一下这层关系。

谁知这一句轻浮话,毁了她所有的计划。

宝钗见薛姨妈急得哭了,问薛姨妈怎会为荣府的事儿如此cao心挂肚。薛姨妈便将自己多嘴的经过讲给了宝钗。

宝钗:“您是糊涂了,他们的家事您何必掺和。而今这荣府咱们断然不能住了,趁早走,或许还能落个好。若赖着不动,才叫人觉得讨嫌。”

薛姨妈点头,这边打发人去回王夫人和贾母,又叫薛蟠带人收拾老宅,择日就搬走。

王夫人正为元chūn的事儿发愁,听闻此话,就打发周瑞家的去周到问候几句,再客气地留一留她们,若她们还坚持,也便就不留了。贾母那里也是如此。薛姨妈到底觉得心凉,本还可以等两日的,叫人当天下午匆忙收拾东西搬走了。荣府对薛家还算客气,帮忙准备马车,也送了好些东西给他们,面子上还算照应薛家。

贾赦中午从御史台出来后,很巧碰见了齐王。

齐王正要往御史台去,看见他在,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找你。”

“王爷有何事?”贾赦问。

“巡城将领耿俊良擅自巡城惊了我的座驾,我听说他是个欺男霸女之徒,你是御史大夫,这种事儿归你官?”齐王一笑,用手指戳了戳贾赦的肩膀,好似他们之间的关系很亲厚一般。

贾赦扯起嘴角,似笑非笑,“多谢王爷告知,下官会详查。”

齐王眯眼笑起来,“你懂就好。”

说罢,他便拂袖大摇大摆去了。

猪毛凑到他家老爷跟前,“齐王爷这什么意思?”

“恶láng露出尾巴了,谁说他敦厚纯善的,”

猪毛闻言刚要说是宋大人,便听自家老爷又来一句。

“眼睛瞎。”

猪毛:“……”

今日正好是八月初六,贾赦和齐王府孙大夫见面的日子。与其说是见,倒不如说是缉拿。

贾赦到了霞阳楼,便看到他早安排下去的密卫便衣埋伏在酒楼内外,以及后巷附近。

霞阳酒楼所处之地,正门熙熙攘攘,十分热闹,后巷却十分清静,几乎没人走动。

黑猪假装要饭的,来跟贾赦讨钱,边晃dàng手里的碗,边跟贾赦小声道:“人来了,就在天字一号房,等了一会子了。”

贾赦点头,便打发猪毛上去传话,让那个孙大夫自己去后巷找自己。

贾赦便乘马车去后巷等着了。

不多时,贾赦便看见孙大夫徒步走过来。当下前后便有一群人聚了上来,直接把孙大夫抓住,捆绑堵住了嘴,塞到贾赦的马车里。

贾赦上了车,就叫人驱车直奔京畿府。

“轿夫都在霞阳楼外面聊天等着,不知qíng。那个跟他来得小童,黑猪也叫人支走了。”猪毛jiāo代完,便把脖子缩了回去。

孙大夫听到这些话,预感不妙眼瞪着贾赦,呜呜叫起来。

贾赦直接开口问他:“齐王不举可是真的?”

孙大夫一听,眼睛bào突,更加挣扎起来。

贾赦见孙大夫的胸膛里鼓鼓的,从里面掏出两个盒子来,一个锦盒一个木盒。锦盒上次贾赦见过,便是孙大夫拿来盛装治他的病的药盒。另一个木盒子很特别,是黑色的,上面雕刻着jīng美的花纹儿,比之前给他的那个jīng致许多。贾赦打开来后,看到里面之盛放了一颗药丸,他拿一颗闻了闻。

“跟之前给我的好像没什么区别,这又是忽悠谁?”

孙大夫依旧发狂的呜呜叫。

“我猜这是给王爷的。你住在齐王府方便,就一次给一颗,还故意包得这么jīng致,就是为了让齐王觉得你这是神丹妙药。”贾赦一笑,把盒子扣上,“挣扎也没用,你逃不了。你是坑蒙拐骗犯了罪,我作为朝廷命官依法缉拿你。”

孙大夫眼睛瞪得通红,冲贾赦直摇头,好似在分辩他是无辜的。

“我叫人调查过,你的药丸里的方子,大|麻仁,阿芙蓉?”

孙大夫面色惊恐起来,额头很快就冒出冷汗,挣扎的也没那么剧烈了。

“让我猜猜,你治疗齐王不举病症的药方也是同一种。不过这么久了,他没好,却也没弄死你,必定是你编了什么谎话诓他了。若回头我把这药真正的害处跟齐王说清楚,顺便揭穿你诈人的手法,你说齐王爷当众大失面子会后,会不会收拾你?”

孙大夫老实了,安安静静的看着贾赦,额头冷汗一茬接着一茬,很快就打湿了他的鬓角。

到了京畿府门口,贾赦特意掀开帘子叫孙大夫看一眼。才叫车夫马把车驱入京畿府后院。孙大夫见贾赦真把他送到官府来了,吓得魂儿都没了,挣扎要起来跪着求贾赦,却发现跪不了,就直劲儿给贾赦点头。

贾赦叫人用布裹住了孙大夫,直接把他押到了京畿府的地牢审讯。

仵作魏清东早在此等候多时。

孙大夫被绑在刑具上后,才有人拿下他嘴上的东西。孙大夫大喊起来,叫声震天,但几声下来,除了屋子里的人冷淡的一脸嫌弃的看着他,根本没有任何别的回应。

孙大夫越来越害怕起来。

贾赦把木盒递给魏清东。魏清东便用工具取出一小块,塞进馒头里,喂了老鼠。老鼠吃下后片刻的功夫,便抽搐死了。

“药量太大。”

魏清东将本来就一小点的东西减少一半,再喂,老鼠起初处于眩晕之状,随后便安静下来,有些悠哉地怡然自得。

贾赦随即和魏清东出去喝茶了。

过了一段时间,俩人才回来,老鼠已经开始有点癫狂了。

老鼠笼子正对着孙大夫,整个过程他自然是看的一清二楚。魏清东转即又搬出另一个青布罩着的笼子。把布罩打开,就可看见里面三只奄奄一息瘦弱得几乎只剩下一滩灰皮的老鼠。

孙大夫看得gān呕起来。

“狡辩就不必了。”

贾赦坐下来,冷冷地看着孙大夫。贾赦调查过这个人,好像是凭空出来的一样,齐王府里竟然没人知道他的真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孙大夫垂下眼眸,缓了很久,才终于不那么呕了,声音极小的说:“朱二旺。”

“怪不得我查遍京城姓孙的大夫,也没找到一个对的身份,原来你叫朱二旺。”贾赦冷笑叹一声,“户籍呢?”

“蒲柳县三元村。”

贾赦随即命人去查。

“这两种药丸用料一样,对不对?”贾赦问。

朱二旺迟缓的点了点头。

“那便老实jiāo代这八年来你是如何诓骗齐王的。”贾赦道。

朱二旺看着贾赦,还想要谈条件,希望贾赦能在坦白后饶他离开。贾赦嗤笑一声,拍了拍手。

京畿府府丞柳之重便带着一名衙差来了,衙差身上背着一个布袋,随即展开,就可见上面放着的各式样的刀片工具,有直的弯的,各种奇怪的形状。

柳之重接着就开始跟朱二旺讲了讲凌迟刑罚的厉害之处,又和介绍了刽子手的身份,接着就和刽子手商量该从朱二旺身体的哪个部分下手。

柳之重:“要不也跟那个假的宝珠公主一样,从腿开始。”

“脚心好,又痛又痒。”刽子手笑起来,“从掀指甲开始也不错,最痛。”

刽子手随即便抓着朱二旺的手,拿着小刀仔细形容该怎么样下手。

朱二旺惊吓地晕了过去,立刻就被冷水破醒了。

柳之重点点头,表示不错,转而问贾赦什么想法。

贾赦放下茶杯,风轻云淡道:“听闻他专治人不举。”

柳之重懵了,有点不明白。还是刽子手身经百战,只反应了一小下明白了,就用弯刀指着朱二旺的裤裆。

“大人是说从这里下手?妙啊妙!”

“不——要!”

朱二旺本就被那二人的对话吓得全身颤栗,几乎魂飞魄散。

忽听他们竟然那要先挖他的……朱二旺挣扎大叫,喊着愿意招供。

贾赦便让那些闲杂人等下去,唤来方正路记述供词。

“若有一句虚假,被我察觉,下场如何你清楚。”贾赦警告朱二旺道。

朱二旺点了点头,便抖着嗓音,边流着冷汗便畏惧的陈述经过。

朱二旺起初在王府是以道学大夫的身份,帮助容太妃驱魔驱邪病,说白了就是个忽悠人的江湖郎中。他在齐王府一住就是三年,衣食无忧,也让朱二旺不想出去过四处游dàng的穷酸日子了。

岂料容太妃渐渐觉得养着他没用,便有打发他的想法,朱二旺恰巧在这时候偷听了齐王和一位太医的讲话,知道了齐王不举的丑事。他便利用其齐王的弱点,忽悠起齐王来。

容太妃向来疼爱她唯一的独子,故而齐王坚持让朱二旺留下来,容太妃便也再不多管了。

齐王的不举之症是天生的,但因他有意隐瞒,容太妃一直并不知qíng。后来齐王娶来得正妃侧妃,也是gān吃哑巴亏,被王爷威胁的不敢造次。直到五年前,张侧妃忽然当着容太妃面忽然晕厥,被容太妃叫来的大夫诊出怀孕。容太妃等了几年,终于听到齐王府后继有人的喜讯,太开心,直接递了牌子进宫,四处宣扬起来。齐王随后知qíng,自然是清楚张侧妃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自己的。便bī迫张侧妃供出jian夫,奈何张侧妃抵死不开口,甚至以她自尽相bī。齐王因被带了绿帽,恼羞成怒,转而就追责起朱二旺来,为何还没有治好他。

朱二旺为了保命,便编了一套瞎话告诉齐王,他的药之所以一直只有“提神”的功效,却未能将让齐王的“举起”,全是因为齐王的毒太深,缺一味药引祛除,而这味药引实在有违常理,令他无法说出口。在齐王的再三bī问之下,朱二旺一时鬼迷了心窍,就说药引需是刚满一月新鲜打下的胎儿,胎中元气可以固本培元,令齐王那地方渐渐新生。朱二旺还害怕齐王回头还会找他的麻烦,又说这病症需得慢慢诊治配药,要坚持七年方能见效。

齐王的病私下里找过不少有名望的大夫,却没人能治,而今听朱二旺的诊治时间长,也觉得合理,而且以元补元的法子也很有道理。眼下总算有个法子让他有治愈的希望,他当然要愿意选择七年后成为正常男人。齐王随后就发现张侧妃肚子里的那个就正合适。本来张侧妃私通,这孩子也是要打掉的,拿来用又何妨,遂bī得张侧妃堕了胎,孩子拿给朱二旺当了药引。而张侧妃也因这事儿无地自容,再加上小产后身体重创,心qíng绝望,没几日她就自尽死了。

从这之后,朱二旺便因他撒下的谎言,每年都得要一个新鲜打下的胎儿。齐王起初是叫人去外头找,好容易找来一个,却惹得外人非议,险些毁了他的名声。齐王利落断了他人口舌之后,便在第三年开始,从自己府里的女人下手,让身边样貌身材较好的侍卫去勾引他院内的那些美人们。朱二旺得知真相后,也曾意yù阻止,奈何齐王却坚持如此,还说正好试一下那些女人是不是会心甘qíng愿的忠心于他,不给他带绿帽子。但凡又动摇的,死了也活该。

朱二旺因怕自己穿帮,不敢造次,便就如此顺应下来了,一直至今日。

“那些女人被迫小产之后,便都羞愧难当,便是不自尽,也jīng神不好了,日渐就害病死了,最久也没有超过两月的。因为王爷从不会让人送药请大夫治这些女人,不管不问,自生自灭,只当他们活该如此。这些年王爷吃了药,总是能jīng神舒慡一阵儿,对药已经有了依赖,我本是想着等他成瘾到神志不清之时,就停的,不再作nüè了。”

朱二旺说完之后,闭上了眼睛,已然满脸泪痕。

贾赦冷笑:“你也配哭。”

“你这样的人,就该千刀万剐,便是死了,到yīn曹地府,那些孩子和女人也不能饶过你。”方正路气愤道。

贾赦吩咐方正路记得让那厮签字画押,便直接出了地牢透气。

黑猪特来报:“给邻家轩巷子里投字条的那个爆料人来了,是个用白纱遮面的姑娘。我带着人跟了那姑娘一路,后来瞧没人的时候和她商量可否匿名告知真相,那姑娘方说她是王府一位主子身边的丫鬟,她说容太妃从五年前张侧妃小产死亡一事后,就知道了王爷的毛病,也曾知道王爷的病无药可医,后来听说孙大夫有法子,便由着他俩胡闹了,也是存着希望觉得七年后能有个结果。这次选妃,便是容太妃张罗,要为病愈后的王爷延绵子嗣用得。其实王府里这些守活寡的女人们,早都过得生不如死,便是原来的齐王妃,也是心qíng不畅,渐渐愁闷生疾病故。”

贾赦忽然想起当初她去拜见容太妃的时候,她身边有一名贴身伺候地大丫鬟,长得秀气,一脸面善,看谁都和和气气的样子,唯独瞧见齐王的时候,微微耷下嘴角有愤怒怨恨之意。当时表qíng只在一瞬间,贾赦又在回答容太妃的话,并没有十分的把握。而今听黑猪这个转述,这姑娘的叙事角度主要就是以容太妃,可知八成是那个丫鬟了。

贾赦把孙大夫的证词和匿名人的证词一通写入密信内,呈jiāo给了皇帝。

皇帝观后十分震惊,却又十分苦恼处理之法。朱二旺罪责好定,但齐王则……

齐王是先叫侍卫勾引府中女人,他再去打胎处置。女人私通本是就属大罪,齐王处置方法并不算过当。而他派侍卫去勾引的行为,则没有更多的实证,只是孙大夫一人之言。皇帝倒不是为齐王狡辩,只是事关皇亲贵族,此时一旦说出,容太妃一闹,太后那边一说qíng,只怕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圣上的意思,饶过齐王爷这回,他不过是受人蛊惑?”贾赦不悦地挑了下眉,问皇帝。

“他不无辜,为了一己私yù设计残害女人孩子,几十个女人给他守活寡还不够,竟然还要大肆选妃,拉更多的女人陪葬。且不说他给朕的皇族丢脸,他这等下作的行径已不配为人,连畜生都不如!奈何容太妃此人不好应对,毕竟老齐王殉国,功勋赫赫,太后那边定会求朕给她们母子开恩。”

皇帝蹙眉叹气,转即看着贾赦,忽然想起来,“你不是有邻家秘闻么,写上去!让天下人讨伐他,让满朝文武,还有他已故正妃侧妃的娘家人,也都上本参他。到那时便是太后如何求qíng也没用了,朕便可趁机下旨狠狠处置他,令他永世不得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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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41.第一狗仔

贾赦告退,便将已经备好的稿子让人送往印刷坊印刷。

齐王府从七月开始已经在整理选妃名单,从八月中旬就要开始正式的甄选。因为事态紧急,这次邻家秘闻不必等月中十五,只要印刷完工了,就立刻发售。

贾赦刚jiāo代完,就见宋奚的马车疾驰而来。

车夫一眼就认出贾赦,立刻停车,请他家老爷从车上下来。

宋奚快步直奔贾赦。

贾赦还是头一次看见他这样快的走路,问他是不是有急事。

宋奚打量贾赦,“面圣完了?”

贾赦“嗯”了一声。

宋奚:“这次你幸运,下次再参本皇族中人,能不能提前跟我商量一下?我不会拦着你,但咱们要找个好法子应对,你若总是这样直来直去会吃亏。”

贾赦又“嗯”了一声。

宋奚听他答应的这么gān脆,忍不住又打量他一番。

贾赦不解:“有什么问题?”

“没有。”宋奚一笑,“只是没想到你忽然会这么听话了。”

“什么听话,我是个讲道理的人,自然会对合理的建议进行采纳。”贾赦斜眸一眼宋奚,郑重其事道。

宋奚又笑,“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这次的事儿我也没太担心,但还是怕你面圣的时候莽撞了。怪我这段日子太忙,竟没想到你忙着忙着家里事,竟这么快就把齐王府的问题查明白了。”

忙家里事?贾赦听出了重点,宋奚应该是知道他家里这段日子因元chūn闹矛盾的事儿了。

“没想到你对我家的事儿还挺关心。”

“本是不关心的,我的事儿你跟他们说清楚没有?”宋奚可不想跟贾赦以外的人闹出什么误会,一点点都不想。

贾赦:“说了,我还特意qiáng调说,满天下人都知道你不喜欢女人。”

“男人我也只是喜欢一个。”宋奚目光灼灼的盯着贾赦,顺嘴就说出来了。

贾赦瞪他。

宋奚霁颜浅笑,收住前话,立刻说回正题。

“齐王正妃是户部尚书曹兰之女,张侧妃则是礼部张侍郎家的。这次的事儿皇上若宽待齐王,势必会让臣子寒心。但若处置齐王,势必也会因太后、容太妃的阻拦令他十分难做。所以让你的书来解决这一切,是最好的办法。这便是这次你的幸运之处。要怪也怪容太妃xing子太辣,以前也没少扫皇上面子。这次她真出事儿了,皇上不留qíng,也实属她自作自受。”

“这世上有太多男人不把女人当回事儿,也有太多父母不把嫁女儿当回事儿。女人就命贱?哪个男人不是从女人肚子里爬出来?轻贱女人,便是轻贱他们自己,这样的人活该受报应。有齐王之事为例,警醒天下人,其结果不仅仅在于处理掉一个齐王府。”

“还可为天下女儿们抱不平,警醒世人汲取教训,婚嫁前都最好擦亮眼睛?”宋奚问道。

“大概这意思吧。”

贾赦随后问宋奚还有没有事,宋奚点头。

贾赦便跟他告辞,驱车去了户部。

宋奚则进宫面圣,和皇帝好好谈了谈齐王一事,有关邻家秘闻以及贾赦的安危问题。皇帝终松了口,将调用禁军的令牌舍了下去。今后但凡京营节度使所摔得巡城禁军,皆可受贾赦调派,以保其安危。但巡城禁军只可用于保障贾赦以及邻家秘闻相关人士的人身安全,不可调做他用。这后一点的限制是宋奚自己主动加的,他也怕贾赦权力太大反遭妒忌,终会惹得皇帝忌惮。

宋奚得了令牌后,便去御史台准备jiāo给贾赦,却被告知贾赦并未回来。宋奚便在御史台等候了半个时辰,才见贾赦不紧不慢地拿着一叠文书进门。

宋奚瞟了眼贾赦手里的东西,见是有关赈灾粮款的,便问他:“从户部回来?”

“四年前huáng河洪灾。”贾赦知道宋奚肯定好奇他在查什么,便直接回答了。

宋奚立刻反应过来,挑了挑眉,“你在查王子腾和大理寺卿的案子?你不是说gān不了么?”

“我是说我的消息网做不了到处无目的刺探人私隐的活儿,却没说我自己不能去查。”

贾赦坐到案后,翻了翻,这赈灾银子的账面上肯定是没什么问题,不然怎么瞒过皇上。

贾赦仔细看了赈灾银款发放的相关负责人,江洪榧是钦差,王子腾和大理寺卿则受命协同江洪榧赈灾,三人一同前往的灾区。而今应天府府尹左志秋当时是受灾最严重的豫州的知州。朝廷一共拨了三百八十万两的银子赈灾。这么巨额的钱财,很容易让人存着‘既然数额巨大从中贪墨一些也不会有人发现’的侥幸心里。

这件事涉及官员较多,而死得这两个在这几名官员里算是大官了。其中最大级别的江洪榧而今已经告老还乡,病弱在榻,几近咽气,杀人的事儿必不会是他所指派。左志秋在应天府,也没有权力和实力去做。所以这幕后必然还有一个大黑手,也说明这是一场大贪。否则这么多人,钱少哪里够分,都不值当他们折腾的。

赈灾款主要分为两个方向,一个是赈济灾民,一个就是灾后重建,修筑堤坝。这两样都得查,特别是堤坝问题,若有差池必须及早发现,及时补救,以免将来遇洪致死更多人。

宋奚稳当的坐在侧首位,慢悠悠地喝了一杯茶。等他的茶喝见底了,贾赦的翻阅也停了下来,贾赦转而拿着他特制的笔,一直在本子上写什么。

宋奚放下茶杯,凑过来看两眼内容,“嗯,你的怀疑不无道理。”

“我会安排人在民间查。至于当时涉事的官员们,就只能你自己来了。”贾赦有自知之明,他的确不太擅长处理官场的这些应酬和弯弯道道。

宋奚浅淡一笑,应承下来,便把令牌从袖子里拿出来,放到桌案上。

贾赦拿起仔细看了看,令牌不算太新,边缘有磨旧的痕迹,但令牌后面的刻字说明,有一行字却是新刻下来得。前面的字是说明这令牌有调遣巡城禁军的作用,后面补充的一行字,也是文绉绉的用词,但贾赦还能看懂,貌似限定了只能用于保护令牌持有者的安危。

“不具有调兵威力,你可以叫几百个护城禁军把你的荣府围得密不透风,好好保护你自己,你的探子和属下,但你不能调遣他们去主动攻击围困他人。” 宋奚用最简单的话解释道。

“多谢。”贾赦冲宋奚一笑,把令牌收下,“还是你想得周全,才刚从宫里出来,半路我还想,这次《邻家秘闻》把齐王的事儿放出之后,一旦被人追查到我头上,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毕竟这齐王权高位大,十个异姓王也比不了他。”

宋奚看着贾赦的脸,嘴角带着温和的微笑。此时他不想说话,怕分神,以免错过观看贾赦笑容的最佳时机。

贾赦收好令牌之后,抬首发现宋奚一直看自己,奇怪地会看他两眼。

宋奚眨了下眼睛,问贾赦要不要去吃饭,他知道一家铺子素斋做的不错。

贾赦应承。

二人随即便一前一后,各乘马车去了那家店。

吃饱之后宋奚,便问贾赦一会儿去哪儿。

“到京外印坊去看看,催一下他们,然后就去一趟同德街,瞧瞧我亡妻内兄的那一对儿女。”贾赦如实告知道。

“你还照顾着他们?”宋奚惊讶的问。

“难道要看她们饿死街头?孩子是无辜的。”贾赦解释道。

宋奚轻笑,“我没别的意思,但也不乏有人心太善,却养出白眼láng。”

“我既然决定养着她们,便就不会计较他们日后待我如何。再者说,那俩孩子养在荣府外,不高兴了他们就可以自己走,我也从没bī过他们什么,不至于如何对我记仇。不过,若真是自己养出来的白眼láng,也就得怪自己了,终究是没用心教育好才会如此。”贾赦对此事倒无所谓,他自己心甘qíng愿决定帮了,便不会图回报。

宋奚点点头,以茶代酒,佩服地敬贾赦一杯,“就敬你不图回报之心。”

贾赦摇头,“我没你想得那么好心,也是瞧着那俩孩子xing子尚可。”

但贾赦也端起了茶杯,和宋奚碰了一下,饮尽。

饭后,宋奚目送贾赦离开,笑容便在脸上消尽,恢复往日冷漠高傲的姿态来。他冷冷问身边的随从恒书,“还有多久?”

恒书立刻道:“回老爷,还有一百四十三天过年。”

宋奚方踱步离开。

贾赦在印刷房敦促一圈之后,便催问主责此事的二柱子大概何时能完毕。

“小的已经多叫人帮忙了,最快今晚就能印好,连夜赶工的话,明早书册便能装订完成。”二柱子解释道。

“之后立刻装车运往邻家轩,半刻都不要耽误。未免途生意外,我回头会叫一队人马来护送你们入京。”贾赦嘱咐道。

二柱子一一应承。

贾赦这才回了京,从东城门进的时候,碰见有一队巡城兵马过来,领头的将士正是耿俊良。耿俊良看见贾赦的马车,连忙下马过来请礼,并就上一次在王子腾家门口闹出的误会一事,诚挚地和贾赦道歉。

“属下当时并不知王大人,往子腾竟是个糙菅人命的穷凶极恶之徒。下官差点因为错判,误了京畿府办案,是在愧疚难当,当时也出言冒犯过贾大人,下官给您赔罪了!”耿俊良说罢,就要跪下,被贾赦出言阻止了。

贾赦让耿俊良不必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自己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官大欺压小官。而且他刚得了调派巡城禁军的权力,回头这一幕若是被有心人告知皇帝,保不准就令皇帝多思,生出了忌惮。

“以后我的安全还要仰仗耿将军和诸位禁军们,你就不必和我客气了。大家各司其职,在事qíng没有定论之前,各执己见实属常事,你不必为此道歉。”

耿俊良听贾赦这一番话,顿然松口气,心里也有些喜欢他的坦率直慡。他接了贾赦的令牌一看,便高兴地表示只要以后贾赦一声令下,他和属下们便随叫随到。

“听人说你喜欢欺男霸女?”贾赦问。

“啊?”耿俊良掏了掏耳朵,愣愣地看着贾赦,“大人说什么,我?欺男霸女?”

贾赦点头。

“我天天除了骑马就是睡觉,gān得都是出汗的体力活儿,上哪儿找功夫去欺男霸女去。”耿俊良解释完,便不解地看着贾赦,问他为什么会这样问。

“近来有人跟我说这事儿,要我参你一本,我便顺口问问,不必挂心。”贾赦道。

耿俊良一听这话,不服气了,忙拱手请贾赦告知那人是谁。“下官乃堂堂七尺男儿,行得正坐得端,上对得起苍天,下不愧于百姓。我做的谁人我敢发毒誓,无愧于心!大人,请您一定要告诉下官这人是谁,下官这就当面跟他解释明白。”

“呃,这人你不好见。”贾赦迟疑下,看着耿俊良。

耿俊良忙问到底是谁。

贾赦带耿俊良到一边,小声地跟耿俊良讲了那天齐王让他参本的经过。

“王爷为何要这样诬陷属下?”耿俊良一听是齐王十分不解,他仔细想了下,表qíng顿然不忿起来,“那日下官带兵巡城,正好看到齐王的马车,可不巧有个孩子蹿到路中央,我便急忙去拦车。齐王当时是有些受惊,但下官已经如实讲明经过了,齐王也表示下官做的对,并未深究,怎转头就要人参本于我?”

贾赦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他拍了拍耿俊良的肩膀,让他不必放在心上,“我之后就叫人调查了,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放心,没有实证,谁也不会拿你如何。”

耿俊良十分愤愤不平,但他除了在心里狠狠地把齐王记恨上,便再无可奈何。齐王毕竟是皇亲权贵,非他一个巡城小将能得罪得起。

耿俊良再三谢过贾赦,目送贾赦离开后,便在心中提醒自己一定要谨记贾赦的恩qíng,随即便回身上了马,继续带着属下们巡城。

贾赦马车一到同泰街邢鸣兄妹的住所后,猪毛等就先跳下车,从马车后面搬下冬衣、棉被等物。

邢鸣兄妹正在屋里读书,听闻外间有动静,都来迎接,并要主动从猪毛手里接东西。

“用不着你们,今天老爷来看你们了。”猪毛冲她们嘿嘿一笑,便抱着东西去了。

邢鸣便带着妹妹邢岫烟忙来拜见贾赦。

贾赦打量他们兄妹面色红润,也活泼了不少,拍拍俩孩子的头,带他们进屋,并叫婆子把他刚刚在路上买来的点心端上来,给俩孩子享用。

婆子们便开始挨个汇报贾赦离京这段日子,俩孩子的衣食和功课qíng况。贾赦要了账本来,亲自翻开看了看。其实这点账目都是小事儿,贾赦之所以会表现的这样,便是要这些婆子们知道,他对这俩孩子挂心,不可随意怠慢了。

邢岫烟:“我听猪毛哥哥说,姑父升了御史大夫,很厉害的,连丞相都得罪不起您。”

猪毛连忙叫邢岫烟小祖宗,跟贾赦解释:“小的可没这么说,小的是说您做的这官儿是监察丞相、尚书那些大臣们品行好不好的,谁知道这邢大姑娘给误会了。”

邢鸣忙扯着妹妹,怪她乱说话。

贾赦道无碍,又问邢鸣书读得可好。邢鸣苦恼地摇了摇头,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贾赦鼓励他说,邢鸣方坦白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子,读得十分吃力,还想着要学点什么,以后就跟着贾赦或是方正路gān。

“那些会让你学,倒不着急,毕竟你现在还小,过两年再学那些东西也容易。以前你在邢家的时候,可曾有人好好教你读书?”

邢鸣摇头,只说以前在豫州的时候有个半吊子先生教他,后来入京后,因为家里艰难,便再没有读书练字了。

“这就是了,你一直都不曾认真读过,现在突然学自然吃力。你瞧你妹妹,便就学得很好。你和你妹妹都是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能差哪儿去?便是她年小,受得住管教。你大了,自己就先认死理儿,认定自己没这个能耐,免不了就不用心好好努力了。你先尽全力试试,但不要急,循序渐进慢慢来,便是不能靠读书科举出仕,会识字算账也极好,日后再去学其他东西就都容易了。”

邢鸣应承,对贾赦谢了恩。

“我不叫你们去荣府,有两个缘故,今儿个便和你们说明白。一则是荣府人多眼杂,你们寄人篱下,身份还容易惹忌讳,我怕你们遭人白眼受不住;二则荣府子弟个个纨绔,鲜少有学好的,也怕他们带歪你们。”

贾赦坦白讲明缘由,也是免得他们兄妹日想不开,生出什么误会。或许也是因为之前听宋奚的话,多少还是担心这俩孩子日后真长成了白眼láng。贾赦倒是不怕被这俩孩子辜负,而是怕他们兄妹若因为一些莫须有的仇恨或者误会长歪了,而白白耽误了一辈子,那便就可惜了。

邢鸣和邢岫烟连忙给贾赦跪下,表示明白这些道理。他们的父亲对他们母亲做了何等龌龊之事,她们也都清楚。从今以后只当父亲也没了,就他们二人相依为命过活,只待长大后孝顺贾赦。

“只管照顾好你们自己。”

贾赦一直待到天黑,和孩子们吃了晚饭。临走前,他嘱咐婆子们一定要对俩孩子尽心,可适当严厉一些,但切记矫枉过正,婆子们忙应承。贾赦转而又嘱咐邢鸣,他是兄长,而今也已有十三岁了,要担起照顾妹妹的责任。邢鸣立刻表现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拍胸脯点头。

贾赦又嘱咐了两句,方离开。

贾赦回到荣府时,天色已然大黑,却见府邸前正有一堆巡城人马路过。

猪毛:“今儿个可奇了,以往巡城的禁军从不走这条街。”

贾赦便叹:“和耿俊良那一席话没白说。”

猪毛立刻明白了,直叹自家老爷厉害。主仆二人随即回了荣禧堂。

冬笋忙问贾赦是否用过饭,得知吃过了,便安了心,也开始说起府里这一天发生的事儿。

“也不知哪个嘴快的跟大姑娘说了齐王府的事儿。大姑娘虽然不知具体缘由,但知道了老太太和二房后来都反悔选妃一事,便料到其中必有因由,奈何她爹娘嘴快,害得消息早早地递了出去。大姑娘便悲伤起来,在老太太跟前哭了许久。

二太太闻得消息去劝,就把大姑娘带出去单独训斥。大姑娘受够了委屈,没忍住,反怨二太太和二老爷在大老爷和老太太不同意的qíng形下自作主张应了这门亲事。二太太见她竟敢顶嘴,一时气急了,便骂大姑娘不知检点,存了野心,骂大姑娘肖想那个男人根本就不喜欢女人。大姑娘听这话后便惊得说不出话来,后来羞臊得闹着要自尽。二太太方清醒过来自己话说重了,解释说那不过是一时气急的玩笑。大姑娘哪里会信,便闷闷的再不说话。二太太也无奈,便兀自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贾赦问。

“就今天上午。”冬笋说罢,又告知贾赦,元chūn到现在都堵气没有吃饭。

“此事知qíng的人有多少?又是谁跟你传的消息?”贾赦再问。

冬笋道:“周瑞家的,还要我们保证不能卖她出去。”

贾赦痴笑,“她这是投诚来了,胆子倒大。”

“听说前些日子二太太没为难她,估计是让她心寒了。”

“这样的人只能利用,不能信任。”贾赦又问冬笋老太太如何。

冬笋便道:“终究是管不了了,能说什么,便由着她们娘俩儿胡闹,听说倒是在房里哀叹两声。”

贾赦点点头,告诉冬笋这事也没必要管,随她们娘俩去。

冬笋迟疑了下,便问:“抱琴傍晚的时候还来过一趟,我当时不在。听院里的小丫鬟说,抱琴得知您不在,便走了。会不会是大姑娘有什么话求您?”

冬笋话音刚落,外间便又有人传话说有人找她。冬笋便出去了,不一会儿就回来告知贾赦,来人是抱琴,问要不要见。

贾赦略作沉思,便道:“跟她说,让她家姑娘平和心境,只管静心等待就是,结果自然会好。”

冬笋应承,这便把话传了去。

元chūn听到抱琴所言后,忙问:“这话真是大老爷说得?”

“千真万确,冬笋传的话还能作假不成。姑娘便放宽心吧,既然大老爷都这样说了,这件事一定能平安过去。”

“听他话里的意思,是会帮我的,之前议亲说选妃的事儿,也是他再三警告母亲和老太太的,应该会有个好结果。”元chūn双手合十,闭着眼睛默默念着,只希望老天爷开眼,别叫她再嫁进什么虎láng之地受苦。

“其实奴婢一直都想不明白,齐王府侧妃是顶好的事儿,到底是什么与缘故呢?二太太不是说没什么大事儿么,让姑娘安心,姑娘为何不信呢?”抱琴不解道。

“事qíng哪会有那么简单,深宫里的秘密也便是只有你我去过的才会知道。没去过的,在外头瞧,就只觉得那地方尊贵无比,繁花似锦。

母亲父亲而今便犹如站在宫外看宫里,大伯他却不一样,以他的官职和在官场上跟宋大人的jiāoqíng,是站在宫内的,自然看得清楚。故他知道齐王爷的什么秘密短处,实属正常。皇族的秘密向来说不得,他有意阻拦,劝了再劝,父亲母亲却自大不听,非坚持要我去,为什么?回头还生怕生了变数,嘴快传消息出去,又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确保我能做上侧妃,给他们长脸!

元chūn没有说出后面的答案,但她只要一想到这个答案,便十分寒心。

元chūn抹了抹泪,把话说完:“后来大伯被bī得说出了缘故,却也晚了,这才有之后太太老爷在荣禧堂跪了一夜的事。”

这些年元chūn在宫里没白待,人qíng世故,yīn谋算计,她样样熟悉。就眼下家里来来回回这点事儿,她自然看得清楚。

“好了好了,姑娘别哭了。”抱琴忙抱住元chūn,以前在宫里受委屈的时候,她们主仆便总靠这样互相取暖安慰。

元chūn靠在抱琴的怀里,仍是痛哭了一阵儿,才有所好转。

“而今什么都指望不了了,老太太没什么能耐了,老爷太太那边更是了。我当下便只能信大伯的话了。”

抱琴忙道大老爷可靠,劝元chūn只管听话,静心等待。元chūn也别无选择,只好这样默默地熬着了。

……

次日,天刚蒙蒙亮,东城门外便有一装满稻糙的马车驶进城内。稻糙车后头还跟着一队骑着高头大马着锦衣挎刀的侍卫。

一般人瞧见此景,自然而然的认为两拨人是偶遇撞到一块的,并没多想。刚巡城回来的耿俊良见此状,却觉得有些奇怪,便上前询问来历。谁知侍卫立刻掏出令牌,令耿俊良无需多问。

耿俊良只得遵命,眼巴巴的看着那群人进城去了。

没多久,邻家秘闻便开眼,白纸大黑字挂在店外,清清楚楚的写着从今天起邻家秘闻第五期就开始发售。

路过的人一看,忙奔走相告,不多时,便有许多人排队来取先前订好的书。

这次预售送出去的领书条子,便如贾赦先前所言,印章换了花纹,第四期的花纹是方形的,这次则是圆形。凑近看,分辨很清楚,远远一看,则都是朱砂按上去的一个红印章,好似没太大区别。

就在兑换过程中,伙计立刻就发现有人用前一期方形印章来冒领,转即就移jiāo给方正路。方正路也容不得那人心虚逃跑,忙捉他回来质问。

冒领人虽吓得冷汗频出,却死咬着嘴,起初并不打算承认。后来听方正路说,要把他送去京畿府,冒领人吓得立刻表示是夏家的管事陆老三派他来得。

早坐在邻家轩大堂看书的人,正议论纷纷的说齐王的事儿,忽听这人说夏家,大家都愣了。

“你说的夏家是哪个夏家?”有人问。

“就皇商夏家。”冒领人实话实说道。

“哟,真不愧是无qíng无义连畜生都不如,害死至亲的人家不说,还连这点便宜都占。要书是吧,我给你好不好。”纨绔子话毕,举起手里的书就朝那人的脑袋上砸。其他人见状,纷纷把手里的书朝他砸去。

冒领人抱着头,挣扎跑出去,很快就消失在街头。

陆老三随即大大方方带着人,拿了二期的条子来兑换。嘴上还说刚才那人只是拿错了,让方正路见谅。众人一听他就是夏家的管事,都安静下来,气势汹汹瞪着他。

“还请诸位不要动手,他虽耍了些小手段,骂几句便是,但还不至于到伤他地步。”方正路说罢,便叫人痛快拿五本书来,递给陆老三,劝他尽量走小路,快些回夏家。

陆老三还不明白怎么回事,提着书就走。他却没听方正路的话,大大方方走在街上,不多时后头就有人追他,问他家主子是否在家。陆老三点了头,接着那人便对满大街的百姓喊起来,说夏家母女谋杀夏老爷一事。陆老三吓得魂飞魄散,奈何他不识字,不知道邻家秘闻里到底写了什么,急急忙忙抄小路赶回家,把东西呈给了夏母和夏金桂。

夏母看了之后,震惊不已,转而哆哆嗦嗦地望向夏金桂。

夏金桂丢了书,恍惚诧异的问:“这书上面怎么会有我们的事,他们怎么知道我们毒死老爷这件事?”

此话一出,在场的下人们都亲耳听得清楚了,便也都知道夏家母女陷害夏老爷一事属实了。

“快收拾东西,走!”夏母道。

夏金桂慌忙应承,吩咐下人去准备的东西。

陆老三却长了心眼,自己悄悄从后门溜出去,跑去京畿府告状。夏家家财万贯,只要这对母女入狱,那夏家必乱,到时候他趁机拦些钱财离开,就可过富足自由的日子了。

陆老三带京畿府的官差回来的时候,夏府外面已经闹起来,百姓们闹哄哄的围堵着夏府后门出来的马车,不让夏家母女走。

柳之重高声喊话之后,这些老百姓见是官差,也都自觉退后了,只口上起哄要官府一定要严惩罪人。

柳之重保证之后,还要多说几句,却见这些百姓们都散了,纷纷商量着去齐王府看看。

柳之重只好尴尬地撇撇嘴,兀自押人回衙门。

齐王府虽然声威赫赫,令百姓们觉得有些畏怕,但围观去看局势的人也颇多。一旦能丢个石子儿出去,她们都想出分力,毕竟大家都觉得这次齐王之事,只怕朝廷不会管,若是没有律法制裁权贵,真真为那几个被齐王算计害死的女子叫屈。

“自己不举,还敢有脸到处选妃。我看他是要把这世间的好女孩子都诓进他府里,被他yīn谋算计怀孩子,好小产给他做药引!”

“没人xing!”

“那死去的齐王妃也可怜,好好地姑娘家,出身名门,正经的金枝玉叶,就被他这么糟蹋了,活活的守活寡,搁谁不憋气死。”

“容太妃也可怕,明知道儿子无能,还这么由着他折腾。”

……

不消一个时辰的功夫,齐王府被围个水榭不通。

渐渐地,大家都听说齐王爷尚且没有被官府处置,担心朝廷包庇齐王府,过来围观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耿俊良带着巡城禁军过来瞧了两趟,便就在外围守着,也不拦着额那些百姓们叫嚣丢东西。齐王爷早说了,他欺男霸女,为了避免这件事,他决计今天只带人旁观,不警告也不阻拦。便是有上头问起来,他就说民心所向,实难阻拦。

邻家秘闻发布的时候,齐王还在家,他也有看邻家秘闻的习惯。小厮听了消息,就赶早去领书回来。

齐王看了内容之后,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转即就去叫人找孙大夫,得知他人不在,齐王就大感不妙,便打算出门带人去质问贾赦,想要从贾赦那里质问出有关邻家秘闻著书人的下落。谁知道他马车刚出去,就被百姓们各种围打,而那边的巡城禁军竟然就眼睁睁的看着不出手。

隔着车厢的木板,齐王听到了各种谩骂,说他什么的都有,实在是难听得令人作呕。马车却被堵得晃晃悠悠,每次只挪动一小点,但臭粪味已经钻进车里了。

齐王气愤不已,令王府的侍卫挥刀,若再有人阻拦便格杀勿论。耿俊良见状这才出口,让禁军拦着百姓后退,避免伤亡。

齐王的马车这才行驶离开。

耿俊良随后得了消息,带着另一队禁军奔向荣府。因为禁军们都骑快马,还抄近路,速度上要比齐王快很多。

齐王到了荣府时,见耿俊良也在,便气得不行,也不理会他,叫人去喊贾赦。却被告知贾赦不在家,再叫人问去哪儿了,小厮们就摇头。

齐王担心贾赦是避而不见,就要闯进荣府。耿俊良便带着禁军护住荣府大门,不许其入内。

齐王大怒,便让王府侍卫与其对质。谁知耿俊良毫不畏惧,还说是奉了圣命,一定要保护好荣国府的安全。

圣命?

齐王感觉事qíng不对,忙一边叫人回去向容太妃求助,自己则进宫问个清楚。

在进宫的半路上,齐王就jīng神不济,问小厮要药。

小厮摇头,“昨儿个是最后一丸,本来孙大夫该补过来的,谁知他外出之后就一直没回。”

齐王烦躁起来,踹了一脚那小厮,捂着头难受至极。好容易到了宫门,他虚脱地要人搀扶才能进去。

可巧了,他正好在宫门口遇见了已故王妃的父亲户部尚书曹兰。曹兰一见齐王,全然没了往日的热qíng,狠狠瞪他,质问他为何要欺骗他们曹家。随后张侧妃的生父张侍郎也来了,看见齐王后,便和曹兰同仇敌忾。二人狠狠讥讽一通齐王,便并肩进宫,叫嚣面圣,请求皇帝还他们一个公道。

张侍郎对于自己女儿偷人的事儿确感觉羞愧,但她已经为此付出了xing命,而且若非齐王无能,他女儿又怎会走上这样的路。便是为他们张家女儿正名,张侍郎这次也一定要站出来,为他死去的女儿鸣不平。

随后容太妃也进宫了。

太和殿内便热闹了起来。

……

贾赦则一直在家躲清净,谢过耿俊良护他安全之后,贾赦便悠闲地在家里看书。

眼下荣府里最开心的要数元chūn和老太太了,二人看了书上事儿后,都安下心了,心知事qíng既然闹了这么大,齐王府必定是选妃不成了。

但此事的真相却令元chūn大大吃惊,越发埋怨起自己的父母无qíng无义,只为争名图利而出卖她。

贾政和王夫人见齐王不举一事果真属实,懊恼后悔不已。一丝丝欢喜问题得以解决之余,他们便都觉得没脸,不知以后该如何面对贾赦、贾母和元chūn。夫妻二人还依旧因在心里埋怨对方,一个在书房一个在寝房,兀自愁苦。

荣禧堂。

贾赦正好把书看到了最后一页,便听人传话。

“老爷,孙家大爷来找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剧透:一匹láng来了……

感谢a阿宅zhai、时间里的一抹忧愁、18688015、thia、哼哼殿、宝宝很乖六位美人儿给大鱼投喂的地雷,😘比心比心~💕















第45章 41.第一狗仔

孙家大爷?

贾赦不记得自己结jiāo过什么孙家的大爷。从前倒有一个,就是那个谋害妻子的孙信阳,而今也已经问斩了,不可能是他。

贾赦便再问谁。

印婆子连忙回答:“便是前城北门千总的儿子,他们家老太爷以前曾是兵部侍郎,跟荣府曾一直jiāo好过。这些年的日子却过得一天不如一天了。孙老爷病了三年,终究驾鹤西去,孙家就剩下孙大爷一人艰难度日。这次来只怕还是来求接济的。”

听印婆子如此说,贾赦立刻从本尊的记忆力挖出来了,原来这位孙大爷说得是中山láng孙绍祖。

可巧了,贾赦前些日子刚了解到一些有关于孙家最新消息。

孙家前些年就和荣府一般,子孙都没能耐,却不肯改掉铺排làng费的毛病,仍旧花销巨大啃老本。以至于日渐家道中落,生活无以为继,但仍是个瘦死的马,而今孙老爷虽病了三年才死,花了不少钱。但尚有一些微薄祖产留下,仍几百亩田可收租。孙绍祖身边也有几个仆人,更有两位美貌的丫鬟周到侍候。孙家只要节省些度日便可了,跟普通人家比还能算富足。

孙绍祖而今年纪十三,和邢鸣同岁。

邢鸣却是个懂事的,一心护着妹妹,还想要学手艺做活儿。

孙绍祖却是个混账,热孝未出便就和府中丫鬟厮混。

这丑事儿贾赦是通过消息网得知,而今还记录在方正路所写的册子上。

贾赦是前不久看得,当时也就一眼带过没有深究,做新闻总要抓大放小,有所取舍。像孙绍祖这样不守规矩的小事儿,好多家都有,贾赦觉得这新闻报出去的警示xing不大,也就没有耗费人力物力在那上面查。再说孙绍祖当时也没有惹过他,但看他还是个孩子,难免有犯错的时候,也不能全凭将来否定现在。贾赦深知舆论对威力有多大,也不能就因为他在原著未来的设定,就死抓着他不放。但这样的人贾赦却是不想沾,反正以后他保证不会让迎chūn嫁给此人便是了。谁知道,而今这厮竟找上门了。

这种人贾赦怎可能见他,叫人直接打发了。

秋意转凉,今天正好刮起了大风。

孙绍祖穿的单薄,冻得直哆嗦,竟不走,就蹲在荣府门口可怜巴巴地等着。正逢贾政过来,见他如此可怜兮兮,又是世jiāo之子,自然要怜贫惜弱,岂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贾政正好要找贾赦,便将他领进门。

贾赦看见贾政身边带着个衣衫素朴的少年,而那少年还垂着头一副老老实实十分可怜的样儿。贾赦便禁不住冷笑地想,孙绍祖和丫鬟们厮混时是否也是这副可怜兮兮的弱相。

孙绍祖早知贾赦而今高升为一品大员,忙万分恭敬地给贾赦行礼,面上仍旧是一脸老实可怜的样子。当贾政问及他此来的缘故时,孙绍祖便立刻含泪委婉的哀求贾赦和贾政兄弟,资助他离京,回老家安顿。

“按理说今日我不该见你,但你既然被领到这儿来了,我直接与你说也无妨。谁家都有几门子穷亲戚,要都白白拿钱去帮,这荣府只怕挺不到你来这天就得被瓜分没了。而我们两府之间也就只有祖上来往的那点qíng分,算不得什么。但你要是没钱吃饭饿着肚子,我尚且能帮个忙,还会请先生教你读书。但这以外的,恕无能为力。”

“大哥,我们就舍他几两银子也不碍什么。”贾政弱弱的说一句,他瞧着这孩子可怜,有心施舍些钱财给他。毕竟孙家和贾家以前的jiāoqíng的确好得很,这孩子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

贾赦好笑地看贾政,“你倒有钱了?”

贾政立刻闭上嘴,没脸再说话。二房还欠公中十三万两银子没还,再加上元chūn婚事闹得误会,贾政此刻真心不敢再和贾赦顶撞什么。

贾赦见孙绍祖也不走也不吭声,就扭捏地站在原处,垂着脑袋,也不知道他什么神qíng,如何想的。

贾赦便让冬笋去问王熙凤,家里还有什么地方缺人用,就找个钱多轻快的活计让他gān。

孙绍祖一听贾赦不是单单训斥自己,是认真了。窘迫不已,他是来这儿求贾家帮助的,不是丢面子给人使唤当奴才的。再者说贾家的庄子再如何好,去那里gān活,一个月领的银钱最多也超不过一两银子。根本不够他的花费,更别说他还要立刻离京,想在老家‘丁忧’享福三年。几两银子可不够他的花费。

孙绍祖意识到贾赦是真不念旧jiāoqíng,想赶他离开,顿觉得羞愤难当,拱手对贾政贾赦行礼。“我孙绍祖虽然家道中落,却也是个志骄气盈之人。二位世伯若不肯帮助,直说便是,何苦这般羞rǔ我。便罢了,我也不会死缠烂打,再去求别人。”

贾赦听他这番‘志气’言论,岂容他在此嚣张,“你也有十三了,搁在一般的穷人家是要当个大人使唤了。以你家而今的光景还允许你娇贵?你有手有脚,舍不得用自己的双手挣钱。还想嘴皮子一张一合,就白白拿别人的钱。这便是你的志气?何为羞rǔ,让你白吃白喝像个蛀虫一般活着,便不是羞rǔ了?那你可找错了地方,我们贾家而今不推崇你这样的想法。便是我亲儿子,我也不会白白养他。”

孙绍祖被说的脸色青白不定,他倒是很想撒一通火再走。奈何贾赦的身份他惹不起,遂不qíng愿的白着一张脸,勉qiáng跟贾赦行礼后,才告辞。

贾赦立刻叫人通知门房,不许再让此人进来。

贾政听这番话后,竟不知为何也有些害臊。他这才忽然想起来,好些日子没见到贾琏。遂qiáng装镇定,问贾赦:“琏儿这些日子去忙什么呢?”

“不知道,我让他自己折腾去,年后问结果。”

贾赦从出远门的时候开始到现在,一直没去管贾琏。那么大的孩子,早已经定xing了,他要是自己不争气,贾赦就算是死看着也没用。便由着他折腾一遭,看看结果再说。这次机会给完,若还不行的话,贾赦便真要好好整治他一番了。

贾赦见贾政还尴尬的在那里坐着不走,也不说话,问他:“你来这儿到底做什么?”

贾政晃了下神儿,尴尬的起身给贾赦鞠躬行礼,说了许多赔罪的话。

贾赦:“这就道歉了,不再等等?我刚叫人打发走了齐王,回头他若能自保了,势必就会狠狠参我一本,或是暗地里使绊子让我丢官,到那时候你还是家里头男人中最争气的。”

贾政愣了愣,眼盯着贾赦反应不过来。

过了会儿,他才开口问:“刚刚齐王爷来过了?”

贾赦含笑眨了下眼睛。

“可《邻家秘闻》上写得事儿和大哥有什么关系,难道……”贾政讶异地看着贾赦。

贾赦也回看贾政。

“是大哥把齐王的丑事告诉给了邻家秘闻?”贾政惊诧不已。他是觉得齐王不举这点事儿,皇帝不会惩罚的太狠,毕竟是皇族,老齐王有军功在。容太妃那边和太后的关系也硬。

大哥这胆子也太大了,连齐王都敢得罪!

贾赦见贾政这副吃惊地表qíng,淡淡笑起来。

满京城人都以为他和著书人不打不相识,有关系。贾政有此想法也是合理地推测。不过刚刚有一瞬间,贾赦还以为贾政会更聪明,看穿了他的身份。看来是他高估了,贾政从来只会往低了看扁他的。

“何止这些,当初我能和你们二房换了地方,也多亏它。”贾赦故意翻旧账道。

贾政惊骇加惊骇,不可思议地看着贾赦,“难道荣府长幼无序的事也是你让邻家秘闻说得?”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贾赦坦白应承,转而问贾政此时此刻是否还想和自己道歉。

贾政震惊的抓着椅子扶手,指尖泛白,整张脸有些狰狞,睚眦yù裂。

“我没想到大哥竟然是这般yīn谋算计的小人。”贾政咬牙狠狠地愤愤地说道。

“yīn谋算计?鸠占了鹊巢,被鹊讨回了地方,鸠还要反咬说鹊yīn谋算计。呵,可笑。你扪心自问,你们做的对?要是觉得有理,当初又何必几次三番的请我搬,我可没有bī你们。”

“你用邻家秘闻bī我们,还不算bī么?”贾政气道。

“书上哪一句说的不是事实,若你们做得都对,还怕什么。”贾赦反问。

贾政涨红着一张脸,喘息声也渐渐变大,怒气填胸,转身拂袖而去。

贾赦嗤笑两声,他就知道贾政的道歉并非出自真心悔悟。要是真心,贾赦其实也不想为难他。奈何稍微测试一下,贾政就令人失望了。说到底贾政之前的道歉只是碍于他位高权大,是不得不低头的权宜之举罢了。

冬笋等了一会子进来,跟贾赦道:“二老爷看样子是往老太太那边去了。”

“不稀奇。”

而今的贾政休假在家,说什么话的分量都没有了,他现在能找得就只有贾母。殊不知元chūn一事闹出后,他在贾母眼里的分量早就大大折扣了,这会子再去闹事儿告状,只会给贾母添堵,徒增他的诨名儿,最终惹贾母厌弃罢了。

当初贾政是怎么瞧不起算计大房的,而今都要加在他身上,还回来了。

贾母从看了《邻家秘闻》之后,就为元chūn的事儿庆幸,而后渐渐反思,就因老二夫妻的丑恶嘴脸感到生气。她倒是没有当着众人扫二房的面儿,只在房内对着鸳鸯和玻璃俩孩子牢骚泄火,骂而老二夫妻没人xing。

鸳鸯和玻璃便一直劝慰,方好些,元chūn又来拜见贾母。贾母一见这孩子脸蛋消瘦,眼睛肿的跟桃一样,便禁不住又心疼起来,在心里暗暗又生一遭贾政和王夫人的气。

眼下她刚把元chūn糊弄好了,打发她回去安歇,自己也缓得差不多了,便听说贾政来了。

贾母本以为贾政此来是为元chūn选妃一事诚心赔错的,却没想到他一进门就怒气冲冲地告了贾赦一状。

“母亲您知道大哥跟邻家秘闻的有联系么,第二期书里面说咱们荣府的事儿,都是大哥挑唆著书人写出来的,为得就是他能搬进荣禧堂住。”

贾母看着贾政,无奈地深吸口气,“你今天来就为和我说这个?”

“我刚刚亲耳从大哥口里听到的,气愤至极。母亲您为什么没有半点惊讶,莫不是您早就知道这件事?”贾政吃惊地问。

贾母瞪着贾政:“你当你你娘是什么,做了荣国府这么多年的当家主母,这点事儿我会看不透。打从我知道老大跟邻家秘闻扯上关系后,我便多少猜到这荣禧堂的事儿极有可能跟他有gān系。这事儿我没深究,因为深究起来依旧是我偏心的错。便想着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当老大没这心,你们二房也是通qíng达理主动醒悟求让了,偏偏你今天要戳穿这些。你想想你大哥现在是什么身份,你还有脸把荣禧堂讨回去?”

贾政愣了下,默了片刻,仍不服气。

“母亲,大哥他这可是在算计欺骗咱们,荣禧堂儿子住不住倒无所谓,但这事儿不能忍。”

贾政不明白,当初老太太要以不孝罪送贾赦见官的脾气哪儿去了!

“你要如何?难不成要我以此为凭,闹到府衙去告他!你倒说说,告什么。邻家秘闻的著书人你知道是谁吗?你大哥若失口否认,你有证据证明是他yīn谋算计你么。人家若说只是随便和朋友聊几句,你又该如何应对?而且本身整件事就是长幼失序,你们二房白白占了荣禧堂。这家丑不可外扬,你大哥又是一品大员,这种模棱两可的事儿闹的外头去,丢谁的脸?只会显得我为母的刻薄,老了老了,你还要我晚节不保吗?”贾母一气之下,瞋目切齿地说了很多。

贾政见贾母正在气头上,说什么也没用了。忙跪地认错,讪讪地磕头,再不开口。老太太而今向着大哥,也是因为大哥身份高的缘故。且等几日,大哥因得罪了齐王而被人报复贬黜的时候,他再仔细理论此事也不迟。

贾母打量贾赦那副看似敦厚却眼里满是不服气的样儿,心里便更气。老二和老二媳妇什么时候这么糊涂功利了,像以前那样本本分分的过日子该多好。

今贾母又想起贾政的官儿来,问他到底还做不做。终究是圣人给的恩赐,如此称病一直在家,太过于怠慢了,实不合适。

贾政忙道:“明日我便禀明吏部。”

贾政估计齐王的事儿已经闹得满朝风雨了,大家都转移了视线,他的事儿肯定都被忘脑后了,趁此时机回工部也正合适。

再想想自己那个“假正经”的虚名儿,贾政还觉得挺委屈,心里忍不住还是怪贾赦惹得这一切。

贾母抿了一口茶,语调平和下来,和贾政道:“你大哥那边你少惹,你们兄弟就该和和气气的,互相助着才好。你说你跟他闹这个别扭,你有什么好处?适时的也该动一动脑子。”

贾政板着脸应承,心里却不这样认为。他是君子,他大哥是耍手段yīn谋的小人。君子当守住气节,誓死不变,绝不可屈从于小人。

贾母生养贾政这么多年。贾政一个表qíng她几乎就能猜出他想什么。而今自己好言相劝,他还是这般死板不知错的样儿,气得就打发他快走。

见人走后,贾母拍拍大腿直叹:“我这个老二啊,说他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一点儿不假。”

……

贾政告状不成,反挨了一顿训骂,心里终究不舒坦。

回去的半路上,他正好看见贾琏的通房丫鬟平儿,遂顺嘴问起贾琏的qíng况。平儿忙仔细的一一告知。

原来贾琏从上次被贾赦训斥没有自己挣过一文钱后,就天天忙活着挣钱好在贾赦跟前争气的事。管庄子,开铺子,只要他能在往年盈利的基础上增多收入,贾赦便都算他的能耐。贾赦还允诺可以借他银子,让他自己想法子折腾,但钱必须在两年内还清,不然连本都还不回来的生意,那必然是失败了。所有盈利的前提不能犯法,不能欺压克扣庄子铺子里佃户和奴仆。

而今贾琏就堵着这口气,尽力去gān,甚至还去信求林如海帮忙,准备弄些玉器到京贩卖,就打算卖给周遭他常往来的纨绔子弟们。

贾政一听这些经过,觉得贾琏倒是真比以前qiáng了些。以前贾琏在管家的事儿上倒也算麻利,但终究是不过是为了讨好长辈,糊弄着做活,没真心想过该怎么努力。而今这是卯足劲儿了,要正经管弄出些门道了。

贾政觉得贾赦这招也算好用,也算他用点心去管了下自家儿子。

奈何贾琏终究是不争气,人长这么大,也定xing了。没法靠读书出仕,只靠着管家管铺子的活儿是不会有多大出息的,终究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

贾政因想到自己聪明儿子宝玉,转路就去宝玉的房里,想看看这时候这孩子在gān什么。贾政故意没让看门丫鬟出声,那丫鬟反倒紧张起来,缩着脖子,绷着一张脸。贾政便察觉不对了,转即就听见屋子里传来女孩子们的笑声。他觉得其中有事儿,立刻大迈步进门,就见宝玉被一条布正蒙着眼,跟丫鬟们在玩捉迷藏。众丫鬟一见是贾政,都立刻止住了笑,紧张的要行礼,却被贾政抬手制止。

宝玉还在嘻嘻哈哈的伸手乱摸,问袭人等都去了哪儿。

丫鬟们个个十分紧张起来,一字排开,老老实实地站在一侧,垂着脑袋瓜儿。

“诶?怎么没声儿了?我知道了,你们悄悄地商量好了不说话,就以为我捉不到你们了是么。”宝玉笑起来,自顾自地推理抓来抓去,终于抓到袭人,还不小心一把抓在了胸口上。袭人忙侧身,用双手抓住宝玉的胳膊,小声告诉他老爷来了。

与此同时,贾政也发出一声bào怒的吼声:“王八羔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贾政喊话的时候,脸色赤红,青筋bào突,可见是盛怒之下。

他立刻叫人传家法。

袭人见状,意料二老爷这次绝不会轻饶宝玉,生怕打严重了宝玉吃亏。她忙使眼色,打发院里的小丫鬟去给贾母和王夫人通信。

贾母的住处离宝玉很近,一听这话,立刻就带着人来了。此刻宝玉已经被按在横凳子上,贾政正准备叫人剥掉他的裤子。

贾母见此状,气得身体发颤,骂贾政没能耐就找宝玉撒火。贾政慌忙解释自己:“儿子是因这混账和丫鬟胡闹……”

“别说了!他才多大的孩子,贪玩闹一闹有什么了不得,在你眼里就成事儿了。你像他这般大的时候,还光着脚丫子跑进泥塘打滚儿了,我可说你什么,老太爷可罚你什么了!屁大点事儿就上家法,你是要我们娘们bī走了才甘心么!”贾母说罢,就搂着宝玉哭起来。

贾政懊恼自己发火的时机不对,连忙给贾母赔罪。

贾母哪儿还会正眼看他,打发他快滚,之后便哄着宝玉,一心一意疼他。

贾政没想到此番特意到这边溜达一圈,却被贾赦和老太太二人骂得灰头土脸的回去,还憋了满肚子火气无处发泄。作为弟弟儿子,他已经够生气绝望了。作为父亲,想想自己儿子刚才在一群女孩子们中间厮混的场景,他更觉得脸疼。他竟还嫌弃贾琏没出息,就宝玉这个混账,将来指不定还比不上贾琏。

贾政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样样比起来都不如贾赦了。曾几何时,荣府最荣光的男人是他才对。因此越想越窝火,险些呕出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王夫人听闻消息后,急忙赶来探望宝玉,从贾母口中得知经过后,她便连连代贾政赔错。贾母因怒极,便连王夫人也骂起来,怪她整日就知道吃斋念佛,竟也不知管一管自个儿的丈夫。

王夫人闻言,竟有些恍惚。曾几何时,贾母也说过这样的话,却不是对自己的,而是对已故的邢氏。而今家里大房二房全然颠倒了,老太太是越来越开始偏心大房,不把二房放进眼里了。王夫人委屈至极,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乖顺地应承,跟贾母做了保证。实则贾政那样固执古板之人,哪是她一个女人能管得了的,再说他们夫妻而今的关系可没有以前好了。

……

临近huáng昏时,宋奚的随从恒书过来荣府传话。

“太和殿吵得不可开jiāo,和齐王几个关系好的王爷、郡王,连名奏请求qíng。乌丞相、户部尚书、礼部张侍郎等几位大臣都在奏请皇帝严惩齐王,以平民怨。我家主子自然是也是站在乌丞相这边。后宫那头太后也一直闹着,皇上白天在太和殿和这些人吵了几嘴,听说太后晕厥,又去瞧了太后。”

贾赦一听这个,倒有些后悔听宋奚的话今日没去宫里。当然他知道宋奚是好意,齐王的事在朝廷上免不了是一番争斗。他在,如果一时qíng急嘴没把住,透露太多,肯定会引人怀疑,遭人嫉恨。但此刻在家隔岸观火,实在是让他觉得着急,生怕事qíng控制不住,皇帝临时起意,改了主意,饶了那齐王一马。

“太后可有事没有?”贾赦担心这件事如果太后态度qiáng硬,皇帝那里可能就没办法转圜了。

“没多大事儿,让太医瞧了后,说是受惊了,便扶到寝殿去静养了。容太妃可厉害,就跪在太后的chūn和殿内嘴里喊着天,头撞着地大声哭叫。太后也是因这个被闹得,一时头晕了。”恒书解释道。

“若是这样,那倒还好。”贾赦闻此言才安心下来。太后八成不是真晕,估计是她受不了容太妃太闹腾,故意装得病。

容太妃大概是因为齐王之事太心急,一时没控制住,闹过火了。只怕是已经惹了太后的厌烦,如此倒容易些,只要太后不过于bī迫以孝为重的皇帝,容太妃母子便逃不过惩罚。

保不齐皇帝恼恨容太妃bī晕太后,在齐王一事上还会更加严厉。

贾政已然明白了宋奚让恒书捎话给自己的目的了。意在告诉他,基本上可以确定皇帝会处置齐王。只是在如何处置,处置程度上,可能还会争论不休。

恒书刚走,京畿府柳之重就打发了衙差来告知。多亏《邻家秘闻》一书,令夏家母女一时惊诧,便失口承认了杀人一事。当时在场亲耳听到此话的夏家仆人们,都可作了人证证明。夏家母女也禁不起恫吓,对于毒害夏老爷一事供认不讳,已经在证词上签字画押了。

“我们大人还让属下一定要告知大人,夏家母女之所以会谋害夏老爷,全因夏老爷在外头养了外室,那外室生有一子,令夏老爷欣喜若狂,便有了领他们母子回家的意思。夏家母女担心地位受到威胁,不肯答应。夏母气急之下便假意说告夏老爷停妻再娶,夏老爷怒急之下,就要以无后、善妒为由休妻。母女俩被这话惊着了,便在私下里偷偷商议,毒死了夏老爷。”衙差解释道。

贾赦点点头。

衙差摇头直叹,“而今夏家母女锒铛入狱,夏家的巨额钱财全都要归于夏家宗族了。夏老爷养在外房的那对母子没认回来,终究是无权继承。”

贾赦:“实该如此处理。”

“还有人趁乱在夏府偷盗贪便宜,幸亏我们宋大人有先见之明,命属下们及时监察,真抓个偷盗主子财产的奴仆,陆老三。”衙差笑道。

贾赦赏了他喝茶的银子,方打发他去。

最近这几桩案子,都跟男人女人有关系,贾赦打算再做一期加刊,专门针对女xing婚嫁地位一事,说一说。再有便是阿芙蓉了,这件事一定要在《大周朝闻》上说。

等到南边的那几个分舵调查清楚,把消息传了过来,他就把所有数据总结对比,刊登在《大周朝闻》上,发行至全国。

不可能阻止所有人去吸食阿芙蓉,但可以做到让绝大多数人都清楚阿芙蓉的危害。这玩意儿是毒物,并不是值得什么贵族们追捧,去四处流行。一定要让大周朝所有百姓一提到阿芙蓉,脑子里就形成一种概念,“一沾成瘾,必死无疑”。

其实吸食鸦|片的瘾是可以戒掉的,但在古代这样医疗条件落后的qíng况下,贾赦不准备怎样仔细说明这点,就让大家知道这东西跟□□一样有毒碰不得就行了。

贾赦还觉得光靠描述和一些数据可能还不足以撼动人,最好是弄些对比图。人在吸食前和吸食后的样貌对比,症状表现差别。然后用老鼠做实验的对比图,也可以来一个。

这次的图不能是写意派,最好是能写实,跟素描似得。

这就要找个西洋画师和雕刻师了。

而今连荣府里都有几座西洋钟,大周朝内不乏有一些西洋传教士,找一个会绘画的应该不难。贾赦就让猪毛着手此事,一定要尽快。

……

夜幕降临。

贾琏风尘仆仆归来,特来给贾赦定省。

贾赦打量他清瘦一些,原本风流俊俏的白面变成了略有英武之气的小麦肤色,整个人jīng神很多,看着倒有些男人气概了。而且贾琏因为这几月一直忙于奔波,做事效率逐渐提升,走路行动如风,说话也比以前gān脆利落,整个人倒养出几分气派来。

“这些日子儿子一直在庄子上吃住,鲜少回府,不常来给父亲请安,还请父亲见谅。”贾琏磕了头,便起身把一账本呈了上来,“眼下秋收已经完毕了,这是各处庄子收成的账目。”

贾琏接着又拿出一本账来,“这是荣府名下的铺子账目。庄子收成较往年没什么区别。父亲扫两眼便可,这些铺子儿子没少费心打理,三月以来每家铺子的平均盈利比以往最好的月份都要多出个几十两来。”

“所以说这产业打理,真要看用不用心。”贾赦接了账本之后,只打开铺子的那本翻了翻,又问贾琏捎信给林如海买玉器的事儿如何。

贾琏:“儿子打发了三个管事去,加之请林姑父帮忙,应该会很顺利。回头等林姑父进京,连货带人便会一遭儿乘船回来了。儿子此刻心里也有些忐忑,算算日子,最快这月末就应该能到。再迟,就是河水结冰前也总该进京来了。”

贾赦笑了下,“那等等看,你这批玉器会卖的如何了。能把本钱弄回来,再小挣一些,就算你有本事。来年我便考虑看看,让宋大人引荐你道神乐坊或是其它什么地方混个实职。但你要切记戒骄戒躁,不然你的御史父亲第一个拿本参你!”

贾琏一听自己总算有希望当官,两眼冒光,连忙点头应承。他就等着扬眉吐气这天,到时候回家瞧王熙凤,眼睛都可以长在头上去了。那婆娘见他出息了,肯定会对他百般甜言蜜语的讨好。

贾琏一想到此就喜滋滋的,觉得自己倍儿有出息。从荣禧堂出来后,就颠颠地回去告诉王熙凤,自己当官的事儿还有戏。王熙凤闻言是真高兴,抓着贾琏的胳膊,直夸夫君有出息。

贾琏已经很久没有听到王熙凤轻轻柔柔的喊自己夫君,心都跟着苏了,嘴上乐个不停。

第二日。

贾赦照旧去御史台当值,听了不少风言风语,都是关于齐王的。至今日,容太妃和齐王都还在宫中。容太妃作为一个老太太却没什么事儿,齐王却说是病了,还劳动了太医院的几名太夫去诊治。

贾赦好奇此事,便去打算御史中丞秦中路的屋子问问。御史台内要说打一开始就对他态度始终如一,还算好的,就属秦中路了。

秦中路一见贾赦亲自找他,惶恐不已,连忙过来行礼。而今人家一下子从他的属下一跃升为自己的上级,秦中路难免会在心里唏嘘感慨。

起先他觉得贾赦幸运,得了宋大人的青眼;后来贾赦四两拨千斤,三言两语就挫败大阳蛮族、令秦中路切切实实体会到自己眼瞎。他当初就糊涂没想清楚,能被才华非凡的宋大人看上的人物,怎可能是普通简单的纨绔。

要怪就怪自己蠢,要怨就怨自己笨。

还好他为人厚道含蓄,没有乱言得罪了贾赦,不然现在他必定和御史台其他人一样,不受贾赦待见。

秦中路亲自给贾赦倒了茶后,方在贾赦的授意下落座。“大人今天忽然来找下官是……”

“听说齐王病了,可知是什么病?”贾赦问。

秦中路愣了下,摇头,“该是什么怪症。我今早倒是听说一些传言,昨儿个齐王进宫之后,身体就不大对,全身冒冷汗。后来还未入太和殿就发起狂来,被侍卫押住也不行,挣扎不已,还六亲不认,口里还喊着药药药的。后来叫了太医诊治,到底也没有瞧出什么病,齐王却忽然虚弱不堪,跪在地上,见人就抓,喊人给他药吃。太医无法,弄了些滋补药给他,谁知他吃了之后,觉得不对,立刻就又疯了,还如之前那般四处哀求喊药。而今外头人都传他可能是得了什么邪症,容太妃还要张罗着请高僧道士为他驱邪。”

“呵,驱邪。”贾赦冷笑。

贾赦谢过秦中路,便叫人把刑部的仵作魏清东请来。而后贾赦则和柳湘莲、魏清东三人单独在屋。让魏清东讲阿芙蓉一事,柳湘莲总结成文后,贾赦便亲笔誊抄一遍,便带着魏清东前往太和殿觐见。

皇帝看了奏折之后,又听魏清东的解释,转而惊诧地问贾赦:“你之前奏报齐王一事,便特意写了药丸的配方中有阿芙蓉,原来竟是此意。便是说齐王而今忽然虚弱发狂,并非中邪,而是因对这味成瘾的缘故。”

贾赦又问皇帝可审问齐王身边的小厮没有。皇帝摇头,说那小厮也并没有主动说什么。

“该会有随从知qíng。皇上叫人一审便知了。”

皇帝立刻叫人去问,转而便得了那报,齐王身边的随从坦白齐王的确有吃药的习惯,但齐王而今这样的正状他却没有见过。

“那是因为王爷已有难受的时候,便按时补药,症状才没发做起来。皇上,只要让魏清东去查看一下齐王爷而今的qíng况,便可确定了。并且臣这里正有一丸朱二旺给齐王爷准备的药。只要齐王爷服用了这丸药,症状必定有所好转。但不久之后,到时无药,他便会还如而今这般发狂,羸弱地不堪一击。”

皇帝立刻传令起驾,带着贾赦和魏清东去见齐王。到之前,皇帝特意叫人请走了容太妃,免得见她又头疼。

三人进屋的时候,齐王正奄奄一息的躺在榻上,目光涣散,形容枯槁,嘴里依旧喊着给他吃药之类的话。

魏清东把脉之后,又看了看齐王的眼睛,对皇帝点头。

接着贾赦便递来盒子,在场的也有太医院的人,太医们纷纷来看药丸,问了方子,随后得到了魏清东的解释。其中太医院总领高伯明识得阿芙蓉,能说出几句功效来,也知道此物有致人成瘾的效用。

“南边的许多贵族之中,仍流行吸食此物,听说此物用后便觉得通身舒慡,到时还会想用。倒不知竟还有如此严重的后症。”太医院总领道。

魏清东:“因毕竟服用数量偏少,还不足以广泛总结出此药的毒害之处。那些贵族吸食成瘾之后,便再没断过,一直吸食到死。多数的都以为只是身体孱弱,普通的生病孱弱而死,殊不知是阿芙蓉从中作梗,起了致命的效用。”

“此药还有一点可怕之处,令人成瘾之后,便可控制人心智。”贾赦将药丸取出后,呈给齐王瞧。齐王立刻跟发了疯一样,从chuáng上跌下来,爬到贾赦的脚边。

贾赦便把药丸放到皇帝的手中,请他说一个不太合理的要求给齐王。

“皇上,容太妃听说您来了,正急忙地往这边赶。”太监小声对皇帝回报道。

皇帝冷冷地眯起眼睛,捏着药丸便对齐王说了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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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41.第一狗仔

“一会儿容太妃来了,你若不认她为你母亲,朕便把这丸药给你。”

皇帝转即转即问询魏清东,多给这一丸药是否会致命,得知这一丸药的程度对于齐王来说,不过是百米中的一粟,皇帝倒真想亲眼见识见识,这阿芙蓉中毒的威力。

“皇上,”容太妃被丫鬟搀扶进门,含泪看了皇帝一眼,转眼又瞧齐王趴在地上。容太妃也顾不得什么别的,连忙去搀扶齐王,老太太到底年岁大了,没有多大的劲,gān脆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拍着齐王的后背,一边哭诉他可怜。

“我的儿啊,你这到底是得了什么癔症,怎么会成这个样子。可怜你爹去的早,留我们孤儿寡母的相依为命,而今你又遭这样的重病,这不是要我的老命么,你说我的命怎么会这么苦呢。你若是去了,我老婆子又何苦活着,我倒宁愿走你前头去!”

容太妃哭完,就喊着让宫女给她扯几尺白绫来,给她自尽用。宫女们都谨慎的缩着脖子,哪敢应承这样的话。

其实容太妃人前哭着喊着闹成这样子,也不是真想死,有八成的意思就是做给皇上看的。她话里还特意提了老王爷早死一事,意在让皇帝要惦记着老王爷的军功。

皇帝这话早听腻了,再者说,老王爷的军功也换来给他儿子王爵的赏赐了,不然这小齐王理该承袭郡王爵才对。皇上也知道他们孤儿寡母这些年不容易,所以能让的让,能恩赐的就恩赐,至今日真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容太妃在其子犯下大错之时,还要得寸进尺,撒泼耍横,实在令皇帝忍无可忍。

皇帝捏着手里的药盒,后退几步。

齐王一直疯疯癫癫的喊药,眼盯着皇帝手里的东西。一见他要走了,齐王慌张不已,忙推倒容太妃,冲她喊:“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快滚!”

容太妃闪了腰,“哎呦”一声,也忘了哭了,她惊诧的看着对自己动粗的儿子。先前齐王便是发疯,也会抓着她的手,扯着她的裙角,哭着喊着求她。而今怎么会突然不认识她了。

“我的儿,你不认识母妃了么?”容太妃抓着齐王的胳膊。

“我知道你是谁,但从今以后我就不认你做我的母亲了,你快滚快滚!我要吃药!吃药!”齐王甩开容太妃,当即就跪爬到皇帝跟前求药,直劲儿磕头,嘴角竟还流出了哈喇子。

皇帝未动,早有太监拦住了齐王,硬把他拖回了榻上。

容太妃失神地坐在地上,脸色惨白的看着齐王,好似魂儿被抽走了一般。

“难为你这样为他求qíng,但朕看来,他并不想领qíng,甚至不愿认你做他的母亲。来人,把容太妃搀扶回府。”皇帝特意咬重“回府”二字,便是在向容太妃宣告,她已在没资格留在宫里了。

容太妃惊诧看皇帝,来不及说什么,就被人连扶带架的出去。临要出门时,容太妃抠着嗓子咳嗽两声,大喊让皇帝对手足手下留qíng。

门很快就被太监关上,隔离了外面容太妃的喊声。

皇帝把药递给了太监,眼看着齐王吞下了这丸药。

表qíng痛苦狰狞的齐王,在服下药后不久,神态突然祥和了,嘴角带着笑,就安安静静地躺在榻上,好像他身边就十几个美貌仙女在服侍他一般。少倾,齐王就开始脱衣服。

太监们见势不妙,连忙挡住chuáng幔。

太医们也都捂着脸,别过头去。

皇帝蹙着眉头,哪有心qíng在看什么污秽之物,冷峻着一张脸负手而去。

“朕本以为他服下药,还会认一认人,有些悔意的。”皇帝叹道。

魏清东忙解释这是因为齐王断药太久,一时丧失理智所致。过一段时间,jīng神稍微正常一些,便可以和皇帝正常jiāo谈。

“呵,谁要和他jiāo谈。”皇帝冷笑一声,嘱咐今日在场的人严守秘密,否则格杀勿论。

皇帝单独把贾赦、魏清东留了下来,随即听了魏清东仔细讲述有关于南边贵胄流行吸食阿芙蓉的qíng况,深感此事的严重xing。若是只是单纯这样听人说,皇帝可能还会心里存疑,可就在刚刚他亲眼见证了齐王毒瘾发作,六亲不认,最后成了毫无尊严傀儡的过程。

堂堂大周朝王爷,把握朝堂吏部的命脉,竟是个如此萎靡恍惚,任人摆布的行尸走ròu。倘若有人心怀不轨利用此毒控制朝臣心智,那整个大周势岂非在他人的制掣之下,架空他这个皇帝了?那大周朝势必分崩离析,离亡国不远了 。

皇帝决不允许有影响皇权统治的威胁存在。

皇帝对阿芙蓉一事的态度分外严肃起来。对于贾赦提议的《大周朝闻》第二期写阿芙蓉的事,皇帝立刻表示同意。只是这皇族的脸面到底保不保,皇帝还有些犹豫。

皇帝踌躇之际,便有人来报宋奚觐见。皇帝正愁没个人商量此事,遂立刻允准。

宋奚将今年各地秋收qíng况报与皇帝之后,听了皇帝的疑惑,便简略讲了讲自己对于阿芙蓉一事的看法。

“齐王位高权重,以他的身份名望,此事足以令天下人为之骇然,必定发人深省。如此这般,阿芙蓉和大|麻仁的危害之处,便很容易被世人谨记,引以为戒。此法在短时间内或许会让皇族丢些颜面,但毕竟‘法之不行,自上犯之’,皇上惩治罪恶,不论贵贱,一视同仁,终究会令天下人为之叫好。臣以为齐王一事若能如实昭告天下,必有振聋发聩之效。”

皇帝点点头,十分认同宋奚的话,转即下了决定,命贾赦全权督办此事,务必要将阿芙蓉的危害通告天下,引人警示。

宋奚随即建议,从今日开始对于阿芙蓉和大|麻仁的使用进行管制,两样东西同砒|霜一样,列入毒物之列,未经朝廷准许,各地方不准随意种植出售。传入此毒物的西南边境则要严查,严禁非法携带入大周。

皇帝叹宋奚思虑周到,立刻应允。而后就以齐王听信巫道之言,枉顾人命一案,做了下旨处置。皇帝决计将此事归为为巫蛊之祸,对蛊人者朱二旺处以斩刑,齐王削王爵,降为为一等将军,圈禁西南王府邸,即日启程不容有误。

西南王府邸在西南边境城láng州。

西南王于十年前过世,其府邸虽然早已经被官府收回,却至今一直空着。只因西南王当初自尽于此宅大堂的大梁之上,此后该府邸便时常传出男人的哀嚎声,有闹鬼的传闻传出,被戏称为大周第一凶宅。

皇帝此番特意封赏这座宅院,可见他对齐王的厌恶之心。

láng州距离京城十分遥远,齐王此一去,拖家带口,加上随行财物,自然赶路迟缓,最快也得小半年才能到达。加之齐王身有毒瘾,容太妃年迈也疲于舟车劳顿,这一走能不能到达láng州都难说。

但这些可不是皇帝要思虑的qíng况。皇令一下,便没人手软。齐王被人立刻抬回了齐王府,一切有禁军监督,督促他们母子赶在今天天黑前离京。容太妃还不服气,还想再进宫陈qíng,去求太后。那容得她造次,禁军直接告知容太妃而今已经降了位份,再不是什么“太妃”,最多称呼一声“老太太”。眼下他们母子只能奉命尽快离京,根本没有位份资格再像以前那般可自由出入皇宫了。

皇帝感觉自己压在心头的乌云终于要散了,遂心qíng大好的去皇后那里聊聊天,顺便看看小十五,听说这小子最近开始喜好玩弹弓打鸟了,他倒要看看这孩子水平如何,权当找些乐子调节心qíng。

宋奚和贾赦并肩离开太和殿不久,便迎面见到了十一皇子穆瑞远。

穆瑞远穿着一身青袍便装,瞧见宋奚便乐了,急忙过来见过,笑道:“我正觉得宫里闷得慌,要出去玩儿,可巧碰见小舅舅和贾大人了,一遭儿走正有趣儿。”

因十一皇子而今还不到弱冠,未被允准上朝。贾赦以前也就远远见过两次十一皇子,却看不大清。而今凑近看了,才瞧出这位十一皇子长着一张笑面,不管gān什么说什么的时候,一张脸笑意盈盈地,打眼看着倒是很讨喜人喜欢。

不过谁又能时时刻刻开心,所以多数时候,十一皇子的笑面只是一种掩饰和假装。就像扑克脸一样,这样是很难通过他的表qíng来看穿他的内心。但好在这位十一皇子还不算太成熟,虽然笑面居多,刻意在维持,也有偶尔露出其他qíng绪之时。

宋奚只笑着打发他:“这两日事儿多,我们可没时间陪你玩什么,难得你能得允准出宫一趟,便通快地自己玩去。”

穆瑞远笑着点点头,“那也行,不过你们既然都忙,那我觉得孤单无趣的时候,能去找chūn晓么?”

“可以。”宋奚道。

穆瑞远笑着冲他们二人挥挥手,“走喽。”

“十一皇子倒是活泼。”贾赦叹道。

宋奚轻笑,“不过如此,你不必理他。我正有一事要和你说,去邻家轩?”

宋奚果然懂贾赦,皇帝既然已经答应贾赦可以写阿芙蓉一事,他势必是要去邻家轩安排后续事宜,然后写稿子。

贾赦点头。

二人马车从邻家轩前头过时,可见书肆前头有不少凑热闹的百姓,貌似在打听新一期邻家秘闻的内容。书肆里面也还有不少文人三三俩俩凑在一起,估计还是在热议齐王一事。毕竟夏家的案子京畿府已经判了,且公之于众,实没什么可再说。而齐王受处置的消息尚还没有传出来,所以大家还觉得有继续愤愤不平的必要。

宋奚在雅间内坐定后,先饮了几口茶,动作徐徐,并不着急。

贾赦也没有管他,兀自坐在桌案后,吩咐了猪毛和柳湘莲二人尽快寻找会作画的传教士,便改起稿子。随后他见宋奚喝得差不多了,才叫他有事快说。

“江洪榧病死了。”宋奚道。

贾赦立刻就反应过来了,此人正是四年前huáng河灾qíng一案的钦差,也是他觉得整个赈灾案里头最主要的知qíng人。他和宋奚二人刚着手查到这里,江洪榧偏偏就这时候死了,不得不令人生疑。

宋奚明白贾赦的怀疑,他之前又何尝不是,遂解释道:“我派人仔细查过,的确是病死。江洪榧前些日子身子就不大好了。”

“是在太巧了,那而今涉事的官员里活着的就只有左志秋一人了。”贾赦叹道。

“今日便就要和你说这事儿。那江洪榧是死了,但他死之前,凭着自己从前做太子太保的老臣脸面,上书一封递了宫里去,此刻本子虽还未到皇帝跟前,却也快了,最早今晚,最迟五日,皇上便可见到这位老臣濒死的请求。”宋奚说话时嘴角浅勾,带着一抹嘲讽。

贾赦忙问宋奚可知道内容。

宋奚看眼贾赦,“自然知道,但凡递到宫里的折子,便先要过武英殿这一关。这江洪榧倒有趣儿,一般濒死的功臣或是老臣,递折子定然是为家人子孙求荫封庇佑的,他则不然,先跟皇上举荐了两名‘贤臣’,又为他人求了qíng。这两位‘贤臣’你都知道,一位正是你刚刚提到的应天府府尹左志秋。”

贾赦盯着宋奚:“另一位是谁?”

宋奚:“贾雨村。”

贾赦真没想到会是他。这贾雨村什么时候和江洪榧扯了关系?

仔细想想,贾雨村前段时间倒是一直在金陵,还给薛蟠当了先生,而左志秋就在金陵做府尹。应该是有什么机缘巧合,让这俩人联系在一起了。

对于左志秋这人,贾赦从上次在金陵和他打过jiāo到之后,便对他没什么好印象。当时他特意再三嘱咐,让左志秋把他的钦差身份保密,结果他一番巡视之后回京,不止各地方都知道了钦差微服私访的消息,连京城内贾母一个深居后宅的老太太也知道了。可见左志秋这人的嘴有多大。一个根本就不守信的人,其人品能好到哪儿去。

至于贾雨村,贾赦便更不用过多评价了,他和左志秋真可谓是一丘之貉。这江洪榧举荐人的眼光倒是水平稳定,一样的差。

“再有,他便是为正禁足的三皇子求了qíng。举了三个例子,意在向皇上阐明三皇子恣蚊饱血之孝心。”宋奚补充道。

贾赦沉静片刻,一直看着宋奚,“你觉得江洪榧这一次陈书,皇帝会作何处置?”

宋奚gān脆道:“必然应允。第一他所求不为家人,第二言辞恳切之至。皇帝阅后,必会为之动容。”

“也是,江洪榧一代老臣,德高望重,生前又教过那么多皇子贵族。毕竟是亡故之人,死前最后的愿望了。便是皇帝不念及他的功勋,其他大臣们也定会为其出言。”贾赦叹道。

“看来你在朝堂待得这段日子,学了不少。”宋奚含笑看着贾赦,表扬之意明显。

贾赦却叹口气,“总觉得一事未完,又来一事。”

“这便是朝堂。”宋奚负手踱步到窗边,一把推开窗,看着楼下那些热闹议论的百姓们,“京城本就是个是非之地。”

贾赦听这话乐了,瞧他,“我怎么从你话中,似听到了隐退之意。”

宋奚侧首,下巴微扬,抬首间便不经意地流露出从容自如的尊贵气度。

“是么。”

贾赦看着逆光而站的宋奚,身如玉树,两道浓眉之间泛起凉薄的寒意,神色像是笑,眨下眼再看的时候,又像是冷漠的愤怒。分明着一袭紫袍的他,此刻看起来却像夜空里皎洁的冷月。明亮,清冷,让人可望而不可及。

贾赦忽然觉得,平日和他一直温润好说话的宋奚,倒像是装出来的。此刻看起来的宋奚才该是他的真身。

宋奚感觉到贾赦的注视不对劲儿,忙伸手关上了窗,转过身来看他。

贾赦对其微微笑了下,“不过是多了个两个麻烦进京,倒没什么,京城内早就不缺欠德行的官员,多两个不是多。”

“嗯。”宋奚浅笑应下,坐在贾赦对面。

贾赦趁着宋奚喝茶的工夫,托着下巴又暗暗打量了他一遭。

宋奚并未抬眼,垂着手里的茶,“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你小时候过得开心么?”贾赦忽然问。

宋奚手一僵,蓦地抬首对上贾赦的眼睛:“为何突然这样问?你……是查到什么?”

“没有,只是在想你这冷清的xing子是怎养出来的。高门士族,家里的男人们个个书香自持,女人们也该都是千金闺秀,品德端芳,为什么会养出你这样的xing子来?”贾赦琢磨道。

“太笨的人站在高处,不懂世qíng深浅,难得糊涂,恣意享乐不知愁。而太聪明的人,则因看尽一切,心难起波澜。”宋奚解释道。

贾赦:“我看你是富贵无事,闲出愁来了。生活就这样,要落俗,方能适者生存,不食人间烟火的注定会被舍弃。”

宋奚笑:“我食人间烟火,也喝茶,很好喝。”宋奚举起手里的茶杯示意贾赦一下,便饮尽了。

这茶是贾赦从荣府库房里翻出来的去年没喝完的陈茶。家里人都讲究不喝了,贾赦便带到邻家轩自己喝。

以贾赦对宋奚的了解,他特意说茶好喝的意思,绝对不是因为茶好喝,必定是有话外音。大概他八成是想表达,他会为自己‘落俗’。

“你就是个人,咱俩一样。”贾赦用手指敲敲桌,看着宋奚,“但我总觉得从上次王子腾死的事儿之后,你就有些微妙的变化,大理寺卿的事儿也是,现在江洪榧和左志秋,你给我的也是类似这种的感觉。不太对劲儿。”

“怪不得从初见你那天起,我便觉得你我有些想像。你是不是也看穿了太多东西,才有些xing子冷淡?”宋奚反问贾赦。

贾赦眨眨眼,表示自己很无辜,“我是个外表看似冷漠,但内心热qíng似火的人。”

宋奚没忍住,噗嗤笑起来。

“实话。”贾赦挑眉看他,“少跟我转移话题,痛快和我说,你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你早有所怀疑,‘看穿’了什么?”

宋奚敛住笑容,目光也渐渐收敛,看着贾赦却不说话。

“你猜到这件事的幕后黑手了?”贾赦见宋奚嘴角的肌ròu微微有些绷紧,目光渐渐有些yīn翳起来。贾赦便觉得能让宋奚有此表qíng的人不多,必定是他平时结jiāo过得,可能付出过真感qíng的人。

皇后身居内宫,不太可能。十五皇子年纪尚小,四年前闹水灾的时候他才四岁,更不可能。三皇子的话,宋奚从没看在眼里,也不值当宋奚如此。唯一的可能便只有十一皇子了,宋奚和十一皇子一直感qíng深厚,十一皇子打小就很黏宋奚,对其敬重有加。夸张点说,宋子就像是十一皇子的第二个父亲。

贾赦再想想先前碰见的那只年轻的笑面虎,的确是个不简单的人物,总归不会是让人一眼就看穿的。倒是他之前想法简单了,小看了这位宫女生出的皇子。

“那这事儿你得好好查查,找到真凭实据,别冤枉错了人。”

自古以来,但凡牵涉到储位之争,那必将是一场惨烈的血斗。

贾赦再不多言,自己给自己倒茶喝起来。

十五皇子年纪轻轻,若早在四年前就已有城府,它日渐渐成长起来,必定十分难缠不好对付。这样的人若是跟宋奚站在一条线上倒还好,不是的话,宋奚就要跟他亲手jiāo出来的徒弟过招了。毕竟他不支持十一皇子的话,便必定站在十五皇子这边。

宋奚见贾赦从抛出问题之后,直接跳过了答案,转而来劝他,便知道他已经猜明白一切了。他冷眼看着贾赦露出一脸无聊之状,然后无趣的又倒了杯茶要喝,宋奚立刻伸手拦住了他。

贾赦端着茶一愣,便见宋奚已经从他手里夺走了茶杯。

宋奚忽然有些坏意的勾起唇角,目光灼灼看着贾赦,接着便将杯沿那里刚刚被贾赦饮过的地方,贴在了自己的唇边。

流氓!

贾赦直到回了荣府,脑子里还是时不时地冒出这两个字。

没有动手,实实在在的占他分毫便宜,却让他有种被占尽便宜的感觉。贾赦觉得这个亏吃得很亏,回头他一定要想个办法让宋奚吃瘪。

在心里记下这笔账后,贾赦便应了贾母的传话,来见他。

元chūn正在贾母身边侍候奉茶。贾母刚端了茶到手,见贾赦人来了,忙对元chūn点头。

元chūn便颔首快步走到贾赦跟前,跪下了。

“多亏伯父蹈锋饮血,及时将消息递出,救了侄女儿和那些待选姑娘们的命。”元chūn说罢,便认真诚挚地给贾赦磕头。

贾赦坐下来,等着元chūn把头磕完了,便笑着叫她起身,打量这屋里也没有外人,便问贾母对于元chūn的婚事可有什么打算。

元chūn一听这话红了脸,忙要告退。

“你走什么,而今闹出这么大的误会,就怕再折腾了,别觉得羞愧,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就是。再不济,你真不好意思,就叫你家丫鬟抱琴转述也可。”贾赦道。

元chūn颔首,害羞地点点头。

“齐王的事儿的确不好,但你也别因此胆怯过分,这天下间还是正经过日子的好男人多。再有后半辈子的事儿,你也不能全凭我们这些长辈摸瞎给你找,说说你想要找个什么样脾xing的人,我们依此从中筛选。”贾赦说罢,看向贾母。

贾母满意的点点头,道就该是如此,便让元chūn说说。

元chūn涨得脸通红,终究说不出口。贾赦便叫她告退,一会儿等他走了,让她再打发抱琴来给贾母说。元chūn心怀感激,羞涩应承,这才去了。

贾母侧身子,正经面向贾赦,“你怎么忽然cao心起大丫头的婚事了?”

“也不忽然了,因她的亲事闹出多少幺蛾子,出了麻烦还不是我来处理。不如赶紧找个正经合适的人家定下,也省得有些人再心怀叵测,还想在她这门亲事上打什么歪主意。咱们家的女儿用不着高嫁,受他人脸色,一辈子活得顺顺当当就好。”贾赦说罢,问贾母何想。

贾母点点头,她从齐王一事上已做了反思,人不可太贪心。眼下有老大这么出息的儿子做家里的顶梁柱,她若再贪图太多,只怕连佛祖都看不下去了。元chūn这丫头哪儿都好,便是在宫里养的有些野心了,好在这次齐王的事儿闹出后,令她狠吃教训反思了一通,估计会改xing子,想求个平和稳定的。

“老二夫妻靠不住,这大丫头的亲事还得你来多把关才好。”贾母说罢,便嘱咐贾赦只管找个人品过得去,知道上进的孩子定下便可。续弦也无碍,但必要无子才行,毕竟元chūn出嫁,是以他们荣府的荣耀和门第,并非只靠着二房,尚应该能找个还算可以的归宿。

贾赦便将他看中的人选魏清东说给贾母听。

“人家是初婚,年纪比她小三岁,倒不碍什么。为人稳重,是个可堪大任之人。家世也不错,也算是世禄之家了,父亲就在山东做提刑官,两个兄弟也都争气领了官职做。但此事只是我心里有意罢了,尚没有跟人家提,也不知道他是否有什么中意的姑娘。”

“你说这孩子做什么的,仵作?那不是要摆弄死人的活计么。”贾母蹙眉,多少有些忌讳和嫌弃。

贾赦:“没他们,死者何以伸冤?人家正经凭本事gān活,堂堂正正,可比那些只吃祖产的无所事事的蛀虫qiáng多了。”

贾母沉吟:“你容我再想想。”

“倒不着急,毕竟眼下还不到议亲的时候,一切都要等到年后。”贾赦说罢,便让贾母多问问元chūn的意思,回头他会叫人把魏清东的具体qíng况说给她们。

贾母连连感叹贾赦有心,老二夫妻两个合起来都比不过他一人。

待贾赦走后,贾母便问了元chūn的意思,元chūn果然不再想什么高门,只要个安稳老实厚道上进的夫君便可。

贾母因此十分高兴,便准备把魏清东的qíng况说给贾政夫妻。元chūn毕竟是他们的孩子,总该知会他们夫妻一声。

……

临近月末,贾赦终于从南边得来了阿芙蓉的调查资料。贾赦将所有吸食阿芙蓉的已故贵族名单按照吸食时间整理排序,并依次详细描他们的死状。

猪毛他们也及时找到了绘作画的传教士,并从官印坊里找到了一位临摹雕刻技术较高的师傅,让其和传教士一同合作,对素描画像进行刻版。

报纸上有图之后,就会更为引人注意。便是不识字的,看到吸毒后的人的样子颓靡如骷髅鬼一样,也会禁不住好奇打探一句为什么。

因为这次印刷上了图,遂只能在京内印刷,印刷数量上一定要保证只多不少。这期的报纸不怕传得久,就怕传得少、传不到。

好在宣传禁毒并不是什么急事,慢慢印刷,时间长点也不怕,之后再通过户部漕运逐步运往京外即可。

贾赦决定让这次印刷一直持续到年后四月份,待运河开化后,就持续分批地往外运送两月。

《大周朝闻》那边安顿好之后,贾赦便开始执笔写《邻家秘闻》的加刊:论嫁娶前调查对方人品的重要xing。

贾赦通过之前消息网搜罗的一些消息,整理归纳,将其中因大大小小缘故而婚姻不幸的事件挑出,男方原因的放在一起,女方原因的放在一起,举例阐明在父母武断包办之下的婚姻是如何不幸。

贾赦没有过分宣扬婚姻自由的问题,毕竟这是在古代,民风还没有开化文明到那个程度。他先循序渐进地来,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上做文章,先督促父母为子女挑选婚姻对象的时候,应该考虑到更多因素,适当地去调查对方的人品。不论嫁娶,为父母者都该为自家儿女的一生负责。其中尤为重要的就是嫁女,毕竟女人一家就是一辈子,大周朝几乎绝大部分女人一辈子只能选择跟一个男人,而男人相比下,就显得自由特权一些,毕竟正妻不满意,他们尚可以有通房,纳姨娘。

文章写完之后,贾赦为了慎重一些,还是先找了宋奚帮忙看看。

宋奚读了两遍,便恣意地勾唇笑,用十分惊讶的眼光打量贾赦:“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著书人是个女的。对于‘嫁’这方面,你写的明显比‘娶’用心。”

贾赦坦白承认他确实侧重点在‘嫁’,但事实的确是整个社会环境对女人太过不宽容,甚至要求苛刻。

贾赦接着问宋奚觉得如何,他这样写会不会惹朝廷或者皇帝的忌讳。

“倒不过分,皇上日理万机,哪会cao心你写的这几句实话。再者齐王一事闹得,也确实让大家清楚这女人选错婚姻的下场的确惨。”宋奚道。

贾赦点点头,便放心地叫人去印刷。

这之后,贾赦便坐车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晃悠,找了四处犄角旮旯的铺子,让猪毛记下,回头都买下来。

“京城内东南西北各一家,铺子地处偏僻,还这么小,不值多少钱,但也做不起什么生意,就是做了估计也不会挣钱。老爷买来做什么?”猪毛不解问。

“给人提供线索的地方。”贾赦道。

猪毛听得此言就更加不解了,“这是为何?邻家轩后门处不是早已经设置了两个线索箱?”

“那些人都知道了我是邻家轩真老板的身份,若碰见真有什么大事儿要递消息来人,一旦因为忌讳我的身份,不太确定消息是否真的传递给著书人手里,岂不错过了?再者说邻家轩现在的人越来越多,连后门那处也时常会聚集一些人说东道西,已然不能吸引那些想要保密提供消息的人了。我在城内四个方向设置‘秘闻轩’的目的,便就是为了避免这些。”贾赦解释道。

猪毛明白了,连连赞叹主子想的周到,这就安排人去买下四间铺子。

“这四间铺子全部jiāo给密卫打理,他们身手好,回头碰到难缠的,”

“就叫他们打!”猪毛挥臂,痛快地喊一声。

“就叫他们拿着消息条子趁早跑就是!”贾赦重重地嘱咐道。

“啊?”猪毛觉得大材小用了,“老爷安排他们这些轻功好的,就为方便跑?”

“地方不值钱,不值得护什么,若要因此让我折损了一名密卫,我倒是是会心疼。”贾赦还在心里提醒自己一下,回头记得要跟耿俊良打一声招呼,让他记得带着巡城禁军暗中保护这四处地方。

至于邻家轩,贾赦觉得他也应该脱手了,他现在身为一品大员,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在众人眼里的纨绔的赦大老爷。虽然外人尚不知到他就是著书人,但眼下大家都知道荣府的赦大老爷跟邻家秘闻扯了关系,始终不太合适。回头再多几个像齐王那样的人,因为一时qíng急为了挖出邻家秘闻的著书人,直接上门质问他,也一样不太安全。

理应在自己的能力之内,尽可能的规避风险 。

贾赦慎重想了又想,便叫方正路挂牌,通告大家,以后邻家轩不再出售《邻家秘闻》,只出售朝廷所出的《大周朝闻》。

此通告一发,当即掀起波澜,引得全城人议论纷纷。甚至有不少自诩有气节的跑来打抱不平,质问邻家轩为何不再出售。

“明明这书肆名字取得,就是为了卖《邻家秘闻》。”

“对啊,那以后我们上哪儿去买《邻家秘闻》”

“我听说是荣府的大老爷耍xing子,自以为自己很厉害了,就要见著书人的真面目,结果和著书人闹翻了!”

……

“著书人是什么人物,他也想见!”

“可赦大老爷而今也厉害了,是御史大夫。”

“你们都不知道。我可听说了,赦大老爷这御史大夫的官儿,都是托著书人的福才得来的。”

众人一致叹原来如此。

怪不得向来没出息没能耐的赦大老爷,突然就在朝堂上平步青云了,原来竟全是托了人家无所不能的著书人的福气。

……

宋奚听属下转述外边这些传言,觉得好笑不已,转而看还在书案后埋头写文章的贾赦。

“你可坑苦了你的书迷。”宋奚叹完,又一笑,“当然,你也没少挨骂。”

贾赦:“难得著书人在他们心目中还是顶天立地厉害的人物。”

宋奚:“你就没想过,若世人知道他们唾骂的赦大老爷就是著书人,会是什么样的表qíng?”

“无非就是惊讶,吃惊那几样,不会让他们少一块ròu,更不会让他们少吃一顿饭,终究也是只是一件叫人一叹而过的无聊谈资罢了。”贾赦倒不看重这些,他放下笔,让宋奚想个卖书的办法。

“你这么一说倒想起来了,我在同泰街有一间铺子,半死不活的,你若是喜欢就拿去用。”

“好啊,我付钱给你。”贾赦说罢,想想觉得不对,他不记得同泰街有哪一间铺子生意不好的,遂问宋奚那间铺子叫什么。

宋奚:“霞阳酒楼。”

贾赦愣了下,道:“不行。”

“为什么?”

“我女儿爱吃那里的桂花糕,一个好好地十分受欢迎的酒楼,被你说成了半死不活,有没有趣儿。”贾赦瞪他。

“一个月没个万两进账的铺子,在我眼里都是半死不活。”宋奚回道。

贾赦诧异的打量宋奚,人家经营店铺,银子都是按照几十两几百两算,他开了个邻家轩,算上卖书,两月内能有几千两银子的盈利他就很开心了。宋奚的每月盈利竟然是按照万算。

贾赦摇头表示不信。

“不然我把雅风馆送你?”宋奚笑问。

贾赦立刻明白了,在他眼里活着的铺子原来是那些销金窟。

贾赦竖起大拇指给宋奚,表示佩服。

“那就状元楼。”宋奚提议道。

贾赦拍桌,“你少跟我炫富!”

宋奚闭嘴了,看着贾赦,眨了下眼。

“我还是自己随便买一间偏僻铺子,找几个可靠脸生的人专门负责卖书事宜。”

“你身边的几个可靠的人都在邻家轩混得脸熟了。上哪儿找去。我送你几个人,保证得用。”宋奚道。

贾赦谨慎想了下,宋奚身边的人都素质极好,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遂才点头道谢。

两日后,贾赦见到宋奚送来的人后,有一种被呛的感觉。其中有一名他恰好认识,正是当初他为了调查宋奚,在雅风馆拉拢的小厮青山。

青山一眼就认出了贾赦,欢喜不已,忙跪地跟贾赦行礼。

贾赦:“你是怎么被点名到这里的?你不是在雅风馆?”

青山点头,“就你查完案子后一个月,宋大人便点名把我从雅风馆要走了,说我是个可造之材。之后就再没见过他,这半年来我一直在京郊受训,昨儿个是管家拨我们过来的,我从那次之后就一直没正经见过松大人的面。”

贾赦有点头疼,摆摆手,打发这些人去。

贾赦想自己回家清静清静,好容易回了荣禧堂,却见贾政时隔多日又现身了。大概是他等了大半月,发现齐王被皇帝贬黜西南后一直杳无音讯。贾赦则一直安稳无事,没人报复他,也没人参本他。贾政方意识到自己被贾赦诓了,上次那些话不过是他大哥故意用来测验他的。贾政懊恼不已,特来再来找贾赦服软。

贾政是一脸难为qíng,还有些委屈的样子,见了贾赦就作势要有赔罪的意思。

贾赦哪容他分辩,直接打发道:“齐王一事之后,我们一清二净,你们再不要扰我。以后不管你们二房再有什么麻烦,不许牵扯大房,你们自行解决。倘若以后你们再无端牵连我,我必不会像现在这样好脾气。”

作者有话要说:  平安夜快乐,圣诞快乐!!

今天码字的时候真不能刷朋友圈和微博,一个个都出去(????)??嗨各种吃,而我只能站着对着电脑苦bī的奋斗码字,本来没觉得啥的,看到那些秀秀秀秀的图片,顿时怨念四起,o(一︿一+)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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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41.第一狗仔

贾政刚张开的嘴又闭上了,他神色复杂的看着贾赦,懊恼、厌恶、悔恨的qíng绪掺杂在一起。

“大哥,你我亲兄弟同住一个屋檐下。母亲早嘱咐过我们,要我们兄友弟恭,互帮互助。我此来也是因记着他老人家的教诲,但你才刚的所言未免太伤人。”

贾政说得好像是他因为孝顺,才大度地来这认错,留了很大的脸面给自己。

贾赦嗤笑不已,“一心想靠卖女儿出头的人,没资格跟我说这话。”

贾赦冷冷指着门口,让贾政自己走。若不走,他可就要让人赶他走了。

贾政羞愤难当,气得胸口起起伏伏,他转身又转头看一眼贾赦,方拂袖而去。

贾政离开荣禧堂后,就后悔自己不该不顾颜面地再去找贾赦。本来一家人偶尔闹别扭,分分合合是常有之事,谁曾想贾赦小心眼,竟然把他当仇人一般。

贾政自诩斯文人,安慰自己不要跟无知粗鲁的贾赦一般见识。

“老爷,咱们是回去,还是再等等?”小厮问。

贾政望一眼贾母院子的方向,想起她老人家前几日刚给自己没脸,老太太那边断然不能亲自去了,便大发个婆子去把此事儿说给贾母听。至少要让贾母知道,他已经很用心了。

殊不知待贾政走后,那婆子嗤笑着说:“赏钱都不给就让我跑腿儿,美得呢!”

话毕,婆子转身便把话传到了冬笋那里,因此得了一百文钱,十分高兴。

贾政海印受气后无处泄火,心里十分不慡,便想起了王夫人。进了院后,一问丫鬟,她又去了佛堂。贾政便没好脸色的叫人喊她过来。

王夫人得知贾政脾气有些不好,遂进门的时候加了小心。特意观察了贾政的神色,又叫人泡了好茶给贾政,先劝他放宽心,而后才问他到底因什么事儿。

“还不是大哥那头,我好心好意去找他,想解释一下其中的误会,奈何他又跟我耍起气派来,不等我张嘴说一句话,便又骂又甩脸色的打发我。他当他是谁,便是老太爷当年在的时候,我也没受过这样的眼色!”贾政拍一下桌,脸色涨红,觉得自己颜面大失。

王夫人一听又是贾赦,嗤笑道:“他什么xing儿你不清楚,这时候还招惹他做什么。”

“怪我好心,碍于同住一个屋檐下,早晚要见的。再者说我们再怎么吵闹,到底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谁料到他竟会这样无qíng!”

贾政狠咬一下牙,见丫鬟泡得茶上来了,便准备喝口茶润润嗓子。茶盖一掀开,茶汤翠碧,香气扑鼻,便知道是好货。品了一口,果然不错,便问王夫人这茶是哪儿来的。

王夫人摇头表示不知,转而看向泡茶的金钏。

“今儿个琏二奶奶刚打发人送来的。她说他们老爷吃茶不分新旧,都把好茶留给家里人了,便人人有份儿了。”金钏笑道。

贾政刚一听这茶原是贾赦嫌弃不要的,气得摔了茶杯。

金钏吓得立刻敛住笑,闭着嘴垂头不敢吭声。

王夫人无奈地看眼贾赦,打发金钏:“你们老爷不喜这味儿,再取之前的茶泡来。”

金钏忙应承退下。

“不过是一味茶,也值当你动气。”王夫人觉得贾政最近的脾气是越来越bào躁了,真没了往日的憨厚稳重。

“人家喝剩的施舍给我们,你倒高兴?”贾政不满地呛回去。

王夫人无奈地叹口气,没吭声。

贾政见王夫人摆出一副是他不讲理的态度,更气起来。老太太偏心大房也就罢了,怎么而今连他自己的媳妇儿也是胳膊肘往外拐!

贾政哼一声,拂袖去了,再不想跟王夫人说话。

王夫人忙打发人去看看贾政去哪儿,本是担心他一时气急又失去理智,找了贾赦的麻烦。若真这样,王夫人觉得自己怎么都要拦着,不能把二房往越来越难的境地推。谁知消息传回来,竟得知贾政去了赵姨娘的房里。

王夫人感觉自己是扒开嘴皮,让人白白打碎了牙,还得往自己肚子里咽。这厢刚生完气,那厢就有贾母的婆子来传话,要她们夫妻过去。

贾政和王夫人二人便一路无言,到了贾母院。

贾母打瞧他们夫妻进门,便觉得这俩人有些不对,问他们可有什么事儿没有,又各自说没事儿。

贾母料定是有事儿,也不打算深究了,耳不听心不烦。

“今日叫你们夫妻来,便是想和你们商议一下元chūn的婚事。这孩子的亲事一波三折,太不容易,你们做父母的也该好好心疼她。”

“极是。”王夫人道。

贾母看眼贾政,贾政忙恭谨地鞠一躬,点了头。

“我和老大商量过了,刑部有个年轻后辈,极为合适。系为世禄之家,父亲做提刑官,两位兄长也都凭着各自的本领做官。他在家排行老三,今年二十,定过一次亲,却因那家的小姐病死了才耽搁至今。而今这孩子就自己在京城当官,上不用公婆伺候,下也免了妯娌相处的麻烦,倒也不错。将来元chūn若嫁给他,就在京城住,离娘家近,咱们可为她撑腰。”贾母解释道。

王夫人一听这人家不错,忙笑问贾母这孩子的名字,又说这是好事儿,元chūn的婚事便由贾母做主就可以。

“叫魏清东,而今在刑部任八品总仵作。”贾母道。

仵作?

王夫人愣了下,心里有些忌讳这个,但她可不敢乱表态。齐王的事儿一闹出来,他们夫妻都丢尽颜面了。在元chūn的亲事上,她也没脸再cao心,但仵作是摆弄死尸的,让她的元chūn嫁给这样的人,实在委屈。王夫人遂瞟向贾政。

贾政本来对所有条件都很满意,但当听说贾母说这是大哥介绍的人选,心里就有些不舒服。此时此刻又听贾母说是个仵作,贾政心里就更不舒服了,本来不打算再管的事儿,这会儿也一定要张嘴了。

“母亲,这仵作太犯忌讳了。说句不好听的,白天刚摸了死尸,晚上回来就用同一双手摸妻子,实在是……”贾政想想就作呕。

贾母:“亏你也是个读书人,怎会在乎这些浮表的东西。没他们,死者何以伸冤!老大亲口和我说的,仵作的能耐在命案中举足轻重,关系到破案与否。前朝这行当的确被人轻贱,大周开国之时,因命案高发,诸多案子迟迟不破,引得民怨沸腾。后太|祖皇帝改制,提了仵作的地位,准其入仕,便可见朝廷是对仵作这行当的重视。再说这魏清东的父亲是进士出身,做的提刑,也gān过仵作做的事儿,你瞧瞧人家一家子过得哪儿不好了?有什么忌讳得?而今连皇上遵循祖制,你却说仵作低贱,真有胆量!”

“儿子并没有看轻仵作的行当,他们仵作娶什么样人家的女儿,儿子也不gān涉。但咱们荣府的女儿,根本不缺八品官儿嫁,为何非要嫁给个摸尸体的仵作。”贾政不服气道。

“他不是普通的不入流的仵作,是供职在刑部的总仵作!”贾母扭正完毕,看贾政还不qíng愿,便道,“就给你个举荐机会,你倒说说,哪家有实职的八品货八品以上的官,没娶妻,还年轻着,样貌过得去,有些家世。”

贾政愣了下,在脑子里仔细搜寻,却发现他认识的几个八、九品官员都已经三十多岁,有了家室。

贾政早脑袋里面又仔仔细细地翻腾着,倒真想起两个需要续弦的,一个是五品的,奈何年纪大些,家里嫡子庶子都全了,配不上元chūn。另一个的确无子,贾政忙跟贾母说了。

是个从八品的官儿,在翰林院供职,虽是清水衙门但贵在有书香气,年纪三十岁,原配死了四年,家里无子。

贾母听这条件笑了,啐贾政一口,“做妻还是原配好,继室跟原配比起来,终究是矮一截,新婚第二天还要对原配的牌位执妾礼祭拜,找不找堵。这也罢了,可瞧你说这人,这么大的年纪没有孩子,女儿庶子也没有,身子骨儿确定没有问题?他家里可还有通房姨娘之类,都不生?可别再出一个齐王的那样的,叫人恶心,白白葬送了姑娘一生。”

“通房姨娘有没有儿子尚不清楚,回头便叫人去查。”贾政道。

贾母“嗯”了一声,白一眼贾政。gān脆把话说死了,让他们夫妻有合适的人选就痛快地都说出来,若是再没有合适的,只要元chūn不嫌弃,魏清东那头也愿意的话,那这门亲事就在年后定下。

贾政虽有几分不qíng愿,不过听贾母也算是尊重他们的想法,便点了点头,暗暗在心里发誓要自己努力找个比得过魏清东的人。

贾母眼看着老二夫妻去了,便连连叹气。

这魏清东的人品,贾母也派人去查了,孩子论样貌才学和人品都很不错,不愧是老大亲口夸赞的人。贾母因此才不计较什么仵作的身份了,只觉得这也算是一门良缘。谁料到老二夫妻又不甘心了。

“老太太而今对大房越来越看重,这婚事应了也便罢了。”王夫人回房后,便劝贾政道。

贾政怒道:“又向着外人!你就不想想,咱们姑娘嫁给了老大举荐的人,以后还会跟咱们亲么!”

王夫人明白,贾政终究是希望元chūn的婚事能给自己带来利益。

王夫人不做声了。

她也有这样的想法,又怎么会看不明白这点。但当下老太太眼里二房越来越混账,她们若还不学乖点,怕只怕有朝一日二房在贾母心中真会沦落成大房当初的样子。王夫人又指望不了贾政能有朝一日像贾赦这样的好运气,一朝翻身做了一品大员。

说到底是她嫁错了人,指望这男人出息,倒不如指望她自己出息。

王夫人等贾政走了,就召来周瑞家的,数了嫁妆,准备卖掉一些田产和铺子,再加上薛家之前给的那三万银子,还有甄家暂放在这边的银子,都凑到一起,足了十三万两,正好还到公中。

“太太,您真打算这么做?庄子田产要都折现了送出去,您嫁妆里头就真没什么东西可剩下了。”

“大丫头和三丫头的嫁妆都是老太太出,宝玉娶媳妇儿的钱也用不着我。我这会子豁出去,表个态,在大哥跟前讨个不厌烦,好歹能在这个家混下去。”王夫人说着便落泪下来,人到悲惨窘困时,便不得不低头。她已经没了娘家,离了荣府便是无处可归,如果不在这时候挽回一下自己的地位,那将来她必定要跟着贾政喝西北风。

周瑞家的心酸起来,倒愧疚起之前对王夫人所做的背叛事儿来,跪在地上,跟着王夫人一同落泪。

“这段日子连累你跟我受苦了。”王夫人撸下手上的玉镯,要给周瑞家的,周瑞家的哪敢手,连忙推辞。

王夫人便直接套在了她手上,“你是会一辈子跟我的人,便是穷死,也不好叫你一直跟着我受苦。”

周瑞家的感激不尽,连忙给王夫人磕头。

“等我还了钱,便就和大哥商量,叫你们换个地方住,不挨着马棚。”

周瑞家的含泪应承,又磕头谢恩,方退下。

王夫人看着周瑞家的离开了,才冷下脸来,吩咐金钏去盯着他。“这两日都给我盯紧了,她若还是碎嘴跑去找琏儿媳妇儿,便立刻告诉我。”

金钏应承。

王夫人转而又嘱咐贾政身边的小厮,都看紧贾政,以防他这两日因为元chūn的婚事做什么冲动之举。

……

贾赦在城西选中了一间大铺子,上下两层楼,面积比邻家轩大两倍。问及这铺子的取名时,贾赦便脱口而出叫“海纳百川”。

这就是代替邻家轩,准备新开的书肆了。贾赦打算把目光放宽一点,让他的印刷坊物尽其用,将不仅仅只印刷《邻家秘闻》一种书。毕竟邻家秘闻只在每月月中时出,而且印刷量也就是几百本,印刷坊多数时间都是闲着的,未免有些làng费。

贾赦把他这几个月看得觉得有趣的杂书都搬了过来,给方正路和柳湘莲瞧。

“我希望你们能派人找到这些杂记的著书人,跟他们谈谈,看看是否愿意写故事给海纳百川,我们付他相应的酬劳,书上的署名也会写他们,但故事却要唯一授权给我们。”贾赦把他大概拟好的契书给二人看。

方正路和柳湘莲都觉得新鲜,却也都觉得可行。毕竟写这种杂记的著者,其实得不到什么钱财,最多只会赚个名气。这些杂书在外头,多数流行的都是手抄本,不保证销量的话,鲜少会有印坊敢印刷这样的书籍。

“对内容要求两点:一不能暗讽朝廷,二惩恶扬善。我挑拣的这几本都是我觉得可以的,你们可作为例子看看。”贾赦道。

“老爷,这种书印出来未必会卖出多少,极有可能还赔钱。”方正路道。

“这世上并非只有读四书五经才有用。这些有趣味的故事的东西,简单易读,轻松易动,叫人读了放松身心,当成个乐趣,读完之后,还能从中体验一些人生道理,也是好东西。”贾赦解释,“便是赔钱,做着也有趣儿。大不了就把邻家秘闻挣来的钱,用在这上头。”

方正路点头,无意随口叹道:“若是书本的价钱能低一些,这天下的读书人或许还会多一点。”

“是个主意,回头你就在这铺子里贴个告示,广招俭省印刷成本的办法。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相信总会有高手能想到别人都想不到的办法。只要办法好,我会出百两huáng金作为奖励。”

“造纸术一直逐步改进,纸张价格而今与前朝相比已经便宜了不少了,主要还是活版刻印用得泥块消耗大,刻字实在费工夫,再就是墨料了。”柳湘莲道。

贾赦应承,希望能有懂的人愿做重赏之下的‘勇夫’。

“四家秘闻轩都已经开了,门前清冷,尚还没人报信儿。”方正路接着告知贾赦,“秘闻轩都按照老爷的要求改了,进门是个小堂,摆了投放消息的箱子连着地下的暗格。纸条送进去,从上面便取不出来,也准备了面纱等物,触动铃铛,推门往里走,密卫便会在内间隔着屏风聆听那些不识字的人递来的消息。四处地方也都挖了逃命的地道,以防意外。”

“做的极好。”贾赦满意的点点头。

方正路便接着问贾赦要怎么准备《邻家秘闻》第六期的内容。贾赦便让方正路自己整理消息选择。

贾赦从做了御史大夫之后,公务便增多起来,再加上《大周朝闻》的创立,以后更有其它的方向要发展,《邻家秘闻》目前既然已经发展的成熟了,他自然要适时的放手让贤。

“你上次加刊便写得很好,这次就正经jiāo给你,全权由你负责。等成了稿再给我看,始终谨记一点。”

方正路拱手领了活计,便笑着许诺道:“实事求是,不妄用己见。”

柳湘莲闻言惊奇不已,“这著书人还可以换?”

贾赦:“这是纪实xing的东西,只要保证可以公平无私心的去查清和阐述事实,谁来写都是一样的效果。”

“若这样的话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柳湘莲拍拍胸脯,有些兴奋地自荐道。

贾赦笑:“你若想,打今天起便跟着方正路学,领会要领之后,便叫你也试做一期。”

柳湘莲志气高昂,表示一定会仔细学习。

方正路觉得自己这次任务重大,从听了贾赦的委派之后,脑子里就盘旋着最近得到的几个案子,便都说出来问贾赦选哪一样较好。

“你自选。”贾赦道。

方正路又想了想,便道:“正巧加刊说是嫁娶谨慎之事,第六期便再报一回类似事件。我手头上有个清官停妻再娶的事,再有便是大将军‘杀妻求将’的事了。”

贾赦点点头,表示方正路可以按照这个想法来。

方正路高兴地应承,这边去筹备。柳湘莲搓搓手,也兴奋的跃跃yù试,跟着方正路去了。

贾赦则自己留在屋内,在本子上写了一会儿,便去找了宋奚。

“你想跟皇帝请旨,要新闻报道权?”宋奚聪明,对于贾赦自创词儿也能理解迅速,“你是想要皇帝对你的《邻家秘闻》适当放权,不必件件上报给他监察?”

“监察上报不是不可,但不论大事小qíng都要等皇帝允准再写,难免会有耽搁。皇上日理万机,是要处理军国大事的,总来审阅我这些小事,岂不耗费jīng力,于我也不方便。”贾赦道。

“是这个道理。”宋奚点点头。

“再者,我还想开办新闻学院,培养一些人才,派到各地方去揭丑恶,挖民qíng,让新闻报道在各地方也成为一种常态。如此官民合力监督,一定会让各地方政务更为公正透明。”贾赦接着道。

宋奚叹贾赦这主意极好。

“别光点头,你说过,我以后有什么事儿面圣,先和你商量。正好这个我不知道该怎么有理有据地跟皇帝提,去说服他,你帮我梳理一下。”贾赦直勾勾的看着宋奚,眼睛发亮,就好像是一只饿了许久看到了食物的豹子。

宋奚无奈笑:“罢了,你那些词儿皇帝未必明白,还是我想办法帮你陈明,尽量让这件事的监察权落在中枢省四殿。”

大周朝的中枢省是协理章奏,依照皇帝的指示参与处理国政的地方。以武英殿为首,华盖殿、文华殿、文渊阁共同襄理。

贾赦一听实际上就是落在了宋奚身上,点头很同意。

宋奚见他高兴了,笑道:“我这也算在保你,有风险,你不考虑贿赂我一下?”

“我看你挺心甘qíng愿的,活该。”后两个字贾赦故意轻缓缓的说出来。他早看出宋奚的态度了。抠门这种事儿,他做得他太多了,“权算是上次你占便宜的回礼了。”

“我占你便宜?”宋奚无奈地摇头,忽然抓住贾赦的手,盯着他,“这才叫占便宜,上次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

“谦谦君子,也想耍无赖。”贾赦睨笑抽手,转而换成他主动抓着宋奚的手。

宋奚愣了下,唇角愉悦地勾起,dàng漾着一抹笑。但贾赦接下来的动作,却让他瞬间失了颜色,立刻抽手回来。

贾赦心qíng大好的笑了两声,挑衅地扬眉,对宋奚道:“赏你的!”

说罢,便带着一缕清风,痛快地转身去了。

宋奚看着自己手背上画工极其差劲的乌guī,凛冽的眼角却渐渐泛起了柔光。忍不住提笔,在那只乌guī旁边写了个“丑”字作为评语。

他有点不想洗手了,一会儿却还要进宫面圣,怎么办。

……

最终贾赦要到了新闻报道权,却直接平了他举报齐王的功劳。

这皇帝也是算计。

贾赦想。

贾赦随即问从传话的恒书:“我听说你家老爷昨日是手缠着纱布面圣的,怎么受伤的?”

恒书转着眼珠子,嗑巴道:“不、不小心磕伤了。”

贾赦点了下头,再没多问。

恒书顿了顿,便把宋奚对贾赦画得乌guī做了评语的事告诉了贾赦。贾赦闻言,颇有些不满,让恒书回去捎句话给他家主子。

宋奚见恒书回来,便知道贾赦知道此事,必定会不甘心的回呛,不及恒书开口,便先问他:“说了什么?”

恒书红着脸,尴尬道:“贾大人说,老爷既然认出他画得东西是乌guī了,怎么能叫画工不好,”

恒书垂着眼眉愣是不敢抬头,顿了一小会儿,才抖着嗓子补充最后两个字,“贾大人还说,老爷您……眼瞎!”

“小的告退。”恒书立刻道,就保持着脖子弯曲的状态转身,什么都不敢看,匆匆退下。

屋子里静默片刻,才传来宋奚响亮地笑声。

……

四天后,皇帝下旨,提拔应天府府尹左志秋提拔为大理寺卿,贾雨村则复用为大理寺主事,定于年后上任。

皇帝果然体恤老臣江洪榧,用了他的举荐。而俩人刚好填补了大理寺贪污案的空缺。

贾赦和宋奚早有预料,便也不觉得如何惊讶。如此也好,正好当事者进京了,倒让他免得舟车劳顿去地方调查。

三皇子也因为江洪榧的求qíng,由禁足一年改为半年,算日子也是在年后就能放出来了。

年后的京城,估计会十分热闹。

反正眼下贾赦是忙得脚不沾地,便暂且顾不得想什么年后了,一切都等人来了再说。

贾赦除却公务,还要开始着手张罗新闻学院的事儿。既然有了官方暗中允许,贾赦便可以毫无顾忌的让人在海纳百川书肆做宣传,召些有志于从事新闻行业的书生。当然,大多数书生是以科举出仕为目标,贾赦不针对这些,只找那些几次科考失利,要另谋生计的穷书生。

四五天内,报名者便有二十几人,也算可观。贾赦会让黑猪先对这些人做了背景调查,之后再决定否录用。

至于找杂记著者的事儿,一直进行得很顺利,目前已经有八名著书人愿意和海纳百川合作,他们都很高兴可以靠笔头写故事赚到稳定的银钱糊口,这于他们来说,可谓是解决生计难题的大好事儿。

贾赦还以自己的名义去请教一些学问高的人,找些文笔好的书生执笔,合作写一些工具书,比如诗词技巧,历年科举考题汇总,佳作赏析等等。这类书就比较好卖了,会在邻家轩出售,其盈利正好可用来填补其它书本印刷的亏损部分。

再说贾政,经过将近一月的调查,好容易找到几个歪瓜裂枣,却都不尽如人意。家世尚可的人家里鲜少有亡妻后没有嫡子的,赶上那么一个两个没有的,恰好人家已经准备续弦,订好了亲事。剩下的有两个未婚的纨绔子,年纪在十八上下,便如贾琏那样不上进读书,也没有实职做。便是这般,他们娶个媳妇儿还挑三拣四,不要年纪过二十岁的。

眼下还算可以的,就是贾政之前跟贾母说的那位三十岁供职在翰林院的后生。贾政按照贾母之前的疑问却打听了,这厮在家里真有通房姨娘,却也怪了,成婚至今十多年,膝下什么出的子女都没有。此人便极有可能如齐王那般,要么是不举,要么是有什么不育之症。

搞得贾政也怕了,不敢跟贾母提及此事。

贾母可不会因为贾政不说就不问的。听说贾政是无功而返,贾母当即就来脾气了,骂他眼高于顶,不懂务实。当官的事儿上他如此,为人父母也是如此。

贾政耷拉着脑袋,就生生挨着贾母的训骂。

贾母训够了,便问贾政和王夫人,“这大丫头和魏清东的事儿,你们到底同不同意,说个准话。你们若再挑三拣四的,不信我,不信你们大哥,就赶紧分出去单过去,我是伺候不起你们了。”

贾政和王夫人哪敢再说不字,忙请老太太做主。

“耽误了这些时候,保不齐还会有什么变数。回头还要看看人家愿不愿意才行。”贾母不满地瞟老二夫妻两眼,就吩咐人赶紧去把贾赦请来。

“大老爷还未归。”婆子回道。

贾母叹口气,“老大这一天天是越来越忙了。”说罢,还特意看一眼贾政,才嘱咐厨房,记得熬些参汤给贾赦补补。

贾政顿觉得贾母是看不起他了,满脸臊得慌,贾母那一眼迫得他觉得自己脸皮都被揭了去,血淋淋地疼。

贾母见贾政脸色很白,该是心里十分难受了,有有些忍不住心疼起来,摒退左右,对他们夫妻道:“手心手背都是ròu,你们谁争气、有理,我便支持谁。可别觉得我偏心老大,这么多年,你们扪心自问,我就偏得你们!”

王夫人见贾政只沉闷的点头,忙自己出声应承。

“我们都知道母亲的良苦用心。”

“你们也争气些,就算我想偏着你们,你们也总得叫我这道理上说得过去。”贾母道。

王夫人连连应承,出了门,就跟贾政商量还钱的事儿。

“你哪来的那么多钱?”贾政惊讶。

“所有的嫁妆,甄家暂放的,还有从自己妹妹那里借了三万两银子。”王夫人故意说“借”,便是为了让贾政知道自己的牺牲。

贾政感动不已,直叹王夫人辛苦。

“为了咱们二房,这些身外物又算什么,我只盼着老爷和孩子们能好。”王夫人流了泪,就叫周瑞家的赶紧将单子送到贾赦那边去。

贾赦在天大黑的时候才回来,接了单子之后,便也没说什么,就打发猪毛去和周瑞家的点收。他也不贪一毛,全部归到公中账上。

贾政和王夫人终于松了口气,自觉威胁除了,此后便完事大吉了,再不必受着贾赦的威胁和压迫。

第二日,王夫人神清气慡的来拜见贾母,便见元chūn正坐在贾母身边打络子。王夫人忙夸自己姑娘手巧。

元chūn抬头看一眼王夫人,眼色里却有畏惧,忙起身给王夫人让位,然后便乖巧地跟贾母告退。

王夫人还要唤她,贾母笑道:“别留了,这会子她也该走了,要跟着迎chūn一起去琏儿媳妇儿那里学管家。”

王夫人一惊,心里凉半截。这些日子,她一直因为齐王的事儿觉得丢脸,也没去关心元chūn如何。而今这亲事是大房主张来得,连管家这种事儿,元chūn也是去跟大房的媳妇儿学。全都是大房的好!大房这是要生生的把她的宝贝女儿抢走。而且刚刚看元chūn对自己的态度,不冷不淡的,分明是记了前仇。

王夫人刚刚豁然开朗的qíng绪瞬间崩塌,达到了堵闷至极的程度。昨天她赔了嫁妆和脸面,还回去的十三万两银子,那些钱有大部分都是赔在了元chūn身上。她当初费心费力培养出来的姑娘,而今竟和她生了间隙,只和大房亲近。

这分明是人钱财两空!

王夫人心揪扯的痛,奈何嘴上还要讪笑地敷衍贾母。这种隐忍的煎熬叫她真真生不如死。

王夫人狠狠地用指甲扣着手心,牙槽也使劲儿咬着,硬憋着这口气。

接下来,贾母又说了一个消息,便如当空一道雷,直接劈在了王夫人的头顶。

“你林妹夫已经来提前打发人送信知会你大哥了,明儿个就能到京。”贾母乐哈哈道。

“也是该来了。”王夫人怯懦叹一声,手却狠狠地绞着帕子。

林如海进京是她早知道的事儿,她计较得是林如海的消息是特意捎给贾赦的,这便说明林如海眼里已经不像从前那样看重二房了。毕竟黛玉来的时候,林如海可是特意书信一封给贾政的。

又一次重击,戳得她心窝子直痛。

感觉就像是自己手里的东西被人忽然抢了去,虽然她看不上林黛玉,但林如海毕竟有位份在。

“估摸他这次来呆不了多少日子就得回去。趁此时机,你们夫妻好好和他聊聊。”贾母别有意味的看眼王夫人,“我瞧着宝玉和林丫头处得关系不错。”

“是。”

王夫人不qíng愿的扯了扯嘴角,心里早明白贾母有撮合宝玉和黛玉的意思。

老太太就是真糊涂了,眼神儿也不好使,且不说那林丫头脾气如何了,单就瞧她那副弱不禁风的身子骨儿,便是不能生养的,怎能叫她嫁给宝玉,她可不想宝玉才娶了媳妇儿就得找填房。更何况林丫头那xing子刁蛮至极,都继承了她母亲,哪会孝敬公婆。王夫人光看着就厌烦,怎可能愿意让她当自己的儿媳。

王夫人别了贾母后,也顾不得迎chūn那边了,先回去好好想想,该怎样拖延贾母的安排,可千万不能叫林如海一来就把这亲事给议定了。能拖久点最好,熬到贾母先去了也好,熬到黛玉走了也好。

王夫人还生怕贾政乱言允诺,傍晚的时候,特意和他jiāo代此事。她也不说别的,就指黛玉那身子,便是不行的。

贾政也同意,身子骨儿是根本问题,他就剩这么个儿子了,二房的人丁兴旺全指望在宝玉身上,传宗接代自然重要。

“你也不必顾虑太多,我们仔细商量几个法子,若老太太真提了,我们找些托辞给岔过去便是。”贾政道。

王夫人忙应承,这就和贾政商量起借口来。

夫妻俩聊着聊着,说得事儿就多起来,折腾道后半夜才安歇。

次日一早儿,贾赦便得了二房那边的消息。得知贾政夫妻竟还存着拆宝玉和黛玉亲事的想法,便觉得十分可笑。他们还真以为他们家宝玉是人人都爱的抢手货。人家林如海此来就是要带着自己女儿远离他们的宝贝凤凰蛋的。

快到晌午的时候,接林如海的马车进了荣府。

贾赦在前,贾政紧跟其后,一同迎接林如海的到来。

林如海下了车,目光先落在贾赦身上,片刻后才扫向贾政。接着快步上前,对二位内兄见礼。

贾赦让林如海休要客气,这就带他前往拜见贾母。

黛玉早就等不及了,大早上脖子伸得快长出一寸。此刻见到父亲,又激动又高兴,行了礼便忍不住落泪。林如海忙安抚她不要哭,嘱咐她日后久着呢。黛玉倒也乖巧,随后被贾母唤到了怀里。

贾母一边搂着黛玉,一边问林如海贾敏生前的遗言来。林如海自要挑拣一些跟贾母和荣府有关的话说来。事实上贾敏病重时,也的确是时常回忆她在荣府的青葱时光。那时候荣府还一派繁华,不像他后来听说的消息那样。不过眼下荣府是有渐渐恢复崛起之势,这还要多亏贾赦了。

林如海又扫一眼贾赦,只觉得他xingqíng冷淡,稳重异常,跟他年少时的xing子比起来可谓是变化巨大。难不得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他和贾赦这十几年不见,其变化真真叫他震惊。

贾母又好一顿落泪,待林如海安顿好之后,她便问林如海此番进京有何打算。

林如海:“述职之后,便会带黛玉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宋奚:不想洗手了,还能保持手gān净的办法,在线等,急!

贾赦:新处得男盆友越来越弱智了,该怎么破,在线等,急!

恒书:狗粮吃够了,求新工作,在线等,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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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一狗仔

贾母笑呵呵地擦了眼角的泪,这才忽然反应过来他刚刚听到的话有些不对劲儿,遂愣了愣,这才看向林如海。

林如海还是一副从容恭敬的态度,表qíng跟之前一样,好似根本就没有说什么语出惊人的话。

贾母恍惚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女婿,你刚刚说要带林丫头离开?”贾母确认问。

林如海点头。

贾母当即沉默了。

王夫人和贾政俩人本来还在脑海里盘旋着各种借口,紧张的准备应对贾母的bī婚。此刻忽听林如海说要领黛玉回扬州,这是他们想都不曾想过的问题,俩人脑子同时就空白了。

黛玉却是十分得欢喜,不过瞧在场的长辈们除了大舅和父亲神色如常外,其他的人都很震惊,黛玉也不敢随便表露态度。她心里深知父亲当初送自己到荣府的用意,此刻也不知道父亲的话是认真,还只是随口一说。她怕自己真有了希望,反而会失望,又要忍不住伤心难过好一阵了。

林如海看眼黛玉,心低微微泛疼,冲贾母道:“黛玉是我唯一的血脉,自该养在膝下,躬亲教养,才不负于她生母前所托。”

“可舍不得,她到我这尚不足一年,我心疼得紧。你来了便要带她走,岂不叫我心碎难受,下次再见就不知是何年月了。”贾母说着,眼泪就奔涌出来,“你家中没主母教养她,更没有姊妹陪伴扶持她,叫她一个女孩子在你们林府后宅里孤孤单单的过活,着实太可怜了。”

“晚辈有女不养,却叫您老人家cao心,实为不孝。为人父母者,自该爱子心无尽,凡事躬亲,此为本责,万不该推脱给他人。至于教养黛玉之事,我早已筹备妥当,早请了四名德高望重的好嬷嬷生帮忙协助。晚辈会尽量减少应酬公务,今后多陪黛玉,尽量把她母亲缺少的那份儿关心给找补回来。”林如海诚挚道。

贾母听说林如海连教养嬷嬷都已经准备好了,而今天一来就明说了他要领黛玉回去,显然是他早有打算,心意已决。他毕竟是黛玉的父亲,若他固执己见,非要坚持,贾母也没有办法。

贾母愁眉不展,心下十分不悦。

“既然你早有定夺,便罢了,我也不好qiáng求。”贾母无奈地叹气,神态故意表现出不悦,便是希望林如海瞧她这样,出于孝心,会改口把话说得留有余地一些。

林如海却不为所动,只恭敬地对贾母行礼谢过,并将他特意准备好的礼单呈上,上面所写的都是贵重物,以表他对贾母这段时间抚养黛玉的致谢。

王夫人从婆子手里接过礼单,转而亲自送到贾母手上。王夫人就大概瞟了一眼,心里就万般后悔之前自己的决定,这林家的家底儿竟比她之前预想的还要丰厚。

贾母看了礼单之后,也很吃惊,她也没想到林如海这次会这么大手笔。送这么重的礼,林女婿明显是有更深的用意。怕是真下狠心要一定带黛玉走,才会拿这么贵重的礼物谢谢他。照理说,人家千里迢迢地把礼物送来,贾母断没有直接出言拒绝的道理,会显得不尊重人家。但她若真就这么收了,便是拿人家的手短,再没法硬气要求林如海留下黛玉。

王夫人一直看着贾母。她很希望老太太能挺住,想办法婉拒掉林如海的礼。等回头把黛玉稳住留在贾家后,一切便都好说了。

贾政没看到礼单的具体内容,只觉得听林如海想把黛玉领走,正好遂了他和王夫人心愿。便忙出言附和,还作了一句诗,请贾母一定要体谅林如海‘为人父母天下至善’的心qíng。

“二弟说得极有道理。”贾赦难得违心地赞叹附和一次贾政。

林如海也趁机忙拱手对贾政致谢,很感恩于他理解自己的苦心。

贾政好久没受到这样的赞许了,十分开心,兴致一高,又讲了几句大道理。

王夫人几番使眼色给贾政,奈何他只沉迷于显摆自己的口才,根本没理会自己。

贾母本来一直在心里找由头,想着怎么婉拒林如海的礼单。但当她听到贾政再三出言,心中不禁冷笑起来。便罢了,贾母随即叫人收了林如海的东西。

王夫人气得差点晕过去。

贾母心累,便叫人赶紧安排林女婿的住处。

“林女婿舟车劳顿,必定乏累至极,叫他早些休息才好。”

林如海忙谢过贾母。贾母便叫他不必客气,多留荣府一段时间才好,她还想多和黛玉亲近亲近。林如海应承。

屋子里的气氛渐渐回暖,没有之前那般尴尬了,大家也和乐起来。唯独宝玉一人,心里泛苦。

宝玉从听林姑父要带林妹妹走,立时就眼泪迷了眼。也不等别人问他,他自己就先哭得稀里哗啦,但碍于长辈们在,他不敢有声响,就躲在角落里,偏过头去自己憋着。因他一直安安静静的,大家都听林如海说话,也没人注意到他。这会子袭人看向宝玉,发现宝玉身体有些抽搐,忙上前探看,才发他已经憋得满脸涨红,喘不上气儿来。

“二爷,您这是怎么了。”袭人忙伸手晃了晃宝玉的肩膀。

宝玉胸口一起一伏,脸更红了了,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似乎是要快憋死了。

大家都慌了,忙过来探看。

林如海也很惊讶,问贾赦:“他这是怎么了,有什么旧疾?”

贾赦摇头,让林如海不必惊讶,转而示意门口的婆子。婆子立刻点头,去叫人找大夫了。

贾母知道宝玉至qíng至xing,和黛玉兄妹关系深厚。必定是他刚刚听了林如海的话,心里感伤难过所致,遂忙心疼得叫他。

袭人给宝玉顺气,拍了几下也没用。

贾母见状着急了,心疼的哭起来。

王熙凤忙喊婆子上,“必是中了邪,狠些力道,不然再喘不上来气儿,等大夫来了就晚了。”

婆子照着王熙凤吩咐狠打了宝玉后背几下。宝玉身子被狠狠震了一下,他哇的大叫一声,这才开哭起来,脸上的红色才渐渐有消退之势。

贾母就心疼抱着宝玉,一边拍他后背,一边老泪横流。

大夫随即赶来了,贾母便带着人亲自送宝玉回房间歇息。

大夫诊脉之后,便说只是受惊过度,一时中邪所致,喝些压惊的汤药便没什么事儿了。

贾母这才放宽了心。

林如海刚来荣府,就见自己的外甥只是哭啼就这般阵仗,心下惊讶之余,还是要过来聊表问候。这时候他便注意到,黛玉的住处和宝玉竟只有一墙之隔。林如海再想想之前自己打探来得消息,以及贾赦当初对自己那句善意的警告,心里是又懊悔又气恼。还好孩子们都小,他醒悟的及时。

至于对贾母,到底是长辈,林如海说不出责怪老太太的话来,毕竟老太太当初也是出于好意才接黛玉过来。不管贾母是没考虑周全,或是真出于私心,主责都不在贾母身上。要怪就该怪他自己,没有思虑周全,就那般稀里糊涂地安心撒手,亲手把自己的女儿送到人家手上被怠慢。

林如海眼看两眼被荣府众人关切围着的宝玉,又看眼身边的黛玉。黛玉小小纤瘦地站在林如海身边,泪光点点的看着父亲,安慰他不必担心宝玉的身体。

林如海愣了下,心料黛玉必然是以为他刚刚看宝玉那两眼是出于担忧,遂特意来劝解他。林如海心痛起来,叹自己当初怎么那么傻!

林如海拍拍黛玉的头,叫她不必cao劳自己,安慰的话本该是他这个大人说得。

贾赦早把林如海父女的qíng况看在眼里,既然宝玉又活了,没什么大事儿,便让林如海父女不必cao心这里,先去歇息。

贾母正全心扑在宝玉身上,忽听贾赦的话,才想起客人来,忙请林如海去安置。

林如海便带着黛玉去了,出门后,随行的还有四位嬷嬷,正是林如海之前跟贾母提到的那四位。他此番有备而来,自然是样样周到顾及。

宝玉眼见着林妹妹离开,又哭起来,抓着而贾母的衣角,喊着不让黛玉走。贾母便哄骗他,黛玉不过是见一见父亲。

“我亲耳听见了,林姑父说要带林妹妹回扬州去!”宝玉哭道。

“成何体统!”贾政忽然冲出来,指着宝玉的鼻子尖就要骂他。

贾母立刻厉害起来,打发贾政快走。才刚就是他在林如海呈礼单的时候说些有的没的,害她没了转圜的余地,这会子又要对她的宝贝孙子使劲儿,贾母那里容他。

贾政无奈吃瘪,只得告退。

贾赦觉得没自己什么事儿,也要告辞。贾母却叫住了他,让他等一会儿。

贾母又安慰了宝玉几句,嘱咐王熙凤等再劝一劝他,才出来和贾赦细说。

“早有一事要问你,拖了又拖,今日若再不说我怕日后又给忘了。”贾母缓了缓jīng神,便问起贾赦邻家轩的事儿,“我从知道你跟那本书的著者有关系后,也没多嘴管你。听说你帮人卖书赚了不少银子,怎么忽然就这样跟人家断了联系?外头谣言满天飞,都在骂你忘恩负义不是东西。”

“不安全。”贾赦道。

贾母想了想,“我也明白你的顾虑,你这样做也算是为我们全家人好。毕竟那邻家秘闻报得东西可不是闹着玩的,得罪的尽是权贵。可你而今这事儿却做的太烈,好好地就名声这么污了,连我们这些人也跟着你挨骂。这些天大家出门都加着小心,就怕被那些义愤填膺的百姓们报复了。对了,我听那些人不光说忘恩负义,还说之前立军功也是托了人家谋划的缘故,到底是真是假?”

“烂嘴皮子的人说的底话您也信?没人真敢拿咱们荣府怎么样,若出门不放心,就多带些人去,碰见挑事儿的拿了直接送官便是。”贾赦看贾母似还有话要说,便再补充一句,“应付几个刁民,总比防备一些权贵暗杀报复来的容易。”

贾母听得身躯一震,见贾赦眼色肃穆,忙问他是不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儿才叫他有此决断。

“以前是我鲁莽冲动,不计后果。”

关于王子腾和大理寺卿的事儿,贾赦也没办法跟贾母细说,便是细说了,贾母也是白白担心,没什么大用。贾赦便就这么模棱两可的回答她,叫她老人家人忍过这一段时间,等过一段日子人们有新的谈资了,自然就会忘了他身上的谣言了。

贾母叹:“罢了,是我不该多管。可你要记得,你身居要职,一言一行都系着整个贾家的命运。”

“再清楚不过,多谢教诲。”贾赦行了礼,便告辞退下。

而今已是秋末临近入冬时节。今天天气忽然转寒,风一chuī,gān冷得冰着脸疼。

贾赦立起斗篷上的白狐毛领,快步往府外走去。

贾赦曾一度认为,便是自己著书人身份泄露,布公于天下,也没什么后果可怕。但是现在看来,王子腾和大理寺卿死亡成迷,事qíng接连牵涉到朝堂和皇储斗争,他随qíng改势很有必要。目前他是著书人这个秘密一定要守住,至少短时间内绝不能公开。

再有,贾赦这两日总感觉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盯着自己,正好外头的谣言也是传得最盛的时候,他便谨慎选择深居简出,除了日常去御史台当值,一切消息全部在夜晚由鬼三等密卫进行传达。同时他出钱改造了荣府最西面的一间荒废小院,对外则说是看中此地打算改为书房用,实则是借工事,秘密挖掘一挑通往荣府后街的密道,重点就在街对面的一户普通宅院内。那宅子自然早就被贾赦暗中买下了。

接连五日,猪毛都在贾赦去御史台的路上,发现到车后偶会出现一张生面孔的人骑着一匹白马跟在他们后头。

猪毛便觉得不对劲儿,和贾赦汇报了此事。贾赦便让黑猪派几个人在他去御史台的必经之路上守着,追查跟踪者的身份。然后叫猪毛准备一个小铜镜,一手可拿的。和车夫在赶车的时候,记得摆出一副说笑悠闲地样子,用铜镜监视后头,以免打糙惊蛇吓走跟踪者。

猪毛等人照做了。接连两天都发现,只要他们老爷一出门,这个骑白马的人就会远远地跟在后头。

今天是第三天。贾赦意识到这个骑马人只是单纯的监视自己,并没有过多的动作,便安排人追查他的身份。

一大早,贾赦如常出门,未免打糙惊蛇,马车也是按照平常的速度行驶。

没多久,猪毛则拿着一面小铜镜时不时地照一下车后面。瞧见那个骑马的人又出现了,还是远远地跟在后头,猪毛便忙偷偷地告诉贾赦。

“如常去御史台就是。”贾赦道。

等到他晚上从御史台回来的时候,想必黑猪他们必定会有所收获。

到了御史台后,御史台点卯官王羊便忙过来给贾赦行礼。

贾赦点点头,忙让他免礼。贾赦对这个王羊的印象还算不错,一直本分老实,没什么越矩行为。虽然王羊每次见他都脸上笑容可掬,分外热qíng,贾赦却不觉得他谄媚。

贾赦瞟了眼王羊手里还拿着点卯记录册子,便问他谁还没到。因为一般qíng况下,他该是最晚来的人,一品官员的当值时间会比其他官员早晚短半个时辰。

“方芹,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家里太穷,马车坏了没得修,今日又迟到了。”王羊半开玩笑道。

又?

贾赦接过王羊的点卯册子,翻了翻前几页,便冷下脸来,放下册子。

“一会儿他人来了,叫他来找我。”贾赦撂下这句话,便大迈步直奔自己的办公之所。

这个方芹是御史台的四品监察御史,xing子是有些傲,有清廉的声明,但在官员考绩的成绩上,他却也不算太出挑。毕竟御史台是个心高气傲辩才聚集的地方,个个几乎都是进士出身,才华横溢。

但这个人偏偏刚巧一连八日都晚于他到达御史台。贾赦确定跟踪他的人不会是方芹,因为那个骑白马的人如果是他,猪毛会觉得眼熟认识的,但猪毛说过跟踪的那个人很面生。

一个四品官员想跟踪他,更何况贾赦还认识的,肯定不会自己亲自上阵。

这个方芹是寒门出身,为官之后,便在御史台是出了名的两袖清风。贾赦之所以怀疑跟踪他的人是方芹的指派,就是因为很巧合的他八天迟到。

方芹想要来御史台当值,就得坐马车。官员等级讲究很多,除了官服衣着颜色花纹佩戴的鱼袋等等却别很大,也包括在乘坐的jiāo通工具。七品一下坐轿子,六品以上坐马车,四品官可坐俩马拉的车,再不济一匹马拉车也可以,但万万不能不坐。

而这个方芹,因为是以清廉闻名,所以他家里只养了一匹马,就是专门用于给他上朝当值所用。若方芹把马借给属下骑着跟踪人,他自己因无马坐车,自然要等到马用完之后才可以乘车来御史台。

这事儿搁在一般人身上怎么都不至于,哪怕真只有一匹马,这几天拿点钱雇车走就是,好歹免于迟到。

但方芹却不是这种人,他是清廉到疯魔,不肯做任何屈就,一定要俭省一切的人。据说他这人一年连一两银子都花不上。俸禄除了用在孝敬他母亲赏,便全拿来体恤百姓和接济穷人。

故而此人在朝中被捧得很高,皇帝曾亲口赞誉过方芹,说他是个清廉到极致的人,值得百官颂扬学习。

总之,一提贤孝清廉,满京城内让人第一个能想到的人选就是方芹。

贾赦便看书边喝茶,慢悠悠地喝到第二杯的时候,便听到属下传话说方芹来了。

方芹很瘦,眼眶微微向里凹陷,他虽然是单眼皮,却因这种眼显得分外jīng神,目光炯炯。走路姿态很正,腰板挺得直,目不斜视,整个人叫人一瞧就有一种浩然正气十分清廉的感觉。

方芹见过礼之后,不及贾赦开口问,便呈上一个奏折,请贾赦过目。

“这是属下今日要即刻呈奏给皇帝的奏折。”方芹口气铿锵,面色正气凛然。

贾赦听出他口气似有别的意味,瞧他那眼色,也有讥讽之意,便猜测自己所料不假,这厮应该是想针对他。贾赦冷冷看眼方芹,便淡然的翻开奏折。

贾赦低头时,方芹就微微把头抬了起来,目光一直死死地落在贾赦身上。一刻都不放松,非常认真地观察贾赦的表qíng变化。

贾赦扫了两眼奏折上的内容,轻笑一声,便朝着方芹的放下轻轻放下。

方芹没有看到预料中的惊讶神色,倒把自己给惊讶了。毕竟这奏折就是参本贾赦的,贾赦竟可以做到看了内容之后,淡笑处之,毫无愤怒之色,实在令她意外。

方芹挑了挑眉,挑衅地笑问贾赦:“不知御史大人觉得下官的奏本如何?”

“不便评判,你若喜欢参奏便是。”贾赦道。

御史台最低从四品监察御史开始,上到一品御史大夫,每个人都有独立参本的权力。贾赦虽为御史大夫,御史台最高掌权人,却只是对这些御史起个统筹管理的作用。他主要责任是协助丞相处理朝政,监察百官的职责理论上是该由御史中丞和监察御史去完成。所以在参本的事qíng上,他其实是没有权力去gān涉监察御史所写的奏本如何。

其实便是换做御史中丞秦中路,如果是方芹固执己见,坚持选择不听,秦中路也一样无可奈何。反正最终谁参本,谁就要为自己参本的内容负责。

贾赦只扫了几眼方芹奏折上的话,就懒得看了,用词全凭主管臆断,事实全靠谣言编造,危言耸听。他没犯法,没做亏心事,他怕什么。方芹爱怎么参怎么参,反正他是不会做任何表态,也不会遂了方芹的激将,拿什么官威压他。没必要,他也不配。

方芹眯着眼睛等了会儿,换来的只有平静。方芹便摆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态度,对贾赦行礼,“大人气度从容,临危不乱,令属下敬佩不已。”

“废话何必多说,痛快去吧。”贾赦道。

方芹冷笑一声,又看一眼贾赦,恭敬行一礼,就告退。临要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放缓了速度,但终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叫他。

一个时辰后,方芹从太和殿回来了。

他神色有些洋洋得意,也没有刻意隐瞒他参本贾赦的事实,很快这件事就传遍了御史台。

自贾赦任御史大夫以来,被bī仄平静下来的御史们终于在今天又热闹起来。

众御史们明面上对贾赦,自然不敢有什么不恭不敬之举。但贾赦突然高升,压在他们的头上,个个心里都有不服不甘的qíng绪。奈何贾赦凭自己能耐立军功,大家也没法有怨言,但这些日子外头传言说贾赦的官是靠着邻家秘闻著书人的本领来得。众御史们皆才高八斗,学问非凡,经要被个没有学问出身的还是个忘恩负义的糙包老爷管着,谁会服气!

遂众御史们便又重新把贾赦看低了,奉yīn违,暗地里非议、不满。

贾赦耳不听心不烦,从不管他们。这反而让御史们认定是贾赦心虚。

而今大家听说方芹竟参了贾赦,皆觉心中大快,口上叫好,围着方芹问细节。

与此同时,贾赦也得到了宋奚那边传来的消息,大概了解了方芹是如何参奏自己的。

方芹先跟皇上奏明了《邻家秘闻》在民间和权贵中形成的影响,因其每一次报道都会令朝廷随之而动,处理被其揭丑的罪人,故而在名民间形成了一种‘此书是青天老爷,是第二个朝廷’的qíng况。方芹还竭力夸大邻家秘闻在民间的影响力,说其妖言惑众,讽刺府衙和朝廷的无能,并利用百姓愚昧无知挑起事端。同时非常夸张地预测了一下这本书在未来会带来的影响,断言终有一日会导致民乱,群起揭竿而反,撼动大周国基。

而贾赦的问题则被方芹列在最后说,方芹直指贾赦是《邻家秘闻》著书人的同党,其之所以立功升官,全部是由著书人在幕后策划。方芹甚至觉得,著书人和真颜部落有所勾结,跟贾赦合谋演的一场戏,目的就是把贾赦推升为朝廷的肱骨重臣,已被他将来谋反可内外策应。

总之,邻家秘闻被方芹说成了一个很神秘一定要谋反才能甘心的恶势力。而贾赦身为朝廷受封勋贵,一品命官,与谋反贼人勾搭成jian,意图篡改大周基业,实该凌迟处死,灭九族。

众御史们本来开始挺兴奋的,听闻方芹的奏本内容后,真不知道该作何表态了。

可真敢写!

所有人再心里都不约而同的只想这一句话。

“方芹,皇上听完你的奏言之后,反应如何?”有位御史好奇地问问。

方芹摇头,“作为臣子,觐见时自要卑躬屈膝,眼看下方,我哪敢乱瞄去触犯圣颜。但皇上听了我的奏报之后,便沉默良久,之后我听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似有些愤怒。他只出言打发我退下。我估计这事儿让皇上一时间太过震惊,还没缓过来。再说此事事关重大,当然要仔细斟酌怎么好好处置反贼。反正我毫无畏惧,不怕皇上如何派人详查,我说的都是事实。”

方芹说罢,就高傲的扬起他的脖子,目光凌厉,一派浩然正气。

众御史们一听皇上尚还没有表态,嘴上纷纷附和,赞叹方芹的勇猛。但一个个心里头,都决计不招惹这事儿。总之在皇上没有明确表态之前,他们可不学方芹那清高胆大不要命的能耐,还是聪明的选择明哲保身为好。

可方芹知道,这些人碍于贾赦的官威,不敢得罪他。但他不怕,只要是为国为民,哪怕为此抛头颅牺牲了xing命又如何,这一切都是他身为一个臣子应该做的。他方芹活着就要一身浩然正气,做个坦坦dàngdàng的君子,做百姓爱戴的清官,做忠于君王的臣子。

方芹对自己的奏本很有自信,有理有据,值得信服。他认定自己此次参奏必定能成。

毕竟邻家秘闻一书早就在京城闹得满城风雨,沦落为所有权贵的谈资。提起这书,朝中就没有人不知道的。而贾赦的邻家轩售卖邻家秘闻的事儿,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贾赦和著书人有联系的传闻,也在京内传播的很广。皇上根本不需要派多少人去查,也不需要多么用心的查,就可以很轻松的探知这一切。

遂一上午,方芹什么都没gān,就志高气扬坐在御史台等着皇上的处理消息。但他却没等来皇帝的召唤,倒是等来肚子咕咕的叫声。

御史们准备去吃饭,要叫上方芹。方芹却摇了摇头,借口说还要处理公务,实则是怕错过皇帝的传旨,遂请人回来的时候给他带个馒头便好。

众官员们早习惯了方芹简朴的这一套,却也便好不多说什么,毕竟人家是连皇上都要jiāo口称赞的清官,遂都不管他,三三俩俩说笑去了。

贾赦打发身边人都去用饭了,便压迫自己去找御史台的人员资料,路过监察御史的办公房间前,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目光炯炯的方芹。

方芹看见贾赦立刻警惕起来,绷紧整个身子,做防备状。

“想必大人已经知道了,我已然把奏本参给了皇上。贾大人若能认清现实,及时悔悟……”

贾赦未作任何神态,直接从方芹面前走了过去。

方芹见他执迷不悟,闭嘴冷笑起来。现在他们毕竟是上下级,规矩要守。遂躬身冲贾赦行礼,权当是给贾赦的最后一次送别。

贾赦去了档房,发现王羊也在,便问他怎么没去用饭。

“大人,您怎么还不知道愁。而今整个御史台的人都知道,您被本朝第一清官方芹给参本了。”王羊是因为这事儿着急地,根本吃不下饭,却也想不到好办法解决。

贾赦笑:“这是我的事儿,与你吃不吃饭有什么gān系?”

“大人别这么说,您对我有恩,您的事儿便就是我的事儿。”王羊嘟囔道。

贾赦可不记得自己对王羊有过什么帮助,不解地看他。

王羊看看外头,把门关上,方小声对贾赦道:“大人可能不记得了,但我提一人您一定知道,耿俊良。”

贾赦点头。

“耿巡领当初因为救一名孩子,惊了齐王爷的马车。那孩子就是我的嫡子。”

王羊的小儿子调皮,被下人带出去玩儿的时候,挣脱了到处乱跑。最后得幸被耿俊良所救,王羊事后知qíng之后,便就去感谢耿俊良,二人便一见如故成了朋友。再后来耿俊良就把齐王小肚jī肠要报复他的事儿跟王羊说了。

耿俊良感激贾赦保了自己,而王羊就因为感激耿俊良的救子之恩,跟着他感激起了贾赦。

“没想到还有这一层缘分。”贾赦叹一声,便叫王羊不必替他担忧,可吃饭去。

贾赦随即就去便翻阅方芹的资料。其实御史台的人员资料,贾赦早就都看过了,当初没什么发现特别之处,现在看也是如此。

但贾赦总觉得方芹这个人身上,应该能有挺多‘事故’的。

“方大人,清官,呵,”王羊唏嘘,“别人都夸他是本朝第一清官,一身威武正气,贫贱不移。可我看他倒觉不过是个伪君子,不,连个小人都不如!”

贾赦听出王羊话里的有内容,放下手里的东西,看他。

“正经男人,谁会接连休掉两个妻子!”王羊道。

贾赦蹙眉,这消息倒是奇特,“据我所知,方芹有妻子就住在京城,你如何说他休了两任妻子?”

王羊讲述道:“方芹是寒门出身,两年前他没进京做官之前,在南州城西边的一个小地方当县令。正巧我老家就是那里的人,前些年老家人来串亲戚,跟我说过方芹。那时候方芹的清官名声就有很大了,被当地老百姓人人称颂,便是南州城知州都比不过他,他后来也就是因这名声被人保举进了御史台。

再说我这个穷亲戚就在县衙当差,混口饭吃,便知道些府里头的内qíng。方芹十六岁时和第一位妻子成婚,还生了个女儿,后来他妻子就因为不孝,就被他给休了。随即第二任妻子进门半年,他父亲就死了,方芹便辞官守孝,谁曾想守孝到第三年的时候,他以同样的缘故,把这个妻子也给休了。”

贾赦听方芹休妻的理由为“不孝”,符合七处条例,在古人看来是的确正当的理由。接连休妻的举动虽然yīn损,也容易招人笑话非议,但在规则上,他的确叫人挑不出错儿来。不过第二任妻子的休妻时间却很微妙,在他父亲孝期的第三年,“七出”中有“三不去”,其中一个“不去”就是说女人如果为丈夫的父母守孝三年了,便不可休弃。

方芹刚刚好卡在第三个年头,守孝还不满的时候,把妻子给休了,这种做法显然有为了规避这“三不去”之嫌。

“以不孝之名被休,女人出去之后只怕是没有活路了。你可知道他前两位妻子被休之后,最终落得如何结果?”贾赦问。

王羊摇头,表示并不清楚。“我那亲戚当时也便是随口说说,并未具体jiāo代后续。”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晚上不该半夜跟新完,跑去看文啊啊啊啊,一看就上瘾了,看到凌晨五点才睡,早八点醒了后,整个脑袋是浆糊的,白天还睡不着,所以耽误了这章的质量。非常非常抱歉!

追文的你们,该是懂我的遭遇,是不是,嘤嘤~~~~

已经把逻辑修改好了。看下时间,都三点了。O(≧口≦)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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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48.第一狗仔

“休妻毕竟是大事,何况他接连休了两个,而今倒没有半点风言风语传到京城来,倒也新鲜。”贾赦叹一句,便多谢王羊和他说这些。

王羊惶恐不已,连连行礼称自己不敢当。他也是话赶话,瞎说罢了。本来当年那亲戚说方芹如何,王羊也不过是听个新鲜罢了,当时也有想过或许是方芹真倒霉,接连娶妻碰见了两个不孝的媳妇儿。王羊当时并未真把那事儿当什么,但而今他眼看着方芹把御史大人往死里黑,再去回想他休妻的事儿,就怎么琢磨都不是味儿了,而且越想越觉得是方芹本身有问题。

“难得御史台内有人不随波逐流,如此信任我,只凭这点我也要谢你。这是朋友之间的致谢,不分品级高低。”贾赦看着王羊,轻浅笑了下。

王羊愣了愣,没想到御史大人竟然和他称朋友!更加没想到,御史大人微笑起来的样子会这么好看,仿若有一抹chūn风微微dàng漾拂过他的脸颊。

王羊挠挠头,忽然害羞起来。

“下官曾听秦大人说过,大人之所以能得皇上赏识,是腹内才华满溢,却不现于表面。下官觉得,您不畏流言,独善其身,便犹若若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王羊佩服道。

贾赦忙摆手,表示不敢当,特别是王羊那句好心赞美比喻他为白莲的话,贾赦就更不敢当了。

“大人莫要过谦了。”王羊忙道。

贾赦笑着摆手,他真没有过谦,见王羊还要说,忙叫他不必如此客气地恭维自己。

“这会儿御史台的人都盼着我下马,一会儿我走了,你瞧没人的时候在离开,别叫人看了排挤你。”贾赦嘱咐完这话,便转身去了。

王羊热泪盈眶地傻傻站在原地。果然他和耿俊良都判断对了,御史大人舍己为人,风度谦谦,是个品xing极高,独善其身,且如白莲一般高洁的君子。

贾赦在屋子里用了两块糕点,忽然咳嗽了一声。他喝了杯茶顺气,就见猪毛回来了。

猪毛趁出去吃饭的机会,和黑猪见了一面,从他那里得了今早抓跟踪者的结果。

“已经确认了,那人就是方芹的属下。一早上骑着白马跟踪完您,眼看着您进了御史台之后,他便骑马到街口,再把那匹马套上车,还给方芹用。”

“你仔细记一下,告诉黑猪,我要知道方芹母亲的年纪,身体状况,现下家中妻儿qíng况如何。再有派人即刻去南州城调查方芹的过往,把当年县衙相关的人员都找出来,问清楚,我要知道被他休妻的前两名妻子xingqíng如何,而今的下落。”

贾赦分吩咐完,就打发猪毛去传消息,不必再等他。另外特意嘱咐他,一定要谨慎行事,防止被人跟踪。既然方芹盯上他了,在他身上没查到他想要的东西,保不齐会从他的身边人下手。

猪毛应承,即刻去办。

贾赦记得这个方芹跟林如海和宋奚是同是在戊子年科举出仕。宋奚便不用考虑了,以他身份定然不屑于和方芹jiāo往,更加不会关心方芹这样的考生如何。林如海保不齐会知道一些有关于他的事,回头倒是可以问问。

晌午之后,御史台渐渐安静下来。

大家似乎都不约而同地保持沉寂,静等着皇帝的处置结果。

方芹见贾赦一直逗留在御史台,甚至没有半点着急之色,心下纳闷许久。刚要反思是否在这件事qíng上出了错误,便听见有人来传告说贾赦出去了。方芹这才安心下来,这就对了,心虚去找人帮忙才该是贾赦现在该有的表现。

方芹屋子里一共有四名监察御史,除了他,还有甲成荫、葛青来和亮了天。这会儿仨人听到消息便又热闹起来,凑到方芹跟前围着他说话。

“怎么才走?我以为他听到消息就会急着到处找人帮他求qíng呢。”

“会不会怕咱们笑话,故意熬了一会儿,才出去找人。”

方芹冷笑,“他xing子的确比一般人稳当。其实一大早儿我就故意把奏折给他看了。”

三人都十分惊讶,忙问方芹怎么回事。方芹便把他一早呈送奏折以及贾赦的反应都一一详细道明。

“咱们御史大人也是怪了,xing子看似淡得很,光从外表瞧,真觉得他该是个正人君子才对。说句冒犯宋大人的话,有时候我真觉得咱们御史大人跟宋大人的xing儿有点相似,到底比宋大人柔和一些,却也是万事都爱稳如泰山的主儿。别的不管,单单指瞧他那样儿,便觉得该是个清俊风流又多才的人物,可仔细一打听他的身世,知道他以往gān得糊涂事,便就得摇头叹他是个老纨绔了。”梁乐云说道。

“真是你说得这样。好在我们早就知道他的诨名,才没有被他这副样子骗了。”

“我听说他们荣府的男儿长得都好,你瞧他儿子叫什么贾琏的就知道了,风流俊俏,比起风雅馆的男人都差不得几分。”甲成荫道。

梁乐云:“你快闭嘴,休要再胡说了,拿什么比不好,竟用那种人物。都小心管好嘴巴,说这样要命的话出来,回头真被御史大人知道了,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上梁不正下梁歪,成荫话糙理不糙。”方芹评理道。

甲成荫被梁乐云的话唬的一跳,心里终究有些担心,遂叫大家发毒誓都管好嘴。

“今儿个可说清楚,屋子里就咱们这四名监察御史,谁要是敢把话乱传出去,不得好死,子子孙孙都是!”

梁乐云瞟他一眼,骂他无聊。

甲成荫不gān,偏偏要bī着梁乐云发毒誓。梁乐云无奈,举着手说了。

葛青来个谁都附和的主儿,xing子在三人之中最温和,这会儿只看这俩人的斗嘴傻笑。

方芹却十分自信道:“也用不着发誓,过不了多久,人就该不在了。”

其它三人听这话,一想到贾赦会死,还是觉得忌讳不好说。讪讪敷衍两句后,皆闭嘴无言了。相顾沉默片刻,都托辞有活儿,各自忙去。

……

贾赦之所以离开御史台,则是因乌丞相的召唤。

御史大夫的主责是辅佐丞相处理朝政,这个‘辅佐’,跟多事监察成份,看看丞相以及各殿大学士处理政务时是否合理公正。当然这是一般的御史大夫的职责,贾赦主责其实不在这,而是皇帝秘密下达给他的监察任务。但这事儿只有皇帝和宋奚两人知道,乌丞相尚不知qíng。所以平时贾赦对乌丞相的召唤还是要尽职尽责地应付。

乌丞相年近六旬,jīng神矍铄,是三朝元老了,为人不坏,但深谙中庸之道,他处理事qíng手腕温和却很有效果,遂为朝中最德高望重的老辈。便是连宋奚见了他,也总要客气地行礼,以表敬重。

今天乌丞相特意把贾赦叫了过来,把近两日处理的政务拿来给贾赦瞧,便笑和他闲聊起外头的流言来。

“没什么大不了,倒叫丞相大人担心了。”

对那些疯传的流言,特别是抹黑他的那部分,贾赦最不以为意,故也觉得没什么解释的必要。多说多错,更何况乌丞相是个老谋深算之辈。宋奚特意提醒过贾赦,乌丞相是个见微知著,察人异常准确的能人。所以每次贾赦和他接触,都要慎之又慎,寡言行事。

乌丞相见贾赦这会子还不紧不慢起来,十分不解,怨贾赦不着急,“这段日子我与你相处几次,虽不算深jiāo,却知你人品并非如外头传言那般。曾参杀人,流言可畏。你若是无辜,该早些解释清楚才好。若被有心之人握住把柄,凭此参告上去,一人言可无视,两言也可不信,三人便就成虎了,五次六次,必会使人心生疑窦,倘若私视使目盲。你便真清白如纸,也会变成乌漆。”

贾赦没想到向来保持中立的乌丞相会和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惊讶看他一眼,便行礼,请老丞相不必担心。

“倘若丞相所指的是方芹今天的参奏,那这件事不管有多少人奏报,在我的身上也不会发生。”贾赦肯定道。

乌丞相动了动眼珠子,惊讶的看着贾赦:“你因何这样说,莫非这件事本身就是圣人知道你……”

后面的话乌丞相没有说出口,因为他已经dòng察到了真相。贾赦一定是有什么秘密任务奉帝命执行,所以皇帝深知事qíng真相,不会听信谗言误会贾赦。

乌丞相转即他便笑起来,摸了摸胡子,拍拍贾赦的肩膀。识趣儿的也不多问,只道:“后生可畏,好好gān,我见你必定前途无量。”

贾赦谢过。

乌丞相哈哈笑起来,便挥手示意贾赦可以离去,嘴里顺口嘟囔着:“瞧我这脑袋,你跟着宋奚走,自然是会前途无量的,倒是我老糊涂了,多余担心。”

贾赦正往外迈的腿微微顿了一下,才痛快走出去。

原来乌丞相夸他前途无量,是因为觉得他跟着宋奚走才有出息。

谁说的,什么乌丞相慧眼如炬,瞎说!

贾赦回了御史台,听说宋奚派人叫了他两趟,贾赦想起乌丞相那话来,打发那人回去,便依旧稳稳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翻书。

到放值时,贾赦感到有不少目光偷偷注视着自己,却从容如故离去。

御史们见贾赦好好地去了,便纷纷看向方芹。

方芹咳嗽了下,道:“至今没消息也没什么稀奇,他乃一品大员,处理起来自然要十分慎重。”

大家也觉得在理,一边羡慕贾赦可以早退,一边想着怎么熬剩下的半个时辰。

王羊这时带了十个小吏进来,人人都抱着几乎和头平齐的案卷。

王羊把自己手捧着空白册子放在了方芹桌上,扯了扯衣襟,

方芹惊讶的看着桌上堆得高高地档案,转而瞪向王羊,“这什么意思?”

“御史大人说历年案卷杂乱,要大家按这上面的分类重新整理誊抄归档,且按照年份依次记在这些空白的书册上。我刚搬来的这些是需要方御史和另外三位监察御史大人整理的。”

王羊说罢,便挥一挥衣袖,笑着和四位御史告别,他到了放值的时候了,可以回去陪老婆孩子了。

“哦,对了,大人说后天上午就要。”

四人震惊之余,又白了脸。

“可这么多东西,别说后天,便是再给三天也整理不完。”甲成荫嘟囔道。

王羊听这话转身,“瞧我这脑子,御史大人还有一句话,‘闲得有空乱嚼舌根子,倒不如先尽好自己职责’。”

方芹等王羊走了,才拍桌骂贾赦分明是公报私仇。

“可这是职责所在,我们四品小官儿若不听人家一品大员的话,只怕白白落了把柄。”甲成荫气道,转而看着方芹,“我们这可都是因你受了连累。若你参他的事儿最后不成,我们三个以后可都有好果子吃了。”

梁乐云痛叫哀叹,今天是他儿子的生辰,他答应会回去好生给他过生日。

四人抱怨归抱怨,但这活计他们一定要做,势必要熬夜了。

方芹整理两个时辰的档案后,见天色大黑,四人又冷又饿的,便咽不下这口气。气得拿起奏折,哗哗写起来,也要其余三人也同他一起,待明日联合上奏。

甲成荫喊好。

梁乐云和葛青来互看了眼,为难道:“关键这事儿咱们要怎么说,人家分派我们分内的活计,我们不gān,说御史大人公报私仇?那若他反咬说是我们失职,又该如何自辩?你们可饶了我吧,我家里上有老下有下全指望我。这种事儿闹不好,命都得没,我可不敢。”

葛青来也附和,表示没这胆子。

“早看出你没出息!”方芹气愤瞪一眼他俩。

已经下笔的甲成荫听他俩这话,也后会起来,放下笔,不好意思的跟方芹道:“我也不大敢了。别告不倒他,我们个个都废了。”

三人接着都怪方芹太张扬,参本就参本,好好地非要闹得人尽皆知,连累他们跟着被御史大人刁难受罪。

“你们若怕,我明日就找他直说,有什么冲我一人来,跟你们没gān系。”方芹拍拍胸脯表示,绝不会连累他们。

梁乐云等瘪嘴无话可说,说什么不连累,眼下这就是连累。他倒是说这些事儿他自己一个人做就行,不拖着他们。

……

贾赦回到荣府,就听下人说宋奚来了。

走了没多久,贾赦就远远地见宋奚穿着一身紫官袍站在荣禧堂门口,似笑非笑看他。

贾赦便轻抿起削薄的唇,立在原地不动了,接着他便眼看着那个清俊冷冽又盛气凛凛的身影bī过来。

宋奚近身贾赦后,挑眉冷冷打量他两眼,“怎么,贾大人,还要我亲自来接你?”

“你这两日不是忙么,何必cao心我的事儿。一个方芹罢了,有什么好担心。”贾赦蹙眉道。

“我打发人叫你两趟,听说你倒跑到乌丞相那里悠闲了。”宋奚没接贾赦的话,反而自说自话起来,轻拂着贾赦胳膊一下,要他进屋说。

两厢落座后,宋奚便忘了前话,似乎也不在意贾赦刚刚的反常,直接笑着问起林如海来,说要见见。

“我们同科,当年殿试时他对皇上的策问对答如流,辩才无碍,文词华美。我颇有些印象。”宋奚道。

他话音刚落,那厢就有人传林如海的传话。林如海本是叫人私下问贾赦可不可见宋奚,贾赦一听,便叫下人当着宋奚的面儿说了,直接要人请林如海过来。

不消片刻,林如海到达,与宋奚见礼。

宋奚笑着抬手让他落坐,便和林如海回忆起戊子科殿试的经过来。

林如海忍不住赞叹宋奚学究天人,当时年仅十六便博古通今,淑质英才,高中榜眼。林如海虽恃才傲物,却不得不当承认,当时殿试时宋奚不论文章诗词还是策问对答,都是他们这些考生们之中最厉害出挑的,其才华并不在状元之下。皇上之所以点了个六十岁的学富五车的古板老头儿做状元,实不过是怕宋奚年少气傲,不知进取,太满则亏。而今看皇帝如此依仗宋奚,对其信任甚至超过老臣乌丞相,便可佐证其当年用心正是如此。

宋奚笑了笑,略作谦虚,反指出林如海当时对答的几句话说得十分jīng彩,甚至令他有和林如海切磋的想法。

林如海也忙客气,接着便应了宋奚的要求,和其讨论起来。

贾赦是一句都没听懂,他也不想听。喝茶呗,实在无聊,看看书也比听那两个人之乎者也说一通qiáng

当贾赦把书翻到第十页的时候,忽听见林如海提到自己,便抬头看他们。

宋奚便很不客气的跟林如海表示不必理会贾赦,他们尽管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就是,反正贾赦也听不懂。

贾赦:“……”

林如海见状,则笑起来。宋奚既然能当着而贾赦的面儿如此不客气的说话,足以说明他和贾赦的关系十分要好。好到互相贬损对方,彼此都不会介意的程度。

大哥能jiāo到这样的高才权贵做朋友,以后在京的仕途该是会安稳的。

林如海为此,真心替贾赦和荣府高兴。

眼下到了放饭的时候,贾赦也饿了。

叫他们别聊,吃了饭再议。

饭后,几个人便移到侧室继续说闲话。

当然还是宋奚和林如海聊,贾赦坐在案后自己写写画画,懒得跟他们这两个没有共同语言的人讨论问题。

小半个时辰后,宋奚便和林如海说起贾赦今日被参本的事儿来,提到了方芹。

“方芹?”林如海微微惊讶的瞪大眼。

贾赦放下书了,认真地看向林如海。

宋奚则浅勾着唇,看一眼贾赦,似在讨功。

贾赦没理他,只顾着去问林如海可记得此人。

“同科的考生,自然记得。他为人贤良方正,常和人说他读书是为了匡扶社稷,扶弱济贫,还说他高中为官之后,必定不谋取私利,不谄媚权贵,定要刚直不阿做个坦坦dàngdàng为国为民的好官。同期之中许多学子,都十分佩服他的言行。”林如海说到此,就看向宋奚,以为他也会听说一些。

宋奚一脸淡漠摇头,方芹这种人怎配入他的眼。

林如海便继续说:“跟我们这些世禄之家比,他该算是寒门出身,但听说他家中境况还好,父亲是个还算富足的乡绅,不过从他父亲走后,他便变卖家财,救济贫困,自己也十分俭省,除却见客应酬之时会穿一件好衣之外,平日读书衣着简朴,有的还打着补丁。故而当时我也十分佩服他的,还曾赠过银两给他,不曾想他转头便把钱都接济了穷人,自己身上分文不留。”

贾赦笑,“这个要认,他倒真是个难得肯守清贫的人。不怪他而今有大周第一清官的盛名,原来从没当官的时候,便在同期学子们之中如此出名了。”

“当时在科举考生之中,盛名最大的是宋大人。比起来,方芹的还是不值一提,不过是在小范围内引人议论罢了。”

林如海转而问贾赦到底因为什么,被那个方芹参奏了。

“你得空去茶馆坐一坐,听一盏茶的时间便就清楚了,比问他清楚。”宋奚道。

贾赦挠挠头,“这话不错,对于外头传闻那些细枝末节,我都不清楚。你去外头听,肯定比从我嘴里听知道的清楚。”

林如海见贾赦根本不计较流言一事,才稍稍安心,忙问这件事对贾赦可否有影响,转而又禁不住叹这方芹胆大,竟然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参本上级。

“便就是这般正大光明自诩正义的‘清官’,不好对付。”宋奚哼笑一声,他虽嘴上这样说,眼色却是一副轻蔑之态,根本就没把方芹放在眼里。

“这样人捏死太容易,但如此便会叫他盛名犹在,若惹得圣人和百姓继续缅怀称颂,一不小心落个千古清官的好名儿,便真是遂了他的愿了。”宋奚慵懒地侧靠在罗汉榻上,看向那边坐在桌案后的贾赦。

贾赦抓着手里的铅笔,目光还落在本子上,“一定叫他苟活。”

林如海听了宋奚的话心里正骇然,再听贾赦的话,就更加骇然了。他刚刚好像一不小心似乎已经置身于什么谋划之中了。这俩人是打算一唱一和对付方芹了,而且看架势,俩人都是一副轻蔑之态,都打算玩不死方芹,让他生不如死。比起死来,这招才最狠。

这俩人……

林如海稳了稳自己的心绪,未在明面上表现什么惊讶之态。只岔开话题,既然他们三个大老爷们都有孩子了,聊孩子的话题肯定没错。

事实证明,也果然没错。

林如海谦虚地表示有些担忧女儿的身体。

宋奚便道:“找高伯明瞧瞧便是,若只是从娘胎的带的不足之症,仔细讲究些,细养几年,八成都能好。我二哥以前就弱得跟个病jī似得,多亏后来经他给开的方子调理,现在儿子生了八个,都快养不起了。”

宋奚说养不起自然是夸张,以他们宋家的条件,就是人人都生八十个,也照样可以个个养得白胖富贵。

林如海一听这话,眼睛顿然发亮了。他知道高伯明是当今太医院总领,只给皇亲国戚瞧病的,十分难请。而今既然宋奚提到了他了,便说明有门。林如海当下便十分庆幸自己此来京城,否则哪会遇到贵人。他很想求宋奚宋奚帮忙,但未免有些唐突,便求助的看向贾赦,这种时候须得麻烦内兄开口了。

“回头我就请太医院总领来看看。”贾赦哪用开口去求宋奚,这人他也认识。因齐王阿芙蓉一案,他便和太医院总领高伯明打起了jiāo道。求人家来荣府看一趟病,应该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儿。

林如海激动不已,忙鞠躬致谢贾赦。

“倒是我疏忽了才是。”贾赦道。

三人终聊至深夜,才算散了。

贾赦送了送宋奚,夜深,天有些冷,他见宋奚也没穿个斗篷来,身边也没有给他预备,便把自己身上的解下来,给他披上了。

宋奚的面容在白狐狸皮的衬托下越发显得清俊bī人了。

“这些日子我总睡不好。”宋奚看着贾赦。

贾赦:“那回去后就早些歇息。”

宋奚笑了下,和贾赦作别。贾赦转身离开的时候,左胳膊忽然被拉扯了一下,他回头之际,他便感觉胸膛撞了一下什么,额头和贾赦耳鬓相擦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抱住了。

“倒愿你天天睡好,日日不要做梦。”

宋奚对着贾赦的耳际轻轻呢喃了这一句话后,便松开手,分明是深夜,明眸灿若星辰,饱含着不舍之意。宋奚淡笑着和贾赦作别,便带着而恒书消失于茫茫夜色之中。

猪毛紧闭着嘴,眼巴巴的瞅着地面,想了想,为了保险,他又把嘴唇咬住了。

贾赦原地站了会儿,最终什么也没说,也什么都没有对猪毛嘱咐,便安静转身回去了。

猪毛闹心的是一夜无眠。早上起来的时候,心还砰砰的直跳,赶紧用手按住胸口,警告自己一定要忘了昨夜看见的秘密。

转而他就忘了那茬,开始纳闷琢磨,宋大人临走时跟他们老爷说那句话的意思。为什么要说不要做梦的话?如果宋大人真喜欢他们老爷,不该说“好好睡觉,一定要梦到我”之类的话才显得甜蜜么。

猪毛晃晃脑袋,觉得自己真是猪,怎么想都不懂。

洗了脸,胡乱吃了一口饭,猪毛便急急忙忙来找贾赦。老爷已经用完早饭,换了官服。猪毛忙叫车夫准备,跟着他家老爷去御史台。

坐在车上,猪毛还是想宋大人那句话是为什么。

到了地方,猪毛笑嘻嘻地上了踏脚,一边搀扶贾赦一边夸赞:“老爷今儿个特别jīng神。”

贾赦冷冷斜睨看猪毛一眼。

猪毛当即就心虚了,感觉自己的小心思都被看穿了,耷拉着脑袋。

……

贾赦到了御史台后,王羊便来告知,方芹四人昨天都没回去,熬了一夜。这会儿都没什么jīng神,站着都快睡着了。

贾赦等人回报说葛青来和梁乐云都在他来之后从屋子里出来过,而后又回去了,才开口叫人把甲成荫叫来。

方芹几个正没jīng神,忽听贾赦传叫甲成荫,顿然都瞪圆了眼,表qíng担忧起来。最害怕的还要数甲成荫,担心这次贾赦叫自己是找自己麻烦,遂看向方芹。

方芹:“你放心去,他若真敢如何难为你,我便立刻跪到圣上跟前救你。”

“你以为你是谁,若圣上不见你呢。”甲成荫埋怨不已,觉得方芹站着说话不腰疼。

方芹挺着胸脯铿锵道:“那我便一头磕死在太和殿前,以热血谏言。”

甲成荫愣了愣,没话说了,蹙眉出门去。不一会儿,甲成荫便气冲冲地回来,梁乐云忙问他怎么了。

“你装什么装,是不是你告的状,把我昨天说的话告诉了他!”

甲成荫本来就因为一夜不睡,脑子昏沉沉的,刚刚被贾赦那般狠厉讽刺震吓一通,自然更加生气,只一心想着回来算账。因为缺觉,他脾气也比平常更焦躁bào烈几分,容易冲动。

“什么话,我听不懂你说什么。”梁乐云发懵地看甲成荫。

甲成荫看看四周,咬牙小声道:“就是我说,我说他儿子长得好跟男倌儿比较的话。”

“不是我说的,我发了毒誓,我说这个gān什么!你怎么能冤枉好人!”梁乐云也一夜没睡,脾气不好,耐心耗尽,一把气呼呼地推开甲成荫。

甲成荫想想也是,转而就看向葛青来,“方芹肯定不可能,梁乐云发了毒誓,就剩你了。我们四人之中,就属你老实巴jiāo,没想到蔫坏。”

甲成荫说着,就撸袖子要打葛青来。

葛青来无辜表示不是自己。甲成荫哪里信,就骂他,还要上脚踹他。葛青来再老实,也是要面子的读书人,哪容他如此羞rǔ自己,便气得和他吵起来。

秦中路的房间和他们的很近,此刻他正和户部尚书曹兰议事,听到吵闹声问怎么回事,便听人报说甲御史要打人。

秦中路和曹兰便过来了,刚好抓个现行,看见几个人面红耳赤。

“gān什么,堂堂朝廷四品御史,成何体统。”

曹兰见状轻笑一声,忙告辞。

秦中路自觉在外人跟前丢脸了,立刻喝令四人检讨。葛青来阐明原委后,就委屈至极,请求调换房间,秦中路便允了。

甲成荫便更加认定是葛青来告状,回屋后就撒火。

御史台是什么地方,一个个辩才了得。便是朝廷其它六部里头发生什么小事儿,都是会传到他们耳里,嘴皮子一动就说上三天。

刚刚方芹屋里闹事儿打架,葛青来还被bī着搬了出来。这样的消息是瞒都瞒不住的,立刻引起大家的热议。动嘴巴的人多了,消息传得也快,不知怎么就递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皇帝问起缘由,一听竟是因为甲成荫诋毁羞rǔ贾赦的嫡子贾琏。当即便不慡起来。

皇帝想起昨日方芹来参本贾赦的事儿来。

皇帝深知贾赦和《邻家秘闻》的真相如何,贾赦秉承客观公正,且一切案件都会上报朝廷先行知晓,根本不存在方芹分析那些危害,皇帝对贾赦的事自然不会信,同时也因对方芹的清廉品行一直赞许,虽然听他的分析有的部分有些过火,皇帝只是当是方芹不知qíng,又难掩他耿直的xing子,也便没有深责他的意思。当时他只当个乐趣听,最后差点忍不住笑出来,搞得大殿内还沉寂了一阵才就打发方芹去了。

皇帝以为有关贾赦的流言过一阵就过去了,没什么大碍。岂料而今竟出现四品御史肆意羞rǔ一品大员之嫡子的话。

这是他们打起来了,消息才传出来,暗地里那些难缠的御史们恐怕不知道怎样非议贬低贾赦了。皇帝一想到贾赦这段日子在朝廷立下的功劳,却还要忍受流言之苦和属下的不敬侮rǔ,便有些生气了。也怪他昨日对方芹参奏不表态,加剧了这些人的猖狂。

皇帝岂能容忍肱骨忠臣如此受rǔ,遂立刻下令,以对上级大不敬之罪,立刻贬黜四品监察御史甲成荫。对于方芹,皇帝却有点舍不得,毕竟这是他亲口称赞的大周第一清官,他还想留他给众官员做表率,再说能有个人监察一下贾赦也是好事,皇帝遂以查无实证为由对方芹的参奏进行了驳回。

一个贬黜,一个驳回。

御史台内瞬间炸开了锅,大家回忆起方芹义正言辞信誓旦旦的那些话,都觉得好笑起来。一个个也都忌讳和方芹jiāo往了,甚至连说话都不和他说。

为什么?

甲成荫就是现成个例子,一直和方芹jiāo好,帮他骂人帮他出头,结果是什么?人家顶着清官名声自保,没什么事儿,反而是他身边的人白白受连累,惹火烧身。

方芹却不知道他已经被御史台的同僚们排挤了。还在为甲成荫的贬黜而不忿,更为皇帝认人不清驳回他的奏折而感到痛心失望。但天将降大任,必定要劳其心志。方芹发誓,他一定会继续参本贾赦,待日后有机会为甲成荫平反。

梁乐云也因为甲成荫的事儿觉得害怕,求秦中路调他离开方芹的房间。

于是方芹从今天开始,就一个人单间了。

方芹发见这些人都是趋炎附势之辈,不jiāo也罢。遂一个人在屋内办公,也不惧什么。

但人都走了,之前安排下去的活计却没gān完。方芹知道这件事如果不及时处理,明天贾赦就一定会找麻烦说他为官失职。方芹什么都可以忍受,但就是受不了别人侮rǔ他为官做人的名声。遂决计就去找王羊说明qíng况,王羊可不敢管这些,让他自己找御史大人说去。

作者有话要说:  ps看到有亲说没看懂宋奚说不让贾赦做梦那个事儿~~

有猜对的大鱼会回复。下章也会解释。

这恋爱谈的有点含蓄,见谅,哈哈

第50章 48.第一狗仔

方芹自己在屋里挣扎了下,却因为困倦至极,竟然迷糊睡了一阵。再醒来脑子清明不少,他便决计去找贾赦。

方芹本以为以贾赦憎恨他的程度,他必定会被拒绝入内。方芹故意提高音量跟传话的小吏说话,目的就是让人知道,他找过贾赦但是被拒见了。谁知他话音未落,立刻就被允准进入直正殿。

看来贾赦早就预料到自己会找他,不然小吏们是不敢擅自这样做决定的。

方芹有种不妙的预感,全身进入备战的谨慎状态,而后方迈着稳稳地步伐入内。

进了直正殿后,方芹发现御史台内所有的御史都在,秦中路站在贾赦的身边,其余的诸位御史们则按照品级和资历分列在两侧落座。

贾赦竟找了所有御史来议事,却偏偏不告诉他,这明显是要怂恿威胁这些同僚们排挤他。

方芹很生气。

缓了片刻,才隐忍上前对贾赦行礼。

众人的目光立刻就落在了方芹身上,宿敌见面必定分外眼红,他们不敢冒犯去看一品御史大夫,死盯着方芹倒还是可以的。

方芹被大家的目光刮得十分不舒服,但他很快就在心里找到了自我安慰的办法。听到贾赦对自己说免礼之时,他便大义凌然的扬起头,一副‘我有理我谁也不怕’的姿态。

“你有何事?”贾赦垂着眼眸,闲逸地用茶盖拨着茶碗里漂浮的茶叶。

方芹拱手气愤道:“大人昨日在放值之前,安排下官归纳整理御史台这些年的档案,颇多了些,下官与葛青来等人连夜整理,也不过完成了十之一二。而今甲成荫被罢黜,葛青来和梁乐云离开,本四人合力都难以完成的任务,而今要下官以一人之力赶在明日完成,实难做到。”

贾赦看都没看方芹,放下手里的茶杯只说知道了。

方芹本就因为一宿没睡,脑子昏沉沉的,一大早儿还遭受了同僚被黜,所有人排挤的冷遇。一直隐忍累积在心里的火气,被贾赦这样的态度激怒了。

“恕下官冒犯,说两句实话。大人召集了御史台众官,唯独没有召唤下官,到底为何?下官扪心自问,这些年在御史台做事向来恪尽职守,不曾犯过任何过错。大人便就是因为记恨下官昨日参了大人,也不该公报私仇,仗着您一品大员的官威,联合众御史排挤bī走下官。”方芹说罢,便一脸不服气地梗着脖子。

秦中路举着手里的点名册,“你一连迟到了八天,也算是恪尽职守?”

其他御史听这话,微微发痴嗤之以鼻的轻微声响。

方芹脸白了白,急忙解释道:“那是因下官另有监察公务在身,因故耽搁所致。”

“你倒说说是什么公务。”秦中路问。

方芹尴尬起来,支支吾吾。

秦中路立刻叱骂他恣意妄行,“我看你才是假公济私,找理由为自己推脱!既然是公事,如何不能大大方方说清楚。你以为御史台是随随便便想何时来都可以的地方?”

方芹抿着嘴,咬牙认道:“说便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下官派人跟踪了御史大夫大人。下官因没有多余的马,无法得入御史台的大门,故才迟到。”

跟踪御史大夫!?这也太胆子大了!

在场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惊诧地看向方芹。他们知道方芹是个刺头儿,胆大不要命。却没想到,他竟然连这等大不敬的事qíng都gān得出来。

“御史大夫有何罪,你要跟踪她?”秦中路问。

“下官已经陈明奏给圣上了,勿需宋大人费心。我方芹做事坦坦dàngdàng,为国为民,问心无愧。倒是御史大夫大人,您今天召集众官员在此,偏偏把下官排除了,为的什么。”方芹万般气愤道。

贾赦方缓缓抬眼看了下方芹,嗤笑一声,便吩咐秦中路可以让大家散了,他则转身去侧堂办公。

方芹见贾赦无视自己,气得不行,“大人敢做不敢当!”

“掌嘴!”秦中路瞪一眼方芹,立刻命小吏大了方芹一巴掌。

方芹的脸蛋当即就红肿起来,他捂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秦中路,“凭什么打我?”

秦中路指了指方芹的鼻子尖:“凭口出狂言,你冒犯上级,大不敬。叫人当众打你这巴掌还是轻的,不过是让你长长记xing,以后再犯,可不就不止这一下了。”

秦中路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余下的御史们窃窃私议,目光嘲讽得看着方芹。

方芹赤红着脸,气愤不已,他转身看这些冷眼围观自己的人,更恨起来,指责他们看风使舵,奴颜婢膝,枉顾御史大公至正的职责本分!

梁乐云本来还想看在前以前的qíng面上,提醒方芹一句。奈何他一进门就戾气十足,此刻更是不容人分说。

当听他反咬指责大家污浊,便更气不打一处来,“你弄清楚事实了么,便乱指着我们?”

“你们一言一行我刚刚都看在眼里,还想辩白什么。便是你们都没骨气的受贾大人摆布,一遭排挤我,就当我方芹就怕么,做梦!”方芹气呼呼的冲梁乐云啐一口,便拂袖而去。

梁乐云气得不行,要喊他理论,被众人拦下了。

“早看不惯他天天满口正义,就他一个人gān净我们都脏污?这样的人你管他gān什么,由他去吧。”

葛青来也拉着梁乐云劝,“我看他疯魔了,咱们都休要再好心,就让他一个人浩然正义,gāngān净净去吧。”

大家嗤笑不已,纷纷附和,叫梁乐云别再犯傻,那样冒失不掩锋芒的人本容易就招致祸端。更何况方芹今天还如此是非不分。

“以前我还当他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还敬佩过他初心不改的政治品xing,而今看自己真是瞎了眼了。”葛青来蹙眉叹一声,便拽着梁乐云和众人一起去了。

方芹一个人在屋子里越想越生气,摸了摸自己肿得很明显的脸,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皇上刚刚驳回了他的奏折。方芹知道自己若这会儿再去告状,会太不识趣,遂想到了戴权。

方芹立刻前往太和殿附近转悠,看见来往其他的大臣,他就赶紧背过身去,找地方躲起来。好容易等到戴权现身,他忙上前去跟招呼,跟戴权说他上次要自己帮忙在宫外找儿子的事儿,已有眉目了。

戴权笑着点点头,多谢方芹cao劳,“择日咱家得机会出宫,便去瞧瞧那孩子,若合适,就认下他。但这孩子跟了咱家之后,便要改姓戴,以后要侍奉当祖宗了,不得再认他的父母,他可愿意?”

“都说好了,自然愿意。他们一家子饭都吃不上了,多亏戴公公好心,才有机会活命。”方芹忙行大礼,代那一家人谢过戴权给的救命钱。

戴权倒是很受用方芹这一套,不管是谁能被清官夸赞、行大礼,都是件叫人分外觉得有脸面的事儿。更何况戴权的身份还是个太监,被人瞧不起的无根之人,自然更受用喜欢这些。

戴权高兴地搀扶方芹,叫他不必跟自己客气。打眼瞧他的时候,便发现他脸上红肿一块,忙问是何缘故。

方芹捂着脸,羞愤把自己挨打的经过简略说了下。

戴权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主儿,一听说方芹受此委屈,自要替他抱不平。但戴权深知贾赦而今在皇帝跟前很受信任,故好心劝慰方芹好生隐忍。

“贾大人可不好对付,别的不说,就凭宋大人器重他,你就搬不倒他。这件事你别怪咱家多嘴,及时止损,好自为之,方是上策。”戴权劝道。

方芹生气道:“圣上驳回了我的奏请,我自然也清楚这番道理。我向来是耿直xing子,闷头做事儿,尽职尽责。外面那些流言我听了,自要替圣上监督,呈报给圣人定夺。而今他竟然联合御史台所有的官员,对我挟私报复,处处刁难我,欺rǔ我。也便是我罢了,不畏qiáng权,若换做bī人,只怕早被他们bī得吊死在御史台的木梁上了。”

戴权一听这话,忙问方芹具体,可有人认可以证明。

方芹忙道:“哪还用人证明,他今天召集御史台所有御史在直正殿训话,偏偏不叫我,御史台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看得见,都是人证!”

戴权看他一个心高气傲的朝廷命官,竟被打得脸肿,那贾赦做得也实在过分。毕竟这方芹是皇上看重的清官,便是记恨参了他一本,私下里难为几次便是,这样公然针对方芹,便不只是公然猖狂仗势欺人这么简单了,还是在打皇帝的脸!

戴权念在方芹在他收养儿子的事儿上帮了自己,表示会试着找机会跟皇上提一提他的qíng况。

方芹感激不尽忙再鞠躬行礼。

戴权叫他暂且等候,随即就从宫人接了茶进了太和殿。

皇帝正和四殿大学士商议新任太保人选,有人要举荐宋奚,立刻被宋奚给回绝了。

皇帝倒觉得以宋奚的才学当三位皇子的老师,十分合适。不过宋奚的理由也都在理,他年纪轻到底是资历浅了些,比不得那些德高望重的老儒,再有他已经兼任了京畿府府尹一职,又要顾着军国大事,实难抽身去好好教育皇子们。更何况宋奚是十五皇子的亲舅舅,难免会偏私。皇帝虽然很看重嫡子,但老三那边他也想好好培养一下,遂弃了用宋奚的念头。

于是,讨论来讨论去,最后也没有定论。

对于宋奚来说,这种但凡跟皇储有关的事儿,都是他的忌讳,他不爱多管。而且他从来不爱举荐人,倒是很喜欢察举罢黜。故而整个谈话,他基本上不提具有决定xing的意见。

皇帝在人选上犹豫不定,最后觉得头疼,便让文华殿大学士蔡飞屏暂代太保之职。

蔡飞屏看眼宋奚,瞧他一副漠然的样子,只得暗暗在心里叫苦,行礼跟皇帝谢恩。

“蔡大人才如海,文若chūn华,确可堪此大任。”宋奚简评一句。

皇帝大笑称是。

蔡飞屏更闹心了,在心里又叫一声苦。宋大人明知道他无心皇储党争,还是把他推了上来,真真叫他以后没有太平日子可过了。

戴权这时上了茶来。皇帝喝了茶,便叹味道好。给四位爱卿赐坐,也叫他们品一品这茶。

这茶换样儿有十天了,皇上今天才开口夸,戴权明白这是皇上今天心qíng好的缘故。看来方芹之前出参本那事儿,根本没被皇上记挂在心上。

戴权便笑小声跟皇上说才刚他看见方芹了。

皇帝“哦”了一声,问戴权:“他来做什么?”

“也没太说什么,肿着脸,踌躇了一阵,本想是来谢罪的,被老奴给劝回去了。”戴权道。

宋奚端着茶杯,假意喝茶,嘴角微微扬起,余光却一直盯着戴权和皇帝。

皇帝果然有些兴致,问戴权这方芹的脸是怎么肿得。

戴权忙把方芹的话一字不落原原本本转述给皇帝。但戴权也深谙自保的道理,便是他有心帮方芹,他的“帮”也不过是多嘴提一句话头,剩下的全部原话转述。因为一旦这事儿惹了皇上的忌讳,他最多也就是落个辨鉴不明乱传话的错,尚可推卸责任,明哲保身。

皇帝一听贾赦竟然公然召集御史台的官员排挤方芹,并唆使属下秦中路殴打朝廷命官,气得连茶也喝不下了。他刚刚体谅了贾赦的不易,下旨保全了他的面子。贾赦却转头不知感恩,猖狂排挤殴打他看重的清廉之臣。这已经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了,是贾赦如此狂妄不敬圣意的态度,令皇帝深恶至极。

皇帝立刻命人召贾赦、秦中路觐见。

宋奚等见皇上都在盛怒之下,都未敢吭声,却都站起来了,不知该留该退。

皇上觉得贾赦既然当众叱责他看重的臣子,那他也没必要给贾赦留面子,便让宋奚等人都留下来,好好让贾赦感受一下被当众叱责的滋味。

待贾赦和秦中路跪在太和殿礼毕之后,皇帝却不开口叫他们起身。冷哼了两声,才开口问贾赦关于方芹的事。

宋奚扫了一眼贾赦,难掩嘴角的笑意,斜眸看向别处。

蔡飞屏则正要为宋奚贾赦着急,因为他知道宋奚十分看重贾赦,私下里也和贾赦要好。还想今天这事儿,若是宋奚求qíng只怕也不会落好,正担心,却刚巧发现宋奚脸上流露出一抹轻蔑的笑。

蔡飞屏心下一惊,难道宋奚和贾赦的关系是装的,他根本就看不上贾赦?蔡飞屏心一抖,有点心寒了,很害怕自己以后也会被宋奚利用厌弃。

“掌管律令,文书,档案……参与朝议,考察公卿百官,典□□度,察举非法。这些都是御史应尽的职责,臣只让方芹尽本职而已,并未做任何过分要求,更没有挟公报私。”贾赦解释道。

秦中路抖着嗓子忙附和证明。

皇帝见贾赦面色淡定,保证自己没有狂妄之举,气儿才消了些。

“那你召集御史台众官议事,唯独没叫方芹,是何缘故?此举难道不是排挤他么?”

贾赦认真解释道:“微臣是昨日让方芹等四人整理归档御史台历年来的旧案卷。今晨来御史台时,听说案卷数量过多,方芹等四人处理不完。之后有甲成荫被贬黜,葛青来和梁乐云主动请示搬离方芹的屋子。

臣便思量着将此事重新分派,未免出现昨夜方芹等熬夜处理案卷的qíng况,遂召集众御史一起商议,重新议定分派任务的办法。本来是叫了方芹来,但派去传话的小吏回来说方芹伏案熟睡,叫不醒。我便想他昨夜劳累过度所致,不宜为难,便打算让他免了这活儿,好好歇息便是,只叫其他人来处理。”

皇帝一听贾赦这哪里是恃权凌人,公报私仇。明明是个体恤下属,根据实际qíng况及时变通,改变处理方法的好上级。

皇帝忙问贾赦这些话可作真。

秦中路忙道:“确实如此,臣和御史台众位御史们都可作证。微臣们都不禁赞叹贾大人以德报怨,有君子风度。却万没有想到,方芹那厮不分青红皂白便冲进直正殿内,公然冒犯指责贾大人。实在是越矩无礼至极!

微臣当时看不下去,命人掌了他的嘴,也只是打了一下,警告他长记xing而已。众御史们也是要跟他解释误会,谁知他却固执己见,根本不听,反指责微臣等人是趋炎附势的宵小之辈。”

皇帝眯起眼睛,转而看向戴权。

戴权从听贾赦那话,就担心这事儿有内qíng,方芹耍了他。此刻心里万般后悔,也连忙跪下,解释他也不知qíng,一切的话都是原封不漏的转达自方芹之口。

皇帝立刻命人召方芹,同时也派人去御史台打听,最终果然正式秦中路所言不假。一众御史台官员们也都可以证实,贾赦召集他们的目的的确是为了分派任务,帮方芹分担整理档案。而方芹不分青红皂白诋毁众人的莽撞言行,也同样被证实了。

皇帝大怒,质问方芹作何解释。

方芹跪趴在地上,也傻眼了,万没有想到其中的qíng形是这样。那贾赦竟城府至如此地步,一步步令他进了圈套。

方芹白着脸,说不出话来。

“朕看你挨一巴掌是轻的,什么来赔罪,故意耍心机来告状才是真,连戴权都被你诓了去!”

皇帝恨恨地瞪着方芹,忽然对方芹失望至极。

宋奚恰在这时站出来,对皇帝道:“几次三番察qíng不清,是非曲直不辨。方芹身为御史,负有监察公卿百官之重责,他如此武断莽撞行事,随意诬陷忠良。此等人若仍留在御史台,令百官何以安心为官做事?”

“臣等附议。”蔡飞屏一听宋奚这话,心里暖起来,带着令两位大学士同时表态。

方芹气恼地咬牙,忙磕头给皇帝,高呼:“既是臣视察知错,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臣该死,臣愿领罪!”

“你倒底气十足。”贾赦冷笑叹一声。

真心赔错的话,心里多少会有愧疚,哪里会像他这这般大义凌然,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儿。

皇帝本来见方芹及时认罪,还算对他有些认可。忽听贾赦这一感慨,皇帝想想也觉得不对了。好端端的却忽然这么大声,语气铿锵,哪里有半点认错的意思?

“方芹你是否心中不服?”皇帝问。

“皇上,臣愿意受罚。君要臣死,臣就可毫不犹豫死在皇上跟前。”

皇帝蹙眉:“朕要你命做什么。你若诚心知错,便好生和贾爱卿赔罪。”

方芹的确很固执,但这样刚烈xing子的臣子不好找。所以皇帝见他虽然犯了错,心里还有些不舍。遂觉得只要方芹好好跟贾赦认罪,最后给他一次机会也可。

“臣不敢当,只愿方大人下次派人跟踪臣的时候,能大大方方的跟在臣车后便可,不必见人回头就心虚的扭头就跑。一旦被我属下误作为是坏人,不小心误伤了人命,便就不好了。”贾赦淡淡道。

皇帝一听竟还有跟踪的事儿,瞪向方芹,又看向秦中路,问他刚刚怎么没jiāo代这事儿。

秦中路忙赔罪表示:“圣上问什么,臣便答什么,未敢多言其它。”

“糊涂,岂能白白叫你家大人受委屈!”皇帝转而怒看方芹,希望他能好好表个态。

“臣不过是在尽检查本职而已。”方芹说罢,就跟一尊雕像似得,一动不动跪在那里。

皇帝瞧方芹竟然丝毫没有体会他的苦心,立刻来气了,“看来你是真不服气,朕今天定要你心服口服!就说你先前奏折所言,哪一句属实。你说邻家秘闻妖言惑众,那你跟朕好好说说邻家秘闻这几期书中,哪一句是妖言,是不实言论?”

方芹默了会儿,反正见眼下qíng势难收,何不gān脆说个明白,纵然便是死,他也要做个用于谏言郡王的忠臣,遂执拗地开口了。

“便是上面所谓探访问询的线人甲、乙、丙、丁……之话,谁知真假,谁知他不是恶意杜撰引众读书人误入歧途。再者,贾大人与著书人勾搭成jian,互通有无,早已经是大街小巷人人称道的事实。臣不明白,皇上为何不将这jian臣处置!”

“你……”皇帝指了指方芹,真想告诉他邻家秘闻上的每一个线人所言都有据可查,是切切实实的铁证。奈何邻家秘闻的事儿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事儿要保密,他此刻只能忍着不能说。

皇帝此刻真恨不得把方芹掐死,奈何他刚刚却夸下海口,要方芹心服口服,身为岂能出尔反尔。

皇帝一时间有些为难了。

“方芹,你没有任何实证指证我,却还能如此理直气壮,不觉得好笑么。”贾赦适时地发言,缓解了皇帝的尴尬,“你凭什么就说我是jian臣了,照你万事仅凭一张口的能耐,是不是我也可以说你jian臣,满朝文武都是jian臣了?”

皇帝觉得贾赦说得在理,什么事儿就凭着一张嘴说,他方芹还理直气壮,成正义之人了。

“要什么证据?外面那么多人说道出你的苟且事儿来,还不够么!所谓天下之大,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必定不是无辜。”方芹和贾赦辩完,就跟皇帝道,“皇上,您只要派人去外头查查,便可很容易找到贾大人和著书人勾搭成jian的证据了。”

方芹本来派人跟踪贾赦,就是想着能顺着贾赦这根线,抓到邻家秘闻著书人的身份。可惜这么多天他一点狐狸尾巴都没抓到,不然他哪会落得今天的境地。

“你说来说去,你还是没有证据。邻家秘闻是否妖言惑众,我是否真的跟著书人有勾结yīn谋什么,你靠得都是道听途说。既然没有实证,你凭什么这般理直气壮不假思索的诬陷我,凭你的蠢,你的傻,你的无知么?”贾赦真被方芹恶心到了。

方芹还不服,“分明是贾大人污名在外,我只是——”

“法不阿贵,绳不挠曲。法之所加,智者弗能辞,勇者弗敢争。”宋奚的声音如凌冽冬风袭来,直接冻止了方芹的还未说完的话。

方芹不解地看向宋奚,不懂他为何忽然跟说起这句话来。

“你若想要贾赦受刑,便该举出实证,凭法治他。而非仅用一家之言,跃于法理之上。莫非你不叫方芹,”宋奚顿了顿,冷漠的眼眸终于转动,斜睨向方芹。

方芹大感不妙,心悬起来,却还是忍不住竖起耳朵听宋奚的后话。

“叫大周律?”

宋奚微微挑眉,话语温润,但嘴角的冷笑却bī仄得方芹心里发慌。

宋奚在讽刺他仅靠一张嘴参奏,还有跃于国法之上的嫌疑。连皇上都不敢自称自己就是法,还时常念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话,一再qiáng调凭法公正治国的重要xing。

宋奚说他是大周律,便是变相的在说他比皇上的地位还超然。

这样大逆不道的帽子扣下来,方芹可不敢受。

方芹慌了,白着唇,急急忙忙磕头给皇帝,解释自己全然没有撼动律法的意思。

皇帝早就被方芹气得无话可说,此刻见宋奚和贾赦有理有据地斗服了方芹,大感畅快,狠狠瞪方芹一眼,便拂袖转身。立刻下旨罢黜方芹,掌嘴一百,让他好好记住乱言被打脸的痛!

“皇上,臣挨打不怕什么,臣便是死也不怕什么。臣虽没有查到实证,有失察之罪,但实在是因为臣人微力薄,无可奈何啊。天理昭昭,臣相信终有一日jian臣会遭恶报!便是他有权贵袒护又如何,悠悠众口难挡,皇上终有一日会明白臣的冒死谏言的忠君爱国之心。”

方芹在被人拖下去之前,急忙快语说了这些话。连磕三个响头,痛哭流涕的表忠心。他字字铿锵,正义凌然,若有不知qíng的人见了,想必真会觉得他十分冤枉。

皇帝忽然觉得自己点名称赞的这个清官似乎脑子有病,动了杀心,他bào瞪着眼睛转头看向宋奚。

宋奚忙建议皇帝息怒,这件事方芹虽有谏言冒失之错,但若帝王因此便轻易要了他的xing命,所带来的影响必定不好。

方芹有本朝第一清官之名,极得民心,若惩罚过重直夺命,势必会引起民愤,寒百官之心,此后也恐难有人再忠言直谏。

贾赦也附议,表示一定要皇上暂且留方芹一条命。

皇帝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但见两位他信任的大臣如此为他着想,处置得体,十分赞许。特别是贾赦,能放下私仇,以大局为重,皇帝甚感欣慰。

傍晚放值的时候,方芹回到了御史台。

他两边脸被打肿得胖了一圈,青红得发紫,他谁也不敢看,就低着头走,在吏部小吏的催促下,回房间去收拾了东西,便láng狈地抱着东西跌跌撞撞跑了。

引得众御史们哄笑不已。

……

五天后,邻家秘闻第六期出了。

这一期是由方正路一手策划,揭露了一位小有名气的豫州五品清官停妻再娶之事,还有一位五品将军杀妻求将之事。前一件事没什么可表,bī得正妻在外吃斋念佛,他则在家纵容进门的‘小妾’管家,穿大红。后一件倒可细表一二,跟真正“杀妻求将”的故事有些出入,但也有雷同之处。

这是一位在南边边境戍守的将军,随着镇南大将军打了那场挫败真颜部落的战争,也算是立了功,结果便有人揭露出他妻子的身世实则为真颜部落之人。那女子当年是随母逃难到了大周,虽无辜,但这位五品将军为了安抚自己的属下,正自己的忠义之名,在属下之中树立威信,便gān脆出手把为他生育一子一女的妻子给杀了。

这两件事在发表之前,贾赦也都奏报给了宋奚。

宋奚觉得事qíng不大,便要贾赦随便处置便可,太后和皇后一直对这样轻视污蔑女人的问题很重视。只要她二人喜欢,其实就是皇上有意见也没用。再说皇上对这种杂七杂八的闲事儿,其实不怎么上心。

于是邻家秘闻第六期便安安稳稳的报了这两件事。书则改在了海纳百川书肆出售。

人们开始对‘女人容易命苦’的现象热切讨论起来。

再有,因书里有个清官德行败坏,大家也忍不住提及而今在京刚刚出事的另一位更有名的清官,便是突然被贬黜的方芹了。

一般这种时候,总会有知qíng人放出消息,道出方芹参奏贾赦和邻家秘闻一事。于是大家热议在《邻家秘闻》第六期的同时,也就方芹一事也讨论起来。有支持的,说《邻家秘闻》将来必定会带来危害。也有反对的,作为《邻家秘闻》忠实的读者,他们坚信著书人调查的公正。

至于贾赦,大家对待‘叛徒’的意见倒挺一致,唾骂。

民间对于方芹的清名始终还是很认可的,毕竟方芹清廉济贫的言行并非一朝一夕,是数十年如此。多数百姓只当方芹是忠言直谏,得罪了贵族所致。

历朝历代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耿直的忠臣因为不会说好话,都是会被jian臣打压陷害。好在方芹没有丢掉xing命,大家都相信他以后一定还会有机会官复原职。

还有不少曾经受方芹帮助过的百姓,而今拿着jī鸭前去接济安慰方芹。方芹坚持不要,凌然正气的,转而又得到了许百姓们的新一番的敬重。

又过了七天。

大家对于方芹的热议便就渐渐地消退了。

当所有人都以为方芹的这件事就算结束了的时候。

贾赦才开始真正的动手‘对付’他。

今日,前往南州城调查的黑猪和柳湘莲回来了,和贾赦仔细汇报关于方芹曾经的一切qíng况。

方芹之前休弃的两任妻子,而今都已经不在了。一个病死,一个在傍晚的时候离家出走,吊死在自家村头的歪脖树上了。

两任妻子的娘家人都嫌弃自家女子以“不孝”之名而被休弃,丧事都没办,都悄悄地把人埋葬了,也没对外张扬。

所以整件事很安静。

而当初方芹休妻,也是安安静静的,并没有引起轰动议论。全因他在休妻之前,找了他两人妻子娘家人谈了话。方芹辩才了得,有一张三寸不烂之舌,他会带着他即将休弃的妻子,当着她娘家人的面儿指责其不是,桩桩件件,白的也能说黑的。

最终方芹凭着他的巧舌善辩,倒叫女方的娘家人都自责觉得没脸了,十分信服方芹所言,厌弃自家女儿的不贤不孝,最后灰头土脸的带着自家出嫁的女儿回家了。而方芹则还在最后的时候,会表达一下‘仁义’之心,主动表示因“不孝”休妻这件事他不会对外宣扬。只要娘家人肯保密,他也不愿做毁女人名声之事。于是这些娘家人临走时,竟还会谢过方芹的仁心善意。

柳湘莲:“我们之所以知道这两名妇人并无过错,全因从县衙的老人口中探知。当年伺候过这两名妇人的丫鬟我们也辗转找到了,并没有一人能说出这两名妇人实际有做过什么不孝过错。本分管家,尽职尽责孝敬公婆,体贴丈夫,真真是个个温柔贤惠。倒是方母喜欢撒火,喜欢对儿媳妇儿jī蛋里挑骨头,方芹为表孝顺,就休了妻。而这些下人们也不敢说方芹坏话,他盛名在外,谁也不敢随便诋毁清官,有的一开口说就会被招致谩骂。”

何其可恨。

贾赦一笔一笔将柳湘莲记录下来的事整理归纳之后,无奈地摇摇头,怒极反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做梦的事——拖到下章,打我吧



还有营养液又满五百啦,要谢谢大家投喂的营养液,我依旧会写小剧场感谢大家。

第51章 48.第一狗仔

与此同时,方正路有关于方芹入京后的qíng况调查也接近结束,便于次日汇报给了贾赦。

方芹的确帮助过不少的穷苦百姓度过难关,舍了诸多救命钱下去,令很多受他过帮助的百姓们都感激涕零。

名声就是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传出去的。而且他每年都在持续的帮助数量不下于两三百名穷苦百姓。方芹人走到哪,它就会帮助到哪儿,他的好名声是经历了十多年的累积,几乎在所有百姓心中根深蒂固。

方芹扶贫济困的事做得没错,的确是值得颂扬的部分。

但方芹对家人,却是分外的苛待了。除了他必须秉承孝道要孝敬的母亲。他对妻子,对妹妹,甚至对自己的子女都苛刻的过分。

前两任妻子就不用再多说了,就说他现在这这一任妻子,娶进门没有多久,便被方芹bī得去了尼姑庵带发修行了,对外说是为了给方母祈福,但谁家的新妇会去庙里祈福一呆就是三年,至今未回。

方芹的妹妹便更惨了。

当初方父的丧期结束之后,方芹便受命入京为官。方小妹妹十六岁了,刚好到了议亲的年纪。方芹在上京赶路的途中,正好亲眼见证一名男子打跑恶霸,护住路边的弱小。方芹便上前打听,得知此人二十多岁,因为家里穷打了光棍儿。

方芹赞叹他品质高芳,穷却独善其身,不畏qiáng权,便做主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了他。

方芹因妹妹是下嫁,便特意跟方母商量用不着太多陪嫁,正好可以把余下的钱省下来接济更多的穷人。方母因为方芹入京做官,给她长脸,而且嫁出去的女儿泼是出去的水,对方那样的条件,她省一点女儿的嫁妆,多留给儿子做好事留清名也是应当的。

于是方芹妹妹就带了些简薄的嫁妆嫁给了那个光棍穷汉。

方芹的妹妹好歹是在乡绅家养大的,虽不及高门里的金枝玉叶,却也是饭来伸手衣来张口,需得人伺候的。而今就这样被方芹下嫁给了一个家徒四壁的穷汉,万事都得自己cao劳动手,许多活计都是她想都不曾想过的,她怎能忍受这样的日子。

方小妹妹下嫁后没几日。便忍不住回娘家哭诉,反被方芹训斥她娇生惯养,没有巾帼气节,丢了他们方家人的脸。

小妹妹无奈之下只好回去,甚至堵气的连方母给的接济银两也没要。

此后一月,方家小妹便在嫁进的纭纭村投井自尽了。

纭纭村不算大,村里的光棍穷汉忽然有福气娶了清官老爷的妹妹,自然会传得很盛。有人叹富贵人家的小姐终究不适合嫁给穷苦。也有人说方芹不该如此鲁莽,把好好地妹妹嫁给那穷光棍。

那穷光棍救人有义气不假,但根本不是正经过日子的人,平时就是个好高骛远的,都不晓得勤快点种地,或是上山挖挖野菜,宁愿意饿着肚子也不去劳作。所以村里头正经过日子的人家,当时都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方芹在妹妹死后,特来吊唁,还做了祭文,痛哭埋怨是自己的过错。

纭纭村的村民们见堂堂官老爷这般痛哭流涕的悼念亡妹,都不禁心生同qíng起来,特别是当初那些揣测过方芹嫁妹行为不对的百姓们,都有些愧疚。村子里有四五家穷户,当初因方家小妹嫁进来,还受过方芹的亲手帮助,他们见方老爷痛哭成这番样子,自然都很愤愤然,替方芹抱不平。

故而在方芹吊唁之后,在这几户人的qiáng力声讨下,村子里所有关于方芹不好的言论都销声匿迹了。

至于那个娶了方家小妹妹的光棍汉,因为觉得愧对于方芹,便誓死要跟随方芹报答恩qíng。后来他就随着方芹入京,做了方芹的跟班。

贾赦一听这话,有种预感,遂问方正路:“这人可就是之前跟踪我的人?”

方正路忙行礼,“老爷神算!正是他,他现在就住在方府,帮方芹跑腿处理一切杂事,也不要钱,有口饭吃就愿意。”

贾赦嗤笑一声,再让方正路讲一讲方芹对子女又是如何。

“方芹有一子一女,女儿是第一任妻子生的,儿子则是小妾生的,过给现在的妻子名下,算了嫡子。或许也是因为方家小妹受不得苦自尽的缘故,方芹对女儿教养很严,女红做饭样样要会,为了省下养下人的钱,现在一直让他十二岁的女儿负责全家人的饭食。儿子六岁,每天天没亮就早起,不论冬夏,要捧着书在院中央高声朗诵一遍孝经,之后才可进屋吃饭学习。”

“他还有小妾?而今人呢?”贾赦问。

“死了,生完儿子没多久就死了。说是生产后见不着孩子,天天又吃的简陋,生产后本就体虚,又没有好好养着,再碰上了伤寒病,人很快就没了。”方正路义愤填膺地叹道。

贾赦全部记录下来之后,见方正路憋的面红耳赤,知道对此件事十分气愤,可能是憋了一肚子骂人的话说不出口。

贾赦命人给方正路换一杯苦茶,让他平平气,去去火。

“这人我见识过,顽固不化,就是这种行事风格。你也不用太过生气,等回头邻家秘闻把事qíng爆出来,孰是孰非自有评断。便正如他自己所言,悠悠众口是堵不住的。到那时,且看他的清廉名声还能不能救得了他!”

方正路点头,却还是忍不住一顿痛骂方芹伪君子,靠践踏别人的人生来无耻成全自己的盛名,太可恶可憎可恨!

贾赦让方正路暂且回去歇息,他qíng绪如此激动,写稿子只怕会无意识地产生偏颇。这邻家秘闻第七期贾,赦还是决定由自己来写。

贾赦把黑猪和方正路提供的资料统一整理归纳之后,就按照时间顺序把关于方芹的事从头陈述到尾。

定稿之后,贾赦想尽快印刷,赶早把事qíng了结。

方芹已经惹了皇帝的厌恶,所以他所报的这些事qíng其实不上报也没有关系。但贾赦还是准备按照规矩来,因本身他也要去印坊一趟,便就顺路直接自己上门去找宋奚。

路上,猪毛还是本能的拿着小铜镜,一边假装照自己的脸,一边往后看。从上次方芹派人跟踪他们开始,猪毛就养成了这个习惯。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被猪毛给等到了。一看见白马,猪毛浑身一抖,忙探头进去跟贾赦汇报。

“无需理会。”

贾赦话音刚落,猪毛便看见方芹骑着马过来了。这厮竟然很大方坦然的就跟在贾赦马车后。

因为不是正式出行,贾赦的车周围也没有什么排场。

猪毛生气,喊着让方芹滚远点。

“条条大路谁都能走,为何我走不得?”方芹反问。

猪毛气得要骂,可他代表了荣府还有老爷,知道在外不能乱说话,就只好憋着。

“喊官品。”贾赦提醒道。

猪毛立刻机灵的反应过来,高呼:“御史大夫出巡,闲人回避。”

此话一喊,来往路人连忙然后,退至一旁,恭谨行礼。

方芹傻了眼,也忙下了马行礼,不敢再跟。

猪毛乐了,停了马车,拿着马鞭子指了指方芹,警告他:“以后若再敢无礼放肆的跟我们老爷的座驾,必治你冒犯朝廷命官之罪,拿去大刑伺候。”

百姓们不知方芹身份,都当方芹是个刁民,纷纷鄙夷嫌弃的看向方芹。连一品大员的车都敢跟,骂几句是轻的,受死都活该!

有几个百姓骂方芹脑子有病,远远的避开,生怕被传染。方芹窘迫地赶紧躲开,生怕有人认出他的身份。

贾赦到了荣府后,听说宋奚不在,便要走,却被他儿子宋麓给缠上了。

这宋麓应该早就知道他没才华,还是特意拿了一些他做的晦涩难懂的文章来问自己。

贾赦看不懂,被一问三不知,坦率的摇头表示不会。

宋麓也不惊讶,只温和地笑说:“那晚辈就一句一句解释给世伯听,晚辈可不可以请世伯听了之后,说说自己的看法意见?父亲总说我做文章欠考虑,世伯就帮一帮我吧。”

宋麓眨着他十分好看的凤眼,目光清澈明亮,让人看了就不忍心。再说宋麓这孩子一直跟个小大人似得稳重,难得这么撒娇求自己,贾赦哪会狠心拒绝他,遂点头应承了。

宋麓开心笑一下,忙叫人重取一篇文章来,很长。

贾赦:“……”

宋麓认真道:“那晚辈就先从最重要的这篇文开始。”

“好。”

贾赦看了眼那篇文章的厚度,惊叹地应一声。

贾赦很难想象宋麓这么小的年纪竟然可以写出这么长的文章来。这要是换做其他同龄的孩子,只怕连读都费劲。

贾赦又想到宝玉似乎也和宋麓同龄的宝玉。不过,此刻还是不要比的为好,‘别人家的孩子’真挺可怕的。

宋麓一字一句解释的很仔细,连用词出处也会当成一个故事讲给贾赦听。让贾赦恍惚间有一种自己是个无知懵懂的学生,幸运的碰到一位非常耐心有才华的好老师的感觉。

文章才说到一半,外头人就传话说:“老爷回来了。”

话音刚落,宋奚便大迈步进了门,身上披着的白狐皮的斗篷还没有脱下来。

贾赦看着这斗篷有点眼熟,好像就是前几日自己送他的那件。宋奚的身量比贾赦高一些,这件斗篷穿在他身上有一些显短。

“刚从宫里回来。”宋奚扯下斗篷jiāo到下人手里,让贾赦等一等,片刻后他便换了身银线祥云纹绣边的玄色锦袍。

黑色更衬他肤色白如冠玉,五官更为清俊立体。

宋麓忙给父亲请安,收回自己的文章,讪讪告退。

贾赦叫住他:“才说一半,还没完呢。”

“不敢叨扰世伯和父亲商议军国要事,这文章……就等日后的吧。”宋麓规矩的给贾赦行一礼,也不容贾赦分说,便乖乖的就告辞了。

宋奚看自己儿子一眼,然后问贾赦:“那孩子闹你没有?他的文章没什么看头,以后别被他忽悠了。再要你看,直接拒绝便是。”

宋奚转而再问贾赦来找他何事。

贾赦缓了缓神儿,他还有些沉浸在宋麓那篇讨论“周唐外重内轻,秦魏外轻内重”的文章里。

贾赦这才把自己写得稿子递给宋奚看。

贾赦头一次觉得有点不大好意思了,因为对比人家博古通今各种引经据典来论证自己观点的文章,他写得这写东西于宋奚来说,用“文采一般”形容真是莫大的夸奖。毕竟宋麓写得那么jīng彩,在宋奚眼里也不过是“没什么看头”的评价。

贾赦喝了口茶,顺便考虑了下自己重头学习的可能xing。

“原来方芹是这种人。”宋奚笑一下,把文稿挡在桌上,跟贾赦点了点头,“这种事儿其实可以不必请示我,你自己定便是。”

“还是要说一声,该走的规矩都走,回头即便是被人找了茬,也挑不出错来。”贾赦道。

宋奚愣了下,问贾赦最近是不是又遇到了什么麻烦。贾赦摇头。

宋奚也便没多问,见天色不早了,命人传晚饭,怎么也要留贾赦吃晚饭才肯放他走。

“等你到了印坊天都黑了,人家灶上的火熄了,再连个剩菜都没有,你岂非要饿肚子。再说,我怎么忍心看你劳碌过去就吃一顿剩饭,你还有没有点一品大员的样子。”

“唠叨,我吃便是。”刚站起身来准备告辞的贾赦,复而又坐下了。

用过饭,贾赦便伸手跟宋奚要令牌出城。耽误到这会子了,城门早早关了。

宋奚却叫人取来外衣,要和贾赦一块去。

“也没你什么事儿,你去做什么,白白耗费jīng力,不嫌累么。”贾赦道。

宋奚:“是你说的,该守的规矩要守。这令牌是我的,自然是我现身出示方合适。”

“道理都被你讲了。”贾赦伸手示意,请他先走。

于是不知怎么又在宋奚的坚持下,二人同乘一车。

贾赦无奈地举着手里的茶,问宋奚:“这就是你说的好喝到可以称为惊天地泣鬼神的茶?”

这就是普通的红茶!

宋奚抓着个靠垫,慵懒地倚在身后,好笑的问贾赦:“听说是婆罗多国来得,什么味儿?”

原来没喝过。

贾赦白死你关系一眼,知道这是宋奚又找借口跟自己同乘一车。但以前这厮好歹还知道掩饰一下,现在猖狂了,上了车后,就直接大无畏的耍无赖了。

宋奚看贾赦:“怎么不说话?看来得亲自尝。”

马车突然颠簸了下,宋奚忙揽住贾赦的腰,另一手则紧握着贾赦的手。

拦腰的手很快就撤回去了,但抓手的那只还在。

贾赦冷冷地回瞪宋奚。

宋奚笑了下,不动声色的从贾赦手里夺过那杯之前还没喝完的茶。

“我是怕茶洒了。”宋奚说罢,便将茶杯凑到嘴边,一饮而尽。

贾赦:“你这理由好,无可辩驳。”

宋奚笑了笑,没说话。

“你最近睡得好么?”贾赦问完,就眼盯盯得看他。

宋奚愣了下,看着贾赦,摇头。

“多亏你的祝福,我可睡得一直很好。”贾赦轻轻扯唇一笑。

宋奚见状也笑了。

宋奚的反应印证了贾赦对他那句话的猜测。

那天宋奚忽然说他睡不好,却希望自己能日日睡好的话。贾赦就觉得宋奚的表达里暗含着坚决的意味。

宋奚说他睡不好,是意在告诉自己,他一直在想他,所以夜里难以安眠。反而说希望他睡好不要做梦的话,则在表达他年后不管是得到肯定或是拒绝的答案,他都愿意接受。他不希望贾赦因为他的表白,而做任何一点点勉qiáng自己的决定。

他宁愿他自己爱的深一些,一厢qíng愿,哪怕是一生辗转无法入眠得不到他所想。他也愿贾赦能活得自在,日日安眠睡,顺遂幸福。

宋奚的话,贾赦在琢磨之后的确觉得心里挺暖的。所以这些日子,他见到的宋奚的时候,心底总是在无意识中泛出柔漪。

而且的确有那种‘一日不见便禁不住想念’的感觉。

贾赦便想,这或许该是被喜欢和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便决计认真考虑怎么样对待这份感qíng。

虽说的确是宋奚动qíng比较早,但这不代表他会一直让宋奚得寸进尺,自身处于被动。

……

马车的速度渐渐转缓,快到地方了。

贾赦伸手取回宋奚手里的空杯子,指尖轻轻地不经意间划过宋奚的手心。

宋奚看贾赦的眸子里qíng绪变得复杂了。

贾赦冲他一笑,随即丢了手里的杯子,猛地抓住宋奚的胳膊,扑了上去。

猝不及防,

一个吻落在宋奚的额角,温qíng无限。

就在宋奚反应过来的刹那,他想抓住贾赦,奈何贾赦撩拨他之后,便早做了准备,立刻抽身。贾赦略带挑衅地看他一眼,勾唇似笑非笑,此时马车便停了,他便掀起帘子下了车。

不及宋奚动身,就听见贾赦在外面吩咐恒书,送他回府。

“……我今夜不回去,你们老爷明日还有要务处理,不宜留在此,早些送他回去吧。”

恒书巴巴地转头,盯着帘子,等待自家老爷的回复。

贾赦则已经带人进了印坊。

许久之后,宋奚的马车才调转方向,急速地消失于夜色之中。

……

第二日,清晨,宋府。

宋麓来给父亲请安,却见父亲不大jīng神的打哈欠。

宋麓忙伸头往内间的方向看。

宋奚冷冷瞟他一眼,“猜错了。”

宋麓的小心思被抓了包,有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但还是板着他那张跟宋奚类似的冷脸,行了礼,便要告辞。

“昨日你表现不错,可以给你三天的假,想什么时候出去玩便打发人告诉我一声便是。”宋奚道。

宋麓冰冷的小脸上终于泛起同龄孩子该有的笑容,高兴地给宋奚又行了礼,谢恩之后,他便又是转为一副稳重的样子,转身离去。

“大爷是越发的懂事了,时常自己读书写文章至深夜。”恒书道。

宋奚蹙眉,“你们都看着他点,别叫他太过费神劳累。总知道读书,也不好。”

宋奚叹口气,他可不想宋麓和他一样,人到三十了,才开始明白人生的真正意义在哪。

恒书连连应承,心里倍感骄傲。这种嫌弃孩子太上进的话,估计就只有在他们宋家才能听到。回头碰见猪毛,他可要好好显摆一回。

荣国府。

贾赦刚从京外的印坊赶回家。

他思量到《邻家秘闻》第七期的印刷大概还得再等一日才能完毕。

以为可以安心平静一日,谁知没多久,就传来消息,今天镇南大将军率众将领提前归京了。

皇帝派三皇子、十一皇子和十五皇子率百官,亲自前往东城门外迎接。贾赦自然也在其列,换了官服,便立刻赶过去。

此刻城中通往宫城的主街道已经被士兵封禁,百姓们只能远远地观望,瞻仰大将军的英姿。

而此番与镇南大将军司马器同行归来将领之中,刚好就有邻家秘闻爆出的那位‘杀妻求将’的将军莫城望。莫城望是五品冲锋将军,据说这次随镇南大将军奇袭真颜部落的军队时,立下了汗马功劳。司马器还在捷报的奏折中特意提及了莫城望的功勋。

御史们早准备好了奏折跃跃yù试,就等莫城望回来这一天。

此时司马器远远地带着一众将领骑马过来,在距离皇子们二十丈原地地方,就下了么,按照品级列队,前来拜见。司马器身后跟着两排六名副将,随即便是莫城望等其他将领。

随行的御史们都在寻找莫城望是谁。贾赦则在看向另一个人,就是跟在司马器身后左手边第二个的四品副将。

这位是贾赦本尊的原配妻张氏的内兄,也便是贾琏的亲舅舅。张家住在金陵,从贾家搬入京城后,也因本尊原配身死的缘故,两家人的关系就渐转淡,有近七八年都不来往了。

贾赦从穿越来后,也没有过多朝这方面想,还是之前看了呈奏到御史台的进京将军名单,觉得张赧这个名字眼熟才想来。

贾赦是凭着本尊记忆里的样子,很快就和张赧对上号了。虽然人比记忆中的成熟些,但应该就是左手边第二个。

张赧一直伸脖子搜寻,他好容易看到了贾赦,便笑起来。奈何贾赦侧首正跟一个长相十分好看的男人低声嘀咕什么,根本没看自己。

张赧嘿嘿笑,也没生气,毕竟跟他姐夫说话的人长得跟天上的神君一样,再说看他穿的那身官服,就知道此人是个十分了得的文官。他姐夫能跟这样的权贵高官jiāo朋友,他高兴都来不及,哪里会生气。

待司马器和皇子们寒暄之后,忠臣便一同进城了。

张赧品级低,凑不到贾赦的马车旁,只能gān熬着,等面圣之后了。

……

皇宫,永安殿。

众凯旋将军受了皇帝恩封之后,跪地齐声嘹亮地谢恩。听得皇帝心里也中气十足,高兴地让众将军们免礼。

待恩封的众将领走后,皇帝转到太和殿,便陆陆续续有御史前来参本,都是来告发莫城望的。

皇帝回头看向宋奚、贾赦等待命在此朝臣,蹙眉忍不住对贾赦牢骚:“瞧瞧你这属下,闹得朕脑仁儿疼,你也不好好管管他们。”

“御史们监察参奏的事儿,不归他管。”宋奚道。

皇帝看一眼宋奚:“那这事儿你来管!”

不及宋奚出言,素来耿直的刘忠良立刻站出来道:“按大周律,莫城望杀妻有罪,自当以命抵命。”

皇帝一听这话眉头紧皱,揉着太阳xué发愁,“若如刘卿所言的这般简单便好了。他是冲锋有功的将领,而且他杀得是真颜部落的女人,朕要是因为死了一个外族女人就处死功勋赫赫将军,传出去未免叫边城将领们寒心,也让会助长真颜部落那些人的气焰,被他们瞧不起。”

“但若不处理,只怕难以平民愤,毕竟这女子自两岁起就随母入了大周,正常入了户籍,便该是大周子民了。如此随意杀了真颜部落的人不需偿命,只怕日后会有更多人效仿,激化大周与大阳蛮族的矛盾。只真颜部落一家尚可,若大阳九部族再度联合,只怕刚刚平定的南边边境又会起战火。”乌丞相道。

皇帝便扫眼看向贾赦,这都是他搞出来的问题。

“命留着,用其功勋抵命就是。”宋奚道。

乌丞相点头,认为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皇帝想了想,也觉得只能如此了,便免了莫城望的功勋,官职不变,但要调他去西北寒苦之地戍守。

事qíng处理完毕之后,一行人便从太和殿出来。

贾赦和乌丞相等人告别后,也要和宋奚作别。

宋奚看他:“你觉得我会放你走?”

昨晚那一吻,害得他整夜失眠了。虽明知道这是贾赦的‘报复’,可他还是睡不着,心甘qíng愿的上当。

“怎么,你才说过愿我日日睡好的话,这么快就不甘心了?”贾赦挑眉对视宋奚,见宋奚无奈地笑着说不出话。他摇头,表示真着急去见人,没工夫搭理他。

宋奚自然知道他见得是谁,也不好叨扰,只教他傍晚的时候,在邻家轩等他。

“你也不想想,哪有空,明日的吧,明日出第七期。”贾赦说罢,看都不看宋奚,便摆摆手和他作别。

出了宫门,贾赦果然就看见张赧的身影。打量这二十七八的小伙子正对着自己傻笑,贾赦也报以微笑。

“上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十五六岁,瞧瞧你现在的样子,英气bī人了,还成了受勋封的四品副将了。”

张赧嘿嘿挠头笑,“却没有姐夫厉害,总觉得多少年不见了,你说我都这么大了,姐夫怎么也没老,却长得更好看了。我仔细瞅了瞅,姐夫头上竟还没有白发呢。”

“呸,胡说什么。我人才三十多,哪那么容易老。”

“还三十多,”张赧瘪嘴表示不服,“加个数就——”

贾赦指着他,“闭嘴!”

张赧立刻捂住嘴,乖乖点了点头,上了车后,才便笑呵呵的跟贾赦道:“不过姐夫是挺显年轻的,我是知道姐夫的岁数,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跟我同龄呢。”

“这才像是人说的话。”贾赦倒是喜欢张赧的慡朗,见他自来熟,也便不和他客气什么,就跟他像老朋友似得互相说话。

“姐夫我可没地方住。”张赧眨眨眼,有点祈求的看着贾赦。

“这话还用你说,我还能让你去住驿站去?”贾赦好笑不已,到了荣府,便立刻带着张赧去见过了贾母。

贾母早听说张赧因为打仗得了功勋,而今出息的进宫领赏,高兴不已。一边赞叹,一边回忆他小时候顽皮地样子,不禁就扯到张氏,到底掉了两滴泪。

张赧也难受起来,家里父母死得早,就长姐待她最好。却没想到最后长姐也是个短命的,生了琏儿没多久就去了。

提起贾琏,张赧回到荣禧堂也没见着他人,忙问贾赦:“琏儿他人呢?我上次瞧见他的时候他才到我这。”

张赧在自己胸口处比量了一下。

贾赦:“现在和你一般高了。这段日子他一直忙着倒腾东西,晚上才着家。倒是早提过你,却没想到你们能提前进京了,所以今天才没等在家里。”

“早晚都能见到的,别耽误他的正事儿才好。”张赧笑毕,便不客气的说累了,问贾赦要了房间,便去休息。

傍晚的时候,贾琏回来了。

贾琏急忙来见张赧,人后便和自己的舅舅相扶畅谈起来。

贾赦后来也没陪他们。

一早贾赦起身的时候,张赧那房里还没动静。听说贾琏昨天到了后半夜才离开,贾赦特意嘱咐丫鬟不要吵闹,让张赧睡到自然醒。

贾赦到了御史台没多久,便有人从外传了消息,海纳百川开始出售第七期《邻家秘闻》了。

梁乐云等御史们一听,忙出钱打发各自的小厮去买书。本来这么些人,他们同读一本书也可。但谁都不想晚那么一时半刻,都想亲自看书上面的每一句每一字,遂都是各买各的。

秦中路也凑了热闹,随后来问贾赦要不要,他给带一本。

贾赦摇头。

秦中路想想也是这么道理,觉得是自己没心没肺嘴欠。贾大人都跟著书人闹掰了关系,而今不想看书也实属正常。

秦中路也挺叹服这位著书人的,几次三番挖朝廷官员的丑事,竟然至今还没有被皇上下令封禁,真乃奇迹。

秦中路这厢刚感慨完,便接了属下送过来的《邻家秘闻》。秦中路打开一番内容,傻眼了,这期一整本的内容竟然说的就是方芹。

什么,休了两个妻子?太新鲜了。

秦中路忙埋头苦读起来。与此同时,御史台的其他房间内也安静异常,大家都被书上的人内容吸引了。偶尔却也有因上面的内容太令人吃惊,发出一声惊呼。

皇帝刚把愁心事儿弄完,感慨这个《邻家秘闻》给他惹了麻烦,转头就收到宋奚打发人送来的书。皇帝冷叹一声,心里骂着贾赦这次又给他招了什么麻烦。若有朝一日,他样的官员们都能gāngān净净的该多好。

皇帝翻书一瞧,说得是方芹。

嗯,还好,方芹已经被他贬黜了。不管写他什么事儿,这厮此刻已经不是朝廷的官员,不需要朝廷背锅了。

皇帝想到此,心气儿顺了不少。顺便还多琢磨了一下,贾赦这期写方芹会不会是出于私人方面的报复。

但当他看到内容之后,皇帝觉得自己真是多想了,贾赦就该写他,写得好!

再说秦中路翻到最后一页,看到是个首饰图案广告后,才确认完结了,松开手,长吁短叹。这下好了,出了方芹这桩事之后,这朝中以后只怕也没人愿意管闲事参本贾大人和《邻家秘闻》了。

第一清官参奏,都栽了跟头,而且是栽个彻底,一世清名都没了。以后谁还敢!

秦中路随即想起方芹之前那些做作的嘴脸,只想大笑三声。

乐够了,他就忍不住想把这个喜悦分享给贾赦,奈何贾赦却不在房内。

秦中路肚子里有太多话需要发泄,就转而去那些监察御史的房间。这些人早就热烈的讨论起来,秦中路赶紧加入其中。

这方芹为求清廉大义之名,以杀亲为代价,随意以道德大义之名,压迫绑缚身边亲人,特别是可怜的女人,实在是太可恶。

“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他这么做也没什么毛病啊,以不孝之名,的确可以休妻,别管他休几个,确实可以。还有,他bī得现在的妻子去庙里念佛,为了成全自己高义的大名,随xing嫁了妹妹bī死妹妹的事儿,事前是经他母亲同意了,在律法上他也没有错。”秦中路听这些御史们骂完之后,还要冲动参本方芹,便发表了另一种意见。

“这么说来也是。”梁乐云附和道。

葛青来:“幸好有《邻家秘闻》道出他的这些yīn损行径,不然真不知道有多少人还以为他只是个不逢迎诌媚,高节清风的好官儿。”

“听你这话,只觉得更可恶了,”梁乐云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双眼,“我当初真眼瞎了,竟还以为他是个什么好人。”

“不过你们说,既然他这些行为不违法,那他是不是还能留清廉君子的名声在?”葛青来担心方芹这多年来在民间累计下来的名声,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君子德行,清能有容,仁能善断,明不伤察,直不过矫。方芹苛求刻薄,矫枉过正,轻视作践女人,哪一样配称为君子?”

众人听到温润的泉水叮咚之音,忙回头一瞧,惊讶发现宋大人和他们的贾大人正并肩站在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  姨妈来了,或许是之前一直熬夜的缘故,巨——痛。大鱼在肚子里塞个热水袋,然后围着腰脱的那个腰带,再把毛衣放下来,然后就还像以前那样站在码字嘛。

时不时地腆着肚子蹭桌子,有种怀孕了快生了还要养家做妈妈好辛苦好不容易的既视感23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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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悠悠美人的再次投喂地雷,比心比心比心,睡个好觉,不要做梦~\(≧▽≦)/~

(本文独家发表在晋江文学城,正版在晋江,其它地方看到的一律敬谢不敏,喜欢大鱼的请来晋江找大鱼làng呀~~)

第52章 48.第一狗仔

众御史们以前从没有机会和高高在上的宋大人说过话。

今听他这般温和地和他们聊天,倍感惶恐荣幸,更何况宋大人所言句句在理。御史们连忙附和应承,指责方芹乃是个虚伪做作,沽名钓誉之辈。

“偏偏就这样的人,名声竟比诸位这样的谦谦君子高。”

宋奚扫视众人,语气里有一种惋惜之意。

接着,他便和贾赦一同去了。

显然二位大人刚刚只是路过这里。

众御史们都很高兴宋大人亲口夸他们是谦谦君子。被宋大人这样才德非凡的高人,对于他们这些御史来说绝对是一件非常令人开心的事。奈何偏偏有方芹这个沽名钓誉的宵小之辈,碍他们的眼,玷污了他们这些真君子的名声。

他们凭什么被一个为求功名,不讲人xing的小人给比下去。

“我可咽不下这口气,你们呢?”粱乐云气愤道。

“就怕世人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还以为他方芹不过是简单的休妻而已,不妨碍他做清名一世的好官。”

“这件事我们一定要好好说道说道,让世人知道方芹自私丑恶的嘴脸。”

粱乐云主动表示他要召集他所认识的所有文人朋友,大家一起讨论批判方芹的事。他打算写几篇文章传出去,一定要让外头的人知道,他们御史台的人很不耻于方芹的行为。

众御史们纷纷附和,也表示他们要写几篇文章评论这件事。

“只是我们写完之后,这些文章该如何更好的传阅出去?”

“那些文人向来以御史翰林所作文章为典范。我们只需要把写好的文章放到御史大夫大人名下的邻家轩,自然会有人借阅誊抄。”有人出主意道。

众御史们纷纷附和,这主意一举两得,十分好。

也有胆子大的,直接问:“为何不把书放海纳百川?”

大家都觉得该忌讳的还是要忌讳。这海纳百川书肆直属于《邻家秘闻》著书人,谁知道朝廷哪一天会封了《邻家秘闻》,毕竟这书里的内容有些敏感,总是揭露贪官。朝廷现在明是非讲道理的,却不代表以后会如何。所以他们为了安全起见,他们还是把文章放在御史大夫的铺子里更靠谱一些。

众御史们议定之后,纷纷召急各自的文人朋友,准备明日休沐之时就酣畅大辩一场。

第七期《邻家秘闻》在市面上发售之后,早就在京城内引起了热烈地讨论。

文人各执己见,有支持方芹的,也有憎恶谩骂方芹的,两方对立,各自走极端。中间派也有一些,但表达意见的程度不如这两派激烈。而今邻家轩和海纳百川,以及各茶铺书肆等等,都坐了满堂人,吵翻天。

下午的时候,贾赦和宋奚到了邻家轩。二人还不及下车,就听见书肆里的人吵得面红耳赤出来,斯文人也不斯文了,“腌臜”、“畜生”之类的脏话脱口而出。有几个还被气了出来,边走边骂。

“休两个女人罢了,既是不孝就该休,难不成留着祸害家人么。”

“可据书所述,这两名女子根本没有不孝之举,是方芹愚孝,对于母亲的话听之任之,随便休妻,bī得两任妻子没脸见人,只能去死,这与杀人凶手有何不同?”

“试问哪家斯文君子娶妻,会随随便便践踏女人名声,毫不讲夫妻qíng义,说休就休。这人好不好怎能全凭他一人说得算?那回头是不是他说我们杀人了,我们便就要顶着杀人的罪名被砍头!再说方家小妹何其倒霉,就因她投错了胎,有个贪功名之意的兄长,白白为此搭上一条xing命。”

此话刚毕,便有人立刻出来反驳。

大堂内吵个没完。

直到不知从那里传来一声“贾大人和宋大人来了”,众人才停了讨论,扭头看过去。

果然见两位影子不凡的大人并肩从从容容的走进了邻家轩。

众文人子弟忙冲二位大人行礼,眼看着二位大人yù去二楼的雅间。

“宋大人,您对方芹之事有何看法?”

鲁莽开口问宋奚话的,正是明年准备科考的考生宋义。此人常爱跟人炫耀他和宋奚是本家,这次他敢张口,也是因受了同伴们的怂恿。

宋奚一直是文人学子们追逐学习的榜样,他的观点自然很被大家所好奇。

至于贾赦,大概因为名声太臭,直接被这些人无视了,再说贾赦本来就是被方芹参奏的对象,他的观点不用问也能猜出来。

原本热闹的屋子,就因为宋义一句话,瞬间沉默bī仄。

宋义开口之后见宋大人冷冷地斜睨过来,被盯得他浑身抖,吓得魂儿没了半个。宋义便在心里哭爹喊娘的后悔,恨不得时光倒流。

就在大家以为宋义这次要倒霉了的时候,忽然听到宋奚开口,语调波澜不惊地。

“夫仁、义、礼、智、信,他方芹哪一点做到了。对妻不仁,对妹不义,口说礼仪诚信,却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非大义便灭亲,此乃bàonüè之举,若天下誉之,岂不荒唐,倒叫那些真正仁礼清廉的君子如何自处。”

宋义一愣,忙行礼恭敬高呼道:“大人说得极是!”

众人连连附和。

二位大人上了楼之后,大堂内的吵闹声也停了。众人都只纷纷附和宋奚的话,之前持反对意见的人,也都觉得宋大人的话对,而且越琢磨越有道理。还有人觉得这个观点不能只有他们独享,一定要告诉其他人!

于是大家分散开,四处宣扬去了。

次日,御史台一众人等,带着许多文人们,在京城内各大书肆茶铺讨论方芹一事。很快,方芹的事儿扭转了风向,两种截然对立的观点全部归成一致,所有人都开始共同声讨方芹,鄙弃方芹的所作所为。

甚至连大字都不识的小老百姓,也晓得了方芹不过是个舍人成己的诞妄虚伪之徒。

方芹因为要帮助穷人,一直简朴,故而他向来不买《邻家秘闻》,也耻于去读那种书。

《邻家秘闻》第七期出来的时候,方芹因带着两百文钱离京去慰藉生病的穷人,故而并不知qíng。

等他中午回来的时候,吃过饭,便有邻里委婉来问候方芹可好。方芹还只以为他们是因自己之前被罢黜的事儿,还来慰问,故而笑着表示无所谓,功名利禄他都看得淡了。邻居们佩服不已,直叹方芹果然非同凡俗,大人有大量。

方芹笑着谦虚应承,送走邻居之后,睡了一觉,傍晚jīng神满满的便打算出门走一走,顺便慰问一下街上的穷苦。

哪知这一睡,外面的人对他的态度都大转变。

方芹刚迈出自家大门,就看见隔壁令居老刘,正要和他打招呼,便见老刘先瞪他一眼,而后便晦气的挡着眼睛跑了。方芹正奇怪老刘是不是遭了什么不幸,思虑自己要不要去关心的时候,发现四周过往的邻居看了他,都跟老刘似得躲瘟神躲着他。

特别是妇人们,总要狠狠剜他一眼,才会罢休离开。

方芹不明所以,背着手上街,就见那些识得他的妇人都凑在一起,掩嘴骂什么。方芹听不太清,但碍于男女授受不亲,他也不好上前去问。好容易碰见一个他以前帮助过的卖豆腐的摊贩和自己打招呼,方芹忙上前去和他道出自己的疑惑。

“真不知道今天这些人都怎么了,好多人见了我便躲。”

“哎呦,方老爷您还不知道呢?《邻家秘闻》上写了你的事!”卖豆腐的老伯道。

方芹惊讶张大眼,心里咯噔一下,再回想刚才那些人对自己的态度,原来是因为这个。

方芹蹙眉:“能写什么,不过是些毫无根据的闲言碎语罢了,也值得他们这般冷言冷眼待我。我方芹行得正坐得端,就没怕过谁编排报复!”

“闲言碎语?那大人到底有没有休妻两次,把人bī死在娘家?”老伯问。

方芹愣了下,他不想撒谎,只道:“我的确休过两任妻子,全因她们不孝在先。义绝之后,我与她们便两不相gān,至于她们而今什么境况我当然不知道。”

“噢——”老伯深长的叹口气,赶紧切了一块豆腐,用荷叶抱起来,递给方芹。“方老爷快拿走吧,我也该收摊了。”

“这豆腐我不能要,您快留着卖钱。不过您今天这么早收?我看这余下的豆腐还这么多。”方芹纳闷问。

“家里有事,余下的做豆gān便是。”老伯说罢,便急忙收拾好东西,挑着扁担去了。

方芹感觉到四处投来的异样目光,还有窃窃私语的嘲笑声,想着那老伯的话,遂打算去找个朋友借书,看一看那《邻家秘闻》到底是怎么编排他的。

方芹平时结jiāo的都是些穷人,此刻他陷入污名之后,少数还肯信任他的也是穷人。但这些人多数不识字,只是把道听途说的话转达给他。

方芹想来想去,遂去求昔日的同僚梁乐云。岂料被梁家的家丁臭骂一通,驱赶了出来。方芹倍感屈rǔ,羞愤至极,当即就想要去衙门状告《邻家秘闻》污蔑他,却被方母给拦下来了。

“傻孩子,你刚被罢了官,最该本分处事。那京畿府的府尹是谁,宋奚,你在御史台顶头上级的挚jiāo好友。官官相护,你又能如何。你此时若去,只怕会被白白打了板子抬回来了。而今你清名在外,会有几个真信这些谣言?等过几天风声就过去了,清者自清,你怕什么。”方母劝慰道。

方芹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他身正不怕影子斜,那些人爱怎么说他就怎么说。

总归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善事,实实在在帮助的人数也有千余,这些人总归是清楚他的人品如何,帮他好好正名。

翌日。

方芹发现左邻右舍对自己的态度更恶了,他家门口甚至还出现了臭粪。方芹想想还是放心不下,就去求葛青来。

葛青来是御史台里同僚中最本分老实的一位。

方芹还是吃了闭门羹,不过这次方芹没有走,就在门口等着。好不容易等到葛青来出门时,把他堵个正着。

葛青来拉不下面子,才把书给了方芹。

“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拿了这书后,你休要再来找我,以后再见也当不认识你。”葛青来最后看了方芹一眼,涨红着脸,咬了咬牙道,“我耻于和你这样无qíng无义的伪君子为伍!”

方芹愣了愣,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最不起眼的葛青来看不起。待他反应过来,想反驳回去的时候,葛青来早乘车去了。

方芹咬着牙,狠狠地捏着手里的这本被人施舍而来的书,脸火辣辣的。他气得丢了手里的邻家秘闻,转身就去。过往行人见状要去捡,方芹忙喊,又折回把书从路人手里抢了回来。

“要不要脸啊,你丢了,人家捡起来你又抢,有病!”路人朝方芹啐一口,才离开。

方芹气得脸涨成了猪肝紫,最终抓着书跑到一处没人的小巷,便翻阅起《邻家秘闻》。他倒要看看上面瞎写了什么,等会让他定要去告状。京畿府不能告,他就去大理寺告。

方芹逐字逐句读起来,越读速度越慢,手越开始发抖。

这著书人到底是谁,为何把他家里的那点陈年旧时都翻了出来,好些记忆他都已经模糊了,看了这上面的描述才会想起来。还有这书上面有关于匿名者甲乙丙丁提供的证词,说话语气怎么这么眼熟,真好像是他当初在南州城做县令时用得那批人。

还有关于她妹妹嫁进的纭纭村的村民供词,有一句“二老狗的”骂人话也原封不动的写在了上面,这句正是纭纭村内的村民最时常爱说的骂人话,非亲自去过的人不可能知道。

可见这《邻家秘闻》是真的有去纭纭村和南州城调查过。

方芹便是不想承认,心里隐隐感觉的出来,这书上那些匿名人所言的关于他的事都属实。

方芹是不甘心的,他不信自己当初判断有误,怎么可能有人写文章不主观臆断造谣。他一定要抓不《邻家秘闻》的错误,告他们一个诬陷。奈何他从头气愤地粗喘气看到末尾,就没有看到一句擅自论断的话,陈述的见闻都十分真实,所有的调查都在只是描述真实的qíng况。关于一些匿名人提供的过激言论,他们还会在之后特意注明“此为个人言论许有偏颇”的话。

方芹脸色惨白,靠着墙一屁股坐在地上,紧闭着双唇有些说不出话来。他做这些事儿的时候,从不觉得自己错了什么,一切都照着规矩礼法,为的是大公正义,他问心无愧。可不知为什么,不说别人了,连他自己看了书上的内容描述,都有些开始质疑自己的行为到底是对是错……

“你们听说没有,那些御史们都写文章批判方芹轻贱女人不是东西。”

“本就不是东西,还自诩是什么清官,什么君子,君子能gān出欺负女人的事儿,丢不丢人。三个妻子,两个bī死了,最后一个聪明点,晓得去庙里躲着,可到底是做了三年活寡。她妹妹就更惨了,啧啧……我都说不出口。”

“这方母是不是有毛病,能把儿子养成这种货色,我看这对母子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方芹听这话,急忙其实冲到巷口,看见是三个书生满脸笑嘻嘻的议论。

“你们闭嘴,我不许你们对我母亲口出恶言!”方芹冲他们吼道,“有什么冲我来。”

三名书生起初好有点懵,随即听出这人就是方芹,哈哈笑起来,指着方芹的鼻子,骂他伪君子不是东西,装了这么多年清廉大义之人是在叫人恶心。

方芹羞愤难当,听到激动之处,脸红脖子粗,让他们快滚。

书生们偏偏就不滚,嗤笑道:“你当你是什么狗东西,凭什么要我们滚。我们又不是你娶了便可以随便拿‘不孝’罪名打发的媳妇儿,我们也不是你说打发就打发的小妹妹。”

“一个大老爷们,靠负弱女子而活,臊不臊得慌。你既然瞧得那光棍穷汉救人品质高尚,你怎么不自己嫁,你bī你妹妹做什么,你妹妹真是倒八辈子血霉了,投胎到你们方家。不知道她死得时候,是不是发誓要化作厉鬼找你呢!”

“闭嘴!闭嘴!”方芹捂着耳朵大吼。

他越大声,反而吸引越多的人来围观。

三名书生忙介绍方芹的身份。

百姓们之中,妇人表现的最为气愤,抓着烂菜叶子就远远地打过去。

“凭什么我们女人都不值钱了,随你们男人作践。你不问问,这天下的男人那个不是女人生出来的。”

妇人们义愤填膺,有的甚至气到‘阔绰’起来,直接把jī蛋打在了方芹的头上,啪啪啪一个接一个听着响,看着黏糊糊的蛋清蛋huáng黏在方芹的脸上,便感觉特别慡快。

卖jī蛋的男人看不下去,忙来拦着道:“可省一省,我帮你们泼大粪,这蛋留着给孩子们补身体也比打那么个烂人qiáng,不值当。”

烂人……

烂人……

烂人……

这些百姓竟称呼他为烂人。

方芹耳朵嗡嗡地鸣叫起来,天旋地转的,他听不到四周的声音,抬手看苍天,眼睛隔着黏糊的蛋液,依稀可见天上刺眼的太阳。

方芹大笑起来,伸手朝着天空。

一勺大粪泼下来,堵满了嘴,他再发不出声了。

“这人是疯了!?”百姓们议论。

“唔——”方芹呕着,吐得稀里哗啦,然后就似叫似笑,跪在地上,奇怪的哭笑一阵,终于痛苦地大喊,“我方芹一生清名全被《邻家秘闻》给毁了!我不甘心!”

“去你的不甘心!”

妇人们纷纷挥洒手里的东西。

……

方家人寻遍了半个京城,一直到深夜才在一条小巷内找到方芹。人当时已经神志不清了,满身挂满了脏东西,连五官都分不清。方母放心不下,跟着乘着马车来找,她见儿子这副样子,丝毫不先前方芹脏,抱着儿子痛哭起来,对自己当初的行径懊悔不已。

当初若非她嫉妒儿媳夺走了自己的儿子,总是刁难儿媳,挑拨儿子与儿媳之前的关系,bī得儿子休了儿媳,想来她的儿子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方芹被搀扶回去,清洗gān净之后,意识仍然不清晰。

当晚,方芹便打算留书自尽,得幸方母发现及时,老泪纵横的把他哭了回来。

“要死,也该是我老婆子死,待我留书一封,把罪名都揽在自己身上,你的清名就必能回来了。 ”方母叹道。

糊涂的方芹被这个消息刺激的清明一些,忙连滚带爬的来给母亲赔错。他怎可能让母亲去死!

方母坐在地上哭成了泪人儿,她抖着手,摸着跪爬到她跟前的宝贝儿子的头,“好孩子,我们离这个是非之地远些,好不好?”

方芹木讷地连连点头,眼神空dòng的像个木偶一般。对他来说,名声没了,比命都还重要的东西都没了,他生不如死,怎么活在哪儿活都是痛苦。能让他苟延残喘的唯一原因就是他的母亲了。母亲说什么是什么,陪了母亲终老,他就立刻去死。

方芹叫人连夜收拾东西,第二日赶早。就带着一家子坐了马车离京。

方家人就这么láng狈地跑了,立刻掀起一波满城对其的谩骂的làngcháo。人走了,为何反而被骂得更凶?

因为方芹只顾着带着自己的母亲逃跑,却忘了人至今仍还在城外尼姑庵的第三任妻子贺氏。

贺氏在这之后的第三天才回到京城,便递jiāo诉状到衙门,请求官府判和离。衙门倒也gān脆,立刻给了贺氏允准,并将方家来不及出售的宅院也判给贺氏作为补偿。后来城中有不少媒婆要为贺氏说媒,发誓要为这个可怜的女人找个好归宿。

……

方芹一事,让更多人明白身为男人的责任不仅仅是忠君孝顺,同时也要保家护妻。君子的仁义礼智信,不该只对外,对内对妻子也该仁和温柔,只有修身齐家方能治国平天下。

夫和妻柔,才是正经人家的夫妻相处之道。

再有,今来京城媒人的活计越来越难做了,一门亲事定下来的速度要远远慢于往年。特别是一些稍微富足讲究点诗礼的人家,都不愿意随随便便见了人,问了家世,觉得合适就得定亲了。男方要查察,女方也要考察,彼此暗地里互相摸查清楚了,才肯定嫁娶时间。还有一些更加富贵的人家,连自己家的调查都担心不可靠,会再托厉害的人帮忙深入调查。于是,京城内就多了一个专门做婚姻调查的行当——千里姻缘调查坊。

这铺子据说是《邻家秘闻》著书人所开,其调查能力和准确度,只需要看邻家秘闻就清楚了。有目共睹,值得信服。

铺子开张小半月,就已经接到了十几个客人的委托,盈利数额远远高于普通店铺,甚至高出几倍几十倍。

虽说最终的调查结果有人欢喜有人忧,但委托人终究是庆幸能有此举,不然把自家孩子一生葬送了,才是他们真真忧患不回来的。

宋奚也听说贾赦又开了这么一个搞姻缘调查的铺子,对他佩服不已。

“我发现你这脑袋里装得,总是和别人不同,而且什么事儿到你手里似乎都能跟钱挂上钩,做起生意来,还有声有色的。”

“谁会跟钱有仇。”贾赦做事是讲究社会效益和金钱效益的,若全是不得利的白gān终不能维持长久。

宋奚笑,“你要这么在乎钱,当初皇帝拨给你钱的时候,你为何还不愿意要。 ”

“我只喜欢刮富人的钱,国库里的钱如果都用在国家大事上,我拿着心亏。”

这时候猪毛敲门进来,送了一封信来。

贾赦问是什么。

猪毛道:“方正路说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十封了,在城西的秘闻轩收到的,是同一人的笔迹。”

第十封。

如此执着的送信爆料,难道是什么重要的消息。

贾赦便打开瞧,轻笑了下,难不得方正路等到第十封信才拿给他看。果真是一封无聊的举报信,信中所要检举的人正是贾赦。

贾赦把信放下,打发猪毛告知方正路,不必介怀。

宋奚把桌上的信取来看,上面讲了贾赦纨绔无良,忘恩负义。一件是贾赦好色纳小妾,一件是他苛待世jiāo之子,不给资助。

“有眉目?”宋奚问。

贾赦嗤笑,“内容前轻后重,前面寥寥几笔带过没有具体细节,后面则因果等经过曾jiāo代十分细致。虽然没有明确bào露这位被苛待世jiāo之子的身份,但很明显,说的就是孙绍祖。”

“孙绍祖。”宋奚跟着念了一下,“可是已故兵部侍郎孙林的孙子?”

“你竟然知道。”贾赦叹。

宋奚浅勾唇,“并不认识,只是年少时曾听父亲提过一次此人的名字。”

贾赦冲宋奚竖大拇指,这记忆力也没谁了。

宋奚:“别笑话我了。和你说个正事,你说你的生意是刮富人的钱,我应该算是富人了,你的姻缘坊应该可否接我一单生意?”

“你儿子才八岁,就要定亲了?”贾赦心知肚明宋奚指什么,却偏这样问。

宋奚摇头,承认是自己,更坦白明说他想要调查贾赦的喜好是什么。

“亏得你能想出来让我自己调查自己的法子。”

“没人能比你更了解你自己,所以我这是最聪明的法子。”宋奚笑了下,转身坐在案后,提笔把自己想知道的内容都写在了纸上,递给贾赦,“回一条十万两。”

贾赦数了数,这上面有二十条,无非就是问他一些爱好,喜欢食物,看重的人之类的普通问题。

“你这么有钱,出手就二百万两?有点不信。”贾赦见宋奚要说话,再嘱咐一句,“库房里的可不算,你已经给我了。除此之外,你还能拿出二百万两,我再考虑。”

宋奚愣了下,然后垂眸默默拿着算盘算了算,“还有一些庄子铺子,加上祖上留给的产业,应该够……”

不及宋奚的话完毕,贾赦把已经写好的纸张送到了宋奚的面前,“开业优惠,免费送你的。”

宋奚瞄了眼纸上“最心悦人”那项后面的答案,缓缓地抬眼看贾赦,有点深qíng的意味。

贾赦一边的屁股坐在桌案上,按住了宋奚的双手,倾斜身子,居高临下看着宋奚,他嘴角扯出一个看似很随xing的微笑。

“看来你知道答案后,很开心么。”

宋奚依旧深切凝视着贾赦的眸子,没有说话。

“还是要等到年后。”贾赦拍了拍宋奚的脑袋,便从桌案上下来,抽回那张纸,焚烧了。

“没看完。”宋奚忙道。

“忽悠谁,你过目不忘。”

贾赦把正燃烧了一半的纸丢在了铜盆里。

不及他转身,贾赦就感觉身后有个厚实的胸膛撞在了他的后背上。接着,贾赦便觉得耳根有炙热靠近,有些发痒。

贾赦微微偏头,反而把他白皙的脖颈展露无遗。

宋奚紧紧抱住贾赦,把头埋在了贾赦的耳后,狠狠地吸着他身体的味道,好似要把贾赦的灵魂也要一道抽走一般。

贾赦身上只是普通熏衣用得苏合香,但在宋奚闻起来,却是一种异常好闻的无法形容的迷人淡香味,引他深陷,让他yù罢不能。

怀中人明明和他一样是个大男人,只比他稍微矮一点罢了。可此时此刻,宋奚却恨不得把他揉在心里头,牢牢地困住,让他再也逃不出他的禁锢。

宋奚贪恋地把唇轻轻地贴在贾赦的耳后,浅浅的一下一下吻着,亲到耳际时,微微张唇,衔着贾赦的耳垂,用舌头裹着,喉咙随之浅动,身下便传来一阵燥热。

宋奚清晰可见贾赦两腮腾起的红霞,也感觉到了他微微绷紧的身体。宋奚立刻离开他的身体,颔首靠在贾赦的肩头,只抓住他的手。

贾赦缓了缓神儿,才转头笑着对他道:“控制的很好。”

宋奚看眼贾赦,虽然这是贾赦难得给予他的夸奖,可此刻他却不怎能高兴起来。

他眼看着贾赦那张诱人心悸的脸,便忍不住别过头去,难以保证自己第二眼不会再冲动。

宋奚给自己到了一杯茶喝。

贾赦:“茶冷了。”

“正适合我。”宋奚喉咙动了一下,凉茶下肚后,再抬眼去看贾赦,目光不自然落及在他绯色还未褪尽的脖颈,又一杯凉茶下肚。

宋奚gān脆把一整壶喝了。

贾赦则像个没事儿一样,坐在案后整理资料。近来有不少各地上报来得消息,其中一条还是有关齐王和容太妃的。

说是齐王一行人马赶路至泰平村的时候,齐王的毒瘾发作,而容太妃偷偷命人买来的阿芙蓉用尽了,她在乡村野处也找不到可卖这种昂贵禁药的铺子,遂只能叫人看紧齐王,夜里流泪着听着齐王痛苦喊叫求药。后半夜的时候,齐王趁着下人睡着的时候,偷跑出了驿站,满大街找药铺,问人要阿芙蓉。

因《大周朝闻》的关系,大家都知道阿芙蓉的坏处。而今见这位衣着富贵的大爷要这种东西,大家都猜出他是成瘾了,忙规劝他,也有人要先抓住他,把他送给衙门再说。齐王见这些刁民要抓他,还以为他们要谋害自己,就疯狂地跑起来。最后齐王人跑到那里,也没有人知道。

容太妃命所有随从彻夜查找。

还是在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村民发现烂泥塘子边上有个头朝下躺着的贵族老爷,报了案。经齐王府下人辨认,的确是齐王本人。

烂泥塘子不深,里面的水只及到膝盖,齐王摔倒的地方,两只脚还在岸边是gān的。齐王当时应该是头朝下率的时候晕了过去,又或者是毒瘾发作神志不清,体力不支,总之便是这样意外地淹死了。

官府上报的消息还没有递到京城,贾赦却先收到了。这个消息到底要不要告诉皇帝,贾赦不拿准,便问了宋奚。

“说,保不准你还能记一功。”宋奚道。

贾赦这才想起来,过两日便恰逢太后千秋。齐王好歹是太后的侄子,这丧事儿上报,应该会暂时被皇帝押下来,以免影响太后过寿的心qíng。

贾赦便写了奏折,叫人立刻送进宫里去。安排完后,贾赦便抬眼看向宋奚。却见宋奚懒懒地翻着桌上的杂记,另一手则托着下巴,眼睛根本不在书上,也不知在发什么呆乱想。

宋大人也有痴痴失神的时候,真难得。

贾赦无奈地笑了笑,命人备了热茶,他亲自给宋奚断了过去。他没有直接放在桌上,而是手端着直接送到宋奚的面前。

宋奚愣了下,看眼贾赦,才浅笑着把茶接了下来,gān脆喝一口。

“唔——”宋奚蹙眉,“姜茶?”

贾赦:“大冬天的,你喝了那么多凉茶容易落病,喝这个驱寒。”

宋奚点了点头,喝光了他最讨厌的姜茶。而后他便拉住贾赦的胳膊,正要说什么,就听到门外又响起咚咚的敲门声。

宋奚死抓着手,看着贾赦没动。

贾赦无奈之下,让猪毛就在门外汇报。

“老爷,市面上出了假的《邻家秘闻》。”

宋奚只好松了手。

贾赦随即便从猪毛的手里接过一本青皮书,上面“邻家秘闻”的四字印花与原版的十分雷同,但仔细分辨,就可辩其印刷更粗糙一些,印花也有多处不对的地方。

贾赦翻了翻内容,跟《邻家秘闻》第七期的内容全部雷同,但原版书里刻着三页图案的广告没有印。

贾赦嗤笑,这倒有趣了,他的《邻家秘闻》出盗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起来清鼻涕直流,发热,感冒了,orz,

都知道什么是雪上加霜的意思么么么?就这意思。

今天码字换了个新姿势,两鼻孔塞着纸团子,感觉像是变身了一只努力摆脱懒惰通过直立码字来辛苦赚价钱养家的猪?

写个文,跟巴拉巴拉小魔仙一样,还能玩变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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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琪琪美人,丁丁美人,高冷美人投喂的地雷,比心比心,这是很富有同qíng心的地雷,大鱼懂哈哈哈~~







第53章 48.第一狗仔

宋奚接过来看两眼,问贾赦打算如何处置,这件事他倒可以解决,只怕贾赦不愿他帮忙。

盗取同样内容谋利是可耻,但若以假乱真,以邻家秘闻的名义造谣诬陷他人,以致出现难以挽回的后果,就是可憎可恨该死了。

贾赦当然知道盗版问题的严重xing。

忖度片刻之后,便对宋奚点了点头,“既然你肯帮忙,我又何苦自己折腾,便却之不恭了。”

他没必要矫qíng,这种事儿越快查到越好。

贾赦又仔细翻了翻这本书,印刷的内容虽然粗糙,但装裱工艺却很jīng致,毫不含糊,而且封皮的花纹儿该是花费了一些时候雕刻。能gān出这种事儿的人,除胆大,应该也对作坊的隐秘xing很有信心。

“我看不用查那些小作坊。这书必定是从大作坊里印的。”

宋奚问贾赦为何,毕竟这印刷的内容看起来很粗糙,就像是小作坊里出的。

“内容是可以做成这样的,我猜测应该是用得大作坊里淘汰不用的旧泥块所致。但你看这装裱,还有这几乎可以乱真的花纹,绝非是普通作坊能出的。”贾赦解释道。

宋奚点点头,自然十分赞同贾赦的话。

他好容易从贾赦那里领了个活儿可以表现自己,片刻不敢耽误,这就把事安排下去。

猪毛接着就介绍这书在市面上出售的价格为五百文,比起正版的邻家秘闻,价格便宜了整整十倍。销量竟然也不错,会有一些条件富足但称不上富贵的文人愿意买。

贾赦应了,让猪毛记得叫人时刻调查盗版书的动向,便打发他去了。

宋奚又想起林如海来,问贾赦最近他的qíng况如何。

“说是进京述职,吏部把qíng况呈上之后,皇上那边还迟迟没有消息。”贾赦道。

宋奚:“你也知道,到年底了,皇上事儿多,又是恩封又是太后千秋,还要张罗祭祀事宜,你妹夫的事儿估计是要拖到年后才能处理。”

贾赦:“明白,正好可让他多住些日子,等天暖了再走。”

“不知他家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也有咏絮之才,聪敏机变?”

贾赦点头,“都比我qiáng。”

宋奚笑,“你也不要太谦虚,大家专长之处略有不同而已。这世上从不缺我们这些读书好的人,但你这样的人才却寥寥无几。见微知著,原始见终。”

“别夸了,到年终了,都在偷懒,也没什么有用消息。”

贾赦正叹没事儿,事儿就来了。

贾赦转头见猪毛捧着一木盒回来,问是什么。

猪毛:“印坊退回来的银子,说是不要官银,喜欢碎银子。”

宋奚也看过去。

贾赦便和宋奚解释道:“一直雇佣一些私人印坊印制《大周朝闻》,这都快到年终了,我便打算先结一部分账。”

宋奚点了点头。

贾赦当初以官府名义调动各民间印刷坊印刷报纸,猪毛此刻去结账,自然代表的是朝廷,并非私人,所以用官银结也无可厚非。虽说官银不能真正在市面上流通,要个人收银再重熔成碎银才能使用。但官铸出来的官银比如一锭十两、二十两、五十两等等计量清楚,足数足量,纯度足够,有信誉保证,银钱jiāo接的时候明明该是最受欢迎的钱才对,此刻怎么有印坊不喜欢。

贾赦转而问猪毛是什么印坊,具体说说缘故。

猪毛道:“墨香印坊。他们就说嫌官银麻烦,还得重熔,便请示小的能不能换成碎银子结账。小的便拿了回来,准备去换。”

墨香印坊可算得上京城内数一数二的私家印坊,往来银钱jiāo易很大,不会连个重熔银子的工具都没有。而且这么大的墨香印坊,应该不至于缺少碎银子给伙计开钱,他们却不要朝廷一颗颗计量清楚便储存的官银,反要以‘重熔麻烦’这个理由,冒着得罪人的危险退回,麻烦官家给换碎银子,实在是有些奇怪。

贾赦让猪毛把银子端过来给他看看。

木盒打开,里面摆了六排,每排放着五个银元宝,看大小每个应该是十两的。

“这银子还送谁了?”贾赦问。

猪毛:“多数的都收下了,就这一家喜欢要碎银子,给退了回来。”

贾赦疑惑地看着这些银子,蹙起眉头。

宋奚本无意于此事,见贾赦面色有些奇怪,便就过来了,随手拿起一锭银子。宋奚面色立刻发沉了,随即看向银锭底部。

“哪儿来的?”

“你的库房。”贾赦道。

宋奚未说话,大概是在回忆自己的库房里哪一批银子有可能是这样的。

贾赦道:“不用猜了,这是皇上赐给我的那批十万两银子里的。”

“这银子的成色不对,比正常的要大一些,但如果不仔细观察,连我也险些被糊弄过去。”宋奚掂量了一下银子,从恒书手里接过匕首,在底部划了几刀。

贾赦凑过来瞧,发现底部被刀划开的部分有些发乌。

居然这么巧,偏偏落到他手里的这批银子有猫腻。

好在官银的底部都会注明来源,贾赦确认看银子底部有京畿官印标志,锻造地点写得是苏州府。

宋奚则狠皱眉头,“官银若有假,那必定是大案。”

“没点儿厉害的本事,谁敢在官银上做文章,这可是掉脑袋的活儿。”

贾赦倒之前也只是怀疑罢了,对于银子的鉴别,贾赦的水平还真不行。他只知道墨香坊的反应反常,便怀疑事儿就出在银子身上。多亏宋奚有些鉴别能耐,不然他还要花些功夫找别人专门确认帮忙才行。

不多时,恒书拿了一整个都切开的银子回来。

可见银子中心芯子发黑青色,成色上远不如纯银的白亮,而且这里子比外层黑得明显很许多。应该铅锡之类的东西混了白银,因为银子黑青色太容易被人认出成色不好,故而又在其外表裹上薄薄的一层正常的白银。

“果然如此。”宋奚看了眼,便把冷冷地把半截银子丢了回去。

贾赦便忍不住问他是如何通过外表看出银子有问题。

“看底部的‘蜂窝’,纯度正常的银子在浇灌的时候,底部会自然形成一些像蜂窝的圆孔,较深,dòng圆润光亮,神气足,且有光泽的。你看这个,恰恰相反。”

贾赦点点头,学习到了。他随即让猪毛自己找些借口,把之前结账的银子都讨回来,用银票或者碎银替代。

约莫一个时辰的功夫,猪毛便把之前送出的银子都原封不动的替换了回来。宋奚再叫人检查这些银两,果然如之前的预料的那般,同一箱子里出来的都是一样的货色,黑芯子。

至于为什么这么多印坊里,只有墨香坊发现问题。

贾赦猜测有可能是他们坊里的生意大,以前遇到过劣质银子的qíng况,所以习惯xing地会检查银子好坏,故而察觉到了问题。但他们又不好意思直说,毕竟是和官家做生意,稍有不慎就可能掉脑袋,遂没说其它,只委婉表示要碎银子。

而其它的作坊,估计也并非是没有鉴别能力,只是看到官银,本能就选择相信没有问题,便就收了。

宋奚则立刻吩咐属下,把银子拿去切开重熔,验测一下这一锭十两的银子,除去杂物,熔成纯正银子的剩余量有多少。

傍晚分别时,贾赦让宋奚得了消息后,赶早第一时间告诉他。

……

眼下已至年关,各家各户都挂起了红灯笼,年味十足。

《邻家秘闻》在方芹事件之后又接连出了两期,都是方正路执笔,揭露的是几个纨绔恶男霸女和低价qiáng买田铺的事儿,最终也算是完美解决了。

贾赦也是忙碌了一整年,快到年跟底儿闲着了,刚随便牢骚一句,就来了一件大案子。这事儿明日少不得又要禀告皇帝,查国库,来一通新折腾了。

贾赦风尘仆仆回到荣府后,便命人准备热水,他要泡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待明日好jīng神的处理新问题。

谁知这厢刚把外衣脱了,那边就有贾母打发来的婆子问:“大老爷还没回来么?”

贾赦一听“还”,估摸是来找好几趟了。

冬笋歉意的对贾赦道:“我看老爷乏了,刚刚奉茶给您的时候便没说这事儿,正要张嘴说呢,谁知道老太太的人就这么快来催了。”

贾赦“嗯”了一声,又把外衣穿上了。

冬笋边伺候边说,“今天府里来了一位贵客,老太太高兴得很。”

贾赦:“谁?”

“北静王府的太妃带着小郡王爷串门了,还把咱们家二姑娘好一顿夸。听琏二爷说,他和北静王也聊得十分投缘开心。”冬笋道。

贾赦揉了揉太阳xué,有点脑仁疼。

冬笋:“再有,便是老太太和二房那边好像知道了老爷曾使手段在府里买消息的事儿,私下里婆媳俩嘀咕好久,也不知有没有说大老爷的坏话。”

“竟然才知道,倒在我意料之外。”贾赦冷着脸,波澜不惊的说一句,便披着斗篷去了。

贾母等女眷正在侧室。贾母乐呵的躺在罗汉榻上,半身盖着貂绒毯子,手边还有个暖炉,一手抓着瓜子正磕着,眼睛是瞧着宝玉那边。

宝玉正和迎chūn斗棋,输了两回了,嚷着求迎chūn让他两子,迎chūn不肯,他便撒娇耍赖。

宝玉忙跑来求贾母做主。

迎chūn而今的胆子可没有以前那样小,她也是个受做大官父亲宠爱的姑娘,在姊妹之中说话也硬气,老太太而今也分外看重她。遂此刻几分自信她还是有的,她端庄的走过来,跟着和贾母请礼,转而也请贾母做主,不许宝玉耍赖。

宝玉就赖在贾母的腿边,笑嘻嘻的给贾母捶腿,“老祖宗,您快帮我说句话,二姐岁数比我大,让我两子又能怎么样。”

转即,宝玉就小声了,“赢了二姐的金瓜子,孙子和老祖宗一起分。”

贾母乐道:“好好好,可是个孝顺的孩子。”

“老祖宗,这可不能叫孝顺。您可不许偏心呀,”迎chūn温柔的贾母说完,转头眼睛就变得凶一些,盯着宝玉,“孝顺的话你就该自己出去挣钱回来孝敬才是,用耍赖下作的手段诓自家姊妹手里的东西算什么本事。”

宝玉不悦地蹙眉撅嘴:“你这话说得好生难听。”

迎chūn笑,“我爹爹就是这么说琏二哥的,琏二哥还说十分受教呢,不然他哪有而今的出息。我好心说给你听,还是看得上你呢。不然你去问问姊妹们,是不是这个道理?”

宝玉看向黛玉等人,几个姑娘都纷纷点头应和迎chūn的话。

宝玉不大高兴,“好好地下棋呢,又提这些有的没的,好好好,不让就不让,偏不信我这局还会输你。”

迎chūn自然不怕他挑衅,连声应好。

“大老爷来了。”

话一传进来,屋子里顿然就安静了,姑娘们起身站在一起,个个恭谨。宝玉也不敢依偎在贾母怀里,跟着站在一旁。丫鬟婆子便更加肃穆了,一脸谦卑之态,安分守己的立在各自的地方。

贾母被这种氛围拘谨的,态度也肃穆起来,正经的坐着。

贾赦一进门,便带了阵凉风进来,再瞧他那张冷冰冰的俊脸,倒比那chuī进来的凉风还冷。

待贾赦给贾母定省之后,这些小辈们依次来给贾赦请安。

贾赦对迎chūn她们点了点头,转而问黛玉他父亲如何。

“很好,多谢大舅关心。上次高太医来给我瞧了病的时候,打眼瞧着父亲的身子也不好,便顺便也给他把了脉。而今开了方子调理,很有成效,就是这药服了之后,十分贪睡。才这会子,人已经歇息下了。”黛玉乖乖回道。

“养养jīng神也好,我瞧你父亲也是jīng气耗损过度,定是以往在扬州城只顾去处理那些忙不完的公务,反把身子给损了。”贾赦又问黛玉从被太医院总领高伯明看过之后,身体如何。

不及黛玉开口,贾母便笑道:“好得很,越来越jīng神了,以往她夜里睡不熟,觉轻,有点动静便容易醒,而今这毛病都没有了。哪一日我想着也叫这位高神医看看,指不定还能多活几年呢。”

众人一听,忙说贾母福气大,定然能长命百岁。

贾母越加高兴地乐呵起来,转即要贾赦坐,有事儿和他商量。

迎chūn见宝玉还在贾母身边而碍事儿,上前问他:“还下不下?不下我可走了。”

“下下下,我还没赢呢。”

迎chūn便叫丫鬟在耳房内摆桌子,她们都去那边玩儿。

贾赦看着宝玉,想起一遭儿事儿来,叫住了他。

“我有一至jiāo好友的儿子,与你同岁,做了些文章,想听听意见,不知你可有空。”

宝玉一听是品评同龄人的文章,高兴起来,点头表示可以。

“那行,你先去吧,回头我便叫人把文章送你房里去。”贾赦道。

宝玉乖乖应承,转而便笑着去了。

贾母遂问起贾赦所言的这位挚jiāo好友是谁。贾赦便坦白是宋奚的儿子宋麓。

“原来是那孩子,不过我听说他身世挺一般,就是个丫鬟生的儿子,原来在他大哥家不大受宠。”贾母叹道。

“但现在人家是宋家五房的继承人了。将来宋家这些子弟中,指不定就他最有出息。”贾赦对宋麓这孩子很看好,简直就是翻版的小宋奚,成才指日可待。转念想想,自己要是有这么争气的儿子该多好。

贾母好像听到贾赦的心声一般,和他提起贾琏。

“这孩子倒是出息,不知你怎么训斥他的,越发的上进管家,到比以前还伶俐十倍。我听说咱们府里原来那些赔钱的铺子,到他手儿之后都盈利了。他而今托你林妹夫的福,倒腾起玉器,听说也赚了一些,就自己留了二百两银子,剩下的全都jiāo到了凤丫头手上,让凤丫头帮忙管着。”

贾琏主动把钱jiāo给王熙凤的事儿,贾赦也听说了。有几成真心不知道,但肯定有表现的成份在。贾琏现在就盼着能领个实职当官,自然是冲劲儿十足。

从这事儿就能看出,这孩子是有能耐做事的,也可以像个男人一样有担当。但就是不知若是把利益诱惑撤掉了,贾琏会如何。别是又自bào自弃,再回到以前不上进的堕落模样。

贾赦现在就担心贾琏是个打一鞭子才肯走的孩子,等以后荣府就剩他自己的时候,这孩子没人管着,是否能自我把持,真的独立,实在叫难说。所以贾赦觉得,还是应该再好好考察引导一下贾琏。

至于王熙凤,从她真吃了教训之后,便真的本分许多,加上贾琏争气晓得挣钱管家,她也没有像以前那样不安了。管家之余,便就是侍奉夫君。至少目前,夫妻俩是和和美美的过得挺好。

“这过了年到二月份,元chūn便可以议亲了,魏家那边的qíng况你问得怎么样了,可查清楚没有。可别再出什么岔子,前两月我瞧邻家秘闻上面写得那些。哎呦,心惴惴的,真怕家里的姑娘以后找错了人家,毁了一辈子。”贾母一脸心疼道。

贾赦:“您多cao心孩子的事儿,是他们的福气。男人倒好一些,女孩子一嫁就真是一辈子了。平时少管几下不要紧,但在婚嫁的事儿上,一定要慎之又慎。”

贾母点点头表示明白,她以前的确是疏忽了这些,总觉得姑娘家找个差不多的人家就行了,用不着怎么cao心。而今想想,这种糊涂念头真要不得。

“魏清东才给我回话,估摸也是私下里求了些人打听。说还是要见见人的,等年后他母亲便会过来张罗这事儿。”贾赦道。

贾母睁大眼看贾赦:“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问了你才告诉我。”

“也就这两天,太忙了,便忘了说。”

“你瞧你,自己忙就打发个人来告诉我们也好,今后可别自己揣着消息不吭声,害得我们娘们还得天天伸长脖子等着。”贾母不满地瞟一眼贾赦,要他一定要记住。还说这府里别的小事儿她可以不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大是大非上,她还是要知道要做主的。

贾赦听出了贾母的影she,是指他之前在府内发展了小消息网买消息的事儿,便和贾母仔细解释:“我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咱府们府里有太多人不安生。我身为荣府的袭爵继承人,监督大家责无旁贷。我巴不得是些jī毛蒜皮的小事儿,碍不着我什么,我在不用cao心管。奈何事实可不这样,闹出点幺蛾子,就得找我头上来。便如齐王选妃那件,我不早些去拦着,结果如何用我说?”

“知道知道,这个家就你功劳最大,可你也得悠着点,给二房些面子。”

贾母无奈地感慨一声,忍不住再一次在心里感叹这一年来大房和二房两种完全不同的转变。

现在老二夫妻的关系也出问题了,似乎不大好,老二瞧不上王氏,王氏心里也有委屈,埋怨老二。虽然这俩人在她跟前很能装样子,但贾母感觉得出,他们夫妻之间似乎是离心了。

贾赦问贾母还有没有事,他有些乏累了。

“你且忍着些,整日的忙,我见你一次不容易,还是把该说的都说了好。”贾母接着道,“而今你弟妹不顶用了,你儿媳又太年轻,大事儿上没经验,做不得住。咱们这家里到底是缺个的能管家主母,二丫头也得有个母亲教养才好。你看这年后等日子到了,你是不是……”

“不行。”贾赦蹙眉道。

“为何不行?老大,你可别跟我说你还念什么旧qíng。就这些年你跟邢氏的qíng分如何,我可看得一清二楚,你忽悠不了我。唉,我本来还打算年后就往你房里送个人。”

贾母唠叨完,特意看了眼玻璃。她知道贾赦之前把小妾都打发了,全然是为了和她怄气,贾母后来也的确乐得他房里gān净。可现在贾赦做了大官,贾母眼看着贾赦天天一个人忙着四处威风,顾不得家,便不觉的cao心起给他找女人的事儿来。

贾赦漠然地看着贾母,有些无语。

贾母见状便急了,“就不愿意?你莫不是从这岁数就要过老太爷的日子,再不娶了?”

贾赦点头,“的确再没有续弦之意,而今我儿女双全,已然足够了,母亲便不要qiáng迫我了,我一把年纪了,何必白白祸害了年轻的姑娘。”

贾母不可思议的打量跟贾赦,“什么一把年纪,我倒看你年纪正好。你们男人就是越到你这岁数,才越招那些小姑娘们喜欢。更何况你什么位份,便是有些官家的千金小姐见了你这风姿,只怕也愿意嫁进门的。”

贾母说千金小姐也可配贾赦的话,是有一点夸张成份。但贾母为了让贾赦动心,也是拼了命的。此刻见贾赦还是否决,贾母便万般不甘心。特意叫玻璃过来,给贾赦奉茶。

贾赦眼皮都没抬一下。

贾母见此状,心下更凉了。她曾注意过,贾赦有几次特意看了眼玻璃,本来想着玻璃这丫鬟不错,长得漂亮,是被贾赦给中意了。

贾母之前左思右想,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有了把玻璃送给贾赦的打算。万没想到竟然是自己多心了,现在她已经暗示了两次了,老大毫不为之所动,对这丫头根本就不感兴趣。

贾母头一次为大儿子的不好色发愁了。

“老大,你这到底是怎么了?”贾母忽然想起齐王来,心里咯噔一下,“老大,你该不会是身体有什么……你若真有什么病,可得告诉我啊,我是你娘,你用不着瞒着。”

贾母说罢,眼泪就下来了。

贾赦对于已经开始渐渐对他转变态度的贾母,真有些无奈。既然有些问题现在不说以后也得说,早说了早清静也好。

“您真让我说实话?”贾赦蹙眉问。

贾母点点头,随即看了看屋里的几个人,虽然都是她得信的,但他怕贾赦计较不信任自己,还是把这些人打发去了。

“我喜男。”贾赦gān脆直白,丝毫不拖泥带水。

屋子里静悄悄地,没有任何声音。

贾母保持着瞪眼的表qíng,整个人是定住的,老半天身体和表qíng都一动不动。

“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贾母好容易张口了,面上一副受惊之后还很害怕的样子,惶恐的看着贾赦。

贾赦:“您已经听得很清楚,不是么。”

“天杀的,你说你学什么不好,跟你儿子学这些混账事儿。”贾母反应过来后,倒没有表现出更惊讶的样子,反而接受程度很qiáng的叹气一声,对贾赦道,“喜欢就喜欢吧,也不是满天下的爷们就只有你好这口,别当我老了就不知道了,外头那些纨绔也常gān这种事儿,你一时兴起玩玩也就罢了,却不可耽误你续弦。”

“耽误,我是属于会耽误的那种。”贾赦道。

贾母又恢复了之前震惊的样子,看着贾赦,张了张嘴,无语了。

“你……”

半晌她指了指贾赦,终究说不出什么,缓了会儿,又问贾赦是不是已经有什么中意的人了,故才这样决绝。

贾赦点头。

“可这人你也娶不回家来,何至于为他如此!”贾母站起身,不解地瞪贾赦,见贾赦面色一派淡然,毫不为自己的气恼所动摇,贾母深吸一口气,倔劲儿上来了,非要问贾赦这人是谁。

贾赦看着贾母。

贾母也看贾赦。

母子俩就这样对视片刻之后,贾母忽然顿悟了。

老大这段日子一直在外忙碌,jiāo往的几个人有限,她基本都知qíng。除了那几个小厮,便就是朝里那些人。能令坚决不续娶的,除了那个一反常态近几月和老大走得很近的宋奚,大概没别人了。宋奚的喜好《邻家秘闻》上早有透露,再者老大也曾亲口说过。

贾母脑海里当即就闪现出宋奚那张俊美到举世罕见的脸来,心里的气莫名的就随之少了一半。不怪她家老大陷进去,那宋奚长得实在是……才学也一等一,家世更加没得挑……唉!

贾母再仔细想想,忽然有种自己儿子赚到的感觉。人家那么优秀,真说配不上什么的话,也是她家老大配不上。

可这种事qíng,毕竟是超越了普通凡俗,传出去只怕不会被人所接纳。

“你们……若是闹着玩的,就私下里jiāo往便是。何必非要弄得彼此守身,连媳妇儿都不娶了。”贾母嗑巴了一下,然后还是心虚的好言劝慰一句贾赦。

“我们还没有在一起。”贾赦看向贾母,“便是有没有他,我这辈子也再不会娶妻了,还望母亲成全。”

贾母默了。

直到贾赦离开,贾母依旧沉默,一语不发。

待第二日,贾赦上朝前特来给贾母请安,见贾母除了看自己的眼色有些复杂之外,qíng绪看似一派祥和。

贾赦不放心,担心她老人家憋着最后还是受不了刺激,遂在临走前叫人请了大夫在家守着。

下朝后,贾赦和宋奚在太和殿,和皇帝汇报了官银掺假一事。

皇帝十分震惊,忙问宋奚:“国库里有问题的银子一共多少?可曾流通到市面上?”

宋奚接着回道:“不曾,苏州府的银子置于国库最里头,因今秋有新税银填入,除了皇上赏给贾大人那十万两银子里有三箱三千两的是苏州府的外,其它的并未曾被动过。也多亏贾大人明察,从人家退银子的借口里找出了端倪。若那些商铺得了官府银子,误以为什么其他缘故,gān吃着哑巴亏不说,这件事只怕至今还会被蒙在鼓里。

臣已经叫人熔了银子,去了杂物后称重,十两银子里只能出六两纯正白银。也便是说去年苏州府上缴的三百万两银子,有一百二十万两不知所踪。”

一百二十万两之巨!

这可是晋王谋反贪墨银钱的整整四倍!

不管是谁,贪了这么多钱,必没好事儿,是朝廷的一大祸患。

皇帝听得咬牙切齿,万没想到这太平盛世之下,自己励jīng图治之下,竟还有官员胆敢gān出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儿来。

罪首必须凌迟处死。

皇帝便打算立刻命钦差前往苏州府调查。

“皇上,臣猜这苏州知府也是蒙在鼓里,并不知qíng。若贸然派钦差前往,打糙惊蛇,反而更加不好抓到这件事的主谋了。”贾赦提议道。

“为何这样说?”皇帝问。

“这批银子是去年秋天苏州府的缴税,钱是chūn天的时候通过运河入京到了国库。毕竟这是官银,或早或晚都会被朝廷使用,最终会流回市面上。个人用银时势必就要熔银,这秘密便会藏不住了。所以臣觉得当时的涉事者必定会在官银成功jiāo接之时,就准备逃跑了。

倘若苏州知府知qíng,他敢壮着胆子挺到现在还不逃?

这银子入国库就已经有近一年的时间了,涉事者此刻只怕早已经远逃匿迹,找不见踪影。

考虑到各地方官府官银的熔制,全部都是由银曹负责。整件事谁都可能被瞒在鼓里,唯独银曹不可能。所以这涉事者之一必定有银曹。”贾赦分析道。

皇帝点点头,觉得贾赦说的在理,“那这银曹的事儿你们可查了?”

宋奚呈上案卷,“去年冬日,苏州城的官铸作坊遭了恶匪,整个坊里的人全部被杀,一夜之间烧杀抢光,烧得半个城都亮了。因当时深夜,目击者不多,尸体又都被焚烧了无法辨认,所以死者名单至今是模糊不确定的。

因当时官银早已铸好入库,苏州府上报了此案之后,也未能引起朝廷的重视,只是催着苏州府尽快了解此案。后来说是抓了两个山匪认了这案子,处以死刑,事qíng便了了。”

“这作坊被人屠尽的行为必定是灭口,两个山野莽夫怎么可犯下这种大案。看来是苏州府查不到真相,找了替罪羊敷衍结案。

这件事一定筹谋了很久,一百二十万两银子十分沉重,一次xing搬运必定引人注意,但若想要掩人耳目运出的话,需得很长一段时间才可完成。”贾赦琢磨道。

皇帝蹙眉听着他二人的分析,脑子更大了。

“若真如二位爱卿所言,苏州知府不知qíng,一切都是银曹参与策划,而此人早就掩人耳目跑了,现在还有什么可查。”皇帝气得不行。

宋奚:“银曹只是整件案子的cao作者,但cao纵者未必是他,他背后一定有人。不然一个小小的官员冒险拿一百二十万两银子做什么,贪墨个几万两就足够他一辈子花了。”

皇帝头疼,揉揉脑袋,问二人这件案子该怎么查。

“得幸皇上赐给贾大人十万两银子的事儿是秘密进行的,他人并不知qíng。也便是说,这位cao纵者极有可能还以为假官银的事儿没有bào露。这便可让他放松警惕,而我们也更容易找到他露出的马脚。”宋奚道。

皇帝直点头。

三人商议来商议去,最终议定此事暂时对外保密,以免打糙惊蛇。

皇帝把案子全权jiāo由贾赦宋奚二人负责暗中查察,还下了尚方宝剑,可权宜行事先斩后奏之权。

随即,宋奚和贾赦便从太和殿出来了。

宋奚听贾赦讲述昨夜他和贾母对话的经过,笑道:“你家老太君见多识广,你不必担心。”

贾赦没想到宋奚对贾母还挺有自信,“说句不孝的话,她可比你想象的难缠。”

宋奚低吟浅笑,“我倒觉得,她比你想象的好敷衍。”

贾赦愣了下,便也跟着笑起来,“你若有这能耐倒好,日后我便省了许多jīng力。”

宋奚被贾赦脸上明亮清慡的笑容吸引住了,越发的移不开自己的眼睛。他趁着前后没人时,便抓住了贾赦的手,把他bī靠在宫墙边,微微侧首,鼻尖离贾赦的脸很近。就在贾赦躲避他的目光,垂下眼帘的片刻,宋奚便猛地吻上了贾赦的唇,从单纯的磨、蹭,到一点点的吸裹,越来越深,有些难以自拔。

贾赦轻哼了一声,便尴尬地推开宋奚,微红着脸瞪他,“昨日白夸你了。”

“王子腾和大理寺卿的案子还没找落,这又来了一个官银造假案,你我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了,便也越发体会到及时行乐的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  迎接新年第一吻!(此处有掌声,啪啪啪)

宝贝们,新年快乐,2017万事顺遂,身体健康,幸福指数爆棚,都美美美~~~~,心里事成,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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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亲亲小天使们投喂的地雷和营养液,姨妈期一过,会回报小剧场或者某博开车给大家,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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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48.第一狗仔

宋奚话毕,越加靠进贾赦的身体,直至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暧昧气息在四周弥漫着,宋奚隔着衣服,用食指尖从贾赦的锁骨处往上滑,然后轻轻掠过他白皙的脖颈,停留在贾赦的下巴赏。

他挑眉,浅笑,复而又吻上了贾赦。

贾赦微微扬起脖颈,回应着,他轻抓着宋奚的后背,一点点用力。在气息变得极为紊乱的时候,贾赦分开了彼此。

宋奚眼里的yù望袒露无疑,目光直直勾着贾赦,手也开始不老实地从贾赦的肩头往下滑。

“既然你这么想及时行乐,那就脱!”

贾赦的手指倏地勾住宋奚的脖领,解开了衣带。

宋奚捉住贾赦的手腕,迅速收回眼里的yù望,无奈道:“好好好,是我不对。”

“你总算晓得,我们还在皇宫。”

贾赦推开宋奚,身体踏实的靠在墙上,缓而绵长地深吸口气。他想把空气中的冷灌入体内,来压抑自己被宋奚勾起地yù望。

宋奚也跟着靠在墙上,他就站在贾赦身边,然后微微侧着身子,挨着贾赦。手又牵住了贾赦的手,和他五指jiāo缠。

贾赦能深刻的感觉到宋奚通过手掌所传递过来的力道。

“永以为好,岁岁长相见。”

一字一句极为清晰。

贾赦听得有点恍惚,半晌反应过来,猛地侧首看宋奚。

宋奚也侧首,阳光刚好打在他的脸上。他眯起凤眼,含笑对着贾赦。

“恩侯,和我白头偕老。”

不是问句,虽态度温润,但语气里有种说不出的霸道,单纯听声音的话倒更像是一种口气坚决的命令。

贾赦也对宋奚报以微笑,口气也很不善,“那要看你表现。”

然后贾赦便甩开宋奚的手,大步流星朝宫门去。

宋奚原地停留了会儿,看着贾赦的背影渐渐远去,才迈步随后跟上。

……

鉴于盗版的问题。

贾赦已经命人海纳百川书肆以及四家秘闻轩的门口,都张贴关于《邻家秘闻》的盗版公告,并附上了两本书的区别对比。

贾赦随后就决定从邻家秘闻第十期开始,封皮及印花都会统一更换。这件事当然不能对外宣布,暂时秘密进行。

贾赦吩咐李夏和三字坊的几名雕刻高手联合赶工刻制。

而关于盗版来源的事儿,宋奚的人是在下午的时候递来了消息。

印刷术种的印版刻字,是需要先把字写在一张薄纸上,然后反贴板子或泥块上进行刻制。说白了,印刷出来的字体好看与否,完全取决于这个初始写字人的笔法如何。一般的印刷坊,用得都是当下普遍流行的宋体或楷体,也都会选择写字标准好看的人来负责书写,不过字体写得再标准,也毕竟是人写字,各人有各人的手法特点,仔细甄别,便可从字迹中发别差异。

三字坊掌柜孙康时,在印刷行当做了几十年,对于京城这片各个印坊的印刷字的特点都颇为熟悉,便就是几年前的印刷字,经过他仔细比较甄别之后,他也可以辨认到出处。

孙康时从自家老爷那里得到受命之后,便从昨夜开始,就琢磨盗版书上的字样,大概列出一个范围,之后就找出那几家他怀疑印坊所印制出的书籍,进行仔细的字迹比对。

最终,他确定盗版的《邻家秘闻》上的字体,与墨香坊前年印刷的《中庸》《大学》等书字迹特点一致。

“年还没过,便巧事成双了。”

贾赦得到盗版来源的答案后,便禁不住感慨。他怎么也没料到这印盗版书的地方竟然正是识破假官银的墨香坊。

不过印盗的地方识破了盗版,听起来倒也有点合理。

贾赦当即便叫人调查这个墨香坊,他想知道参与盗版印刷的人都有谁。是否只是属下偷偷做坏事,还是墨香坊的掌柜也参与在其中。

贾赦不想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会随便放过一个坏人。

不过眼看就到年关了,而盗版书早就已经印刷上市了,估计对方暂时不会有什么动作了,想要立刻准确查明这件事却有些难。或许可能要等下一期《邻家秘闻》发布的时候,才会能抓住对方的尾巴。

贾赦便暂时把这件事放下了,等那边什么时候有动静,他在cao心便是。

贾赦随即便核查了邻家轩、海纳百川和姻缘坊的账目。

“三间铺子放在一起平账之后,今年一共盈利一万三百二十八两零五百六七文。”黑猪报完总数之后,把三本整理好的账目递给贾赦。

贾赦大概翻了翻,便放下,把自己早准备好奖励名单和对应数额给了黑猪。“钱就从这些盈利里拿,你们按数奖励下去。”

“老爷,这可使不得,好容易赚了一万两银子,您要花掉一半奖赏下人,实在太多了。便是搁一半富贵人家,年终时能人手多拿一吊钱,都会开心得要上天。”

方正路接过来一看,每个人的钱数都不少,万分惶恐,一边高兴一边又有点不敢接受。毕竟像他们这样的小老百姓,五口之家三两银子就能富足过一年了。在老爷的名单上,竟然给他三百两,方正路是不敢受。他连命都是老爷给得,也是心甘qíng愿帮老爷做事儿,结果却拿了比那些正常gān活人的多百余倍银子。

“钱财身外物,计较的多便容易失去的多。我留着这么多银子也没用,若白白看你们为我gān活,不奖赏,忒没人xing了。”贾赦道,

二人只好应承下了,替所有人给贾赦谢恩。

贾赦想了想,又道:“对了,年后记得给李夏的弟弟找个先生,光有婆子照顾他弟弟妹妹也不行,孩子的教育要跟上去。李夏因为印坊的事儿太忙了。”

贾赦还是很珍惜技术工种,琢磨着还可以找两个靠谱的人跟着李夏当学徒,这样以后遇到需要大量刻板刻画的时候,不至于抓瞎的到处找人。

方正路和黑猪都一一应承下来,保证把事qíng办好。

贾赦随即让他们去分发银子,他则赶早回了荣府,把昨晚没睡足的觉补回来。奈何一闭眼,一张脸就不自觉的跑到他眼前。

贾赦gān脆就不睡了,看书。看累了,自然睡着,就什么都不会多想了。便是多想,也都是书里的qíng节,做个有故事的梦也比去朝思暮想同一个人来得舒坦。

贾赦嫌束头麻烦,便让冬笋把他的头冠取了下来。冬笋就把贾赦额上和两鬓的头发用青发带宽松的束在脑后,这样老爷看书的时候头发不会滑落到前头,遮住视线,躺着的时候也不会觉得束缚。

贾琏得令进来的时候,刚好看见冬笋给自己的父亲弄完头发。在他眼里瞧俩人,总觉得有些暧昧意味。冬笋长得虽然不是很艳俗的那种美,却如清香茉莉一般,娴静清雅,有种越品越香的美。

贾琏便觉得他父亲而今这xing儿,冷qíng孤高,与冬笋这样柔柔和和的女子正相配。

这段日子一直在外跑,贾琏因不怎么具体知道家里的qíng况,遂此刻还以为冬笋有望成为他父亲的通房,对她也客气几分来,点了下头。

贾赦瞧他这般,蹙起眉头,“正经事儿不注意,歪门邪道你倒想得多。”

贾琏一听这话便知道父亲是表清白的意思,挺抱歉地给贾赦行礼。

冬笋因贾琏的误会有些脸烫,忙颔首退下,只打发别的丫鬟来奉茶。可巧外头的丫鬟只有chūn柳闲着,冬笋便就让她来。

chūn柳长得娇艳,身材极好,先前就因为存了点小心思,被贾赦打发到了房外伺候差不多有近一年了。她而今也懂老爷的意图,收了心思,乖巧地做丫鬟奉茶。

但这会子当她把茶端到琏二爷那里的时候,琏二爷忙伸手接茶,指尖划过了她的手背,chūn柳本来死了的心突然就被搅起来了,眼含chūn水的望了一眼贾琏。

贾琏本是没在意的,忽被这丫鬟这样一看,再瞟她那比王熙凤还大的胸脯,因忙碌而被压抑许久的yín念就dàng动起来。贾琏遂也风流多qíng地回看chūn柳一眼。

chūn柳见有戏,就再含羞看一眼贾琏,贾琏则更多qíng的还回去。

二人的目光就在贾赦的翻书声中,传qíngjiāo缠,只恨场合不合适,不然只怕俩人当场就能脱光了水\rǔ\jiāo融一番。

贾赦把书上的一小段故事看完了,还见这俩人没完没了,冷笑一声,丢了书,喝起茶来。

贾琏这时听到响动,方拉回了神儿,忙鞠躬对贾赦解释道:“才刚见父亲看得正出神,儿子便没敢叨扰。”

“倒是你孝顺了。”贾赦看眼chūn柳,转而冷冷地扫向贾琏,“瞧上她没?”

“没……儿子、儿子不敢。”贾琏当即吓得胆儿没了,拘谨的垂首对着贾赦,再不敢作它想。

“半点诱惑,你便管不住自己了。以后你若当了官,面临更多他人有心的恶意利诱时,你如何把控?岂不是任人摆布?到时若再把整个贾家都连累进去,就是我的错了,毕竟是我引你入了官道。”贾赦冷哼道。

贾琏一听父亲动摇了,不想引荐他做官,吓得忙跪地磕头表忠心,发誓自己一定会改掉好色的毛病,一定会自控住。

“刚跟我的丫鬟眉目调qíng完,又说这些话,你不脸疼,我都替你害臊!”贾赦训完,见贾琏耷着脑袋不说话,便冷笑不止,“我看你是狗改不了吃|屎,只改了皮子,芯子一点没变。”

贾琏慌忙狡辩自己不是如此。他刚刚不过是跟chūn柳眉来眼去几下而已,只在心上意动。估计他死不承认,父亲抓不到证据最终也说不出什么来。

于是贾琏抱着这种想法,坚定咬牙表示自己没有动歪心。

他发誓若是以后对chūn柳存着什么不好的心思或举动,他就烂手烂心,不得好死。

贾赦听了这话,转而冷眼看着那边跪着哭得稀里哗啦的chūn柳。

“琏儿的话你都听清楚了?”

“老爷,奴婢冤……”

“不必狡辩其他,回答我的话。”

chūn柳呜咽着用可怜兮兮的声音回答:“知道了。”

贾赦便打发chūn柳下去。

chūn柳颤颤巍巍地起身,便捂着脸哭跑出去,仿若受到了多大的羞rǔ一般。

贾琏见之不忍,自觉愧对他,心生许多怜悯疼惜之意。

“敢野心大,做出勾搭主子的下等行为,就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那么不要脸的事都做了,被揭穿了反而还要面子要害臊了。不可笑么!”

贾赦讥讽chūn柳后,冷冷的目光转而落在了贾琏身上。

“今天我对你没有失望,也没有改观,我要的从来都不是肤浅。你自己回去好好好想想,想不通就别来找我。”

贾琏愣了愣,没想到父亲会因为一个丫鬟小题大作。他什么都没gān呢,就看两眼,算什么事!难不成那个chūn柳是父亲早就看中的人?

贾琏不明所以的告退,未想其它,只觉得是自己今天运气不好,倒霉碰到自己父亲心qíng差的时候。

本来贾琏今天想好好好和父亲汇报这半年来自己的努力,想努力表现,从父亲口中得到帮他谋官的许诺。谁知就因为他一个眼神儿不对,触怒了他的火气,真倒霉!

贾琏回去的时候,因为脸色不对,被王熙凤看出端倪。王熙凤忙问他怎么回事,贾琏便把整个经过讲了,但关于他对chūn柳眉目传qíng的事儿却没说具体,只说是老爷误会他了。

王熙凤什么人,连贾琏肚子里长了几根花花肠子她都一清二楚。老爷而既然训斥贾琏狗改不了吃|屎,那他就肯定是吃|屎了。

王熙凤气得上去就一脚,怪贾琏好色坏了大事。

王熙凤在心里头,是感激贾赦的,老爷不让贾琏沾花惹糙,便是信守了之前对她的承诺。当初老爷表过一层意思:只要她不动歪心思,一心管家,就会护她周全,由着她管教贾琏。

本来当初那话王熙凤以为老爷只是当时为了给她长面子,随口说说罢了,就那样王熙凤已经是感激不尽了,万没想到老爷而今真的说到做到了。

王熙凤此刻在心里只想大呼一声:大老爷英明!

至于贾琏,王熙凤真恨不得他死在外头。这厮裤裆里多块ròu,怎就变得跟个畜生似得,见个母的就发qíng,真叫人觉得恶心。

贾琏见王熙凤对自己一脸嫌弃,无辜道:“怎么连你也同他一样不信我?”

“老爷有句话说的极对,狗改不了吃|屎。你要想改掉不去吃|屎的习惯,就痛快地做人,别做狗。”王熙凤啐他一口道。

贾琏指了指王熙凤:“好啊你,我辛辛苦苦赚钱,都给了你了,你丈夫受了委屈,你半句心疼的话不说,末了你还埋怨我一身不是。”

王熙凤嗤笑,狠狠缓两口气,觉得自己跟贾琏讲道理简直是对牛弹琴。

“你想为什么老爷对你那样么,还想不想我告诉你?不想听就罢了。”王熙凤扭过头去,扯起账本就挡住自己的脸,省得看贾琏那张犯贱làngdàng的脸。

“拿倒了!”贾琏喊道。

王熙凤愣了下,忙把账册正过来,继续装冷漠。

贾琏看了会子王熙凤,忽然笑起来,凑过来哄她别闹了。到底是夫妻,该相扶相持才对。

“我当了官,你也就成正经的官太太了,以后出门应酬,你脸上也跟着有光不是。”

“真想知道?”王熙凤问。

贾琏深切地点头。

王熙凤高仰着头,斜眼睨着贾琏,“那你得先承认,你对那个唤chūn柳的丫鬟真动了心思。”

贾琏瞪王熙凤。

王熙凤冷笑,又拿起账本,“你连这点勇气都没有,那没法谈了。”

“好好好,我认,是存了那么一点点心思,真就动心一小下。”贾琏用小母手指头衡量了一下大小。

王熙凤闻言就立刻把书打在贾琏脑袋上,“好啊,开始还不认,这下该认了,你真就是改不了吃|屎的狗!”

“行行行,我就是狗,”贾琏瞄一眼王熙凤,接着小声嘟囔一句,“gān你的狗!”

王熙凤一听这话恼得脸红彤彤地,捧着书就往贾琏的脑袋上砸。贾琏便抱住王熙凤,笑嘻嘻的哄她。俩人闹了好一阵儿,王熙凤又骂又打地好一阵才消气。

“罢了,就是这个理儿,你富贵了,我也跟着你富贵,你低贱了,我能贵哪里去。所以我求求你,别做狗,咱做个正经懂事儿能撑起家的顶天立地的男人,行不行!”王熙凤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好好好,你快说。”贾琏敷衍应承。

王熙凤脸色方正经起来,仔细一句一句跟贾琏分析:“老爷说‘今天我对你没有失望’,这话什么意思?便说明他早看透你的本xing了,你犯得毛病都在他预料之中,便是心麻木了,对你快死心了,连对你期望都没有,也便谈不上失望了。”

贾琏听这话立刻打一激灵,jīng神起来,蹙眉道:“难不得之前我听这话不对味儿,经你这么一说,我才明白过来。”

“再一句‘也没有改观’,便是说他对于你现在这些变化也看穿了,你都是装得!”

“我没有!”贾琏立刻狡辩道。

王熙凤白眼瞪他:“到底是不是,你自己你心里清楚!接下来老爷说‘我要的从来都不是肤浅,你自己回去好好好想想,想不通就别来找我’,便是让你反思,他要的是你从芯子里改,而不是外表的装模作样。”

王熙凤说罢,就戳戳贾琏的胸膛。

贾琏低头看着王熙凤戳自己的手,整个人发闷起来。从里子改,说得容易,哪那么好做到。岂不是说他一时半刻是没法子从父亲那里得官做了,岂不是说他这半年的努力都白忙活了。

贾琏丧气不已,坏脾气的扒掉自己身上的衣裳,爬到chuáng上准备闷头睡觉。

王熙凤:“这大白天的,你gān什么?”

“反正做什么都无用,还做个狗屁!那么累gān什么,今后就gāngān脆脆在家享福吃喝睡就是了。”贾琏赌气道。

王熙凤瞧他这般,真真失望,“哟,我们爷不做狗了,要学做猪了。”

“快滚!别烦我!”贾琏猛地坐起身,狠瞪王熙凤一眼,便蒙头滚到chuáng里头去。

平儿见状,为难的看王熙凤:“这……”

“不用理他,我们走!”

王熙凤说罢,便带着平儿去西厢房躲着。

她出了门后,还特意安排院里的婆子看紧了贾琏,可别叫他一时闲疯了,再忍不住去找大老爷院里的丫鬟惹事。他不觉得丢人,她却觉得丢人。

……

贾赦此刻则正慵懒地歪在罗汉榻上喝茶。

印婆子得令进来了,恭谨地弯腰等待吩咐。

“这chūn柳是谁家的?”贾赦问。

印婆子:“外头买来的,也是家里过的艰难,才把女儿卖了填补家用。当初太太见她生得好,就挑到院里伺候了。”

“也别多说什么,打发出去吧,这府里不适合她。”贾赦道。

贾赦已经给了chūn柳不止一次机会,奈何这丫头就是死xing不改,而今也就不能怪他狠心了。

印婆子愣了下,听老爷这么说,也不敢问缘故,便照着贾赦的吩咐把人打发走了。

chūn柳当然知道是什么原因,硬是哭着跪下不肯走,求印婆子帮忙求qíng,她保证以后不会存歪心思。印婆子一听chūn柳竟是有“歪心思”才遭了老爷嫌弃,更不敢留她了,坚决打发她快去。

“我这也是为你好,这会子你还能安安分分走,要是被那位……知道了,你留下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印婆子撂下这句令chūn柳似懂非懂的话,便硬推她出去。

chūn柳的爹娘无奈之下只好领着她回去。好在荣府是大户知礼人家,虽不算是恩赐放出来的,但人家打发人后没放什么坏话,他们将来给chūn柳找亲事也容易,终究还算是个不错的结果。

chūn柳却是万般不甘心,她就是不想过cao心柴米油盐的日子,才会存野心的,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早知道如此,她倒不如从一开始就本本分分,在大老爷房里做个锦衣玉食的大丫鬟,也比在家穿什么扎人的粗布衣裳qiáng。

奈何知道如今,她怎么哭怎么后悔也没用了。

贾琏接连闷在屋里两天了,没动静。

容太妃倒是回京了,闹出了响动。

失去儿子的容太妃,早没了往日jīng神威风的劲儿。儿子死了,连区区一等将军的爵位也没了,无子,爵位相关的产业府邸恩赐自然都要被收回。容太妃现在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

还是皇帝开恩,到底怜悯她年迈,允准她在京郊的一座皇家别苑内养老。齐王的事儿至今被人提起来,还会热议一通。容太妃确不适合在京城内居住,她若是想开些,她在京外安安静静终老,倒也还好。

奈何老人家到底是过不了心里这道坎,她知道《邻家秘闻》爆出她儿子丑事那天,齐王来找过贾赦,说是贾赦和著书人有联系。遂容太妃在别苑安顿好的第二天,便巴巴地亲自上门来荣府,要找贾赦。

白天的时候,贾赦自然不在。容太妃gān脆就赖在府里等着,贾母也不好无礼的直接开口赶人,毕竟这老妇人是皇帝的亲婶子,遂只好就为难地陪着容太妃这么耗着。

容太妃还见了元chūn,亲眼瞧了这丫头的端芳得体,心里更是恨。要不是那本破书,这姑娘此刻就是她儿媳妇儿了,她儿子一切一切都会好好的。不能生又如何,皇家那么多子弟,从别人家过继一个来就是了。

容太妃想着便哭起来。

贾母略劝了劝,见她不好,便也懒得劝了。合着全天下就她一个人伤心?也不想想,他儿子祸害了多少无辜女人,就是不说死得那些,当初那些被齐王府招揽进去的女人,而今就算是被还了自由身,始终还有‘可能被齐王引诱和侍卫私通’之嫌,被坏了名声,再加之年纪大被耽误了,竟都找不到什么好人家。

再说家里的元chūn,当初就为齐王府的事儿,她们跟着cao了多少心,掉了多少眼泪。

贾母恨都恨不过来,可真没办法去同qíng容太妃。

贾母随即叫人捎话给贾赦,告诉他齐王妃来荣府的事儿。叫他千万别回来,免得被这女人撒泼了,却没法子应对。好男不跟女斗,更何况容太妃还是个老女人,更沾不起。

宋奚听这消息,倒颇有兴致地邀请贾赦去他家住。

贾赦表示他住在邻家轩就行。

宋奚:“你也不想想,那容太妃何等人物,会想不到这些。若大半夜追去邻家轩砸门撒泼,你能如何?”

“罢了,就去你那,等晚上放值便一起走。”贾赦道。

宋奚低沉地“嗯”一声,不自觉得翘起嘴角。

贾赦:“提前说好,单独给我准备房间。”

“好,”宋奚挑眉瞧他,“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也没多想什么,只是单纯的把你想成yù求不满的人。”贾赦放下手里的毛笔,对上他的眼,“我说的有什么不对么?”

宋奚眉梢上扬,掩饰不住眼中的笑意,“对对对,你可小心了。”

傍晚。

二人便同乘车回宋府。

贾赦有些乏累,在马车的晃悠下,渐渐闭上了眼睛,头时不时地跟着马车晃一下。宋奚便用他的大手揽住贾赦的脑袋,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贾赦gān脆就踏实的靠着,眼睛闭紧了。宋奚扭头含笑看了一会热贾赦的睡颜,方转过头去,摩挲着腰间挂着的那个玉佩。

贾赦悄悄抬眼看了下宋奚,他正垂着眼眸,浓密修长的睫毛也遮挡不住他眼里略带哀伤的qíng愫。贾赦便看向那块玉佩,玉质上乘,但对于宋奚来说,应该只是很普通的一块,宋奚以前也没有特别带哪一块玉的爱好。

看来他不是睹物思什么,该是忽然回忆起什么了。

贾赦复而又闭上了眼睛。

马车忽然颠簸了下,宋奚忙一手扶住贾赦的脸颊,另一手抱住他的后腰。

接着马车便停了。

宋奚没说话。

车外的恒书正要出声,便看见车窗处露出一双修长的手来。恒书便立刻识趣地闭嘴噤声了。

过了会儿,马车还没走,贾赦却醒了。

“到了?”贾赦发现车停了后,第一反应。

宋奚摇头,赶紧把从他身上滑落的斗篷又披在了贾赦身上,亲手给他系好。宋奚的手修长gān净,活动起来的时候就更好看了。

贾赦瞅着竟有些上瘾,等他的手撤离之后,他才回了神儿,问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儿。

恒书耳朵一直竖着,听到贾赦的问话,忙凑到车边及时解释:“前头的路被辆马车挡住了,四周围了好多百姓。瞧车该是刘忠良大人的,小的刚刚去打听了下,好像是个七旬老翁拦车告状,结果被马给惊着了,瘫在地上起不来。”

贾赦要下车看看,宋奚也要跟着,却被贾赦拦住了。

“你太招风,容易引人注意,再说我去去就回。”

宋奚眼看着他下了车,愣了愣,便禁止不住失声笑起来。招风?也算是一种夸奖了,这说明贾赦至少很认可他的相貌,还挺让人开心的。宋奚想想,又笑两下。

不一会儿,贾赦便带着一股凉气回来。

宋奚忙把手炉塞进他怀里。

“如何?”

“确如恒书所言,是个有冤qíng告状的,老头儿被马惊得不小心闪了腰,刘大人搀着他上车准备带他去看大夫。周围百姓都在夸刘大人正直,爱民如子。”贾赦口气愉悦道。

“刘忠良?”宋奚轻笑一声,“你倒说的轻松,上次因为晋王一事,他可挨了不少罪受。保不准他知道你就是《邻家秘闻》的著书人,便会记恨你呢,你倒挺大方的,还夸他。”

“一是一,二是二,晋地一事的确是他失察,这件事便是不因为我,早晚也会露出来,我早揭发出来减少了朝廷的损失,他的失察之罪还能小一点。他应该感谢我才对。再说这位刘大人的风评很好,在朝中时我虽与他没有什么来往,但冷眼看着他为人做事,的确是个耿直廉洁公正之人。”贾赦道。

宋奚用欣赏的目光打量贾赦,“倒是我小气了。”

“你跟刘忠良似乎不怎么来往,为什么?”贾赦问。

宋奚:“不是一类人。”

贾赦似懂非懂地“嗯”了一声。

马车这时候动了。

“不过说起廉洁,当下很容易让人想起方芹。”宋奚道。

贾赦:“字本无罪。”

宋奚笑起来。

贾赦不懂他笑什么,继续闭目养神儿,静了会儿,忽然反应过来,宋奚那句感叹似乎是在给他提示。他总是爆朝廷官员的丑闻,很容易让人误以为这天下的官员都没好的了,是该抓几个典型,颂扬一下好官。

贾赦便再没了睡意,在脑子里搜罗人选后,还是有些不满意,然后就打量起宋奚来。

宋奚被贾赦用打量货物的目光看了半天,心qíng有点复杂。等了会儿,也不见贾赦解释,直接下了马车。他忙跟上去,问他刚刚看什么。

“朝中有忠臣,jian臣,还有站中间不偏不倚的中庸之臣。你算哪种?”贾赦问。

宋奚反问贾赦:“你觉得你呢?”

“我gān的都是好事儿,能算忠臣么?”

宋奚点点头,贾赦说什么他都赞成,便含笑迈大步进了正堂。

“那你呢?”贾赦追着问。

宋奚抬手打发走屋内待命的二十几名下人,方转首,双眸幽深的看着贾赦。

“要听实话,你这辈子就不能离开我。”

“那算了。”贾赦不想勉qiáng他。

“我只忠于自己。”

在这种满朝臣子张口闭口都要忠君爱国年代,宋奚竟然敢说出’只忠于自己’这样叛逆的话来,实在胆大。

往深琢磨他的意思——

像是还有谋反的打算?

但以宋奚的智商,他应该不会蠢到在太平盛世下无缘无故的谋反。

贾赦觉得自己八成是想多了。他平时总爱分析别人的微小动作和言行,有时候可能解读太过了,太敏感。

“想什么呢?”宋奚让丫鬟放下茶后,就打发她去了。屋子里又只留下他们二人。

宋奚亲自把茶端到贾赦的面前。

贾赦敷衍地接过来。

“莫不是我的一句话就吓到你了?”宋奚观察贾赦的神色带有疑惑,便轻笑道,“我不过是个唯利是图,自私的小人罢了,我只计较我在乎的,至于其它,不挡我的路便好。到底是忠是jian,便随你之意归类。”

宋奚的话说得很轻巧,可贾赦一耳就听出他话里蕴藏玄机了。他盯着宋奚的眼睛问,“那如果有一天,是上头的人挡了你的路呢?”

宋奚笑起来,但嘴角上扬弧度并不大。

宋奚没有选择直接回答贾赦,也没有否认。

贾赦便想到自己遇到一些不好直接回答的问题时,也用过同样的应对方法 。而这种qíng况下,他心里的答案多半都是肯定的。

作者有话要说:  看辣么多亲们好奇这章为啥锁了,让你们失望鸟,木有什么美好的和谐内容。其实就因为六个吃|屎,这词儿不知道怎么也被和谐了,数量到达晋江就直接锁文哈哈哈~~~

感谢亲亲可爱们,投喂大鱼的雷,好吃好吃么么么么哒,比心比心,一大堆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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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48.第一狗仔

贾赦宁愿是自己多想了。

既然选择了他,就该选择相信他的一切。除非有一日,他辜负了自己这份相信。

贾赦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多想了,只说自己困了,要回房歇息。

宋奚哪里肯舍得轻易放他走,拉住贾赦的胳膊,凤目里流露出很□□的挽留之意。

“gān嘛?”

贾赦等了会儿,见宋奚没话说,正要转身走,猛地又被宋奚拉入怀里。

“我话还没说完,之前的确是忠于自己,但现在,我是忠于你。”宋奚用薄唇轻咬着贾赦的耳朵,“恩侯,你要想好了,若真答应和我在一起,便不要负我。”

宋奚舔咬着贾赦的耳垂,一下又一下,转而亲吻他的脖颈,然后是颈窝,吻得很速度也很有力道,像一只被围困在沙漠里gān涸了许久的怪物,唯有亲吻的法子才能解掉他的渴。

贾赦被宋奚这些密密麻麻的吻弄得脸红心跳,身体也有了本能的反应。他捉住宋奚的手,低头轻吻了一下他的手背,声音有些黯哑。

“别闹了。”

宋奚乖乖停嘴,只紧紧从后面抱着贾赦,把下巴靠在贾赦的颈窝处。

“你若不喜欢我,我尚可远远的看着你,压抑qíng愫,就默默看你一辈子好好地,我便知足了。可现在你回应了我,我既开心又……”宋奚顿了下,“陷得更深了,贪婪更多。恩侯,怎么办,我没办法控制想要占有你的私心。不许你负我,千万不要。”

宋奚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带着一种乞求的意味。

他那般目无下尘高傲的人,从没向谁真正的低头过,便是他生他养他的父亲也没有,唯独只对贾赦。

宋奚侧首,睫毛抖动着,吻上贾赦的脸颊,伸手从贾赦的衣领处慢慢扒下他的上衣,一点点亲吻啃咬着他的肩头。

贾赦收缩肩膀,身体颤栗了一下。他转过身来,用手捧住了宋奚的脸,便垂着眸子狠狠地吻了回去。

私心罢了,谁没有,不稀奇。

宋奚愣了下,眸中随即闪烁出光芒,便开始放肆地回应贾赦。

唇瓣jiāo叠,舌尖旋转。

热烈如火,yù罢不能。

……

终还是门外一声“十五皇子到”,让两人恢复了理智,彼此分开。

宋奚细心地给贾赦整理衣服,见他耳根后还有些粉红,便忍不住又亲了他一口。

门外传来十五皇子的笑声和脚步声,听声音宋麓也跟着一块儿来了。

“小人难养。”宋奚无奈地叹。

宋奚口里所说的小人单纯指小孩的意思。

贾赦看他一脸后悔养孩子的样,便忍不住笑起来,劝他不要心急,便是没人打扰,他也不会让他继续进展下去。

“是么,我看刚刚你挺动qíng的。”宋奚坏笑着又抱住贾赦,对贾赦的耳朵chuī热气。

们外面的十五皇子穆睿过,正慡朗大声地问看门婆子:“你们老爷休息了?”

婆子忙解释:“老爷正和贾大人在屋内商议要事。”

穆睿过直接不客气的冲门里喊:“小舅舅,那我能进去了么?”

宋麓一听贾赦在,忙拦着穆睿过,要带他去别处玩。

穆睿过就不肯,甩手嘟囔道:“等会儿在跟你走。我既然来了,要先拜过长辈才行。”

宋麓瞪他一眼,知道他这么坚持必定是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冷哼一声,也不管他了,冷眼看他作死就是。

穆睿过还要张嘴喊,门“咔”地一声开了,宋奚的俊脸随之露了出来。

穆睿过立刻笑起来,拱手跟宋奚行了个浅礼,便大迈步进屋,眼珠子乱瞟,立刻搜寻到站在左侧位的贾赦。

贾赦不卑不亢地给穆睿过行礼。

穆睿过笑嘻嘻的忙扶他起来,然后背着手,目光上上下下在贾赦身上扫了两个来回。其实他自己都觉得这么看人不舒坦,却没想到贾赦竟神色自若,没有半点不自在。

难道是他多想了?

穆睿过转身看向宋麓。

宋麓又瞪他一眼,怪他多事。

穆睿过赶紧收回目光,便感觉到严厉的目光从宋奚那边she了过来,心料不好。穆睿过软绵绵得笑起来,冲到宋奚身边,拽着他的胳膊。

“小舅舅,我今日书背得好,被父皇褒奖可以出宫,我一听就想来看您了,便打算在这住一宿。这不刚到府上,就来就拜见您了,您说我乖不乖?”

“你要是乖,这天下就没有调皮的孩子了。”宋奚只淡淡地应一句,便不管穆睿过如何,只吩咐宋麓回去作诗。

“好啊,我也作,作诗有何难。”穆睿过跟着应承道。

宋麓恭谨应承,问宋奚题目。

宋奚:“就以刚刚那位看门婆子的容颜为题。要陈言入于翰墨,意境十足。写不出好的,别来见我。”

宋麓:“……”

穆睿过:“……”

“我想收回之前那句话。”穆睿过满脸后悔,写个老嬷嬷的容颜,还要有文词意境,他倒不如直接去跳湖更容易。

“儿子知道了。”宋麓行礼,然后便陷入神思,开始自己琢磨该怎么写。

穆睿过见他这样,便撇撇嘴,自己便也想想,他不能gān于落后。但当他跟着宋麓离开几步之后,觉得不对了,拉住宋麓,然后冲贾赦和宋奚说肚子饿了。

“罢了,先传饭。”宋奚道。

饭毕,在穆睿过的坚持下,宋麓也被qiáng留了下来。穆睿过想起一句诗来,就跑来问宋奚的意见。宋奚倒也耐心,每次都三言两语把他打击的体无完肤,害得他就得再回去重新琢磨再作。

贾赦便还如往常在家那般,歪着身子靠在罗汉摊上,懒懒地看着杂记,偶尔喝几口茶。

宋奚则坐在另一边,就着榻上一张huáng梨木的短腿小桌子用,斟酌言词写奏折。

不一会儿,穆睿过又来骚扰宋奚,宋奚听后摇头道不行。

穆睿过还不服气,仔细跟他较真起来。

贾赦合上书,伸了个懒腰,表示困了,便和宋奚、穆睿过还有宋麓告别,先行回房里睡了。

穆睿过见贾赦走了,自己捣乱的目的达成,嬉笑的看眼宋奚,也打了个哈欠,表示自己也困了,要睡觉。

“chūn晓可以回去,你留在这里把诗做完再走。”

“凭什么,我做的诗和chūn晓不相上下,而且我觉得我作得比他的意境更好。”穆睿过看着宋麓乖乖告退了,很不服气,跟宋奚再次理论道。

“这跟诗没关系。”宋奚冷冷看他。

穆睿过“啊”一声,立刻反应过来了,指了指宋奚:“你果然喜欢他!我就说么,你俩毫不避嫌的在宫墙根儿上抱在一起,绝不会是偶然。”

宋奚冷漠看他,没说话。

穆睿过笑意更甚,“放心,看到你们嗯……的小太监已经被我及时处置了。只是我也不敢保证之前是否还有什么别人看到了,回头这事儿倘若被母后知道了,后果如何你该清楚。你打算怎么办?要不求我,我帮你摆平。”

宋奚浅笑了下,拍了拍这孩子的头,怜惜道:“睿过,你年纪这么小,可怎么办呢。”

穆睿过不明白,歪头打量宋奚,感觉到对方的眼眸里传递出来一种很深的凉意,料知是自己多管闲事了。

穆睿过立感不妙,连忙用手抱住脑袋,识时务道:“小舅舅,你要gān什么?我可是你亲外甥,堂堂十五皇子!再说我是好心啊,若没我,这会儿那小太监保不齐把你的事儿宣扬的满皇宫都知道了。”

“不是这桩。”

“啊,你怪我刚刚坏你好事儿了。”穆睿过闻言立刻就反应过来,“刚刚……随便闹着玩的,开玩笑你懂不懂。你可不许恶意报复我,正如你说,我年纪这么小,还是个孩子。”

宋奚:“是呢。”

穆睿过眨眨眼睛,哭丧一张脸,拽着宋奚的胳膊赔错。

宋奚最终没表态,只打发他早点回房歇息。

次日,皇帝便以十五皇子骄横顽皮为由,责令穆睿过抄书,且在三月内禁止出宫。

而令皇帝做此决定的人,是暂代太保之职的文华殿大学士蔡飞屏。宋奚没参与多说一个字。

但穆睿过心里很清楚,都是他这个舅舅捣得鬼!

穆睿过气不过宋奚把他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去找皇后告状。

“你这孩子,怎么一到你舅舅的事儿上便犯蠢呢。不出去也好,空出来的时间就过来陪陪本宫和太后。”皇后慈善地笑道。

穆睿过一边笑嘻嘻地皇后捶腿,一边问:“母后,我看小舅舅最近和贾大人走得挺近的,俩人趣味相投,似乎十分契合。”

皇后端着茶chuī了chuī,面色泰然地“嗯”了一声。

“母后,小舅舅一直不续弦,您不cao心么?”穆睿过试探问。

皇后手顿了一下,目光凌厉地瞟穆睿过,“长辈的事儿,何时轮到你个孩子乱嚼舌根。脑子里给本宫多装点正经事儿,而今朝中多亏有你小舅舅照应着咱们,不然……”皇后狠狠点了点穆睿过的脑袋瓜儿,叫他本分点,乖一些。

“我是觉得那个贾赦无才无德的,不配跟我的小舅舅来往。”穆睿过歪嘴道。

如果贾赦和他的小舅舅只是单纯的朋友,穆睿过其实也挺喜欢的不反对。但如果是那种关系,穆睿过怎么想都觉得贾赦这人俗气了些,配不上他仙君一般的小舅舅。

“本宫猜你是知道了些什么,也不要多说什么,且自个儿回去好生琢磨。你舅舅而今这般,对你将来可大有益处。”皇后说罢,就打发穆睿过回去好生读书,警告他休要再想什么七七八八。

穆睿过严肃地点点头,回到自己的寝殿,便闭门不出,一脸沉稳之相端坐在桌案边。

……

晌午用饭时,宋奚带着人提了一个食盒来找贾赦。

饭菜都迎合贾赦的喜好,样样jīng致,点心的味道更是非同凡响,一c尝就知道是宫里的东西。

贾赦便猜测可能是宋奚的皇后姐姐吩咐御厨给他做的。吃了这些jīng致的饭食,回头再吃其它,肯定会觉得滋味不足了,再恢复原来的胃口,得适应好几天。

说到皇后,贾赦想起十五皇子来,“我怎么觉得他似乎看穿了你我的关系,而且瞧不上我和你在一起?”

“他会想明白的,过不了多久,便会如块膏药一样粘着你。”宋奚夹菜到贾赦的碗里,语调淡淡地,显然很有自信。

“会这样?”贾赦挑眉,疑惑问宋奚。

宋奚:“这孩子不容易jiāo心,但真在乎一个人的时候,粘人黏得厉害。”

“那再快也得等三个月后了,近三月他不能出宫。”贾赦宽心地感慨一声,觉得自己应该好好珍惜没有熊孩子骚扰的日子。

宋奚含笑看一眼贾赦,又夹菜给他。

从正式吃饭开始,他便不再说话了。

贾赦饭毕,送走了宋奚,便听说贾母打发人来捎话,说容太妃已经在今早离开荣府了。

傍晚时,贾赦便直接回了荣府,毕竟到了年底,荣府的事儿也多,多少有几样需要他发话做决定。

贾赦顺道就想起贾琏来,便问了问。

印婆子道:“这两天一直闷在家里,没出去过。”

贾赦“嗯”了一声,又去关心贾琮,问了奶妈他近来的qíng况。

贾赦之前给贾琮找了两个识字的婆子,一边照顾他,一边让他半学半玩得学读书写字,意在让贾琮能尽量在书香氛围的熏陶之下长大。

这孩子年纪小,还没养成什么xing儿,如此稍用心点教育,贾琮便养成了良好的习惯。早晚作息规律,平时玩些益智的九连环、鲁班锁之类玩意儿,再就跟着婆子背背三字经。当下已经很懂礼貌了,晓得见到长辈就请安,晓得看到书后就要念几个字来。

这里头也有不少迎chūn的功劳。

从贾赦叫迎chūn跟着王熙凤管家之后,迎chūn的xing子也比之前伶俐了几分。也不知是她自己悟出来的,还是王熙凤建议她的,总之她学管家的第二月开始,迎chūn便时常来找贾琮玩儿,教他念三字经。

贾琮起初和迎chūn还生分,而今十分熟稔了,几乎天天嘴里都会冒几声“二姐姐”。

贾赦抱着乖巧地贾琮到罗汉榻上,他坐着,接了贾琮送来的九连环,帮贾琮解。贾琮则穿着一件青色夹袄,圆滚滚的靠在贾赦身边,眼盯着贾赦的手。

迎chūn从王熙凤那里忙完,便牵着的手黛玉来找贾琮。她和贾赦讨贾琮走,说早就答应好了,要教贾琮画画。

“他才多大,能画得出什么?”贾赦笑问。

“年纪小怕什么,关键在心,对不对?”迎chūn转而看向黛玉。

黛玉含笑点了点头,这话没错,她之前教迎chūn绘画的时候说过。不过对一个还不满四岁的孩子,可能就稍微差一些。

“三弟要从小多多练练,长大了自会下笔如有神助,便不会如我现在这般,想怎么jīng进都难了。”

“学着玩儿是好,你别bī过了他。”贾赦点了头,又嘱咐道。

迎chūn忙保证不会,就笑着伸手招呼贾琮,让他自己说学画画好不好。

“好好好,琮儿要画爹爹。”贾琮乐呵呵的拍着小胖手,然后崇拜地看一眼贾赦,乖乖行了礼,才迈着小短腿儿,跟着姐姐们去了。

“三爷是越来越懂礼了,琏二爷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三字经都读不全呢。他却早已经熟记于心了,将来必定有出息。”印婆子叹道。

门外正准备进门请安的贾琏听到这话,怔了下。

传话的丫鬟因眼瞧着刚刚离开的琮三爷十分可爱,便分了神儿。此刻瞧见琏二爷不知什么时候都都走到门口了,忙传话进去。

贾赦正和印婆子说:“不指望他多大出息,长大了只要能知书懂礼,别是非不分,好色混账就好。”

贾琏一听“好色混账”四个字,脸便火辣辣的,便是老爷没有点他的名,也感觉像是自己脸上挨了一巴掌一般。

贾琏闷闷行礼请安之后,便浑浑噩噩地要退下。

贾赦也没难为他,随他去了。

搁在以往,贾琏可能还觉得松口气,可今日,他竟十分失落起来。他父亲竟然连一句训斥的话都不跟他说了,是不是真的对他失望了?

再看他对贾琮的态度,一个庶子,值当他那么上心么。

贾琏打个激灵,猛然想起以前听到的一句话来。老爷莫不是真打算把贾琮当成嫡子培养?等回头续弦后,就把贾琮过继到继室名下,给他算成嫡子?

虽说自己嫡子的地位不可动摇,可若是王熙凤一直无后,老爷又看不上他,那他以后在大房的地位便真就岌岌可危了。

贾琏越想危机感越重,焦躁的握着拳头,就在荣禧堂外头来回打转起来。

张赧吃饱后,准备提着大刀去园子里练练功夫,正巧看到贾琏一副愁苦样儿,便连忙来去问他怎么了。

贾琏一瞧是自己的亲舅舅,便抓着而他的胳膊,说起自己心里的愁事来。

张赧摇头,“姐夫不是那种人,不可能让庶子替代你这个嫡子的地位。”

“说是不能,可瞧他而今对三弟那么上心,对我却……”贾琏叹口气,摇摇偶头,气得gān脆蹲在地上叹气起来。

张赧也在他身边的蹲下来,犹豫了下,才开口跟他道:“也别怪舅舅多嘴,你身上有些毛病是该改改,便是改不了,也该好好收敛。闹得远近闻名的,别说你爹做那么大的官了,我听了都跟着替你害臊。”

贾琏尴尬地瞅着地面,不敢去瞧张赧,“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么。”

“当然。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还没上阵杀敌呢,天天就因这点家长里短的小事儿磨磨唧唧,多没出息。你□□那点玩意儿你就控不住?非要见个女人拿出来遛遛,才能显出你能耐来?”张赧有些激动问。

贾琏红了脸,耷着脑袋都不好意思抬头。得幸是在夜色之下,对方看不到他的面色,不然他真的要窘迫死了。

这好色的毛病,以前被亲爹说,被媳妇儿说,好歹是丢脸丢在自家人跟前,他害臊过了也不觉得怎样。而今这外行舅舅才来荣府住多久,都说道他好色了,真心羞人丢人了。

“我也是看咱们之间的关系亲近,才好心提醒你,换别人这种得罪人的话定然说不出口,冷眼看热闹就是了,所以你真得听才是!”张赧拍拍贾琏的肩膀,让他好好醒悟一下,便感叹他可怜的姐姐去得早,然后就起身拍拍蹲酸了的腿,利落地走了。

贾琏便讪讪地回房,闷声坐在王熙凤身边不说话。王熙凤不解地扭头看他,贾琏依旧沉默不吭声。

王熙凤以为贾琏还想耍xing儿,懒得理他,叫上平儿去西厢房躲着他。贾琏忙伸手拽住王熙凤,哀求她留下来,接着便把自己在荣禧堂的遭遇讲给她听。

“我不信你把毛病改了,老爷还能无视你。便就是现在他对你也挺好的,你说你前半年那上进劲儿哪来的,不都是他鼓励你而来。”王熙凤点了点贾琏的脑门,“不是我耍心思吓唬你,而今咱们老爷也不知怎么顿悟了,心思沉,也慧眼识人,你装样子给他一准儿没用,还会白白讨嫌。奉劝你一句,就把你那毛病从根上改了,老爷肯定喜欢你都来不及。你就瞧他而今对琮弟如何?你是嫡子,若比他懂事,老爷必定疼你超过他。”

贾琏而今再听王熙凤这么一讲觉得很在理,心里的怨气去了不少,也提起gān劲儿来,抓着王熙凤的手发誓,他会努力克制,把自己的毛病改掉。

王熙凤看眼平儿,笑道:“二爷当真发狠心了?”

“当真!”

“那我们俩今后可要不客气的看紧你了,一刻都不放过。”王熙凤道。

贾琏忙表示求之不得。

次日他便开始帮着王熙凤张罗荣府的过年事宜,里里外外跑前跑后,万般卖力。

而已经准备年后订亲的chūn柳,终究是还不甘心,赔进去一件自己最宝贝的首饰,托人来找贾琏说话,寄希望于他肯和自己见一面。chūn柳相信凭自己的姿色,只要能见到琏二爷,她便有能耐留住琏二爷的身子,养她做外室。

chūn柳都打算好了,外室虽然没有名分,但好歹在琏二爷的护力之下,也会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等她肚皮争气,生个男娃出来,连根毛都没生下的琏二奶奶就是不qíng愿的哭肿了眼皮,也得把她请回荣府去做姨娘。

贾琏接到暗示之后,便动心不已,跑去跟王熙凤托辞两句,就兴冲冲地出门了。但出门没多久,他又犹豫了原地打转。后来瞧见父亲的马车驶来,贾琏忙去见礼。转而瞟见父亲那张清然寡淡的俊脸,贾琏不禁害臊起来,哪儿也不去了,就跟着贾赦回府。

王熙凤事后得知,chūn柳竟敢私下捎话勾引贾琏,醋劲儿顿时上来了。搁在往常,这样的小贱蹄子她必定会闹得满城皆知,叫她名声尽毁,不bī她自尽了,也得叫她只能找个下三滥嫁了。

因平儿在一旁劝,她也领会了老爷当初打发chūn柳出去的仁慈之心,遂没把事qíng闹大。只派了平儿和两个婆子去chūn柳家里闹一通,揪着chūn柳的头发,把衣裳扒了,狠狠揍她一顿,警告她以后再胆敢痴心妄想,就叫她一家子在京城都没脸见人。

chūn柳爹娘知道这事儿后,一家子哭着跪地赔错。等平儿带人离开后,便痛骂狠狠数落chūn柳。再不等什么年后了,这就订亲,尽早地把她嫁出京城种地去,彻底绝了她那份非分之想。

……

转眼到年后,出了正月。

《邻家秘闻》便开始按部就班的筹备第十期。李夏日日赶工,总算把新版邻家秘闻的独特章印可好了,呈阅给贾赦。

贾赦见这印章的花样比之前的更为繁复,不好复制刻印,十分满意,立即打赏李夏。也让他休息一段日子,好好陪一陪年幼的弟弟妹妹。

贾赦转即就和方正路讨论第十期稿子的内容。

宋奚来了,他还带来了假“邻家秘闻”第十期要上市的消息。

“具体说说。”贾赦道。

“书已经在墨香坊开始印了,后半夜开工,由墨香坊的二当家主持。大当家似乎并不知qíng。”

贾赦想起来了,墨香坊是祖传产业,到这一辈由俩兄弟一起把持。老大是大当家,负主责,老二则从旁协助。看来这是兄弟之争了,老二不服气一直无法掌权,便接了歪门邪道的活儿。

“书里的内容呢,谁写的?”

宋奚把未装裱的样书递给贾赦,摇了摇头。

贾赦便不说话了,只是低头静静地翻着手里这本自编内容的盗版《邻家秘闻》第十期。

画虎画皮难画骨。

这本盗版书内所自编内容,完全在模仿《邻家秘闻》第七期。讲了一件方芹事件差不多的事儿,但用词上有诸多不严谨,有很多主观臆断,而且匿名线人提供的qíng报也像是自己编得,因为所有被采访者的说话用词习惯看起来都一样。

盗版书里所揭露的这位当世有名的清官,身份上比方芹高,清官之名不如方芹,但秉公执法不徇私的正气之名,却高过方芹。书上说这人和方芹一样,是一位làng得虚名的小人,接连bī死了三任妻子,成为其为“方芹第二”。

这位‘nüè妻’的大人,正是户部侍郎刘忠良。

贾赦正喝茶,看到内容最后明说是刘忠良,差点把嘴里的茶水都喷出来。

因晋王诈灾谋银造反一案,刘忠良作为钦差全然失察,被视为大错一件。此事而今被人提起来,还会有人说道刘忠良两句无能。

若这次盗版“邻家秘闻”揭露刘忠良nüè妻,加上他之前他本就犯过周所周知的错,不明真相的众人定会被书上的内容轻易忽悠,随之声讨四起。

估计就算是海纳百川之前放出了盗版公告,这本书所揭露的事qíng,也会引起广泛的瞩目。

“既然如此,那小的们这就去掀了那墨香坊!”猪毛叫嚣道。

宋奚看向贾赦。

贾赦摆手让猪毛不要冲动,“抓贼一窝端,而今没查到写稿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们售卖的路数是什么。倒不如等着书发出后再一锅端,正好杀jī儆猴,当众警示了,省得之后再出现类似的盗用事件。”

宋奚淡淡应和:“正是这个道理。”

猪毛见两位老爷都这么说,知道是自己见识短浅,欠考虑了。愧疚地挠头赔错,回头跟着方正路、黑猪等出去的时候,他就自抽了下嘴巴,怪自己笨。

方正路笑:“你啊,也不想想老爷和宋大人是什么样谋虑的人物,他们总能想到许多我们想不到的事qíng,根本不需要我们多cao心。以后记着点,有话且忍着看,老爷和宋大人处理事qíng的法子总是比我们自己想得好一万倍。”

“是是是,长记xing了。”猪毛锤了下自己的脑袋,嘿嘿笑起来。转而挑眉望着屋门的方向,美滋滋的笑起来。从那晚他亲眼见证宋大人搂住他家老爷后,猪毛就越来越发现,宋大人和他们老爷好般配。

黑猪凑近盯着猪毛,指了指他的脸,问方正路,“他怎么脸红了?”

方正路斯文的笑着摇头,表示不知。

“喂!”黑猪冲他耳朵大喊一声。

猪毛吓了一跳,转手就推搡黑猪一下,怪他吓自己。

“发什么chūn?”

“gān你什么事儿,反正我比你们多知道一件好事儿,哼哼。”猪毛骄傲地晃晃头,高兴地下楼去了。

方正路和黑猪对视一眼,皆觉得莫名其妙。

屋内。

贾赦便开始整理稿子。

碰巧下一期的《邻家秘闻》贾赦早就想写忠臣,人选之一就有刘忠良。所以关于刘忠良的家底儿和他gān得所有利国利民的好事儿,贾赦都已经准备齐全。而今他只要对着盗版书上所谓的一些事qíng,有针对xing的进行重新排序,便就算完工了。

因为整篇文章都是赞美,并不涉及到爆人丑事会被人报复的问题。所有匿名采访都改为实名,所有相关事件的时间地点人物,都为真实。没有化名,样样有理有据,可查可确认,叫人无可辩驳。

贾赦把稿子让宋奚过了一遍,被告知无可挑剔之后,便立刻吩咐给属下,令印坊连夜赶工印制。

务求早做准备,只等盗版书发表之时,他的真版也随之发表,当即就啪啪打脸。

……

三天后,两千册装裱好的自编内容的盗版《邻家秘闻》第十期,出现在了市面上。不同于上一次盗版的暗中售卖方式,这次他们大胆的改为公开售卖了。

书是由一位京城当地有名的地痞叫胡老三的,负责售卖。

胡老三此人手下有很多刁奴,算是盘踞在京城渡口一带的老流氓了,有些根基。

当初他是仗着户部的漕运,把家业做大,之后就扩张产业,开了书肆。而今盗版书就在他的书肆里卖,他还大大方方的声称他和著书人有联系,而且是怀着侠义之心,不像某些书肆老板没良心的讹人钱财。他不谋bào利,只以低价位出售《邻家秘闻》,就为把著书人的正义之心发扬光大。

胡老三还放话说,海纳百川并不是著书人名下的产业。海纳百川其实就和邻家轩一样,都是受著书人委托买书而已。奈何海纳百川的老板也如贾赦一般,是个过于爱财的贪心人,遂著书人而今改为联系他。又说海纳百川的老板因为没了生意不服气,才挂的盗版公告,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盗版。

真实qíng况就是:从年后开始,《邻家秘闻》的新一期正式由他胡老三来代为出售。

此消息一爆出,迅速在文人墨客、纨绔子弟之中炸开了锅。

有些人信,有些人则不信。

但胡老三既然敢这么大大方方的放话出来,又叫大家心底的几分存疑变得越来越小了,多数人都开始些相信是著书人又改变了售卖方式。毕竟之前《邻家秘闻》 的售卖地点就从邻家轩改为海纳百川了,再改一次也不是没可能。

再者说,市面上早有人不满《邻家秘闻》的高价,忽听说这次《邻家秘闻》贴近民意,改为低价,立刻反响热烈表示支持。许多兜里穷酸不愿多花钱还想要面子的文人,纷纷附和起高价《邻家秘闻》本非是著书人本意的言论。

“……毕竟著书人在书中所写的都是揭露官员丑恶,宣扬正义之事。像著书人这样的正义之人,怎么可能出售高价位的书来明晃晃的讹人钱。我看只前那些高价书,都是书肆老板贪心的定价。

胡老三的话可信,五百文一本的《邻家秘闻》才是真正的《邻家秘闻》!”

类似这样的话,只在一上午的时间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于是便有越来越多的人涌向胡老三的书肆,出钱购买他那里的“邻家秘闻”。

方正路听到黑猪汇报了这些消息之后,急地额头上冒了许多冷汗。当下这境况,让他想起自己当初因被诬陷杀人时的冤枉痛苦的劲儿来,气得脸红脖子粗,额头青筋直冒。

“天杀的畜生,偷盗我们的书印制盈利不说,还化成了癞皮狗反咬我们一口。”

“能gān出盗文的事儿来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说他们是癞皮狗都是赞美他们了,我看他们连狗都不如。”黑猪气愤的啐一口,狠诅咒他们遭报应。

“老爷,那个墨香坊不能放过,胡老三更不能放过!”方正路咬牙切齿道。

黑猪和猪毛等也都义愤填膺地点头附和。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儿求营养液,营养液,营养液,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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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48.第一狗仔

“发售吧。”

贾赦此言一出,立刻激得猪毛等人兴奋起来。三人出了门后,立刻散开,都急着尽职于各自负责的事儿上。

方正路回了海纳百川书肆,通知掌柜青山立刻发售封面焕然一新的《邻家秘闻》第十期。

猪毛则去放风筝,传递信号。之前早有安排好的人等候京城东南西北四个区域,只等这信号一出,这些人便会在各自负责的区域,拿着早准备好锣鼓,在城内各处敲打,高呼“《邻家秘闻》第十期在海纳百川售卖”。

黑猪带着乞丐,鬼三带着侍卫,俩人各自分队带着人,去守着胡老三和墨香坊,观察监视他们的下一步动作。

街面上以及各书肆、茶铺,已经开始讨论起盗版《邻家秘闻》的内容,骂刘忠良和方芹一样都不是东西的人不在少数。

也有人书看得认真,发现《邻家秘闻》这一期书上的内容并不如之前的严谨,提出了质疑。

但因刘忠良晋地一事犯错是明晃晃的事实。本来晋地诈灾一事闹出来后,众人就不太理解刘忠良的眼睛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竟然在当初巡查晋地的时候,连那里根本就没受灾的qíng况都看不到。大家一直觉得其贪污,受晋王贿赂的嫌疑很大。但因为朝廷最终保住了刘忠良,大家觉得可能事qíng有隐qíng,最终也没怎么闹。

可这次刘忠良的事再被爆出,稍微一打听,刘忠良也确实有三任妻子都去世了。便有人义愤填膺起来,纷纷选择相信盗版书所言。

大多数人都喜欢从众随大流。

所以之前那些少量的质疑假书的声音,很快就被慷慨激昂的愤骂声所淹没。

无数张嘴张张合合,同仇敌忾。同时也有一些人,因为海纳百川和邻家轩违背道义高价卖书而发牢骚。

就这时,外面忽然传来敲锣打鼓声,喊着什么“《邻家秘闻》第十期在海纳百川书肆售卖”的话。

本来闹哄哄的书肆茶铺,倏地安静下来。

众人只缓神儿片刻,便叽喳吵闹起来,发懵地互相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彼此都摇头一脸无知,大家要么自己走出去,要么就是派小厮去探问。

“可了不得,海纳百川出了另一本《邻家秘闻》,也是第十期,价格还如以前那般,售五两银子。”

“天呐,这到底哪一家是真的?”立即有人发问。

大家都有些茫然,倒有几个贵族子弟不差钱,直接打发人去海纳百川买书。若是这两本邻家秘闻是一样的,只是价位不同,那就要好好说道了。若是不一样,就必定有一真一伪,便更要好好说道,理论一番,必然饶不了那作假者。

有着急知道答案的,gān脆直接奔着海纳百川去。

到的时候,海纳百川门口早已经聚满了人,人声鼎沸。

正好有人从里面成功买书出来,大家围上去一瞧,人家手里的本子的封皮是古铜色,上印的“邻家秘闻”四个字周遭包围着很繁复jīng致的花纹。

便不用瞧内容了,一看这封皮就知道两本书是不一样的。而且后者明显的制作,明显看起来就是为了区别盗版所用。于是,更多人涌入海纳百川买书。也有迫不及待的,就看谁把书买到手了,就里三层外三层围着那人要看。

但这会子舍得拿钱来这买书的基本上都是有钱的贵族子弟,来购买的人多数是被驱使而来的小厮。他们自然是要尽快冲出去,把书呈给自家主子的。故而买到书的小厮通常都是谁都不搭理,一顿乱挤,冲出重围。

这些人之中,倒有一个爱出风头的,此人姓周,在家排行老二,人称周二爷。家中有千倾良田,虽比不得那些在京的高门勋贵家子弟,但好歹也是个不愁钱花,衣食无忧的富户。家里从他这辈开始,就被期望着能读书出仕,沾点墨香。故而这位周二爷在京城的文人圈里一直很卖力的jiāo朋友,至今日倒还颇有些名气。

周二爷高喊着让大家不要急,他会一边看一边给大家读。围观的人纷纷涌过来,因为太挤了,就有人互相督促喊着,“不要挤,都等着这为公子哥儿读给大家听!”

海纳百川的小厮见门口这光景,忙敲锣提醒大家不要占道,别耽误了人家路上正常往来的行人。同时搬了桌凳到后巷,请周二爷带着大家到后巷说去,以免路上来往车辆加上人多,造成拥挤踩踏。

周二爷一听,觉得还是人家思虑周全,便同意了。于是,周二爷便在众人的簇拥下到了海纳百川后院。周二爷gān脆一屁股坐在桌子上,高出大家一些,这样方便大家看到他,接着他便一字一句给大家读起来。

声音一起,众人都安静下来,竖着耳朵听。

“刘忠良,字子盏,庐州人,丙辰科进士……”

“这不也是讲得刘忠良么,没什么不同!”有人嘴快叹一句。

跟着就有人疑惑发问:“莫非内容相似,只是封皮颜色不同罢了?”

“那到底哪一个是真的?”

“贵的是!”

“便宜的是!”

不及周二爷读上两句,下面人就分成两派,吵了起来。

“劝你们好好听,这书我们已经看完了,和那本便宜的比,其内容好坏,高下立见。”

“还有那些拿着青皮书的,真不好意思告诉你们,这次你们是贪便宜买错了!假的!海纳百川卖的才是真!”

出声的是两名刚刚走过来的富家子弟。俩人看完书,有点义愤难平,光他们彼此说,觉得劲儿还不够。听说凑惹热闹的人都在后巷,二人便过来瞧瞧。此刻闻言,便忍不住cha话,警告他们一定要听下去。

这下众人又安静了,仰脖子看着那位读书的周二爷,请他继续说,这次他们不会打断他了。

周二爷便逐字逐句读起来,先读了刘忠良晋地失察一事的经过,书中一一实名列举出五位与刘忠良同行人,原封不动的记述了这些人当时的所见所闻。

这些人当初跟随刘忠良巡查晋地灾qíng之时,一行人都全然听从晋王的安排。他们走过之处,无处不是庄稼绝收,饿殍遍野。而且,他们当时跟随刘忠良在往返晋地的路上,也曾见过不少饿得枯瘦如柴的流民在路上孱弱相持行走。当时大家的想法也同刘忠良也一样,都十分确信晋地灾qíng之严重。

众人听到此,都不禁感叹是那晋王狡猾jian诈,竟伪造受灾现场。难不得那刘忠良一众人等被骗了,换做是他们,也未必能做到火眼金睛,明察秋毫。

而后,周二爷便开始讲述刘忠良的三位夫人病死的经过。

第一任是因为难产血崩,产子后三日而亡。原配的丫鬟婆子至今都留在刘府,伺候着刘家长子,这些人不仅个个都可以证明自家夫人的确是死于难产,而且也坦率的表明刘忠良是一位极其疼爱妻儿的好男人。在原配夫人产后羸弱之时,刘忠良不顾产房忌讳,一直日夜陪护原配。原配死后,其嫁妆也全部封存,只留作日后给她唯一的儿子使用。

至于第二任妻子,嫁进门五年后,便不巧就因为一个小小的伤风病去了。

第三任妻子则是在冬日走路不小心滑脚摔倒,导致小产体虚,耗了大半年,最后病弱而亡。

刘忠良娶进门的三位夫人接连死去,的确有些巧。但刘忠良一直以来,的确对三位夫人相敬如宾。他行得正坐得端,从并未苛待过什么人。三位夫人身边侍候的人也都不曾刻意打发走过,至今仍都留在刘府,可查可问。

《邻家秘闻》也采访到了当时给这三位夫人诊脉的几位大夫,大夫们都亲口证实了几位夫人的病qíng,描述雷同,并无破绽,可见病qíng真实不作假。

并且刘忠良家中从未纳过小妾、姨娘,其母一心向佛,常年吃住在佛堂,并不存在其它意外的qíng况。再有,第二位夫人生病去世的时候,刘忠良当时一直领旨外调在豫州做官,不曾归家过。

他当时连回京见妻子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又何谈是他将第二任妻子nüè待致死。

“刘大人七年前外调去豫州赈灾一年的事儿,我记得。这事儿做不了假!不说别的,就单凭这一条,便足以反驳‘五百文邻家秘闻’中所谓‘刘忠良nüè死三任妻子’的话。”周二爷读到这里,自己都生气了,捏着书咬牙生气地跟大家解释道。

有不少人和周二爷一样,都记得刘忠良当年去豫州赈灾一事。

“提起那件事儿来,当时可传出不少刘大人的佳话,真真为民着想,关爱百姓。”有位年长的老者,捻着胡子,文绉绉说道。

“接下来讲得正是这些,”周二爷活动了下腿儿,便开始朗朗诵读刘忠良历年来所做的好事儿,赈灾、平冤案、大义灭亲等等,《邻家秘闻》每样都挑了一个典型具体举例说明。

闻之,令众人不禁为这样负责爱民如子的清官叫好。同时大家在心里也愧疚起来。毕竟他们刚刚读了假书,骂刘忠良的话还热乎着没变凉,转而立刻被真正的《邻家秘闻》生生打脸。

这脸疼得哟,真比直接用手打上去还疼。

大家纷纷附和举例说明刘忠良是好官之后,都陷入了沉默。

人群中有人放声冷笑几声,便丢了手里的假货,一脚踩上去,碾着。

“早瞧这玩意儿有问题,写得虚伪做作,违背实qíng。想学《邻家秘闻》?还差十万八千里呢!我呸!好好地诬陷一名为国为民的好官,险些怂恿我们冤枉了好人!我咒写书的卖书的都不得好死!”

“我说我刚开始读的时候,就觉得这假书里的内容哪里不对味儿。这就是了,原来里头的好多内容,还有什么匿名人所谓的证言,都是这个狗屁著者自己的臆断。”

“以后我们看书,也得动脑多想想,别被一些心存恶意的著者骗了去!”

“对!”

“对!”

“对!”

随即众人也纷纷附和,咒骂中有所醒悟,也万般痛恨这恶意造谣的假书,跟着摔书。

便有抱不平者,高举着手里的青皮假书跟众人道:“绝不能轻易饶过他们!好大的胆子,敢模仿抄袭《邻家秘闻》,怂恿我们去诬陷朝廷命官,其心和气jian猾歹毒!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咱们大周好容易出了个刘大人的这样的好官,险些因我们的错怪而被毁了。”

“这假书比□□还毒,不能留!定要讨个说法去!”周二爷见大家都这么义愤,自己也不能敢于落后,跳到地上,挺直腰板子,冲大家红着脖子高喊道。

大家立刻附和周二爷的话,有书的就都拿着书,去胡老三的书肆声讨。

一群人去的时候,也瞧见有几名书生正和书肆的伙计理论。竟有伙计抄起了棍棒出来,要赶人,喊着不退书。

周二爷等见状,哪容他们如此猖狂。

文人个个心高气傲,最擅理论,如此诓人的亏他们可吃不下去,一定要围上去讨个公道出来。与此同时,也有不嫌事儿大的纨绔子,叫人gān脆写了诉状,直接递到京畿府,告胡老三的铺子无端诋毁朝廷命官。

……

再说胡老三,从早上发售假书以来,就躺在后院的厢房内,乐呵地听属下跟他数赚来的钱。墨香坊的二当家huáng泰鸿后来也来了,跟着作陪。

胡老三起初听说有人来书肆闹,就以为是一两个看出端倪的书生来质疑的,不以为意,叫人打发去了便是。谁知过一会儿,听说更多人来问,胡老三gān脆就打发一群打手过去镇店,驱走那些说闲话的人。

墨香坊的二掌柜huáng泰鸿则有些胆小,他从早上假书发售开始后心里就忐忑,故才来这跟胡老三一起。

此刻他听说有人怀疑书是假的,便心虚,站起身来,紧张的看胡老三。他当初只是想做些《邻家秘闻》低价版,赚点小利而已,没多大风险。偏偏这事儿后来被胡老三碰到,非说要做大,结果闹得这么大。

“坐下!才多大点事儿,你就这么没出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知道你为什么一直是墨香坊的二当家么?你就是太胆小,没你大哥那份胆量和气度。”胡老三嗤笑道。

huáng泰鸿一听这话,沉下心来,赌气坐下。

他一定会比大哥有出息。

胡老三见他面容失色,直叹他们这些读书人胆子太小,“我也不是傻子,当初我之所以敢做这事儿,就是算准了邻家秘闻的著书人身份神秘,没人可证明谁是他。再说,就算我胡老三也做一本书叫《邻家秘闻》怎么了,谁规定这书的名字不能重呢,这犯法么?哼,只要不违法,老子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谁管得着!”

至于那个什么海纳百川,只要这一期书能得到绝大多数的文人拥护,他胡老三就会叫人死咬对方是赝品,然后再找些打手天天骚扰他们就是,让他们天天没生意做,最后自然耗不起就关门了。

至于真正的邻家秘闻著者,他若敢站出来找自己,胡老三就敢诓他来一起合作,不能也无所谓,谁不认识几个肚子里有点墨水的文人,随便叫他们照样编故事就是了,著书人能奈他如何。

有钱赚,大家一起开心,没钱赚,散了就是。

反正邻家秘闻之前累积出来的名誉又不是他的,折损就折损了,这买卖不赔。

“本来这点出书钱老子是没看在眼里的,我这次肯助你们一臂之力,还真是因这书里的内容和了我心意。”胡老三狞笑一声,话里带着怒气,“这个刘忠良,从当了户部侍郎之后,就对我的漕运生意指手画脚,送他几次钱,都嫌少给老子退回来了。户部尚书曹兰见了我尚要客气几分,他算什么东西!晋地的事儿他犯了大错没被贬黜,算他幸运,但这次我绝不会让他好过。”

huáng鸿泰听了胡老三说这些胆大妄为的话,也实在无可辩驳了。这厮就是个地痞无赖,当初也就是靠着胆大在京城渡口打出了一番天地,跟他不能奖励。

怪就怪他酒后失言,跟这位酒ròu朋友说了盗版《邻家秘闻》的事儿。

而今这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就只祈祷事qíng的发展真就如胡老三所言,他也能跟着分一杯羹。

“你们都目光短浅,一本书五百文一两二两的能有多少钱,倒不如借着此书之名,去诈一诈那些贪财的小官,来钱必定比前面更多更快呢!”胡老三为自己想到的这主意美得不行。

huáng鸿泰惊讶不已,“讹朝廷命官?别管是几品,便是八、九品的芝麻官,也不是我们这等小民得罪得起得。”

“你啊,长点脑子!老子若没点靠山,敢在京城地界gān这事儿?”胡老三拿鼻孔对huáng鸿泰出气,口气铿锵,一脸恣意张狂之态。

huáng鸿泰看看周围没外人,忙问胡老三这位靠山是谁。

胡老三刚把嘴弄成jī屁股形状,就听到外头有人喊话。

“老爷,可不好了,海纳百川偏偏今天也出了《邻家秘闻》,而且书肆外头又来了好几个人要退书,说是假的。”

“把话给我咬死!跟他们说我们这里的就是《邻家秘闻》,闹事儿的一概都打出去。那些穷酸个个手无缚jī之力,你们一上手,他们便吓得屁股尿流了。”胡老三冷笑两声,转而叫属下尽快去弄本海纳百川的书来看看。

“怎么会这么巧!”huáng鸿泰刚稳定下去的心,瞬间又提起来了。

“你可仔细问过那小子没有?咱们书里头的内容都可靠?”胡老三想了下,问huáng鸿泰。

huáng鸿泰忙道:“这内容您也看过了,是您觉得jīng彩才要印的,本来那小子的想法我是不同意的,《邻家秘闻》的著书人如此手眼通天,官道小道甚至连宫里的消息都在他掌握之中,我总感觉这人真不好得罪。”

“又来!一个俗人罢了,被你们这些文人chuī嘘成什么样子。就他书上那些消息,老子要人去打听也一样能打听到。真别叫老子看见他,不然gān死他!”胡老三啐一口,转而拿起自家出的书,确认地翻开看了看,怎么看怎么觉得写得好。

不多时,小厮便拿着从别人手里高价买回来的正版《邻家秘闻》,递到了胡老三的手里。

胡老三一看这书的封皮变了颜色,连名字的字样花色也一并变了,心里这才觉得隐隐不对。本来如果真的邻家秘闻碰巧和他们撞一起了,胡老三也存着信心和他们死磕。但而今一瞧样子都变了,怕就怕人家早知道消息,对他们的作为有所防备。

胡老三狐疑的看眼huáng鸿泰,打开书。huáng鸿泰也跟着凑过来,仔细看。

书才看到一半,俩人的脸色一黑一白。

huáng鸿泰已经白着脸说不出话来,一脸恐惧地看着胡老三。

胡老三黑着脸瞪huáng鸿泰,huáng鸿泰连连摆手表示自己真不知qíng,退步朝门口的方向退。

胡老三气急了,他万没想到《邻家秘闻》的著书人这么厉害,竟不知耍了什么手段,早就知道他们盗版书的内容。不然而今也不会这么巧,那书里的刚好内容跟他们的对着来。

他们在书里骂刘忠良不是东西,人家就在书里夸刘忠良忠君爱国。偏偏人家写得有理有据,桩桩件件,都附有真实地点、证人以及时间,全部的全部都是真实可查,还有几桩是周所周知的事儿,连查都不用查。只是时间久了,大家都忘了,书里一提,倒叫人那恍然大悟,回想起来真是如此。

胡老三再怎么无赖,不讲理,想狡辩,但此时此刻也词穷没话了。因为人家书里的内容实在是无、可、辩、驳!

“内容为什么会泄露出去?不是你那些不中用的属下!”

胡老三盛怒之下,顺手就抄起桌上的茶碗,照着huáng鸿泰的脑袋就狠狠一打。

咚的一声,正中huáng鸿泰的鼻子,huáng鸿泰头后仰磕倒在地上。再起身时,鼻孔流出两道鲜红的溪流。

胡老三鞋也顾不得穿,从罗汉榻上跳下来,就骑在huáng鸿泰身上一顿挥拳揍他的脸。

“敢忽悠老子!老子为了给你们买书,把自己名儿都豁出去了,你们竟敢这么糊弄坑我!”

huáng鸿泰嗷嗷叫着表示不知qíng,“这文章都是那个姓孙的写得,跟我没关系!”

huáng鸿泰嘴上不敢说,心里却埋怨胡老三不讲理,当初明明是他自己看了文章主张要做假《邻家秘闻》。

也怪那个姓孙的,写了这些下三滥的东西坑了他!huáng鸿泰在心里发誓,他绝不会放过他!

“老爷,书肆外来了好多人,能有上百了。小的们拿棍棒吓唬没有,反倒让那些人更气愤了,都冲进来要说法。”伙计捂着被打红的眼眶,还抱怨说那些人文人都不好对付,竟还有拿书角砸人的。

胡老三立刻往大堂去。

huáng鸿泰颤颤巍巍跑起来,便捂着出血的鼻子赶忙从后门溜出去。

胡老三刚踏进大堂,就听见吵闹的声音,接着有人喊着“假书退货”、“诬陷朝廷命官”、“玷污邻家秘闻”之类的话。

胡老三打眼一瞧,密密麻麻全是黑漆漆的人头,个个戾气十足,转身就退了回去。

“老爷,怎么办?”

“走!”

胡老三只想尽快去求贵人,迅速挽回这事儿。忽听见有人喊“官府办案”,心料不好,忙去马圈解开缰绳,这就要从后门逃去。转头却见后门闯进来一队京畿府的衙差,个个挎刀,更有两人直接挥刀jiāo叉,挡住了后门的去路。

胡老三咬了咬牙,真想硬闯出去,奈何这样明着和官差起争执的话,他就真成了罪犯了。

“胡老三,有人告你污蔑朝廷命官。奉我家大人之命,跟我们去府衙走一趟!”

柳之重好容易从大堂那边挤了过来,扶稳官帽,一见胡老三已经被衙差们拦住了,就松口气。他可算来得及时,能给宋大人一个jiāo代了。

胡老三随即在众文人的唾骂指责声中,被带上了囚车。

一般官府初次抓人的时候,很少会准备这种可以用来游街示众的囚车。

胡老三进了囚车后,手和脑袋都被固定在囚车上面不能动,整个身体就直愣愣的站在那里,唯有下半身可以扭一扭,却也没什么用。伴随着囚车的缓慢移动,被人嘲笑着,唾骂着,指指点点着。

大家见官府准备了这种车,觉得府尹大人的用意太明显了,就是为了让他们痛痛快快丢东西,好好收拾这个混蛋胡老三用的。遂纷纷奔走相告,准备了好多‘新鲜物’赶来‘招待’胡老三。

有的富贵人家,生怕错过了丢打胡老三的盛况,特意命自家的小厮骑马拎着一个口扎得很紧的布团来。

众人都挺好奇那玩意儿是什么。

那小厮下了马,便准备了两个一个长杆子,一个杆子挑着布团,伸向胡老三的头顶,另一个杆子头则是削尖的,用力一捅那布团。布团当即被捅破了个dòng,许多黑黑的密密麻麻的东西洒落下来,乍一看像是土。直到有人惊呼是蚂蚁,大家再看那些‘小黑点’竟然是动的。胡老三狰狞晃着脑袋直叫,大家看着,身子跟着起来jī皮疙瘩,深圳觉得有点痒了。

“你家主子可真厉害,不知道从哪儿弄了这么多蚁虫来?”

小厮乐呵呵道:“我家爷就爱挖蚁dòng,这些可攒了了小半年了,就等着有来气的事儿使出来。我们爷说了,今儿个这桩就是时候。”

小厮叹完,便牵着马消失在人群中。

众人便直叹这小厮的主子有正义之心,做好事不留名。

蚁虫这种东西一两只不怎么样。可成千上万个同时从头顶落下来的时候,密密麻麻的,当真恶心人。便是胡老三浑身晃动,也借着马车晃动的劲儿,把大部分蚂蚁从身上抖落了下去。可给人心里留下的,却是久久无法抖落下的密集发痒的感觉。

胡老三此刻只觉得自己的眼耳口鼻所有身体里有dòng的部分,都好像钻进了蚁虫,全身上下从内到外都被蚁虫疯狂啃咬着,万般发痒难受。

胡老三一路一直痛苦地扭脖子,扭身体,跺脚。不时地还要迎接百姓们送来的其它的‘新鲜物’。

胡老三这辈子头一次后悔自己做事冲动。他胆大妄为了大半辈子,从来都是欺负别人,自己很少吃亏过。万没想到着头一次栽,就这般耻rǔ,让他生不如死。

邻家秘闻的著书人……他要收回前话,这著书人绝对不是俗人,不是普通人!他就是魔鬼,神出鬼没的鬼!

huáng鸿泰在回家的路上听说胡老三被抓了,还有些不信。转头折返,就瞧见刚刚还威风凛凛挥拳打他的胡老三,而今成了府衙囚笼里一只垂死挣扎的蚂蚱。那惨象,完全超越了他曾经所有想想和见识,也是近几期《邻家秘闻》所揭露罪人中都不曾遭遇过的。

huáng鸿泰只看了一眼,都恶心的想吐,心吓得砰砰跳,要尿裤子了。他赶紧捂着肚子,往墨香坊跑。回去之后,他蹲着墙根呕了一会儿,便慌忙吩咐属下把前年留存的那些活字泥块都毁掉。印坊私藏的那些盗版《邻家秘闻》也都赶紧焚毁。

然后huáng鸿泰就赶忙回自己的屋子,拿着钥匙打开自己的宝匣,把里面的银票和现银都统统装好,抱着包裹就要跑。

“你gān什么去!”

墨香坊大掌柜huáng鸿升看见弟弟这番样子,立刻厉声责问。

huáng鸿泰冲大哥摆摆手,“在街上得罪了了不得的人,我必须现在跑,不然来不及了,回头再捎信跟大哥解释!”

huáng鸿升立刻叫人拿住huáng鸿泰,让他必须jiāo代清楚,否则不放他走。

huáng鸿泰无法,只好哭啼着跪地,把自己犯下的事儿如实jiāo代出来。

huáng鸿升气得拍桌,“你怎么能gān出这么胆大糊涂的事qíng!除了胡老三的挑唆,到底还有事谁出主意?到底是谁编了这些假内容,诓了你和胡老三!都给我如实招来!”

“我……我不知道。只知道他姓孙。我是在百香楼吃花酒的时候,认识的。当时不过几句话契合,便和他胡诌了几句。那厮听我家里是墨香坊的,便出主意让我印制《邻家秘闻》,得了钱分他两成就行。后来我年前真赚了一些,又在百香楼碰见他,便把钱给了他。我二人又一起在那里寻欢作乐。

等第二日就酒醒时,那人便将他夜里特意写得文章给我看。要我也学着《邻家秘闻》,也出一本书试试,得了钱再分他三成便罢。我刚酒醒头疼,缓了劲儿要问那人名字时,人已经不见了。

我只当个笑话没上心,刚好当晚胡老三请我吃酒,我便是顺嘴说了。谁知胡老三一眼看中那文章,说学个狗屁,gān脆就把邻家秘闻的名儿拿来用更好。让我印,他卖,他只要三成利。我本来是不敢的,可胡老三总是骂我胆小没出息,我一赌气便应下了。”

huáng鸿升冷笑一声,转头问身边的人,可把huáng鸿泰的话记清楚了。

huáng鸿泰这才发现大哥身边站着一位很脸生的人,这个人他以前也从没见过。衣着打扮看着挺贵气,但站姿拘谨,又不像是哪家公子哥儿。

huáng鸿升忙鞠躬冲那人道:“舍弟见识浅薄,贪名逐利,实为我们墨香坊的耻rǔ。我huáng鸿升今日就再次发誓,和他断绝兄弟qíng义,再无往来。也多谢大人大量,饶了我们墨香坊一遭。而今这厮,我立刻叫人拿了送去官府。”

恒书不卑不亢地点点头,便负手而去,颇有几分气势。

huáng鸿泰忙问大哥那人是谁。

huáng鸿泰狠狠地瞪弟弟一眼,哪容他再多言,立刻命人堵住他的嘴,送他去见官。这种时候了,他没得选择,只能大义灭亲,舍小保大。

而且这个不要脸的混账糊涂东西,惹下这么大的祸端,连京畿府的宋大人都招惹了,该他死得不明不白!

huáng鸿泰闭上眼,再不管弟弟如何支吾挣扎乱叫,只最后为他留下一次义绝的泪,从此便当没了他这个弟弟一般。

恒书回到邻家轩,便把墨香坊的事儿全部告知了宋奚。

贾赦也在一边喝着茶,悠然听着。

宋奚转即问人可送到京畿府没有。恒书点头,又说百chūn楼那边,也命人调查了,会即刻叫画师绘出那位孙姓始作俑者的画像。

宋奚点头。

恒书便立刻识趣儿地退下了。

“这事儿还是你查好,百香楼是你的地盘,里面尽是些八面玲珑油嘴滑舌的人物。一般人去问还真问不出什么,也就你这位老板下令,估摸才能绘出那人的画像。”贾赦叹道。

宋奚随即又在琴桌后落座,低眉浅笑,随即抬手拨了拨琴弦,便有一串宛若天音的曲调传出。

他道:“这是结尾。你还想听什么?”

“高山流水。”贾赦道。

“不会。”宋奚立刻拒绝道。

“高山流水遇知音,这曲子多好。”贾赦托着下巴看宋奚,转即看他瞧自己的眼神儿有几分冷意,反应过来了,“你意思,我不配做你知音?”

宋奚垂下眼眸,修长的手指轻轻落在琴弦上,整个人宛若寒空中一轮清冷皎洁的明月。黑夜茫茫之中,你只会看得见他散发的明亮,别的都没了颜色。

宋奚面色淡然,手指随即在琴弦上跳动。琴声婉转,如玉珠落地。抚琴之人,则宛若仙君,不食烟火,俯视众生。

琴音停了许久,贾赦才回过神儿来,把目光从宋奚的脸上收回。然后若无其事的掸了衣袍,仿若不经意地问:“这是什么曲子?也挺好听的。”

“凤求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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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48.第一狗仔

贾赦愣了下,然后抬眼看宋奚,发现他正用炙热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你若是想求我,就得有求人的样子,光弹一首曲子可不行。”贾赦故意扫他的兴道。

宋奚反而目光变亮,更有兴致了。他向来喜欢贾赦的直白,拂袖起身,坐到贾赦身边,俯首看他。

“倒说说,想我怎么求你?”

贾赦坐起身,调转方向,然后把头枕在了宋奚的腿上。他一只手勾住了宋奚的衣带,就在要拉还没拉开的边缘。

宋奚立刻捉住贾赦的手,无奈苦笑道:“可惜时间不够,再说我也知道你在逗我。”

贾赦笑了下,不置可否。

“真有些困了,做我的枕头让我睡会觉,就算你求我了。”

贾赦把头往里挪了挪,额头紧靠着宋奚的腹部,便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宋奚知道他最近一直忙于整理豫州洪灾案和苏州假官银案相关消息,秋毫不漏。这种细杂的活最耗人jīng神,何况他平时还要敷衍乌丞相那边的公务,自然是累上加累了。

宋奚把貂绒毯给贾赦盖好。

片刻后,贾赦便呼吸缓慢,睡着了。

宋奚便随手从小桌上的一摞书中抽出一本。

贾赦平时看的书以杂记居多,宋奚本想着随便来一本,无聊打发时间,却没想到他抽出的这本偏偏与众不同,是一本秘戏画册。

这画册的名字倒很含蓄,叫《随园幽梦》,封皮也只是简单地青色皮,没什么特别的暗示。

宋奚之所以不必翻阅,就很确认这是一本秘戏图,是因他之前也看过这书。还是除夕守岁那天,他无聊地翻了翻。

其实从认识贾赦之后,这种书他没少看。他可不想‘书到用时方恨少’。

宋奚把书翻开,发现有的书页留白处还做了标注,似在总结什么。宋奚笑了下,原封不动的把书放了回去。他觉得贾赦比自己还有意思。

宋奚垂眸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的那张侧颜,明明是有岁数的人了,却酣睡的像个孩子。

宋奚本以为在那方面的事qíng上,贾赦会比他更有经验一些,毕竟他娶妻生子过。

真没想到贾赦也会看这些东西,而且就像个懵懂无知的孩子,还很认真在学。琢磨起来,贾赦看这种书的目的似乎跟他很相像。

或许他也同自己一样,担心笨手笨脚坏了美好的第一次。

宋奚想到此,心里便觉得很暖,也更存疑。他探究地看着贾赦,把手轻轻的放在他的脸颊上抚摸。有的时候他真觉得他认识的贾赦,和以前的贾赦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若是用‘làng子回头’,‘改过自新’之类的理由,他是不信的,人再如何痛改前非,也总是会在当下找到从前的影子。但他所深恋的贾赦却不是这样,像从头到脚焕然一新,完全和过去无关。

但有时宋奚又怀疑,是否是自己爱得太深,想爱的更纯粹一些,所以在规避一些他所不喜欢的事。但他明明已经不介意贾赦娶妻生子的过去。

从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一天为这样的事而纠结耗神。

宋奚目光轻柔地扫一眼贾赦,含笑无奈地叹一口气。

罢了,他该知足了。拥有他的日子,对他来说便已经是最极致的美好了。

这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大概是外面的人听出了屋子里的安静,所以故意没有敲得很大声。

宋奚深知自己属下的分寸,这时候敲门,必定是有要事回报。

“进来。”宋奚低声道。

恒书蹑手蹑脚地轻轻开门,探头进来,看见屋里这一幕,表qíng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

“柳大人来了。”

宋奚看眼桌案。

恒书立刻明白了,把事qíng写在了那上面,拿给宋奚看。

“胡老三招供,咬出户部尚书曹兰是他的靠山,他坦白自己是为了巴结曹兰,铲除异己,便动心思利用假《邻家秘闻》来对付刘忠良。”

宋奚看过内容,便让恒书退下。

恒书关门后,便打发柳之重回去。

柳之重巴巴地跑来一趟,没想到连宋大人的影子都没看到。

柳之重叹口气,讪讪地转身正要走,却忽然听到了身后传来贾大人的声音。

“看住胡老三,别让他像王子腾一样出事。看守的人员,还有衣物,饭食等等,但凡和他有接触的都要周密检查,不可再出差池。”

柳之重瞄了眼睡意未退的贾赦,忙应承。宋奚随之站在贾赦的身后,嘱咐柳之重直接把胡老三押入京畿府地牢。

那地方知qíng人不多,若还出事儿,便很容易排查是谁做的手脚。

柳之重忙应承去了。

贾赦伸个懒腰,瞟眼宋奚:“你差点儿没叫醒我。”

“后来还是忍心叫了。”宋奚浅声对贾赦道。

贾赦打个哈欠,回身进屋,喝了口茶清醒。

“你为什么会觉得胡老三有危险?”宋奚问。

“户部管着国库钱粮。豫州赈灾的钱要经由户部提出,假官银也要由户部入库,这个胡老三又轻易坦白说自己的靠山是户部尚书曹兰。但凡跟户部挂钩的事,都变得有些奇怪了,谨慎点,多防一防,总不吃亏。”贾赦解释道。

“户部看似无责,却也如你所说,件件有所牵扯,是该防范一下。”宋奚自是相信贾赦分辨总结消息的能力,“胡老三这么容易地咬出曹兰,只怕曹兰未必是他的真靠山。”

“嗯,我也么这么想。”

贾赦翻阅了一下自己记录数据的本子,“关于豫州赈灾款项的使用,我综合多方的案卷,仔细调查过了。的确有问题,有诸多地方对不上。赈灾款一部分用于买粮,一部分用于灾后重建。账上所记载的买粮价格,是高于同时期户部其他州府所上奏的米粮平均价格。还有重建一间民屋所需要的银两,也是高于该地区正常的花费。当时安置灾民的民屋记录有三千八百三十二间。但我根据豫州当时各县县志内容,总数只加到了九百四十七间。基本上是可以确定,当年赈灾案涉嫌严重的贪污。”

“大理寺卿左志秋,大理寺主事贾雨村,刚刚到任三天。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可是致命的,保举他们的江洪榧在当年的赈灾案中负主责。他不gān净了,其所保举的人,皇帝岂敢任用。”

宋奚的意思,如果贾赦看不上左志秋和贾雨村的话,现在即刻上报就可以把二人贬黜下来。

“左志秋当时作为地方官,算最轻的罪也有失察隐瞒不报之嫌,何况江洪榧一保举,就坐实了他们关系匪浅,蛇鼠一窝的贪污了。弄掉这俩人容易,关键是幕后之人,我们连个狐狸尾巴都没有抓到。”贾赦转而盯着宋奚,问他是否还怀疑这件事和十一皇子有关,可有什么证据。

“便是有关,也不会叫人抓住什么把柄。”提起十一皇子,宋奚的态度就很冷淡了。

“但没证据的怀疑,很有可能错冤了好人。”贾赦提醒宋奚道。

宋奚想了下,笑道:“倒也不排除这个可能,但于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这是为何?”贾赦不解地问,“你有什么事儿没告诉我?”

“宫里的探子告诉我,江洪榧死前,他曾秘密前往江宅两回。”宋奚的脸色又冷峻几分,“‘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这话我教了他十年。聪明的路他不走,非选择一条蠢路。不管赈灾案是否跟他又牵扯,他不安分了却是事实,在我眼里便再没有反正的机会。”

“怪不得你之前一直看起来思虑过甚,有些奇怪。”贾赦搓搓下巴,他一点都不喜欢事qíng变复杂。一案子里掺和的人越多,梳理起来就越费工夫。

贾赦端茶默默地继续往嘴里送。

“罢了,十一的事你也不用想太多,他其实没多大的能耐,最多不过存点野心瞎搅和事儿罢了。”宋奚转移话题道,“今年开chūn三皇子便要封王,出宫自立府邸了。他的府邸是司天监选址,工部改建,我监督而成。有没有兴趣去瞧一瞧?”

贾赦不解,“三皇子的府邸再漂亮,也不是我们的,去瞧有什么用。”

“闲着gān等也是等,不如赏景。”宋奚道。

据贾赦所知,宋奚跟三皇子向来不对付。三皇子从没有把他当国舅敬着,而宋奚也从没正眼看重过三皇子。以宋奚睚眦必报的xing子,他会全心全意给三皇子把府邸建好就怪了,他肯接下这活儿,一定是闷了坏什么水对付人家。

但如果宋奚让改建的府邸本身存有问题,那么宋奚作为监督人,他自己也逃不了gān系。要不是府邸的问题,贾赦又弄不明白宋奚会通过什么方式对付三皇子。

宋奚见贾赦愁眉不展的思虑什么,笑问:“去不去?”

“一个府邸而已,我就看看它有多稀奇。”贾赦因心存疑问,还真有些而好奇了。

宋奚一眼就看穿了贾赦的心思,他摸了下贾赦的脸蛋,嘴角笑意明显,“这就是你不如我的地方。若样样都被你比过了,我该怎么办。”

贾赦一听这话,饶有兴致地看宋奚,“真没想到,宋大人也有不自信的时候,我能比过你?什么时候?何德何能,受宠若惊。”

“恩侯智睿过人,竟不知自知。”宋奚含笑,眼中满是宠溺。

贾赦顿然哆嗦了下,忙摆手让宋奚别再夸他了,反正这会儿也没事儿,他刚睡醒也需要jīng神jīng神,赶紧就去那府邸瞧瞧改建成什么样。

二人出行时,打发人去百香楼传话,一旦画像出来了,就往孙府送就是。

俩人去的时候,贾赦应宋奚要求同乘一辆马车。

本来贾赦不觉得什么,但上了马车后他就后悔了。因为宋奚总不老实。他那双好看的手虽然没放在什么很不正经的地方,但不是摸他脸,就是抓他的手,时间久了,也很闹腾。

贾赦忍了会儿,见他还抓着自己的手,把玩不腻,gān脆就抓住他的衣领主动吻了上去。

想亲昵,就这么简单gān脆点,多好。

然而事实证明。

他又想简单了。

直到下车前,贾赦的嘴都被堵住了,没停过。还好从他的邻家轩距离孙家府邸路程不远,若时间稍微长那么一点,贾赦真怀疑他俩会来一场车震。

贾赦最终是红着脸下车的,立刻快步直奔府邸。贾赦在心里默默总结了一下经验:热恋的时候,还是各自乘车出行比较安全。

宋奚随后出来,面色看似一派淡然,但难掩嘴角笑容里的满足之意。

恒书默默收了红木脚踏,见猪毛正倒腾腿儿要跟上两位主子,立刻把他拽了回来。

猪毛一脸懵:“你拽我gān嘛?主子们都进府没影了!”

“我们还是远远地跟着。”恒书道。

猪毛对上恒书意味深长的目光,懂了,恍然大悟的点点头。俩人就缓缓地迈着步子,把距离控制在只远远地隐约能看见两位主子的身影就好。

改建后的孙府,面积扩张了几乎有两倍。园林幽深秀丽,明廊通脊,气宇轩昂。屋舍的建造则尚朴去华,庄严肃穆。

贾赦和宋奚就后花园里逛了逛,这里古树参天,曲廊亭榭,环山衔水,置身其中,的确让人心qíng顿然好了许多。

贾赦站在开满红梅的山坡,远望不远处的翠碧湖水,湖边东岸还有一座楼阁,足有五层,想来是个登高赏景的绝佳之所。楼阁的倒影正映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实在是美不胜收。

“不愧是你督建的府邸,很美。”一向不怎么重视奢华的贾赦,此刻也被这样的景致吸引住了,感慨贵族生活的舒适。

“那座楼阁是我命工部特意加盖的,名为蕴学阁。”宋奚解释道。

“听这名字,楼里面放得不会都是书吧?”贾赦问。

宋奚点了点头。

贾赦忍不出笑了,终于明白宋奚坏在哪儿了。他这招可真是杀人于无形。

这样优雅静美的花园景致,谁来到这里还会有心学习?而且据贾赦所知,这位三皇子在诗书造诣上很一般。一般皇子离开皇宫之后,少了在皇宫里的束缚,会更撒欢。宋奚在这么美好的景致之中,弄了个这么枯燥乏味的东西,三皇子肯定会疯。

“里面装满了历朝历代的经史文章和治国典籍,墙上也刻写了许多当代名家大儒的治国之论。”宋奚补充道。

贾赦瘪嘴,竖起大拇指给宋奚,他这招“扫兴”真够绝的。若是三皇子脑筋不够,回头就把蕴学阁改为寻欢作乐的地方。贾赦相信不都用他出口,御史台定会有人参本。三皇子到时气得底儿朝天,也是gān吃闷亏没法子。皇帝那边还会觉得宋奚安排得当,恪尽长辈教诲之责。

宋奚这招,真是狠狠狠。

宋奚又带贾赦去了‘dòng天福地’,便是一处假山林,层层叠叠,曲折幽静,内里有一处犹若dòngxué一般的地方,隔着石头fèng隙稀疏洒进阳光,若是夏日在此处乘凉必定极好。dòng内深处还立着皇帝御笔亲书的福字碑,由此取dòng天福地的吉祥之意。

依照蕴学阁的事儿来看,这处‘dòng天福地’肯定也别有深意。贾赦问宋奚此处又特别在哪里。

宋奚但笑不语,只叫贾赦且等着看。“若有才算成了,没有我说出来也没劲。”

“你还卖上关子了。”

贾赦倒也愿意保留这份好奇心,人生总要有点期盼才有趣儿。遂拍拍宋奚的肩膀,要他别辜负了他这份等待看热闹的心才好。

贾赦要走,宋奚给他拉回来了,双手托着他的后颈,便深吻了贾赦一会儿。

贾赦脸上刚褪去的红,又显了出来。

宋奚疼惜的摸了摸他的脸颊,叹道:“没想到你还挺爱脸红的。”

“我没多不好意思,奈何这皮肤是天生的。”贾赦顺手摸了下自己的脸,恨它不争气。

宋奚见他这样,更舍不得,抱着他又亲。

“只恨不是夏天。”

末了,他感慨一句。

贾赦也没怎么在意他这句话,离开府邸后才反应过来,宋奚似乎话里有话。

难道是说夏天天不冷,他就可以当场……

贾赦觉得脸热,gān脆不想了。他转头见恒书手里正拿着一卷画,便知道是画像出来了,忙取来看。

宋奚随后而来,看了眼,无感。他却见贾赦在自己认辨画上的人,料知他可能见过此人。

“是谁?”

“姓孙的,长成这个样的,”贾赦皱眉看向猪毛。

猪毛直点头,“小的也觉得此人就像是孙家大爷。刚也问了来送画的人,说那位孙姓公子的年纪也就十七八的模样。小的觉得就是他故意打扮得老成了几岁,去百香楼鬼混。”

“孙绍祖?”宋奚嗤笑,“若没记错,你之前说过他刚丧父不久。”

“你怎么会记错,就是他。”贾赦卷上画,塞给猪毛,“这事儿我来处理。你快忙去吧。”

贾赦知道宋奚今天是特意腾出时间来陪自己,其实他的事儿比自己的还多。

宋奚对贾赦笑了下,也不客气,告辞便上了车离去。

猪毛气愤的捧着怀里的画,跟贾赦叹道:“这姓孙的,是报复老爷?”

“他又不知我跟邻家秘闻的真正关系,可能只是巧合。倒是他之前在秘闻轩几次三番告密我的事儿,像是报复。”贾赦分析道。

“缺钱要人接济,还能在孝期去百香楼那样的销金窟,呸!臭不要脸!”猪毛恶心道。

贾赦没说什么,上车后,直驱荣府。

到了地儿,贾赦刚下车,就听见一老妇人的喊声。

“老婆子总算等到你了!”

贾赦回身,就见街对面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接着便有一双苍老的手伸出来,一老嬷嬷搀着容太妃下了车。

皇帝虽贬了晋王的爵位,但容太妃的太妃身份却因皇帝的怜悯而留了下下来。

于礼节上,贾赦还是要给容太妃行礼的。

“我和贾大人有要事相商,其他人就在此处等着便是了。”

容太妃对身边的随从冷声喊罢,便颇有威严地朝贾赦瞪眼。而后,容太妃便在嬷嬷的搀扶下迈进了荣府。

“年前你躲过了我,这出了正月,我还来找你,看你还怎么躲。”容太妃回头见贾赦跟上来,便气愤地讽刺道。

贾赦对容太妃礼貌xing的一笑,“您误会了,倒不是躲。”

容太妃顿住脚步,瞪着贾赦:“哟,瞧我一个老婆子孤零零地死了儿子就好欺负了是不是?还敢顶嘴狡辩了,你说你之前一直不见我,不是躲是什么。”

“敬老。”贾赦立刻回道。

容太妃刚回身继续走,闻言后,他抬起的脚僵了了下,接着整个脸都白了,她抖了抖嘴唇,狠抓着嬷嬷搀扶的她的那只手,迫得因痛嬷嬷冷吸一口气。

容太妃重重地落下脚,整个人就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眸光就跟淬了毒箭一样,怒狠狠地she向贾赦。

“你故意躲着我,让我白白在荣国府耗费整天时候等你,倒成是你敬老了?呵,”容太妃胸口起伏不定,“你们贾家人的脑袋是不是都有问题。”

贾赦沉默以对,并未给予容太妃回应。

“怎么,这会子又‘敬老’,要不说话了?”容太妃气问。

贾赦眨了下眼,冲容太妃微微躬身,道了声:“是。”

又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被人四两拨千斤的给讽刺了!人家瞧自己是老太太,不打算跟她一般见识了!

容太妃平生最恨被人小瞧。这贾赦打着敬老的旗号,分明是在讽刺敷衍她。瞧不起她!

“混账!”容太妃气急了,抬手朝向贾赦的脸。

“太妃请息怒,我们老爷的脸还要留着明日上朝呢。”鬼三立刻上前,手拿着为出鞘的挎刀,恭敬地冲容太妃拱手。

容太妃呵斥:“你是什么东西,胆敢冒犯太妃,给我滚开!”

鬼三看眼贾赦。

贾赦微微动了下眼皮。

贾赦之前躲着容太妃,只是礼节xing的给容太妃留一次颜面罢了。既然这次她还敢来骚扰他,贾赦有何怕,便是闹皇帝跟前,也是她不占理儿了。

鬼三随即便吩咐属下:“请尚方宝剑。”

容太妃一听这话,刚刚恢复血色的脸,颓然变得如白纸一般。她不可思议的看着贾赦,连退了几步,得幸有老嬷嬷的搀扶,不然她此时此刻定然会因为吃惊过度后栽磕晕过去。

“你有尚方宝剑?”容太妃惊讶地看贾赦。

贾赦漠然的看着容太妃,偏偏就一声不吭。便是他眼神平淡的注视着容太妃,在容太妃看来,那也是居高临下的漠视,充满了对自己的鄙夷之意。

容太妃转而就看见,有人捧着一个明huáng锦缎包裹的长条东西远远地跑过来。她大惊失色的抖了抖唇,指了指贾赦,便再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忙喊着头疼,叫身边人搀扶她回府。

“尚方宝剑的事儿,事关朝廷机密,还请容太妃保密。一旦闹出去被圣人知道了,只怕他也难‘敬老’了。”贾赦警告道。

容太妃顿住脚,身影僵着半晌,才在老嬷嬷的搀扶下,浑身发抖的步履蹒跚地离开。

“老爷,她身边那老嬷嬷可信么?”鬼三看着那对主仆,有些不放心的说道。

贾赦:“齐王府本来就口风严,容太妃身边的老人必然更懂分寸,不必担心。”

这容太妃既然晓得躲开尚方宝剑,便是还有理智的。没了儿子的容太妃好歹还是太妃,死后还是可按王爵的规制下葬,和老齐王合冢。这就是她现在要保留的最后颜面了。

所以就为这个,容太也妃绝不敢闹出什么幺蛾子。若她把皇帝留给她的最后一点点怜悯耗光,到时候别说皇家别苑她住不得了,这空有虚名的“太妃”之称,皇帝也会一并给她夺了去。

贾母那边得消息知道容太妃又来了,忙亲自带着人想来救场。谁知到荣禧堂的时候,只有贾赦一人在悠然喝茶,根本不见什么容太妃。

贾母看眼身边的王熙凤,然后问贾赦:“人呢?”

“已经打发走了,不会再来了,您老不必费心。”贾赦道。

“唉,走了就好。”贾母叹息一声,坐下来,打发走闲杂人等,跟贾赦提起元chūn的婚事,“眼看就到三月了,这大丫头的婚事得定下来了。”

“只要二弟夫妻没什么意见,魏家太太也觉得行,便也容易,您何须再多想?”贾赦问。

贾母皱眉,“倒还是有些不安心,只要是亲事没定下来,就害怕出什么变数。我听说今chūn魏清东在吏部的考绩被评为上等,升迁指日可待。”

“是,我也听说了。他本就是个有才学的人,能升迁受赏识,不奇怪,或许会升个刑部员外郎之类的官。”贾赦淡淡道。

贾母却很高兴,赞叹还是贾赦眼光高,只是他担忧那个魏清东升官之后,便看不上她的元chūn。

“他这般年轻有为的,想娶个年轻点的门第出身好一些的,也不无可能。”贾母忧心忡忡道。

贾赦看贾母:“您是不是听到什么消息了?”

贾母点点头,“什么都瞒不过你。我听外头的风声说好像是户部尚书最近和他走得很近。我特意叫人打听过,这个户部尚书家里有个小女儿,今年刚好年满十六了,受父母百般疼爱,还没议亲。”

“户部尚书,曹兰之女?”贾赦叹,“他大女儿嫁给齐王受气致死,小女儿舍不得高嫁受苦,存着低嫁的心思也是属正常。”

“就是说这事儿,你二弟什么官品你也清楚。虽说你二弟本xing不坏,也挺老实憨厚博学懂礼的,但始终比不过人家户部尚书。这么比较起来,咱们国公府虽然门第高,可惜大丫头不是你长房的嫡女,年纪也大了,到底是输一筹。”贾母道。

“有愿意低嫁的,可未必人家一定想要高娶。便是真有变数,我们也不能bī他如何,毕竟没定亲之前,人家怎么选是他的自由。”贾赦让贾母放宽心,若是这亲事定不下来,也有其他人选,切不可越急越冒失,做些什么非分之事,画蛇添足,惹人厌恶。

贾母听贾赦这样警告自己,心虚的看他一眼,点了点头。随即便再不多说什么,匆匆去了。

她回到自己的房内,就赶紧叫贾政父亲到自己的跟前,好一顿耳提面命,让他二人绝了其它的念想。

王夫人问:“大哥真这么说,什么都不用张罗?”

“就gān等着,你们谁都不许gān蠢事,也不许找什么人乱传话。就听老大的,别到时候画蛇添足,反而污了咱们家姑娘的名声。”

贾政赶忙附和:“全听母亲的吩咐。”

贾政本就不想cha手这事儿,他也是之前吃亏吃怕了。若是他们夫妻再做点什么惹出祸端,又要挨一顿骂。倒不如老老实实地,不做不错,最终出了问题,在痛快找大哥追责就是。

从贾母处出来后,贾政也是这么嘱咐王夫人,让她切勿有任何小动作。

王夫人只发愁女儿能不能嫁好,听贾政只是很认真的还在跟大哥较真,根本不去管女儿婚事如何,心里便更寒心。

王夫人从看了《邻家秘闻》第七期方芹的事儿之后,心里就一直有根刺。

王夫人越发总觉得贾政就跟书上的方芹一样,是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口口声声以仁义君子自居,做官出不了头也罢了,在家做父亲,他也从来都没有真真正正关心教养过孩子们。

元chūn的婚事就不说了。便说他为父对宝玉,也是从不上心。他除了偶然那一日兴起想起来考校宝玉功课,觉得他答得不好就训斥外,也没见他做过什么真关心宝玉的举动,更没有见他好好用心cao心过宝玉的教育和学习事宜。

相比之下,瞧大房大哥对庶子贾琮的照料,那才是该有的父慈。便是对琏儿,也比从前更用心,鼓励他改毛病,激他上进。

她的宝贝儿子宝玉,哪一样不是比贾琏qiáng百倍。可贾政整日对他除了训就是骂,鲜少有好的时候。因此宝玉一直怕极了他,搞不好这孩子他怕读书的毛病,也是因被贾政恫吓所致。

总之,王夫人是越来越看不上贾政的为人。而贾政也嫌弃王夫人太无能老实,既不教宝玉读书上进,也没有女人对丈夫该有的温柔崇拜。所以贾政也不大喜欢和王夫人相处,经常去找赵姨娘。

赵姨娘这段日子倒是恣意地发狂起来,样样掐尖要好的,便是王熙凤管家,她也能打发人来呛声两句讨东西。

王熙凤是不爱跟这样的人见识,起初能让就让,后来见赵姨娘得寸进尺,gān脆叫院里的婆子人打了给她办事的丫鬟一巴掌。结果赵姨娘不服劲儿,就带着人来找那婆子算账,要打回来。

王熙凤当时不在,园子里闹作一团。后来还是婆子捂着破了的头,跑到贾母跟前找王熙凤告状,王熙凤便气哭了不说话。

贾母气得叫人打发走赵姨娘,转头就骂贾政不是东西,在家里宠养出祸害来。急口之下,把‘贪恋酒色’的话扣在了贾政的头上。

贾政连连赔罪,不敢造次。事后狠狠训骂了一通赵姨娘,便怎么想贾母说他那四个字,怎么难受,决计一定要证明自己不色,遂开始独自一人在书房内过夜。

王夫人见贾政便是这样也不来找自己,赌气不已,总觉得贾政有宠妾灭妻之嫌,越发心冷了。便决计从今后,再不对贾政用什么真心,履行个夫妻之名就罢了,孩子她会好好教导,就不指望贾政如何。

……

二月末,林如海在吏部述职之后,被考绩评定为上等,终得皇帝召见。

几日后,皇帝忽然下旨,将林如海被任命为大理寺卿,即日上任。

这事儿就新鲜了。

因为众所周知,朝廷年后刚刚上任一位大理寺卿叫左志秋,而今又来一位。可谓是史无前例,朝中同时有两位大理寺卿。

皇帝则是以职位空缺太久,案件堆积太多为由,解释了任命两名大理寺卿的缘故。因有丞相、宋奚等人的附议,众大臣也未有反驳。

到三月初,魏清东的母亲田氏进京了。

田氏到达当日便迫不及待下帖,准备来荣府拜见。

隔日,魏清东母子便带着礼物上门,来拜见贾母。

王夫人见田氏敦厚纯善,十分喜欢,又瞧魏清东相貌英俊,仪表堂堂,更是中意不已。

田氏也见了元chūn,瞧她容貌富贵,知书达理,虽说在年纪上大了魏清东三岁,但贵在人稳重懂事,还是个玲珑细心的姑娘。再有便好在她在宫里学过规矩,吃过苦,也伺候过人,知道过日子要隐忍平安的重要,不像有些年轻的千金小姐被教养惯了,容易耍弄xing儿。

田氏思虑着自己不能在京久留,儿子魏清东的后宅就只能靠他自己的媳妇儿来撑着。因她帮不上忙,也不能帮忙管束,所以这儿媳妇的人选不仅仅是门第,xingqíng更重要,一定要捏得了稳瓶儿,故还是元chūn这样的最合适。

再说魏清东,他其实早就看过贾赦给他的画像,只单单对着画像,他便对元chūn是有几分惦念的。而今得亲眼见到元chūn之后,便觉得她人比画上还要美三分,最要紧的是她的xingqíng,也比他私下里打听到的还要知礼稳重。

故而当母亲田氏问起自己的想法时,魏清东一直很满意的对田氏点头。

隔了没几日,便有媒人上门,正式议定下了这门亲事。

因田氏无法在京逗留太久,而魏清东也因要被朝廷提升,预计新官上任暂时无法归老家。田氏就主张把儿子的婚事办了之后,她再回老家。故而这婚期就赶早,定在两月后。

三月中旬,《邻家秘闻》第十一期出了。

孙绍祖自以为逃过一劫,还拿着墨香坊二掌柜huáng鸿泰给他的银子,在几家黑窑子里逍遥。之所以跑这里来,没再去百香楼,出了怕碰到‘熟人’外,还因一个缘故,他的钱花得所剩不多了,又忍不住自己下半身的冲劲儿,所以便只能退而求其次。

这厢他刚乐呵完,提了裤子,丢了钱,在大街上闲逛,就准备找家酒楼吃饭。他正琢磨选哪一家吃,刚好路过一家茶铺,就听见有人提他的大名,还破口骂他。

孙绍祖瞅那人一眼,根本就不认识,凭什么突然开口点名骂他。他气得立刻挥握拳头,就要去找那人算账。

接着就听人说什么《邻家秘闻》,孙绍祖一看那人手里真拿着新出的第十一期,心中猛然有种不妙的感觉,忙把书抢过来瞧。

第58章 48.第一狗仔

书上说他在丧期玩乐,逛百香楼和黑窑子,甚至把他睡过的姑娘花名的第一个字都说准了,比如chūn某,牡某等等。

书中还把他在百香楼怎样和某印坊老板结识,怎样出主意教他做盗版的经过写得一清二楚,这内容真实地就好像当时的qíng景在他眼前重新回放了一般。

孙绍祖不懂为什么著书人会知道的这么清楚,知道他qíng况的就只有huáng鸿泰,他明明打听到墨香坊的huáng鸿泰已经逃跑了,著书人又怎么会查到他的身上。

还有这著书人很显然在记恨他,文章里所有的名字都有隐匿,包括被当中捉拿游街示众的胡老三,都被称呼为胡某。huáng鸿泰更是,连来源姓氏都没有,只称呼他为某印坊老板。

唯独他是全名,真名。

孙绍祖忽然怀疑可能是huáng鸿泰出卖了自己,所以这书上才会把他的名字隐匿掉。

“哪来的蠢货,敢抢我的书。”

被抢书的人反应过来,上来就抓住孙绍祖的脖颈,喊小偷,让大家帮着他去送官。

孙绍祖粗略扫视两眼后,就忙丢下书,挣脱对方的束缚,往家跑去。他听到后头有人叫喊,有脚步声追着他,他不敢回头,就挑自己熟悉的路,拼命的跑,最后终于把后面的人甩得没影儿了。

孙绍祖缓了气,往家走。到家门口时,见有十几个百姓堵住了他家的门口,拿着各式各样的东西往里丢,还有他的邻居过来,跟这些人讲他是怎么在父亲丧期犯浑的。

大家都骂他丧期作乐罪过大,但是大不过他唆使人伪造《邻家秘闻》,写不负责任的文章诬陷朝廷好官。

更有人喊着他就应该跟和胡老三一样被官府抓起来。

孙绍祖躲在远处的巷子内拍拍胸口,后怕地舒口气。还好他刚才谨慎一些,没有直接冲出去,不然一准被这些人折磨死。

孙绍祖见巷子里有家人的门口堆着稻糙,忙捧起一捆,遮挡自己的脸,往自家后门方向绕。结果到了后门处,发现那里也有几个人等着。这些人像是什么府的小厮,三三两两在讨论自家主子如何喜爱《邻家秘闻》,如何气不过盗版的事,所以才派他们来蹲守教训孙绍祖。

孙绍祖一看这光景,明白自己是有家不能回了。他赶紧转身要走,却被那几个小厮看个正着,问他是谁。

孙绍祖把稻糙朝他们一丢,撒腿就跑。

几个小厮反应过来,立刻喊:“孙绍祖回来了!”

大家一起追。

孙绍祖撒丫子跑,两条腿儿几乎是飞起来的。

好容易躲开那群人,钻进了热热闹闹的同泰街。孙绍祖拍掉身上的稻糙,缓了口气。

随即就有人喊:“是孙绍祖,我认得他!”

孙绍祖慌了,回头一看,指他的人正是他以前在学堂读书时的死对头。

孙绍祖赶紧继续逃跑。

有喊上家丁,拿棍棒对付孙绍祖。也有百姓爱戴刘忠良,要为他们大人报仇。

“都别冲动,打人可是犯法的。书上最后页也说了,整件事讲出来只是为了警示大众,避免再有仿制盗用的事qíng出现。至于那些涉事者,自有律法惩罚,让我们不要以bào制bào。”

有人忽然高喊阻止。之后便有更多的文人出来阻拦,让大家保持理xing。

与此同时,孙绍祖家门口也有人过来劝了。

“大家因气愤扔个菜叶,丢个jī蛋,撒撒蚁臭粪也就算了。千万不能因为恼怒抡棒架刀,gān出犯法的事儿来,为这种人赔上自己不值当!”

“我们君子动口不动手!”有人道。

大家纷纷附和。

……

因有前人的教训,孙绍祖深知自己被写到邻家秘闻上,被人人喊打的下场如何。

他跑到偏僻处,用黑灰弄脏了脸,再把头发弄乱,衣服反穿,装成破落户,就垂着脑袋跌跌撞撞往城外逃。

眼看要出城了,孙绍祖反应过来,自己身上没钱。刚付了嫖资八百文,他身上只有不到三两银子。出了城吃穿住行都要钱,而且他还不知道要往什么地方去,身边也没个人伺候。

孙绍祖便不敢往外走了,寻思回家把家里仅剩的东西还有田产都处理掉,带着钱再走。

遂忍到深夜,孙绍祖悄悄回家收拾东西。第二日赶早,他就去典当值钱的物件和地契。

孙绍祖特意走远,去的不相熟的当铺。

当铺老板一见地契上的名字是孙绍祖,直摇头,表示不做他的生意,赶他走。

孙绍祖无奈之下又找了两家,也是如此。便不拿地契,只先把东西当了,奈何当铺当东西折损的厉害,再说他家原来之前的东西早就被他当的所剩无几了,总共就出了三两银子。

这点钱根本不够他出京,便是他俭省点生活也不够,到底还是地把地卖了。

孙绍祖只得拿地契去找熟人。

“有生意不做,你这是为何?我知道我现在的名声不大好,但我是你的老主顾了,你收了我东西,外头人也不知道。”孙绍祖急道。

“这地契上有你的名字,要当事者去衙门过手续,怎么瞒?人家一瞧是你的名字肯定不愿意买。”当铺掌柜道,“再说现在风声这么紧,我若因帮你这个忙,被连累的生意都没得做,我冤不冤。我可不敢冒这个险,要找你找别人去。”

掌柜的说罢就哄人走。

孙绍祖又找了两个地方,竟都被哄打了出来。

孙绍祖想想就觉得自己晦气倒霉,当初怎么就脑子不好使,招惹了《邻家秘闻》这么个难缠的主儿。以前听别人说家著书人手眼通天,没有他挖不出来的秘密,孙绍祖还觉得是chuī嘘不可信。而今应验到了自己身上,他真真觉得这《邻家秘闻》太邪门了,得罪不得。

孙绍祖而今也不指望过什么舒坦日子了,能有吃有穿有住的地方,一月给他一两银子零花,安安稳稳的躲过这场灾难就足够了。

一月一两银子……

孙绍祖忽然愣了下,他差点忘了,他还有个出路。

孙绍祖买了顶糙帽戴上,直奔荣国府。

敲门之后,他便说明来意,请求小厮帮忙传话。小厮一听说是孙绍祖,断然不肯,直接把他打发了。

孙绍祖忙塞了一百文到看门小厮手里,讪笑道:“之前是我糊涂,今天是特来给你们家老爷赔罪的,还请小兄弟帮我捎个话。”

小厮犹豫了下,收了钱,让孙绍祖在外头等着。回头等他们老爷回来,他会捎话看看。

孙绍祖千恩万谢后,便缩着肩膀,在贾府角门处转悠。等久了,觉得腿麻,他就往后绕了绕。可巧瞧见一马车驶入荣府角门,孙绍祖忙跟上去,探头看,就见一位身材消瘦的中年男人下了车,此人身穿三品官袍,斯斯文文,似有满身墨香气。孙绍祖趁着他身边的小厮不注意,忙走两步进去,跟人行礼招呼。

小厮见状忙喊着,拦着孙绍祖。

林如海打量这名闯进来的少年,一脸难言之色,便挥手示意小厮不必为难他。

孙绍祖便上前,解释自己是荣府世jiāo的后生,前些日子因言语失当,特来找赦大老爷赔罪。

林如海见他还算懂礼,便笑问:“既是荣府的世jiāo,我也该识得,你叫什么?”

孙绍祖边犹豫边猜测眼前这位老爷的身份。

“这位是我们府的林姑爷。”小厮道。

孙绍祖恍然大悟,连连行礼,便道出自己的身份。他见林如海听到自己名字时,面色立刻有所转变,忙解释道:“大人休要信外头人所传的胡言乱语,晚辈便是因受了诬陷,特来求贾大老爷的帮助。”

孙绍祖说罢,便十分委屈的落泪。

林如海打量他才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若真是被冤枉了,受众人非议排挤,也着实可怜。但据他所知,正版《邻家秘闻》上所描述的事qíng,最终都是会被证实为真。所以这孩子的遭遇到底值不值得同qíng还有待商榷。

林如海遂起了防备之心。但他是个知书达理之人,此刻他说不出直接赶人家走的话,也不愿跟孙绍祖有过多牵扯,便对孙绍祖道:“既是来找贾大老爷的,便要劳烦你稍作等待了。”

林如海说罢,便转身去了。孙绍祖忙问能不能喝口茶,他实在口渴。林如海也装作没听到一般,入了梨香院,便叫人关紧门,不得放那厮进来。

……

天近huáng昏时,贾赦的马车方驶入荣府。

之前收了孙绍祖钱财的看门小厮见状,忙上前牵了马,瞧他们老爷面色淡然地下车,便十分气派的大步流星地过了二仪门。

看门小厮gān巴巴的伸脖子看着,借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直接跟自家大老爷说话。他便叫住了猪毛,跟他说了下孙绍祖的事儿。

猪毛惊讶的挑眉,瞪他:“早和你说了,以后这人再上门,直接打出去。怎么你还有胆子替他张嘴,收了多少银子?”

“怪我多嘴,你就当没这回事。”看门小厮自打一巴掌,转头就去找孙绍祖,把钱丢给了他,让他尽快走。

“你怎能如此无礼。之前收了我的钱,答应给我传话,就该说到做到,怎么能说反悔就反悔。你们老爷之前真答应过我,会帮我在庄子上谋个差事,我今天来就是应这件事的。回头误了你们老爷善心济贫的佳名,你负担得起?”孙绍祖道。

小厮天天守门,消息不灵,也不知道孙绍祖的事儿。此刻被孙绍祖说的有点发懵,又想猪毛刚才的话,也不知道该信谁的。

猪毛就知道孙绍祖是个不好对付了的,转头想想就跟过来看看,果然如此。他便破口骂孙绍祖:“痛快滚了,我们荣府可供养不起你这尊大佛。上次老爷怜悯你,给你一个谋生活计,你喊着什么要脸要皮的,说是侮rǔ,坚定拒绝。这会子臭名远扬了,走投无路了,赖上门来?没门!痛快滚!恶心人!”

“你叫我见了你家老爷,我自会解释清楚。”孙绍祖被羞rǔ的面红耳赤,晾出一副不屈不挠愤慨模样。

不知道的人,见他此刻义愤填膺万般委屈的样子,还真以为他有多大的冤qíng。

“宋大人的马车来了,快开门!”有人喊道。

看门小厮一听,赶忙跑去开大门。

孙绍祖便也跟了过去,就跪到荣府门口,冲着荣府大石狮子的方向,哭着磕头,喊着求赦大老爷开恩帮忙。

小厮们一看孙绍祖竟然在贵客跟前这么耍赖,就拿棍子驱赶他。孙绍祖便倒下抱着头,嗷嗷叫痛。

小厮们根本没有真用棍子真打,他们老爷做了大官后,最怕闹出什么不好的传闻,故而这些看门小厮们都是经过几番提点,颇懂拿捏分寸的。

而今孙绍祖闹这一下,倒好像他们真仗势欺人一般。引来街上的人闻声侧目,围观过来。多数百姓不明真相,一见孙绍祖年纪小,衣着普普通通,便直接同qíng起他来,小声嘀咕说是荣国府仗势欺凌人。

但当身着一袭高贵紫袍的宋奚下车时,围观众百姓眼睛都直了,随即自然而然的住了嘴,咽了咽唾沫,眼巴巴地盯着这位大人的风姿。

“宋大人,宋大人,一定是宋大人。”

“今天运气好好啊!”

“对对对,出门吉日。”

有几位妇人躲在人群后兴奋不已,小声激动地喊着。她们红着脸,半垂头,眼睛却很灵活。想低头害羞一下,担又不想错过观看宋大人的俊美姿仪。

孙绍祖见宋奚走过来,忙转身冲着宋奚的方向,举双臂,再俯首,重重地磕头。

孙绍祖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想来宋大人见此状,怎么也会问一问是怎么会事。《邻家秘闻》上关于自己的记述都没证据,眼下全看自己怎么狡辩。宋大人兼任京畿府尹,他若是能在宋大人跟前很有底气的喊一声自己是清白的,那些围观的百姓多少会相信他。

谁知脚步声由大变小,接着便是清脆的关门声。孙绍祖发懵地抬头看着荣府紧闭的大门,他竟然被宋大人无视了?这么大的官,在百姓都说他可怜的时候,竟然不表现是一丝丝体察民qíng的态度么?

忽然一道yīn影压过来。

孙绍祖抬首看,就见一穿着锦袍的少年在冷眼看他。

“孙绍祖,你最好快滚!”恒书故意很大声的喊着他的名字,“不然我便以无端造乱,乱闯朝廷命官府邸的罪名,请你去京畿府走一趟。”

众人一听这人是孙绍祖,都围了上来,骂他不是东西,竟然还有脸喊冤,差点让他们以为宋大人是个冷薄无qíng的jian臣。

只恨宁荣街收拾的太gān净,地面上连个石子儿都没有,否则非打死他!

“此人给《邻家秘闻》去信,暗中检举你十次。而今受难,竟然还有脸来找你帮忙。你只将他拒之门外,是否太仁慈了些?”宋奚放下手里的茶杯,语调淡淡地询问贾赦。

“还没入我的眼,懒得和他一般见识。”贾赦把这期《邻家秘闻》递给宋奚,“而今我在书里直接提了人名,读者们的反应没有之前那么qiáng烈了,动粗的也少了,是个好现象。”

“原来他只是你用来试探的棋子。”

宋奚没接书,他早在第一时间就看过了。

贾赦:“他到底是个孩子,才十四岁。再说他的手稿也已经被huáng鸿升焚毁,没有实证可处置他。不过他到底算是世家子,我已经把他孝期饮酒作乐的qíng况,载入御史台的档案,并往吏部送去一份。”

有时朝廷补缺,会从一些世家勋贵的后人中选拔人才。孙家祖上受过恩封,也算是勋贵之后,而今贾赦此举,便是直接绝了孙绍祖这一生为官的可能xing。便是他科举出仕,因孝期□□作乐,缺失德行,也一样会被剔下去。

“像他这种不忠不孝之人,已经从根儿上坏了,没人xing的,你做得好。”宋奚赞同道。

贾赦也挺满意。从今以后孙绍祖再也无法从当官出头,再不会有什么“兵部候缺”的qíng况。

贾赦一点都不想关心他以后过得如何,是怎么死怎么活的。只要他离荣府和迎chūn远远的,再没gān系便好。

宋奚便不提前话,问起元chūn的亲事来,还说他带了一盒首饰,作为元chūn订亲礼物。

若是其他人送礼,贾赦碍于要遵守古人的礼节,肯定要等到人走之后才能看的。不过宋奚的他便不客气了,直接打开匣子瞧了,都是些上等的玉簪玉镯,还有几对步摇,用得都是珍珠宝石点缀,一看就十分贵重。

“你哪来这么多钱。”贾赦明明手里把着宋奚库房的钥匙,十把锁的钥匙都在他手里。

“现在穷了,搁以前还可以多送点。”宋奚淡笑道。

贾赦看他,“早就想给你了,不过总忘。”贾赦把招呼猪毛,便把早准备好的一个檀木小盒子递给宋奚。

宋奚打开一看,里面有一串钥匙,共十把,便是贾赦在他家库房上得那十把锁的钥匙了。

“官银就不要动了,我的钱你还是可以随便花的。”贾赦大方道。

宋奚愣了下,想想那库房里除了皇帝赐给贾赦那十万两官银之外,剩下的都是他给贾赦的钱。不过现在都成了贾赦的,他反过来对他大方了。

“还是你心疼我。”宋奚淡笑应承,收了钥匙,便很配合的露出一个满足的表qíng。

贾赦转即便问宋奚晚饭想吃点什么。

宋奚看着贾赦,“我想吃什么?说了,便能吃到?”

“馄饨吧。”贾赦直接无视宋奚的深qíng注视,转而打发厨房准备饭食。

宋奚苦笑不已,他来这吃不到人就算了,连饭也吃得这么简陋。

等到了传饭上菜的时候,宋奚看见满桌子jīng致的菜肴,唯独贾赦跟前是一碗馄饨,心底便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甜蔓延开来。看来贾赦还是在乎他,有照顾到他的胃口。

宋奚挺开心,终于不用跟着贾赦吃馄饨上的芫荽。那玩意儿的味道跟生姜一样,是他难以容忍的。

“你呢,就是锦衣玉食的典型,吃东西太讲究。我这饭菜,是特意请了状元楼的厨子来给你做的。”贾赦用勺子舀了一个混沌放小碗里,洒了点陈醋,然后直接整个塞进口里吃。

宋奚食不言,动起筷子后,便很优雅斯文。贾赦很快就把一碗馄饨吃完了,转头看宋奚那样儿,心里啧啧起来。连吃个饭都要惹得屋里的女孩子们脸红心跳,实在是无耻。

不一会儿,宋奚也放下筷子了。

贾赦看满桌子的菜没动几口,冲他竖大拇指,“奢侈làng费第一。”

“不会làng费,我们用剩的,下人会用,便是下人不用,也可以喂狗喂猪,终究是物尽其用了。”宋奚文绉绉解释道。

贾赦点点头,双手竖大拇指给宋奚,“巧舌如簧,颠倒黑白,您也第一。”

“贾恩侯,你今天似乎看我很不顺眼,嗯?”

“没有,没有。”贾赦忙摇头,他揉了揉肚子,表示让宋奚先自己在屋子里呆会儿,他要去贾母那里请个安,顺便消食了。

宋奚便坚持跟贾赦一起去。

宋奚一去贾母的花厅,一屋子的媳妇儿姑娘便都得回避,暂且退下。

贾母见了宋奚,面上笑意盈盈,心里头也是高兴,却也有些顾虑的。

其实她这段日子一听关于宋奚的消息,便禁不住想贾赦和他的关系。贾母始终觉得这俩大男人搞什么谈qíng说爱,要做一双人,不怎么可能。可一个是地位超级尊贵的国舅爷,另一个是已经挣脱缰绳做了一品大员在朝廷撒野的长子,贾母是想拦也拦不住。

贾母现在只盼着宋奚能稳重些,真如贾赦所言的那般品行良好,不会突然那一天薄qíng了,因为憎恨贾赦,把他们整个荣府都连窝端了。

贾母是有点盼着他的感qíng能长长久久的意思。

反正长房后继有人了,儿子只要在官场上争气,后半辈子跟着个男人潇洒,贾母也不觉得如何。而宋奚的身份对于荣府来说,是大有助益。若能他一直扶持贾赦,荣国府必定复兴,繁荣更甚。

贾母与他们二人寒暄着会后,就叫人上了茶点,暗中观察起来。

此刻见宋奚对贾赦的态度十分上心,眼里头似乎只有他一个。而她的儿子反而对宋奚倒很随便。这叫贾母忽然赞叹起自家儿子的厉害来,看来她之前担心宋奚薄qíng是多余了。

贾母安下心来之后,对宋奚的态度是好上又好,仔细问候一遍宋奚之后,又把她这里的好东西都拿了出来。

“总受你的礼怎生好,照理说我岁数比你大,也算你的长辈,见了这么多回面,都没给过你见面礼,实在失礼。今儿个你必要从这里头挑一样东西回去,要么你全拿走,便更是给我面子了。”贾母笑着起身,让丫鬟们都把宝盒打开,晾给宋奚瞧。

宋奚淡言谢过之后,便随手从里面拿出一对玉佩,问贾赦拿这个可好。

贾赦冷冷看眼宋奚,没回答,显然是有拒绝之意。

贾母却瞧出门道了,忙道:“好好好,这玉佩叫‘凤求凰’,是我当年出嫁的时候,老侯爷夫人给我的嫁妆。只可惜赦儿他爹不好挂这个,一直也没用过,你们留着正好。我瞧你俩孩子都挺爱挂玉佩的,一人一个。老大,你给我拿着!”

宋奚就把“凰”那块玉,递给了贾赦。

贾赦看眼贾母,老太太今天可在他跟前威风了。之前那段日子,她跟自己说什么话都是商量的语气。而今宋奚一在这,像是有个人给她撑腰了一般,宋奚也一样,也像是有人给他撑腰了。总之俩人互相撑腰,欺负起他了。

“谁才是您儿子。”

贾赦无奈叹一声,还是伸手接过了宋奚递来的玉佩。

贾母假装没听见贾赦的嘟囔,还高兴地笑着让他们俩挂上,给自己看看。

贾赦见宋奚很听话的挂上了,他也只好从命。

贾母收着下巴,笑呵呵地打量站在屋中央的两个英俊男人,两个都身材颀长,气派斐然。宋奚的样貌气质虽更胜一筹,但她儿子的气质也不差,五官耐看,皮肤好,xing子也沉稳。相较于宋奚的孤高冷淡,目无下尘,贾赦的xing儿反而显得亲切一些了。

羊脂玉佩挂在彼此的腰间,互相辉映,倒真是一对璧人。

“好看,都别摘了,就这么挂着。”贾母看眼宋奚,转而对贾赦嘱咐道。

宋奚深知贾母的好意,微微颔首谢过。

贾赦冷淡的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贾政听到风声,紧赶慢赶,道贾母屋里了。贾琏也被王熙凤催着过来了。再有,宝玉也被特意领了过来。林如海得了消息,也礼节xing的打发人来问,是否要见。

贾赦便打发小厮告知林如海不必客气,“他常来走动,以后多得是机会。让你家老爷服了药后,早些休息就是。”

小厮应承,便去了。

宋奚便想起高伯明给林如海女儿看病的事儿来,问贾赦怎么样。

贾母一听,惊讶道:“原来这主意是你出得?阿弥陀佛,多谢你细心,他们父女的身子经过这小半年的调理,真真壮实了不少,人jīng神极了。林丫头以前连笑都轻盈盈的,没什么气力,而今脆生生的,底气十足呢。”

贾赦见宝玉紧贴着丫鬟跟前站着,大有要躲到人后的意思。便问他今日上学如何,之前自己给他的那篇文章看了没有。

宝玉连忙道一切都好,接着便紧张的说那文章他提不了意见,太难看懂了。

贾赦刚要说话,贾政却先一步训斥儿子没用,叫他把那文章取来,他要亲自看看,教一教宝玉。

屋子里氛围顿时有点尴尬。

贾母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贾政,怨自己二儿子在人前又一根筋,没分寸。

贾政也意识到自己冒失,忙立刻拱手对宋奚,委婉的道了歉。

宋奚报以礼貌微笑,表示没关系。

贾政便真以为没关系,待宝玉拿了文章后,便接过来仔细端详内容。一会儿捋着胡子点点头,一会儿又皱眉,表示不太同意上面的观点。

贾赦尴尬地看一眼宋奚,朝门口瞄一下。

宋奚却勾唇,徐徐喝茶。

贾赦见他不想走,就也喝茶。

贾母则要找借口散了,便听贾政评判起文章来。

“大部分内容写的极好,旁征博引,要言不烦,却也不乏有两处冗词赘句,断章取义之处。但总的来说,此文jīng彩绝伦,若为今chūn答卷,必定会高中进士。大哥,不知你这文章是从哪儿得来?可是出自哪个考生之手?”

“犬子拙作,见笑了。”宋奚淡淡道。

贾政愣住,随即趁着贾母和宋奚说话的功夫,委婉地询问贾赦,宋奚所说的“犬子”,可是指他府里过继而来的那个八岁的庶子。见贾赦点头,贾政惊骇不已,愣了好一会儿,才连忙拱手称赞宋奚儿子才华非凡,可称为神童。

宋奚又淡淡道:“谬赞了。”

贾政见宋奚这样冷淡的回应自己,便清楚他不大喜欢自己的恭维,便讪讪闭嘴,再不吭声。但他的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宝玉,狠狠地剜着,总觉得他给自己丢人了。

人家八岁的儿子能做出这么见解深刻的文章,他的儿子也八岁,不对,这过了年都九岁了,别说做文章,竟连人家写的文章都看不懂。

丢不丢人,丢死人了!

贾政越想越气。

宝玉感受到父亲目光里满满的恶意,害怕地心肝乱颤,眼泪含在眼圈,泫然yù泣。

贾母一瞧宝玉那样儿,忙打发宝玉贾政等下去。转而笑着给宋奚赔罪,让他见笑了。

宋奚摇摇头,表示没什么。

贾赦只觉得贾母对宋奚太客气了,像是要把他捧在头顶上供着一样,“二弟觉得他孩子的文章厉害,能高中进士,也算是好评价了。您老道什么歉。”

贾赦转头,问宋奚是不是这样。

宋奚就点头。

贾母见状,高兴极了,便对宋奚道:“你今晚便不要走了,何必折腾,就在这宿下。”

……

再说贾政被贾母打发出来之后,心里怎么都不甘心,忍不下这口气。此刻又不好在贾母的院儿,当着客人跟前对宝玉怎么样,遂就把宝玉带回了自己的院里,好生训斥。

王夫人刚收到甄家的来信,心里发愁信中的事儿。忽听贾政又在训斥宝玉,王夫人心里便更烦,带着人来劝。

宝玉已经吓得哭得不成样子。贾政见他不可教,更气,伸手就要扒他的裤子打他。

王夫人本就因那封信内容烦闷急躁,见贾政又对她唯一的儿子这样,气得抱着宝玉便大哭起来。

“你再护着他,我便连你也一起打了!”贾政高举手,面目愤怒。

“打吧,打吧,你便如方芹那样,把我bī死了,你就能再娶一个了!”

贾政一听王夫人竟拿一个伪君子和自己作比较,登时就气得脸涨成了青紫色。他头脑一热,抓起王夫人的发髻,厉声让她把话再说一遍。

“好,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到时候你可别怪我。”王夫人只感觉自己的脸上凉凉的,用手摸一把,全然是泪水。

“你说,有种你就说!”贾政厉害道。

“你就跟方芹一样,是个伪君子,是个小人!万事只顾着自己,只顾着自己面子,对我们娘们不仁不义,从没对这个家cao过心,也从没用心对我们好过。

你为父,没尽过教导宝玉的责任,你为夫,没对我给予过正妻该有的敬重。人家再不喜欢正妻,初一十五好歹知道在正妻房内睡一宿,你呢?这也罢了,你是男人,二房的顶梁柱,这家里头的事儿你何曾出过一份力,cao过一点心。

以前我大哥厉害的时候,你靠着他,现在你大哥厉害了,你也只能在人家的yīn影下过活。钱挣不来,官爵挣不来,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你也不管,还总是让家里倒出钱给你补窟窿。伸手张口就要东西,不顺心了就来打儿子——”

啪!

贾政赤红着脸,狠狠一巴掌打下去,王夫人的脸上立刻就印出通红的巴掌印。

贾政他双眼瞪得溜圆,几乎崩裂。

“作死的娼妇,你胡言乱语什么,竟敢这般诬陷指责你丈夫,我看你是不想过了!看我不打死你!”贾政说罢,便上脚踹了王夫人的肚子。

王夫人一屁股跌倒在地,头磕在了凳子上,立时便破了皮,流血下来。王夫人还是瞪着眼,也不叫痛,目光空dòng的流泪,冷冷地狞笑起来。

“好啊,你打死我吧,倒省得我活着遭罪。以前我为了二房,争抢算计,到头来沦个破落下场,也活该。我苟且残喘至今,不过是为了你,为了儿子。而今连这份儿心都没有了,死了倒好。”

王夫人说罢,便闭上眼睛,把脖子伸直,都给贾政,一副视死如归之状。

“父亲,您别打母亲,您打我,打我吧,我不哭不叫了,您打我吧。”宝玉扑倒王夫人跟前,说着就要主动脱裤子,由着贾政打。

贾政刚抬脚,见他们娘俩这样,又在婆子的劝慰下,只狠狠跺脚放下了。

周瑞家的闻声赶过来后,噗通跪地,给贾政磕头:“二老爷,您别怪奴婢多嘴,二太太而今真的太难了。今天甄家来信,要二太太帮忙走动,给他们家大爷在京谋个差事,说若这般,之前存放在这的几万银子便可不要了。若不行,二太太势必就得把银子还给人家才行。

可当初为了给二房要回面子,二太太挪用了甄家那些钱,变卖了嫁妆,才凑足了十三万两还给公中。而今庄子铺子一样不剩,首饰而今也只剩下一套贵重的,若非要留着外出见人时用,只怕也都一遭当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猫咪、thia、、18688015、枸纪四位大美人投喂的地雷,么么么么么么哒,亲亲亲,











第59章 48.第一狗仔

宝玉愣愣地听完周瑞家的话,转头余惊未定地看着王夫人。他一直不曾cao心过家里的事qíng,还以为大家日子都过得锦衣玉食,无忧无虑。没想到母亲竟在暗地里受了这么多的委屈,首饰竟只剩下一套能见人的,却还被父亲瞧不上的谩骂。她可是堂堂荣府的二太太,日子过得都不如他那些庶出的小姊妹们。便就是三妹手上,托老太太的福,也都有两三套首饰换着戴。

宝玉眼看着王夫人额头留下血了,哇的一声继续大哭起来,忙抖着胳膊,擦拭王夫人的额头。

“快住嘴!”王夫人忙制止周瑞家的不要再说。

周瑞家的便垂着脑袋扣头在地上,闭嘴再不吭声。

宝玉依旧哭得很凶。

王夫人则很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当着孩子的面儿抱怨贾赦,还把一些不该说的话都说了。她抱着宝玉,心疼不已地拍着他的后背,哄着他。可怜孩子是无辜的,本不该让他小小年纪听到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是他们做父母的无能,也是贾政真让她太失望了。

“哭什么哭,来人,快把宝玉抱下去。”贾政叱责道。

宝玉不肯走,抱紧了王夫人,生怕贾政挥手抬脚打他母亲,哭哭啼啼的央求贾政,只管揍他就是。

王夫人心里暖起来,鼻子更酸,什么二房太太的尊严都不顾了,回抱紧着宝玉失声痛哭。

周瑞家的见状,忙喊人都别进来。她匆匆关上了门,转而又跪在地上。

贾政气得甩袖,回身坐了下来,猛地冲王夫人吼道:“你还有完没完!难道要当着孩子的面儿,你我把话理论清?”

“好孩子,快别哭了,才刚周瑞家的说着玩的,我日子过得好呢。首饰要那么多作甚么,够用便是,我素来喜欢俭省度日,你是知道的,是我自己的喜好。”

王夫人勉qiáng一笑,温言哄完宝玉,便摸了摸宝玉的额头。然后她就喊婆子先把宝玉送出去,并嘱咐宝玉不要在贾母跟前乱言。二房今日的事儿,还是不要她老人家cao心为好。

宝玉点了点头,怕极地看一眼贾政。贾政立刻瞪着虎眼看他。宝玉吓得畏畏缩缩的退下,临要关门前,他最后担忧地望一眼王夫人,恐惧的目光中流露着很多不放心。

王夫人被宝玉这眼神儿激得心里更加酸楚。

屋子里静了下来。

贾政怒气冲冲,红着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王夫人。“休妻”二字就在嘴边,他几次都想说出来。奈何他心里深知王夫人是休不掉的,于理不和,老太太知qíng后也不会同意。

但这般对他恶言相向,用言语极度羞rǔ他的女人,他贾政不稀罕要!

王夫人此刻内心却是平静的,面对贾政,她已经无话可说,该说的她都说完了。贾政还是一副他最委屈,他最厉害,要指责叱骂别人的态度。王夫人明白,她再说什么都无用。怪自己命不好,怪自己眼瞎,这辈子她也就只能这样认命了。

“既然在你眼里我如此不堪,我们夫妻何不义绝,两不相gān。”贾政到底梳不通肚子里的气,他还要面子。便提出和离的想法,但更多是想吓唬一下王夫人,让她主动求饶于他。

王夫人听到“义绝”二字,心里震了一下,便是冷笑,转而安慰自己也不该吃惊。贾政怎可能反思,对女人认错,他是宁肯一错到底,一头撞死,也绝不会对女人服软的。

以前她总是软了又软,顾念他,哄着他,供着他,但现在她不想了,她累了。

“老爷想得倒好,而今我两手空空,又没了娘家,往哪儿去?我给老太爷守过孝,父母去世,也无处可归,休妻‘不去’中占了两条。您料定休不了我,便才说的和离。”

王夫人嗤笑起来,狠狠地吸口气,便在周瑞家的搀扶下起身,稳稳地坐在了凳子上。

“我也不是厚脸皮的人,老爷要义绝可以,把我这些年赔在你身上的嫁妆都还给我,总不能叫我光手光脚出去过日子。再说我这样的qíng况出去,若被外人瞧了,老爷不觉得丢人?”

王夫人最后一句话令贾政打了个激灵。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若不还她嫁妆钱,她便要到处造谣说他无qíng无义?

“王氏啊,王氏!万没料到,你平时的憨厚纯善都是装出来的,里子竟是个如此心肠歹毒的妇人!”贾政气骂道。

“想把自己的钱要回来,便就是心肠歹毒了?那老爷当初为了升官,四处活络,花我钱的时候,怎不觉得自己歹毒?”王夫人气笑了,心里头也越发寒了。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和贾政一起度过多少个日日夜夜,而今他竟一点都不念夫妻旧qíng,可见他本xing如何了。

“你既然看不上我,又不想跟我和离,是打算跟我死磕到底了?我便是不休你,这个家我也不认你做妻!”贾政气得拍桌起身,狠狠瞪一眼王夫人,便负手而去。

王夫人又冷笑两声,眼睛一闭,泪珠成串往下掉。随后她脑袋晃了晃,整个人往后栽去。

周瑞家的眼疾手快,急忙缠住了王夫人,唤她两声不好用,掐虎口人中,还是没反应。

周瑞家的吓坏了,忙大声喊:“二太太晕倒了,快去请大夫!”

……

二房闹得夜里请大夫的消息,自然传到贾赦耳里。

贾赦正站在厢房,督促下人给宋奚布置房间,听了这话后,便猜测贾政和王夫人闹起来了。这段日子他们夫妻貌合神离,许多人都瞧出端倪了,连贾母都有所感觉。

“宝二爷起初是哭着出去的,回贾母那里后,也没敢见别人,就一个人躲在房里。估摸是被吓着了,也是知qíng了什么。”印婆子道。

贾赦“嗯”了一声,打发印婆子下去,院里只留下看门的,还有冬笋、猪毛伺候。贾赦平日本来就喜静不喜闹,荣禧堂内只有白天的时候热闹些,也不过是因为要招待外客,才摆一些人员排场。夜里留人不多,所以今天这般也没有人过多怀疑。

贾赦让人猪毛他那屋的貂绒毯也拿来给宋奚。

宋奚便使眼色给恒书,恒书便跟着猪毛去了,再回来的时候,恒书手里就捧着贾赦的枕头。

贾赦:“……”

“百善孝为先,我觉得你要听你母亲的话。”宋奚口气正经地劝道。

一直在屋内侍候的冬笋见状,把头老老实实地埋得更深,不断自我催眠她什么都没听到看到,不要多想。

贾赦似乎也正经的想了下,便点点头,表示可以。

宋奚立刻驱走屋内人,打发他们去备热水,便一边拉着贾赦的手,一边摩挲贾赦腰间的哪块白透的“凰”玉佩。

这暗示已经够明显了。

“看你这么喜欢,送你了。”贾赦又装糊涂,要把玉佩扯下来给他。

宋奚忙按住他的手,笑着搂住他,微微侧首,对着他的耳际chuī热气。

“你知道我要什么,偏偏还这样逗我。”

“不然呢,等你把我吃gān抹净?荣府可不如你们宋府规矩大,人多眼杂,碎嘴的多。今夜我在你这里睡下,明天闹得满朝皆知,你可怎么办。”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心甘qíng愿。”

宋奚说罢,修长的手指便勾住贾赦的衣带,一扯便拉开了。

“再说哪条律法规定喜欢男人,便不能做官了。再不济,罢官便是,谁稀罕似得,我只稀罕你。”

宋奚剥掉贾赦一半的上衣,便侧首咬上了贾赦的唇。他先轻轻吻了吻着唇际,才舔了起上唇瓣,接着便是下唇瓣,舌尖开启贾赦的薄唇之后,便在里面打转,转而又吸允咬着,反反复复,终等到了贾赦认真地回应。

宋奚利落撤掉贾赦的外衣,随手丢在地上,便一手托住贾赦腰,把他往chuáng榻上推。俩人身体jiāo叠,宋奚的一条腿屈膝,卡在贾赦的两腿之间,俯身从上到下一遍一遍吻着贾赦。复而又亲回脖颈,咬着他白嫩粉红的耳垂,气息凌乱地对着贾赦的耳际呢喃。

“恩侯,你太诱人了。”

到底是谁诱人?

贾赦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这位,五官若刀削般,极美无暇,墨发如瀑,便是衣衫不整,袒露着胸膛和腹肌,也只是在他的仙俊的气质上凭添了几分xing感,反而更加赏心悦目,丝毫不减他湛然清贵,萧疏轩举的气质。

贾赦此时此刻忽然有一种,要亵渎仙君的内疚感。这想法并非他本意,是视觉效果导致了他身体自然而然发出本能反应。

“恩侯紧张了。”宋奚感觉到贾赦的双腿在微微收紧。

贾赦深吸口气,坦白道:“有点。”

“倒像是第一次。”

还没对他做什么,他便这样紧张,宋奚便舍不得他难受,笑着躺在贾赦的身旁,又怕他着凉,给他盖上了貂绒毯。

“若我说是第一次,没经验,你会不会觉得我好笑?”贾赦自嘲地笑一声,把里衣整理好,翻个身对着宋奚。

宋奚便用他修长的手,抚摸着贾赦的脸颊,嘴角弯起一道很美好的弧度。

“我信。”他gān脆道。

贾赦微微惊讶地看宋奚。他没想到宋奚会这样回应他。毕竟这具身体在男女事qíng上经验丰富,贾赦也无法解释他穿过来的qíng况。所以也没办法开口去告诉宋奚他其实没有经验的事实。刚才最多不过一句随口的感慨罢了,他也没想问宋奚信不信,只是说好笑。却没想到宋奚竟然一眼看穿他,说他信。

真是个聪明人啊!

贾赦心绪有点复杂,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宋奚,要不要仔细解释一下。

宋奚则一直注视着贾赦,将贾赦的反应尽收眼底。他总觉得他之前的感觉是对的,他现在所恋之人,并非是那个在荣国府土生土长的贾赦。但这些都不重要,他找到他可以用qíng一生的人便够了。

宋奚一把捏住贾赦的下巴,便狠吻上去,这一次他吻得很用力,带有霸道式的侵占。贾赦便抓着他的肩膀,微微扬起下巴回应着。每一次对方用力,他手抓着的力道也随之加重。宋奚却不觉得疼,持续了很久才停下来。

“你会不会哪一天忽然就离开我?”宋奚眼中仿若有星辰,目光闪亮却又带着几丝难以掩饰的忧郁,担心地看着贾赦。

贾赦噗嗤笑起来,没想到宋奚霸道狠吻之后的第一句话,竟然这么幼稚。

“我好好的在这儿,能去哪儿。”

“那可不一定,你既能忽然来,一旦忽然走了呢。”宋奚说着,指尖便划过贾赦的后背,声音渐渐小了,像是自言自语。

贾赦被弄得发痒哆嗦了一下,心里头是愣愣地,他知道宋奚慧敏非凡,但没想到他可以头脑开阔到悟出这一层。他看出他的本我了!

宋奚忙覆身过来,紧紧抱着贾赦,好像他下一刻就会逃跑一般。

贾赦也不知道该从何解释,倒不如不解释了,拍了拍他的后背,以示自己的存在很真实。然后渐渐地,贾赦就感觉有什么发硬的东西顶着他。

“备好热水了,你先洗。”贾赦看到窗外过去一个人影,便推了一把宋奚。

宋奚在贾赦的脸上亲了一口,才恋恋不舍地起身,离开前,转而斜睨贾赦一眼,目光中似有抱怨。

贾赦冲他笑了下,便捧着枕头,枕着胳膊,隔着朦胧的帐幔看着宋奚更衣沐浴的身影。

该是他觉得不真实玄幻的才对。

走神儿的工夫,他就听见宋奚邀约他一起沐浴。

贾赦光用脑袋,就可以预想到那场面的激烈。

“chūn日本就容易返cháo,再弄得满地水,不好收拾。”贾赦拒绝道。

“你便找借口,”宋奚叹一声,“唉,倒辜负你家老太太的期望了。”

“老太太只留你宿下,又没说要你睡她儿子。”贾赦翻个身,从chuáng头的匣子里抽出一本书来看。

宋奚笑着从水里出来,便自己擦身。“这已经很直白了,你还指望她老人家把什么下流的话都说出口?不过,你若爱听直白的,我倒是不介意说给你听。”

贾赦回首正要说话,却发现宋奚已经近前了。

宋奚目光直直地落在贾赦身上,毫不掩藏他眼中热辣的□□。

“我一直很想gān你。”

刚换新的里衣已经被他身上的水打湿得半透了,头发还滴着水。

贾赦心漏跳了一下,红着耳朵叫他住脚,忙跑去拿毛巾为他擦头,然后拿梳子给他理了理头发。

随即喊了人来换水。

到贾赦沐浴的时候,宋奚却没有贾赦那样老实,手里拿着书,目光却一直落在浴桶里的人儿身上。

贾赦被瞅得不自在,警告他既然拿了书,好歹装模作样看一看。

宋奚gān脆就把书扔了,扬着头,大大方方地看着贾赦。

待贾赦沐浴后,擦头的时候,宋奚便忍不住了,光着脚下地,便从后面抱住了贾赦,从颈后开始亲他。便抱着他,把人推在了桌子上。

宋奚给了贾赦他想要的直白,便继续猛亲,亲到气息紊乱了,宋奚便尽力控制自己的冲动,把自己的额头紧靠在贾赦的额头上,和他打商量。

“恩侯,就今夜如何?”

“不等到三月二十六,你生日了?”贾赦看他。

“那天自有那天的庆祝法,今日天时地利人和,岂有错过的道理。”

宋奚说罢,便堵住了贾赦的唇,边吻着边除掉了彼此的衣物。转而他忽然停下来,弯腰从地上的旧衣里翻出一个银制的jīng致员圆盒来。扭开之后,便可见里面盛放着白玉一样的膏。

“雅风馆弄来的?天天带在身边?”贾赦问。

“嗯,你都猜中了。”

宋奚用食指沾满了膏之后,便一手抱着他的背,咬着他的脖颈,另一手便试探着送了进去……

贾赦没想到自己的第一次,会jiāo代在西厢房的檀木八仙桌上。以后这张桌子,绝对不能用来吃饭,不然定会遐思得面红耳赤,影响食yù。

宋奚之后,便抱着贾赦转战到chuáng榻上。

好在贾赦有先见之名,之前吩咐人铺chuáng的时候,多准备了两chuáng褥子。所以做了这么久,贾赦的膝盖也只是微微有一点发酸地疼。

宋奚最后还是体惜人的,折腾两次见贾赦有疲倦之态,便忍了下来,只是手脚不老实的抱着他睡。

但这时候已经到深夜了。

宋奚还把唇赖在他耳边,咬着贾赦的耳朵,问他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有!”贾赦立刻道。

宋奚很认真的看他,让他说。

“关于你的持久xing和爆发xing的问题,我觉得可以都弱一点。”贾赦刚提完意见,就遭到了宋奚立刻否决的‘折磨’。

所以又有了第三次。

贾赦是累趴着睡得,迷迷糊糊之前,还想着怪不得那些人都把宋奚比作是神君。看来大家都很了解他的内在,这人体内似有用不完的洪荒之力。

“什么是洪荒之力?”宋奚侧抬起头问。

却听贾赦呼吸声缓慢变重了,显然是已经睡着了。做梦还嘟囔,看来还是有jīng神,下次不能心软留qíng了。

宋奚笑着看了会儿贾赦的睡颜,把他鬓便的头发理了理,为其盖好被,才安分地躺了下来。他一直看着贾赦,看到自己的眼皮倦怠到自然合上了,才算罢休。

第二日清早。

贾赦醒来的时候,宋奚已经穿戴整齐,神清气慡的靠在chuáng边翻阅他的消息本。

贾赦忙伸手抢过来,“你看不懂。”

“是有点,你上面写的字儿是你自行简化过得?”宋奚问。

贾赦点了下头,也穿戴好后,便叫人传饭,吃饭前有打发人去告知贾母,今早他便不去定省了。

不大会儿,贾母便打发个小丫鬟来,转告贾赦要多留一留客人,让宋奚在荣府多住几天,或是贾赦回访宋府致谢也可。

贾赦便对宋奚摊手,老太太这就把他给买了。

“史老太君目如阳chūn,申明通义,令人敬佩。”宋奚口气正经道。

贾赦打发走那丫鬟,便白他一眼,催他快些吃饭,时候不早了,再不出发他们俩都得迟到。

宋奚笑:“还不是你起得晚。”

“谁害我起得晚。”贾赦打个哈欠,淡定的喝粥。

宋奚便斯文的默默用餐。

饭毕,二人的马车便一前一后驶出荣府。

贾母这厢听说宋奚恭维了自己,嘴刚刚撇开要笑,那厢就见婆子面色肃穆的进门行了礼。

贾母料知有事儿发生,必不可能是大房了,便开口问:“老二夫妻又闹什么了?”

婆子便把宝玉挨打,王夫人阻拦,后来宝玉痛哭离开,贾政和王夫人闭门密谈的经过说了。

贾母一听,忙问候宝玉现在如何。见了这孩子蔫蔫的给自己请礼后,便要去上课,贾母忙问候他。宝玉也不说,只说什么事儿都没有,就乖乖的退下了。

“连这孩子都憋着不说话,看来是大事儿。”

贾母便打发人去把周瑞家的请来,bī她jiāo代实qíng。周瑞家的无奈之下,便将经过吐露出来。她是王夫人的人,自然有偏帮王夫人的意思,所以贾政便显得更为坏上加坏了 。

“糊涂,混账!有这么好的媳妇儿,为了他赔尽嫁妆,他竟还不知足。但老二家的有些话,是说得是重了些。”

就比如把她儿子比作方芹的话,贾母也十分的不爱听。

不过贾政不顾家不教育孩子,只知道问责的qíng况,确实属实。以前贾政也这样,贾母倒不觉得什么,还觉得贾政挺负责。可自从《邻家秘闻》闹出方芹的事儿之后,那阶段听其它女眷们聊天,都是在讨论为何真君子。贾母才回过味儿来,她二儿子是个只会在面上动嘴皮子的‘君子’。

后来贾母又拿改邪归正的优秀大儿子和他作对比,高下立见。贾母就越发的觉得贾政不入流,不争气了。反正是越看越不顺眼,也不知道是自己的想法变了,眼界高了,所以嫌弃他,还是老二他自己不争气越来越破罐子破摔了。

贾母又问贾政的去向,得知他已经出门,便嘱咐下人等他回来时便立刻带他来见自己。

王夫人那里,贾母到底心疼一些她的不易,叫鸳鸯包了三千两自己的私房给她,让她谁都不要告诉。王夫人感激不尽,哭着连给贾母谢恩。

贾母就嘱咐王夫人要争气些,和老二的关系处理的委婉些,慢慢来。顺便提起元chūn的婚事,警告他们夫妻不可闹出岔子。回头若传出什么不好的消息出去,被魏清东的母亲田氏知道了可不好。

王夫人忙应承,十分内疚自己当时的冲动。但她对贾政说的那些话,她并不后悔。

当晚,贾政被贾母骂得狗血喷头,连连赔罪。

不过贾政出了贾母花厅之后,到底是心里有怨气,便是认了自己有错,他也觉得是王夫人的不贤之过更大,遂难以再去面对王夫人,仍旧宿在赵姨娘的屋内。

赵姨娘多少听到一些风声,晓得贾政跟王夫人的关系闹掰了,只是多亏着贾母维系。便想着二房真正得宠的是自己,将来老的一死,贾政保不准会休妻把她扶正了,遂越发恣意地张狂起来。

王熙凤听了风声,记恨于赵姨娘之前在她跟前摆架子,便毫不客气的把此话传给了贾母。贾母气得叫人立刻抄了赵姨娘的东西,把她赶进一间又小又cháo的破房子里住。以后贾政要睡小妾她也不拦着,但就得跟他小妾一起住在破屋子里头。

贾政听说贾母又恼了,便不管赵姨娘怎么哀求,他也不愿出面,反而训斥赵姨娘多事儿,便叫她就那么委屈的住在充满发霉烂cháo味儿的小屋内。贾政自己是忍不了那里,也便不去找赵姨娘了,就宿在书房或者去周姨娘那边。

甄家求官的事儿,贾母知道王夫人摆不平,贾政更无能,便只能和贾赦商议。

“倒简单,把甄家的钱还给他们便是。那甄家大爷什么xingqíng,有何才华,我们不曾见过本人,终究是道听途说,岂可随便举荐,因此反受连累便不好了。那几万两银子回头我会叫人捎过去,费不了多大的事儿。”贾赦道。

“只是这钱,老二可还不上了。”

“记在账上便是,咱们荣府还有些祖产,照规矩他会继承一部分。等以后分家的时候从那里扣便是。您可别说我算计他们,一是一,二是二,不是我抠门不舍钱给他们,是我不高兴,gān嘛还要去给他们银子。”贾赦道。

贾母愣了下,起初听这话有点气,转而又有些理解贾赦话里的意思了。老二这段日子,一直都不怎么敬重老大,还总是找些麻烦事儿给他大哥。他大哥不高兴了,自己的钱不愿拿出来,也实属常理。

“罢了,你们兄弟的事儿我管不得。可我还是盼着你有朝一日能提携一下你二弟,他终归是你的亲兄弟。”贾母叹道。

“若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我多使劲儿也没用。”

搁往常,贾母的话贾赦是懒得理会的。但今天他心qíng好,连带着对贾母的态度也比以前认真了一点。

贾母听儿子终于肯跟他说心里话,难听是难听点,但话糙理不糙。贾母心里还是挺高兴的。这段日子她努力挽回贾赦,总算没白费。

“你二弟那里,我多训一训,他到底是读书人,懂些道理的,容易劝回来。”

“便就是有些读书人,十分执拗,想法自有一套,谁都劝不了。这样的人只能等他一头撞到南墙,得幸没撞死了,才会回头。”贾赦不客气道。

贾母一听这话,心中难受起来,越加把贾政的事儿放在心上,必要好好教育这孩子才行。她便是老了,没jīng力了,也不能撒手眼看着小儿子一家蒙头走到黑。

……

再说三皇子,终于受封为魏王,得以搬出皇宫自立府邸。

在前往魏王府的路上,三皇子穆瑞迥便表现的qíng绪低迷。同行前往庆贺三皇子乔迁新居的户部尚书曹兰,见状忙问他怎么了。

穆瑞迥便气道:“真不知道司天监是怎么算得,为什么偏偏选择出了事儿的孙府。”

“这京城大宅院里,哪个没出点事儿过。仔细计较起来,从五百年前算起,这片地方除处都死过人了。司天监查了风水,说是宝地,那必然是宝地。三皇何必计较那府邸之前的主人。便是宋府,改建前的宅院的主子还被抄了家。”

穆瑞迥愣了下,乐道:“原来还有这事儿。便罢了,回头叫几个道士好好清清晦气便是。”

穆瑞迥同曹兰等人到了新府邸,鞭pào便立刻点燃,门口舞起了八条狮子,许多官员也都来庆贺。穆瑞迥特意瞅了一圈,都是些小官,乌丞相、宋奚、贾赦和几名大学士都没来,不过乔迁的贺礼出于礼节倒是都送到了。

穆瑞迥连看都不用看,便知道是一些玉器、家具等等普通的物件。皇子们向来被忌讳和朝臣亲密来往,别说这些中庸派,拥嫡派,便是和他关系要好得户部尚书曹兰,在明面上送礼也只能捡一些普通的来应付,绝不能表现的过于亲厚。

“早听闻王府后花园的jīng致建的极为用心,不知下官们可否有机会欣赏一下?”曹兰问。

穆瑞迥大笑,便带着曹兰等去欣赏花园。穆瑞迥因一直对宋奚心存芥蒂,所以这逛府邸赏景根本就不是他的目的,他是来验收挑毛病的,若建的破烂最好,他还能参宋奚一本。

谁知这一路走来,宅院建得恢弘肃穆,又不显得过于奢华,园林布置更是独具匠心,令人眼前一亮。

“那湖边的楼阁建得极好,不论chūn夏秋冬,皆可登高望景,chūn夏赏花,秋看落叶,冬望飘雪。”曹兰称赞道。

穆瑞迥直点头,也觉得如此,便带人直奔那座建在湖边的楼阁。走近了,一瞧那阁上的匾额写着“蕴学阁”,大家都不禁赞叹这名字好,再看对子,是讲辅佐郡王治学治国的话,笑声就渐渐小了。

接着众人便跟着穆瑞迥进去,片刻后,大家都面色肃穆的出来,再提不起什么欣赏风景的兴致。

倒也有为了维持气氛,迎合曹兰的提议,对景吟诗一首,却也因受到蕴学阁内满目治学治国的氛围影响,诗句做得有些严肃,扯上jīng忠报国的意思了。

众人更尴尬。

穆瑞迥也觉得没趣儿,打发这些人去前头吃酒。他气闷的顺手折了树枝,丢在地上狠踩两脚。

“扫兴,扫兴!”

穆瑞迥喊人,叫人立刻把蕴学阁里头的书搬走,墙上的刻字也都铲掉。

穆瑞迥气愤的喊两声,便背着手去了。曹兰便跟着一路劝慰。

次日,皇帝不知怎么来了兴致,忽然造访魏王府,赏了后花园,更坚持要看的蕴学阁。

结果可想而知。

三皇子被皇帝一顿痛批,甚至被骂了庸才,罚他在家闭门思过半月,并留了课业文章,命他每日必须完成上jiāo给御史台审核监督。若有违背,皇帝便会延长他的禁足时间。

三皇子至此方知他又被宋奚给算计了,气得在府邸摔摔打打。却没多一会儿的功夫,又被太保打发的人来监督,要他记得完成今天的课业,赶在御史台放值前上jiāo。

三皇子不想写,和来人商量等一天。结果却被告知御史台审查严谨,无法偷懒。三皇子就想着派个人去御史台说一声便是,忽然想起来御史大夫正是贾赦。

这厮跟宋奚是一伙儿的,他这会子写不完,贾赦肯定会联合宋奚继续参他害他。遂肚子里有万般火气,他也只好憋着,涨着脑袋对着纸上的治国题目,自我折磨发疯,七窍生烟地qiáng迫自己下笔。

……

三月二十六,便是的宋奚生日。

贾赦和宋奚本来约好放值后就回宋府,加上宋麓一起庆祝生辰,之后贾赦便就宿在宋府。

可不巧,一大早儿便有消息来告,三公主回京了。

这位三公主是已故李贵妃的女儿,自小被皇后抚养,与和皇后亲若亲母女一般,也与十一皇子、十五皇子、宋奚的关系融洽。五年前她嫁给了北元国王爷,谁知那王爷命短,不到两年便死了,而今三公主是守寡归来。

贾赦之前也知道一些这位三公主的消息,听说才华了得,不仅温婉贤淑,还巾帼不让须眉,擅长骑she,是宫中众公主之中最特别的一个,深得皇帝宠爱。

贾赦还了解到一些外面的传言。说这位三公主曾经中意过宋奚,险些就快跟宋奚成婚了,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最后嫁给了北元王爷。

“宫里设宴,迎接三公主归宫,皇后要我也去,我给回绝了。”晌午的时候,宋奚特来找贾赦说道。

贾赦对这位三公主倒是很感兴趣,忙道:“别,三公主好歹是你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你该去!能不能把我也带上?”

宋奚看着贾赦,微微蹙眉,亏他还以为贾赦会听到什么留言吃醋。刚刚贾赦头一句话说的,让他还以为他是吃醋后故意表现大度,结果他是真要去凑热闹。

“你想gān什么?”宋奚问。

“凑热闹啊。”

贾赦话毕,见宋奚一脸不信,只好再解释。

“假官银案,我让苏州分舵仔细查问了,前年冬天苏州城是否有出现过沉重且量大货物运出的qíng况,有个北元商队很可疑。有二十几车货物,四匹马拉着,还是行走十分缓慢。而且大冬天的往北边运货,太奇怪了。”

宋奚依旧看着贾赦,挑眉示意他继续。他知道贾赦不会仅凭一点原因,就怀疑到三公主身上。

“你们京畿府密审huáng鸿泰时,有一句证词让我也很介意。他说和胡老三喝酒叹《邻家秘闻》那天,早一步到的,看见胡老三在和一个北元人谈生意,而且他好像听到胡老三说了北元话。”贾赦用手指敲敲桌,“最妙的是,这个胡老三在京畿府地牢里关了这么久,也被盘问用刑了,却什么都不jiāo代,只死咬着曹兰不放口,就说曹兰是他的靠山。还说邻家秘闻的事儿,他只是个人行为,为了给自己扫清绊脚石而已。”

“他若早已说尽了实话,自然再无供状可述。”宋奚解释一种可能道。

“这个胡老三其实嘴严的很,你问他是否和北元人做生意,他一口否认,不论审问多少次,答案皆是如此。但曹兰他却轻易供了。靠山靠山,靠着才有山。胡老三若真想靠曹兰救自己,肯定不会说出他的身份。我怀疑曹兰不仅不是他的靠山,还是他想要对付的目标。”

贾赦说罢,把桌上的档案递给宋奚。

“前段日子,我顺手叫人查了胡老三的户籍。豫州胡王村确实有个孤儿叫胡老三的,跑来到京城gān漕运。但据他老家邻居的描述,咱们这个胡老三的跟那个并不相符,后脑瓜皮上少了他小时候留下的磕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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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48.第一狗仔

“所有事不止和户部扯了关系,还和北元人有gān系。”宋奚总结道。

贾赦点了点头。

“但这些gān系都只是一点点,又不是很清楚。”宋奚琢磨了下,转而又问贾赦,“会不会户部有人通jian卖国?”

贾赦摇头,“倒不像。银子从苏州城运到最北边境,冬天出发的话,最快也得chūn天才能到,再说商队还带了那么多笨重的钱箱,必然会引人注意。我派人到北边所有的通关边境城查问,并没有人记得这件事。钱没留向外面,自然就不算卖国。”

宋奚让贾赦考虑下有没有分批运出的可能。

“不排除,但我觉得可能xing不大,假官银一旦入库就有随时被发现的可能。若换做是我,一定会趁着安全的时候一口气全部运出,钱到手了才是最保险的。”

宋奚笑:“你又绕回去了。看来这钱最终还是在大周国,商队就是一个伪装。”

贾赦:“但必定和北元人脱不了关系。”

人在危险的qíng况下,会默认选择自己认为最可靠的趋利避害的方式。当时他们为什么会选择伪装成北元商队?至少说明那群贼人之中有北元人,而且足够让他们自信地以为伪装成北元商队的这种方式,不易被人发现。

“你的话绕来绕去让我糊涂了,到底和三公主怎么扯上的关系?”宋奚问。

“和北元人扯了关系,银子又留在了大周内,有能力造假官银,麾下又有训练有素的杀手可以灭口,同时还能转瞬间将十二万斤白银移走不被人发现。这样的人必定有些权力地位,你觉得会是谁?北元人狂勒不羁,生xing狂野,没什么能束缚住他们,却除了一条,忠君爱主。大周朝内能和北元人扯上关系,做他们主子的,就只有嫁了北元王爷的三公主。北元国又是个女人可当家掌权的地方,王爷一死,三公主自然就是王府真正的掌权人。”

贾赦说罢就抬首看着宋奚。

宋奚双眸深邃,还在直勾勾的盯着他。

贾赦冲他笑了下,本以为对方也会回报以微笑,却只听宋奚蹙眉叹了一句,反转过身去,靠在桌边,不吭声了。

贾赦放下手里的本子,快步走到宋奚面前,上下打量他,然后用不悦的口气问他。

“怎么,我怀疑三公主,让你心疼了?”

话音刚落,贾赦便被抱个满怀,便感觉耳际被他炙热的唇摩挲。

“总算吃醋了。”

贾赦嗤笑一声,推开宋奚,骂他不正经。

宋奚坐下来,侧首望着贾赦,嘴角的笑意看起来很满足。

“不过是你想多了,我其实是怕你有qíng绪,接下来的问话不好进行。”贾赦坐回桌案后,拿起笔本,让宋奚好好和他说说关于三公主的一切。

“我了解的未必有你多。”宋奚道。

“不是从小一起玩儿到大么,”贾赦见宋奚别有深意看自己,“明白了,又没入眼,所以不关心?”

宋奚给贾赦一个赞许的眼神。

“你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多少应该知道一些,比如xing格什么的。”贾赦问。

“她xing子刚烈,说一不二,很会隐藏自己。”宋奚简单总结道。

贾赦看他,“这不是挺了解的。那再说说,她这人有没有什么野心,宏图雄心之类的?”

宋奚摇头,表示不知道。

“有一些传言,说她曾经中意过你。”贾赦撂下本子,对宋奚投以探究的目光。

宋奚无奈笑:“这传闻我也听过,却gān我何事。”

贾赦觉得三公子如果真如宋奚所言,是个说二不二的刚烈女子,真要是喜欢一个人,不可能一直隐藏不让对方知道。他现在需要知道三公主尽可能多的qíng况,所以继续追问宋奚。

“那她有没有和你明说过,或者送个手帕,玉佩之类的暗示?”

宋奚眸光转动,用手点了下自己的脸,示意贾赦要贿赂他一下才可以说。

“看来是送过。”贾赦哗哗在本子上记。

“我没要过。”宋奚立刻解释。

贾赦看他,忍不住笑起来。

宋奚一脸无奈,懒懒地托着下巴。他忽然觉自己中意的人太聪明,完全不受控,也是个麻烦事儿。

“当年李贵妃是怎么死得?”贾赦突然又问道。

宋奚眼色一冷,便垂下眼帘,抓着桌上的茶杯,浅浅的晃动。

贾赦发现宋奚的不对,便更要死抠着这个问题了。

据他在御史台查到的记载,李贵妃是死于心疾,突然bào毙而亡。毕竟深宫大院,宫心计时时处处上演,那里面所谓猝死的人,基本上很少有真猝死的,肯定是另有内qíng。

贾赦跑到宋奚跟前,便还要追问,yù动的双唇却忽然被宋奚修长的食指堵住了。

宋奚回头看了眼外头,低声笑着对贾赦道:“今晚回去,就和你说。”

贾赦白一眼宋奚,明白他这是又算计自己了。本来他刚想着今晚从宫里赴宴完毕,必定喝得熏醉乏累,懒于折腾,便打算直接回荣府不用去宋府了。结果他念头一动,宋奚就把主意给打回去了。

这姓宋的真是个人jīng。

不过贾赦此刻也不好拒绝他,还指望他想法子带自己去赴宴。

一切等赴宴之后,再议就是。

宋奚用手指勾了下贾赦的下巴,叫他不许找理由拒绝自己。

“当初说好的,生日这天。”

“都已经提前庆祝了,你还有什么不知足。”贾赦不满地嘟囔。

宋奚:“有些东西不沾便罢了,一沾便成瘾。就那天蜻蜓点水那么一下,怎么够。”

蜻蜓点水?你家蜻蜓点水那么激烈!

贾赦听这话真想拿棒子好好敲一敲宋奚的脑袋,让他把说出去的话都吃回去。贾赦转而就跟宋奚摆手表示,表示那个宫宴他不去了,他晚上要坚决回家睡觉。

“去你家也行。”宋奚的声音温润至极。

贾赦:“你快走!我还要办公。”

“好,听恩侯的。”宋奚起身,便踱步潇洒而去,仿若把一切掌握之中。

贾赦冷哼一声,喝了口茶,就招来鬼三,让他去查一查有关当年李贵妃的死。

“大人,您查假官银案正兴,怎么忽然又关心起李贵妃的死因?这种深宫秘闻,我们密卫很难知qíng。便是知道了,也不敢说,都是杀头的死罪。”鬼三面色恐惧的看着贾赦。

贾赦头疼的摆摆手,打发鬼三下去,看来这件事他就得指望从宋奚嘴里套话。要判断一个人是否有作案的可能,作案动机尤为重要。这个三公主到底是否有动机,贾赦必须要查清楚。

从三公主从小到大的经历来看,除了李贵妃的死,都一帆风顺。不过人有时候偏执起来,一点点小小的原因也可以酿成大祸。也可以问问宫里的老嬷嬷和老太监,是否知道关于三公主以前的什么事儿。

宫里头的秘闻,贾赦可没能耐探到。上次宋奚说十一皇子去见江洪榧的事儿,便是由他的探子探知的。所以不管怎么个查法,这事儿归根结底,还是要求宋奚。但以这厮刚刚饥渴程度来看,贾赦要指望他,就得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贾赦想想不能坐以待毙,打发猪毛去找青山。他以前在雅风馆是专门伺候人的,懂得应该多一些,和他打听一下经验也好。

下午,皇帝便下旨了,着命本朝二品以上官员今晚前往宫中赴宴。

贾赦知道这是宋奚的功劳。估计他又拽了什么漂亮的词儿,哄得皇帝高兴改了主意。

放值后,贾赦就打算直奔皇宫,宋奚的车却早等在御史台门口来接他了。

众御史台的官员们见状,纷纷笑言贾赦和宋奚的关系要好。本来宋奚在大周朝就是一朵高岭之花,谁和他沾边谁脸上有光。其实大家觉得这样说,是在恭维称赞贾赦。

贾赦却觉得他和宋奚的‘□□’可能被大家发现了,便不大好意思的冲众人笑了笑,打发他们快散了,回家好好伺候老婆孩子去。

众御史们见一向冷qíng冷xing的御史大夫大人,忽然对他们明媚一笑,若三月微风拂过面颊,一个个心qíng都跟着愉悦起来。

众御史惶恐不已,便越发的不舍得走,赞叹起贾赦和宋奚的qíng谊来。

贾赦脸色便突然冷下来,瞪他们:“还不快走!”

众御史们心中一凛,随即作散。

宋奚坐在马车里,隔着车窗看着那些御史们惧怕贾赦的样子,便笑出声儿来。接着就见贾赦冲他摆了下手,便上了他自己的马车。

“走吧。”宋奚命令车夫道。

二人的马车便一前一后到了宫门前。下车后,便也有其他大臣的车陆续到了。大家互相寒暄,便按照品级顺序站位进宫。

宴会是在皇宫的后花园举行。

在场的除了二品以上的官员们之外,便都是一些皇亲国戚。贾赦还发现,年轻的贵族子弟也不少。起初宴会开始,落座之后,皇帝还让一些他最近中意的贵族子弟作作诗,应一下景。之后摆了戏台,放烟花,便没那么严肃,让大家随xing。

皇帝只端坐在高台上,和皇后时不时地闲聊赏戏。三公主则带着一些世家闺女们,在湖边的亭子里摆宴闲聊。倒是有年轻的皇亲和世家子也会过去,对诗,做些游戏。

贾赦和众大臣都是“老一辈”,也都没什么其它兴致,便都老老实实地陪着皇帝,坐在高台之下的酒桌边儿跟着看戏。

宋奚和几位大学士一桌。

贾赦则和乌丞相一桌。

老丞相喝了点酒,兴致就上来了,小声和贾赦讲述今天宫宴的目的。

贾赦便微笑着附和他:“原来皇上是张罗要给三公主再寻驸马。”

“菜太保特意让他的宝贝儿子赶在这之前定亲了,睿智啊。”乌丞相难得露出一声贼笑,对贾赦的耳朵小声道。

贾赦看了眼而今的太保,也便是文华殿大学士的蔡飞屏。此人正坐在宋奚的身边谈笑风声,似乎很开心。难不得乌丞相要贼笑,这蔡飞屏表现的也太高兴了,就好像终于甩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似得。

“可据我所知,三公主才德兼备,文武双全,是个难得慡快伶俐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在北元国时,三公主还协助了北元国皇帝平定宫城内乱,立一大功。而今便是再嫁,想来谁娶了她也是荣耀,帝后不会亏待她,北元皇帝亦是。”

“你懂什么。”乌丞相别有深意地看一眼贾赦,有些话他适合在这场合说,也便只能简单地这样叹一句。

贾赦知道乌丞相话里有话,只是碍于场合不能多说,遂打算等宴席结束了再追问。

贾赦四处瞟了瞟,端着酒杯假意喝着,眼睛却时不时地瞟着远处亭子里的qíng况。

三公主被众世家女们众星捧月似得供着,看似很开心。这些世家女和那些年轻的贵族子弟们在对诗,彼此一人一句,对不上的就会被起哄喝酒。

贾赦在这些子弟们之中,还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北静王水溶。十四五岁的少年,面容俊俏,带些稚嫩,笑起来十分阳光好看。当初他和他母亲造访荣府的时候,还是众星捧月的人物。而今在众位皇家子弟之中,他却不显眼了。偶尔迎合人家两句话,似乎也不受重视,湮没在他人的笑声之中。

贾赦还注意到,三公主身边的随从,又四个嬷嬷都身量健壮,身材并不是很胖,但是线条看着很结实的那种。虽然穿着裙子,但仍可见分辨出她们站立时双腿的姿态会不自觉的叉开,与宫内其它的宫女嬷嬷大有不同。

贾赦便猜测这四人应该是三公主从北元国带回来的随从。

接着又过了一段时间,夜色渐深,皇上也起了倦怠之意,便要先行起驾,皇后随行。

三公主便忙来请礼。

皇后慈祥的笑着搀扶她起身。

三公主便愉悦的含笑抿着嘴角,很恭敬的谢过皇后。

转而,皇帝也笑哈哈地嘱咐三公主,要她和诸位世家女们要好好玩。三公主嘴角微微收缩了一下,才拉起微笑的弧度,低眉顺眼地行礼应承皇帝。

待帝后走后,三公主面目冷了片刻,转而立刻又用微笑隐藏,对着众世家女表示她也累了,让大家都散了。

姑娘们纷纷应和,便恭送了三公主。

宋奚凑到贾赦身边,问他还要继续么。贾赦摇了下头,但表示不和宋奚一块走,等晚上在宋府汇合。说罢,贾赦便跑去找乌丞相。

乌丞相走路微微有点晃,贾赦便去搀扶,一路送他上车。

宋奚冷眼看着那二人离开,无奈的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转身之际,就见一小太监前来行礼,和宋奚嘀咕了一句。

宋奚蹙眉,眼角冷意十足,“不去。”

“公主请您务必见她一面。”太监抖着嗓子,小声道。

“滚。”

宋奚冷言说罢,便拂袖而去,走得很决绝,很快便消失于夜色之中。

却叫那远处望着他身姿的人,湿了眼眶,勾起了相思。

齐嬷嬷偷瞄一眼她家主子,递上帕子。

三公主垂眸,被泪水打湿得睫毛微微颤抖着。随即她脸上便浮起一抹冷笑,素手得搭在齐嬷嬷的手背上,淡然踱步,从山坡上走了下来。她面容虽看似平淡,却难掩眸中的伤qíng。

“我们汉人有一句话,在北元国也很流行,不知道你听没听过,叫‘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奴婢知道,这话在北元国女眷之中的确常被提及。据说许多家害了相思的姑娘,想念自个儿的如意郎君,就躲在闺房里念这句。”

齐嬷嬷看眼三公主,见她隐忍哀伤,脸上也凭添了许多哀愁。话毕,她悠悠的叹一声,便问三公主这些年来心里的藏着的人,是否就是刚才那位恍若仙君般的男子。

三公主安静的垂眸,没有说话。

齐嬷嬷便明白了。倒不怪她们王妃那般痴qíng难忘,那个男人她虽然还不了解,但只瞧其样子便知其风姿绰约,非同凡俗。

“其实那诗里,还有一句话,‘合欢桃核终堪恨,里许元来别有人’。”

三公主说罢,笑着闭上眼睛,一颗一颗泪珠便簌簌掉落下来。

齐嬷嬷慌忙用帕子给三公主拭泪,“为了个不喜欢你的人,不值,不值。”

“值不值得,要看最后的结果。”三公主收了眼泪,便忽然瞪了眼,目光坚决。

……

贾赦搀扶着乌丞相上了车,便坚持要给他送到府邸才算安心。

乌丞相直夸贾赦懂事,之后就顺着贾赦起的话头,继续讲三公主的事。

当年李贵妃bào毙,三公主才刚刚年满六岁,之后便转到皇后名下抚养。当时宋奚已经是十四岁的翩翩少年,风姿超群,才华卓越,在京城乃至全国的名声都响当当。三公主年少懵懂时,便生起了对宋奚的仰慕之qíng。常在宋奚偶尔进宫拜见皇后的时候,以讨教功课为由黏着他。又或是找机会去黏太子,就为了能多和宋奚相处。

再后来三公主渐渐长大,成了少女,这份心思便越加明显。便是宋奚两三月才得以进后宫拜见皇后一次,她见到他的机会变少了,反而相思更甚,日日翘首期盼。

“宋奚并不懂qíng,每次与她都是止于礼。三公主却对他的痴迷是越来越深,一发不可收拾。后来她这份qíng愫被皇上皇后知道了,只当她小孩闹着玩儿,并没有同意这门亲事。再说公主嫁给国舅爷,于理来说,还有点胡来是不是?再之后宋奚订亲,听说她偷偷哭了许久,几天几夜就不知道了,总之差点哭瞎了眼。不过到底她那时候年少,皇后对外解释只说她那是敬仰舅舅之qíng。大家也都当她是小孩子使弄xing儿,没当什么,流言也就平息了,并无大碍。再后来,她便订亲远嫁给了北元王。”

贾赦点点头,他对三公主追逐宋奚的qíng史并不大感兴趣。便问乌丞相,是否知道李贵妃早有心疾的事儿。

乌丞相喝酒喝得有些嗓子冒火,正端茶喝,忽听贾赦这一问,剧烈咳嗽起来,然后一脸讳莫如深地对贾赦摆摆手,表示不知qíng。

“你老见外了。”贾赦故意甩了脸子给他。

乌丞相拍拍贾赦的肩膀,“我要是见外,会和你说那么多关于三公主的事儿。这些深宫秘事儿,而今也就我们朝中几个老臣知道。像你们这些新进朝堂的,还有一些不常进宫的不知qíng的远皇亲们,个个都糊涂着。还以为三公主守寡归来,娶个回去能光耀门楣呢。这样的女人,谁敢要回去做媳妇儿。我敢打赌,她的心还在宋大人身上,就没变过!只不过她现在年纪大了,心思沉,就不表现在脸上了。

聪明的人,肯定不会娶个心不在自己身上,地位超高,xing子厉害的公主回去。这跟请个祖宗回去供着有什么分别!”

贾赦恍然明白了,“怪不得您之前说蔡飞屏着急把儿子订亲的事儿,原来是因为这个。”

“小子,还得好好再多做两年官,长长见识。”乌丞相笑哈哈的拍拍贾赦的肩膀,转而打了个酒嗝。一见马车停了,他便下了车,和贾赦作别。

贾赦嘱咐乌丞相的随身小厮好生照顾他,他还是头一次看到乌丞相有点喝多,不太冷静的模样。

小厮忙给贾赦请礼赔罪,还:“请贾大人多担待,我家老爷今天,呃——心qíng不大好。”

贾赦不解看那小厮。

小厮看了眼他家让人头疼的丞相,然后不大好意思的凑到贾赦耳边,小声道:“老爷今晨和太太闹了点小别扭,所以心气儿不顺。若刚刚在车上的时候,老爷和大人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还请大人多担待,不要当真。”

贾赦笑着点头,没想到乌丞相跟一把年纪了,跟她老婆的吵了点架,便会赌气喝酒失态。可见这老头儿跟妻子的感qíng是真的深厚。

贾赦拱手,和乌丞相作别之后,正要上自己的马车,便听见马蹄声传来,转头一看,正是宋奚的马车。

上了车后,宋奚便点了点贾赦的额头,“我问你,今天谁生辰?”

贾赦恍然想起来,不大好意思的笑道:“你的。”

“我生辰,你却颠颠跑来去陪个糟老头子,还和人家的小厮咬耳朵。”

“你想太多了。我赔罪,是我一时冲动想了解qíng况,就给忘了。”贾赦用良好的认错态度,向宋奚致歉。

宋奚无奈地指了指贾赦,就他看自己那眼神儿,太叫人心里柔软了,都没办法好好指责他。

宋奚忽然觉得指尖湿热。定睛一瞧,贾赦正咬着他指着的那根手指。

随即腹下一热,宋奚刚酝酿到嘴边的话,便再怎么都说不出口了,直接俯身堵住了贾赦的唇。

贾赦这次不甘心任由他摆布,反而变守为攻,主动脱了宋奚的衣服。

宋奚有些惊讶的看他:“你该不会是……”

“据我所知,从乌府到宋府须得半个时辰的时间。”

“短,要抓紧!”

宋奚立刻用双手抓住贾赦的腰,要进入之前,忽想起少一步。贾赦便笑着叫他不用动,自己慢慢坐了上去。

虽然包裹的很紧,但宋奚察觉到进入的还算顺滑,有些意外的挑眉看贾赦。贾赦微红的脸颊,扬着下巴,眯起的凤目里显出得意之色。

宋奚方明白,这厮其实早做了准备。

一股愉悦欢快感从宋奚的心底蔓延开来,他紧抱着贾赦的后背,伴随着律动,便更猛烈的亲吻他……

马车到了宋府后,是宋奚亲自小心搀扶着贾赦下车。

宋麓早已经等候多时,看到二人进门的速度缓慢,而且一人脸上有倦怠之色。便识趣儿的请礼之后,就退下了。

“多谢你的生辰礼物。”

宋奚看着脖颈还有些发红的贾赦,便想起刚刚他在车上忍不住哼出的迷人的低喘声,当下便有了反应。

贾赦忙摆手,表示要沐浴,请宋奚放过他。

宋奚一听说沐浴,眼睛更亮了,笑着叫人抬上他之前吩咐人定做的浴桶。

又宽又大,足够两个人合浴。

贾赦当下就明白,宋奚这是记住上次他在荣府说的话了,这是又逃不过了。

俩人又在浴桶里折腾一遭之后,贾赦是真累了,便双手搭在浴桶边缘,下巴枕着胳膊,半闭着眼睛,享受热水泡燥的解乏时光。

宋奚便用毛巾为贾赦擦身。

贾赦觉得十分舒服,gān脆就直接闭眼彻底享受。

静了一会儿,然后他才懒懒地张嘴:“这会儿可以和我说说李贵妃的事儿了。”

“自尽死的。”宋奚利落地回道。

“自尽?”贾赦顿然jīng神了,然后转身看着宋奚,“为什么?”

“帝后感qíng很深。”

宋奚改为擦贾赦的前面。

贾赦不解地表示知道。皇后出身宋氏名门,才德不输于宋家的男儿。不仅容貌绝代,琴棋书画等才艺更是臻化到至美的境界。她所写的字,做的曲子,所跳的舞,现今都是各个世家贵女所效仿的典范。

“可是这和李贵妃的死有何gān系?”

宋奚解释道:“感qíng么,谁先认真了,谁就容易输。帝王免不得有后宫佳丽,大姐又一时想不开,便和皇上怄气。他们有几年的关系不是很好,李贵妃就是在这时候受圣上‘一见钟qíng’的宠幸,毁了婚约入宫了。她是个xingqíng至纯至善的女子,深爱帝王,可能要是要在皇帝身上追求什么纯粹的爱。结果帝后关系渐渐恢复,她受了冷落,便和皇上讨要说法。大概是吵架的时候,皇帝说了什么狠话,诸如他心里挚爱只有皇后之类的绝qíng之语,李贵妃当晚便自尽于自己的寝殿之中。留书一封,只写了一句话,‘qíng绝,身死,错付终身’。”

一般宫廷里遇到这种qíng况,多数都是女人争抢男人。李贵妃按照套路来讲,她应该是活下来,把矛头对准皇后,然后来一场宫斗。然而她没有,只是单纯为qíng而死了。

贾赦便唏嘘感慨不,倒为李贵妃这样爱得执着诚挚的人觉得不值。可惜她跟一个帝王谈感qíng,就注定是失败的。更何况这个帝王本就是心系另一个人,只是把她暂时当做感qíng的寄托。

“宫女发现尸体的时候,被年幼的三公主看见了,”宋奚接着补充道,“只是远远地看见,接着就被抱走了。”

贾赦又一jīng神,终于明白今天三公主对待皇帝的态度有哪些不对了。她莫非是在恨他的父亲?但这孩子对皇后的态度貌似还可以,不过她的怒气到底有没有牵连到皇后,还说不准。一旦她只是之前装得比较像呢?

“皇上因对李贵妃的死感到愧疚,所以十分疼爱她留下来的三公主。大姐见这孩子可怜,便答应皇帝把她养到了膝下。”宋奚继续说道。

贾赦看着宋奚,“你大姐而今对皇上……”

贾赦其实很想问,她不会还很深qíng的在爱那个渣男?

宋奚看眼贾赦,轻笑一声。

贾赦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多余问。宋奚什么脑袋,他那么聪明,会看不透这一层?再有皇后娘娘脑袋也不是白长的,只怕她早就顿悟了,不然也不会收养李贵妃的孩子,真心教导三公主。这一点从三公主的xingqíng才学上,就能看出皇后对她是真用过心。

贾赦转而便考虑,当时年小三公主是否眼神儿好使儿,是否在宫女收起那张纸条前,便已经看到了内容。孩子的心思是最敏感柔软的,很多时候大人觉得孩子感受不到的东西,其实他们早就心知肚明,察觉到问题了。而且六岁了,古代人还都早熟,当时的三公主只怕已经懂事了。

贾赦前后综合考虑,再结合今天亲眼所见的那个三公子的行为举止。贾赦觉得三公主八成是和假官银案有牵扯的。

但三公主的目的为何,贾赦还弄不懂。

难道她要拿区区一百二十万两银子,凭着她北元国守寡王妃的身份,来报仇雪恨,手弑皇帝?

这不大可能。

她一介女子,并没有兵权。其所嫁的北元王爷麾下,也只有一队守卫北元国皇宫的五万jīng锐骑兵。这点人守城还可以,谋反的话,不够。而且大周是不可能让北元兵马从边境城进入。退一万步来说,便是这些兵马可以进大周,北元皇帝也不会允许自己的宫城外没有士兵守护。

贾赦有点想不通,愁眉不展。这位三公主的思维走向,应该并不属于符合常理的那种。如果谋反不可能,她一个公主拿了这么多银子,等了一年多也没声响,是为什么?还有四年前江洪榧赈灾的案子,三公主那会儿刚好丧夫不久,她是否也有牵扯?

“说了这些之后,看来你确定问题出在三公主身上了。”

宋奚不像贾赦那般,善于总结观察他人的行为和想法。但他能看懂贾赦。瞧贾赦而今这样儿,他就大概能猜懂他心里所想。

贾赦:“嗯,爱慕你的这位公主,的确有问题,但还有很多谜团,让我疑惑不解。”

宋奚蹙眉:“爱慕?看来是乌丞相喝多,嘴巴又欠了。”

“你知道他有这毛病?”贾赦笑问。

“嗯,别看它在朝里文绉绉的,谁惹他,他都屹立不倒,不卑不亢。其实是个妻管严,弱点软肋全在他老婆身上。”宋奚一笑,便叹道,“这样的人做丞相最好。”

贾赦懂宋奚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明显是暗指人家有软肋好对付。

“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他身处在危险之中,岌岌可危。挺好的一个人,朝廷里难得有这么和蔼可亲的人物,你可不许欺负他。”

“你小看他了,朝廷里从来都没有善类,都是他老人家欺负我们。”宋奚笑了笑,拉着贾赦的手起身,“水凉了,再泡容易生病。”

“那就熬碗姜汤去去寒。”贾赦故意刺激他。

宋奚一听姜,面色微变。

“恩侯,我觉得你有点太jīng神了。”

手往下滑。

贾赦低沉的哼一声,忙推开宋奚,不许他碰自己。

“我得赶紧把我听到的人物关系顺一顺,写到本子上,回头再忘了就不好了。”

宋奚不依不饶,紧抱他,咬着他的耳垂:“忘了,我就再跟你说一遍,先睡觉。”

“不行,我累了。”贾赦挣扎抗议。

“明天是休沐日,你随便睡。”

……

便是休沐日,贾赦也不能随便睡。因为林如海今天要搬家,他得去看看。

一大早儿,他腰酸腿酸的爬起来,却见宋奚还赖在chuáng上不动。

贾赦穿好衣服,便不甘心。出了门不久之后,他便回来了,弄了个毛茸茸的团子塞到宋奚的脖颈上。

宋奚被痒醒了,睁眼一看,是一团乌漆漆会动的毛团子。宋奚挑眉,抓了一下,听到“喵呜”的一声叫,才看到耳朵眼睛。

宋奚把猫丢一边,睡眼惺忪的坐起身,看着贾赦:“哪儿弄得野猫?”

“不知道。你府里的下人可真训练有素,一声令下,眨眼的工夫,任务完成。”

宋奚笑了下,复而躺下了,把黑团子揪回怀里,对其道:“以后你爹爹不陪你,父亲就陪你。”

“什么父亲爹爹的,别胡说八道。”贾赦瞪他。

宋奚捧着小黑猫,一脸得意的拍了拍它的小脑袋瓜儿,“我们的孩子。”

贾赦一口老血要喷出来。

他怎么今天才发现,宋奚这么这么……嘴贱欠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土豆美人,枸纪美人、0245美人投喂的地雷,么么么哒,很好吃,~~~抱住抱住!







第61章 48.第一狗仔

贾赦立刻叫人传了饭。

“你现在起来,还有和我一起吃饭的机会。”

宋奚不起,赖在chuáng上摸猫,表示要陪他们的儿子待一会。

贾赦顿了下,对“儿子”这词稍作适应,才告诉宋奚他吃完饭就走。

宋奚立刻把猫丢到一边,光脚下地要冲到贾赦身边。

贾赦忙别过头去,指了指宋奚光溜溜的身体,让他穿衣穿鞋。

宋奚乖乖地回去穿好,便快步到贾赦身边,坐下来。

趁着上菜的工夫,宋奚就问贾赦一会要去哪儿。得知是去瞧林如海,他立刻表示也要跟着。

“我有正事。”贾赦道。

“我也有正事,跟你在一起就是我的正事。”宋奚口气一本正经道。

贾赦先夹了一块鱼放到宋奚碗里。

“难得休沐,你该和chūn晓好好处一处。”

他话音刚落,便见宋麓进门请安,忙问他吃没吃。见宋麓摇头,就叫他坐下来一起吃饭。

宋麓恭敬地行礼谢过,坐下来后,方道:“世伯还是饶了我吧,您便让父亲陪您去。在家有父亲看着,我做什么都不自在。”

宋奚挑眉示意贾赦,好好听宋麓的话。

这对父子,一唱一和。

贾赦不说话了,让他们俩先吃饭。

三人便围着桌子,安静地用餐。

饭毕,漱口净手之后,宋麓照常理就会识趣的离开。但宋麓这次却没有,面色犹疑。

贾赦早就不把宋麓当成一个孩子看了。以为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要求他父亲,便没有刻意去问他,等他想好了再说。

宋奚倒没管宋麓如何,但他却发现贾赦用很关切的目光注视着宋麓,便才目光转而关注到宋麓身上。

“你今天也要休息?”宋奚还是了解儿子的。

宋麓眼睛一亮,含笑对宋奚点头。

宋奚:“早答应过给你三天的休假,既是今天想玩,便去玩。”

“可我也没处可玩,父亲和世伯也带我一块走吧。”宋麓提议道,“我还从来没有去过荣府,早听说那里有一位衔玉而生的公子,今日正好可见识见识。”

“好,为父带你去。”宋奚gān脆答应,转而看向贾赦。

贾赦可以拒绝自己,但绝不会忍心拒绝一个孩子。

宋麓此时也祈求般的看向贾赦,好像他这一天的假期来得多么不容易一样。

贾赦受不了这孩子的目光,忙点头应承。

宋氏父子俩便同时暗暗松了口气。

宋奚高兴。宋麓更高兴,因为他牺牲一天又能换来了三天的假期。

贾赦则没料到这对父子其实是在相互算计,还当他们是父子qíng深。这就起身,痛快的带着他们父子去了荣府。

贾母听说这次宋奚把儿子也带来了,自要欢喜地见一见。

贾母这一打量宋麓,便赞叹不已。竟没想到天下间竟还有如此气派出彩的孩子,模样出挑,比过了宝玉也便罢了,xing子也极为沉稳,十分懂礼,说话斯文至极,一言一行皆带着书香。都不用考校他学问,便可知这孩子是个学识渊博出口成章之人。

王熙凤也十分喜欢宋麓便,忙拉着他问一些平常问题,读什么书之类的。结果宋麓说了一串书名,大家都没听过,但听起来很高深的样子。

宝玉见宋麓斯文俊俏,本有亲近之意,结果听他讲了一串名家大儒的文章,其实他这些文章他也没全听过。只听过其中一篇,还是从他们的先生嘴里说出来的。但宝玉明白,能与这篇文章并列提及的,肯定是差别不大的,都是同类型的大儒手笔。

明明是同岁,人家却这样厉害。宝玉又羡慕又嫉妒,心里顿时就怕起来,觉得自己这样的污浊之徒实不配与宋麓那样的高洁志士jiāo往。他的鄙陋,简直就是在亵渎了人家!

贾母晓得宋麓是宋奚过继来的孩子,其实这孩子原本的出身并不好。而今却被养的才思敏捷,智艺过人,可见全都是抚养他的父亲教导有方的功劳。

谁说血脉相连才会相像,谁说这麻雀凤凰是天生的。得幸遇到贵人,被抚养教导有方,便是麻雀也能出落成凤凰来。

可见父母教育的重要xing。

贾母不禁又看向宝玉。此刻贾母更加理解王夫人当初责怪贾政为父之职的事儿了。这宝玉平日跟族里的子弟们比较,就是脏泥塘子里的一颗珍珠,打眼瞧着还算不错。但若拿出去,跟人家真真有出息的孩子比,便就是一颗死鱼眼睛了。

而今宝玉这么明显地被人给比下去了。王熙凤也不好玩笑说什么。她怕话说不恰当,会变成讽刺。遂只一味地赞宋麓出息,给他的见面礼也比给其他家的孩子贵重百倍。也是生怕出手小气了,给荣府和大老爷丢人。再者,贾琏回头能不能领实职做官,还要指望着宋大人的一句话。

宋麓不卑不亢的接了礼,便淡淡谢过,转而也谢过贾母。

王夫人再穷也不能丢了面子,把压箱底儿的最后一点儿金瓜子都拿出来封给了宋麓。

宋麓便又谢过王夫人。

王夫人眼色复杂的对他笑,眼里满满欣赏之意。便想着,自己的儿子若能有他一半儿的出息就好了。

宋奚又问起贾琮来,贾赦这才叫人把他领上来。宋奚抱了这孩子一会儿,夸他乖巧,便送了块玉佩给他。宋麓见状,也把自己身上的扯下来给了他,说是给弟弟的见面礼。

贾母笑哈哈地,乐见他们如此亲近。这会儿就是宋奚没有给宝玉东西,她也不好挑什么,毕竟贾琮小,还是大房的孩子,对人家来说,自然是不一样。

但宝玉此时此刻却不觉得如此,见宋麓对贾琮态度那般好,心里禁不住便有失落感。觉得自己在人家眼里竟连个庶子都不如,更怨起自己没出息来,生生叫人恼恨。

宝玉恨得只想打自己几巴掌。

宋麓挑了下眉,主动来问宝玉:“你就是衔玉而生的那个孩子?”

宝玉愣了下,点饿了点头。

宋麓便垂眸看了眼宝玉脖子上挂着的玉。质地一半半,上面还刻了几句酸话。真不知这玉是天生来的,还是人杜撰来得。

宝玉便要把玉拿下来,给宋麓仔细看。宋麓摇头,礼貌说不必,转而有走到了贾琮身边,牵住了那孩子的小手。

宝玉就更失落了,心里渐渐堵闷起来。

林如海一早儿起身,便吩咐属下忙络搬家事宜,本准备一切准备妥善之后,再来找贾母告别。今又听贾赦带着宋奚到府,便急急忙忙赶过来见过。

林如海转而又见了宋奚的儿子宋麓,禁不住喜欢,就问他一两句学问,皆对答如流,便对他更加万般喜欢起来。

而喜欢之余,林如海心里便不禁哀叹,若自己也有一子,它日也当能教诲如宋麓这般,只可惜……

林如海转念一想,这宋奚的儿子是过继而来,自己若是有门路过继一个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奈何林家三代单传,五服之内没什么亲戚可寻。便是上数两辈真有人,也是庶出的,因分家早,后来都辗转奔向异地,也是联系不上了。

无子到底是个遗憾,林如海在心里叹口气。眉宇间便不禁浮起一抹愁云,惨惨淡淡。

贾母也看出林如海有些难受来,忙跟贾赦和宋奚道:“你们爷们去帮他搬家,孩子便不用折腾了,就留在我这儿玩便是。正好让我多稀罕他一会儿,也叫宝玉多给人家学习学习。”

宋麓一点都不拘谨,含笑应承,转而恭敬地对贾赦、宋奚和林如海行礼,请他们不必担忧他。回头他玩够了,自己恢复便可,反正有下人伺候陪同,丢不了。

林如海捻着胡子,对宋麓又喜欢又心疼,便不仅问宋奚到底是怎样教出这么厉害的孩子来。“不仅才学好,xing子更好,小小年纪便如小大人一般懂事,通qíng理。”

“也没什么特别的法子,放养。”宋奚道。

“放养?”林如海走着走着突然顿住脚,不解地琢磨这俩字,觉得太高深,他有点琢磨不透。

贾赦和宋奚也随之停了脚步。

贾赦便按照自己的理解来说:“该是培养孩子xing格独立,自己面对处理问题的能耐。”

林如海想了想,这才懂了,“便是要孩子早些自立?”

“倒不是独立养家的意思,该是xing格上的。”贾赦道。

宋奚犹疑了下,“差不多这意思。”

其实他倒是一直觉得是宋麓天生懂事,没怎么让他cao心。但太懂事的孩子也有缺点,不会撒娇,不会粘人,都不如早上那只黑团子。

“他可能自己都不清楚。”贾赦看眼宋奚,跟林如海道,“所以他自己也总结不出什么具体办法。”

“是么,大哥倒是真了解他。”林如海看眼贾赦,有看向宋奚,禁不住笑起来。

贾赦接着道:“但我觉得家里的氛围很重要,为人父母的德行也很重要。孩子从一开始模仿的对象就是父母,以父母的行为为典范。慕林他本身就是才学了得,chūn晓照样学样,也就自然好了。再者,他这人回家后,比我还枯燥乏味,除了写奏折,就是看些治国之论,做些文章。chūn晓见他父亲勤学上进,自己没什么可玩,肯定也就跟着学了。”

林如海点点头,觉得贾赦说的很有道理。然后他不禁想到了宝玉,是像谁?

“孩子只要不被父母过于溺爱,悉心教导,以身作则,基本上不至于养歪。”宋奚道。

“看看我家琏儿,养出而今的xing子,八成是受我年轻时候混账好色儿的xing儿影响了。”贾赦帮本尊‘自我检讨’ 了一下。

林如海忙摇头表示:“琏儿而今挺上进的,这次帮我找宅子搬家多亏他费心,跑前跑后,我竟一点都没有耗神。真心是个不错的好孩子。”

宋奚闻言,问贾赦:“他很擅长管家?”

林如海先于贾赦给了肯定的回答,又举例赞美他近一年来把铺子庄子管理井井有条的事实。

贾赦:“管个家能算什么出息,你别听我妹夫胡说。”

宋奚笑了下,看眼贾赦,倒没说什么。不过心下却记下贾琏这个能耐,回头帮他找个官内务的官儿做,该是不会出岔子的。

贾赦便又跟林如海提起过继的事儿来,“我觉得倒可以查一查户籍,看看你家上数两三辈的亲戚能不能找到,一旦有机会过继一个儿子过来,你也就不用羡慕别人了。”

林如海一听这话,俩眼睛里立刻迸发出愉悦的笑意,他忙感激抓着贾赦的胳膊,多谢他帮忙。

……

三个男人随即乘车,一块到了林如海的府邸参观。

贾赦早准备了一套檀木家具作为给林如海的搬家贺礼。此刻下人正从车上搬卸。

林如海见状又忙致谢。

“你客气了。”

“我那也有一套,稍后便到。”宋奚道。

林如海对宋奚也致谢。

三人瞧了翻修一新的前院,还算满意,便就走了走后院。林如海把一处最为透亮,风景最好的院落留给了黛玉,而今院门口挂的名儿叫灵秀轩。

“名字倒雅致,不过我听闻你家女儿身子不太好,倒不如起个好名儿,压一压这个。”宋奚琢磨道。

贾赦斜眼看他。

“那叫什么好?”林如海问。

宋奚:“松鹤吧。”

林如海忙道好,这就叫人记下,重刻匾额,改叫松鹤院,寓意长青长寿。

贾赦回头就悄悄问宋奚,起名这种迷信法子是否管用。

“不知道。”宋奚道。

贾赦:“那你还提议?”

“但我知道他女儿见了这院落的名字,便晓得他父亲心中的期待。若是个孝顺孩子,自然感恩于此,爱惜身体。”宋奚转眸,静静地看贾赦。

贾赦愣了下,觉得颇有道理,佩服地竖起大拇指。

下午,林黛玉便搬到新府邸,住进了松鹤院。

听说她刚进去的时候,便忍不住热泪盈眶,抹了泪。不过经丫鬟一劝,便破涕为笑了,发誓以后少伤心,多珍重身体。

林如海听说这消息很欣慰,心里觉得暖暖的。为感谢宋奚,林如海坚持要留他二人在前院吃饭。

厨房的饭菜已经准备好,正要送上,那厢就有宋府的人急急忙忙来传话,说是皇后召宋奚入宫。

宋奚扫兴的放下筷子,看眼贾赦。

贾赦挑眉:“那你还不快去?”

宋奚方和贾赦、林如海作别,匆匆离去。

林如海目送宋奚的身影消失,叹口气坐下来,然后问贾赦:“皇后娘娘经常这样急召他进宫么?”

贾赦摇头。

“那便是要事了,你不关心?”林如海又问。

贾赦笑:“我倒觉得,很正常。”

毕竟三公主回来了,若是宫里头一直平静,才叫人觉得奇怪。

林如海倒是佩服贾赦的淡定,转而又问他是否有事儿和自己说。

贾赦眯眼笑起来,“瞒不过妹夫,有。”

“你这还用瞒?多明显的意图,我说搬好了一遭请你和老太君过来。你偏不,就要在这时候跟着,必然是有事儿了。”林如海坦白自己的推测道。

“你做大理寺卿这段日子,和左志秋的关系处得怎么样?”贾赦正色问。

林如海愣了下,才明白贾赦竟不是求自己什么,而是要的打听左志秋。

“还可以,官场上的打jiāo道,也就那样,你也懂。”林如海顿了下,想起来了,“他倒是有一次问起你来,还说当初在金陵,和你有一面之缘。但我问他具体怎么见的时候,他又故作神秘不肯说了。”

“我下地方做钦差密访的事儿,就是他给我宣扬出去的,这会子倒是‘保密’了,有趣。”贾赦不禁冷笑一声。

林如海又愣一下,眼睛微微睁大,“原来你做钦差的事儿是他泄密的。”说罢,自己便也不禁笑起来。

贾赦见他此状,便猜出当初林如海也得到了这方面的消息。便问他是从谁口中探知的,听闻是苏州知府乔胜康,贾赦便更jīng神了,问林如海和这人的关系如何。

林如海:“还算不错,是个可以jiāo的朋友。乔胜康此人在官场上是个老好人,没什么脾气,嘴巴也讨巧,故他在官场上朋友很多。我想左志秋该是和他关系不错,才会把钦差的消息告诉他。而他大概是朋友太多了,哪个都舍不得不告诉,最后你暗地巡查事儿就诸多官员皆知了。”

“那你下次和左志秋见面的时候,就多提提乔胜康,顺便把我也引荐进去。”贾赦道。

林如海惊讶:“你要和左志秋来往?”

林如海本以为贾赦会因为钦差巡查一事,长了教训,嫌弃左志秋,却没想到他竟然主动想和他来往。

“最近无聊,多认识个人一块吃吃饭,也不错。”

贾赦很清楚,只要林如海从中说一嘴,这个左志秋必定会上钩。左志秋大概早有巴结jiāo完给他的意思,不然之前也不会跟林如海特意提起他。而今一直没有主动来结jiāo,大概是因为钦差的事儿闹得不太好看,他没好意思厚脸皮上门。而今贾赦为赈灾案,就给他一个台阶。

林如海应承,但看贾赦一脸冷淡,却根本没表现出jiāo朋友的兴致,便暗暗觉得这里面还是有事儿。

……

次日,林如海便按照贾赦的吩咐,和左志秋先提了苏州知府乔胜康。以他为引子,俩人很快聊得熟稔起来,林如海接着便提起贾赦。

晌午的时候,三人便顺理成章的见面了。

本来左志秋还要带上贾雨村,谁知这厮犯了高傲的毛病,一听说贾赦,愣耍脾气不见。

左志秋提起他倒有些生气,他好心引荐,贾雨村却不识好歹,连他的面子都不给。真真是做了官就翅膀硬了,得意忘形地忘本了。

林如海笑:“估摸是一时想不开,他而今对我的态度,也很蛮横。罢了罢了,不提他就是。”

“那下官一定要给贾大人敬一杯酒赔罪。便是在金陵的事qíng上,下官与同僚们喝酒,一时失口,把您暗访的事儿泄露出去,实在愧对大人的嘱托!”左志秋双手举起酒杯,起身冲贾赦深深鞠一躬致歉,然后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左大人太客气了。”

贾赦也举起酒杯,薄唇只在酒杯边儿微微抿了一口。

“凡事有好有坏,你把我巡查的事儿悄悄泄密出去,倒叫我最后也得了不少实惠。”

贾赦说罢,别有深意地和左志秋对视一眼。

左志秋立刻就明白了,原来贾赦托他散布消息的福,收了各地方官的“孝敬”了。那还真多亏他,这也算是一种缘分了。既然贾大人和他jiāo这个底儿,那必定是把他当自己人。

左志秋终于放下忐忑戒备之心,开怀和贾赦畅饮,侃天说地,无所顾忌。

酒至半酣,贾赦便要告辞。

左志秋忙拦着:“大人,这喝得正兴您怎么就走了,御史台那么多人办差呢,还差您晚去一会儿?”

林如海则拦着左志秋道:“让他去吧,御史台受皇命要审查户部近几年来各大小赈灾案,而今正是忙翻天的时候,大哥他身为御史大夫,得回去主持事务。”

“重审赈灾案?”左志秋惊讶叹,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

贾赦就为等这一刻,自然捕捉到左志秋的反应了。之后便淡笑称是,就和他告辞。

左志秋还有些没缓过劲儿来,眼看着贾赦背影离去,面色才从惊恐慢慢转为平淡。他复而坐了回去,自斟一杯酒,饮尽。

林如海笑呵呵地唤他吃菜,他二人可以继续。

左志秋蹙眉直摇头,“不行了,头疼,再说就我们两个也没什么意思,咱也回去。”

林如海应承。

到了大理寺,林如海便见左志秋把自己关在房内了。心料这其中必定是有事儿,也确定了之前的想法,贾赦并非是单纯想和左志秋来往这么简单。林如海自然便想到了赈灾案,猜测左志秋和这案子有几分关系。

既然是贾赦要查的案子,林如海自当帮忙。遂下午的时候,带人端着解酒汤,来看望左志秋。

左志秋已经冷静了不少,笑着谢过林如海,便提起林如海搬家一事,“乔迁之喜,自该庆祝,改日你做东,再和我们吃酒才好。今日和贾大人还未尽兴呢。”

“自当如此。便五天后,休沐之日如何?”林如海直接提议道。

左志秋应承。

待林如海去了之后,他便负手在屋内徘徊。

贾雨村这时带着礼物来跟左志秋道歉。左志秋毕竟是举荐他的恩人,贾雨村便是对谁高傲,也不会对有恩于他的人恶言相向。遂好好地和他赔罪,顺道解释他和荣府的“冤仇”来。

左志秋听了经过之后,总觉得贾雨村说的漂亮,好像他有理似得,但实际总结起来,就一句话,“便是人家没有成功举荐你,你便记恨上了?”

贾雨村蹙眉,话语中自带满满地怒气,“言而无信,非君子也。”

“难不得你而今和林如海的关系也不大好,竟然是因这层关系。人家也未说一定举荐成功,不过是允诺帮忙试试罢了,你怎知道不是试失败了。再者说,林如海当时求得是荣府的二房老爷,王子腾一倒,二房老爷没了靠山,他便是想帮你说好话,人微言轻,也没用了。”

左志秋接着便骂贾雨村不明事理,犯糊涂,警告他少耍文人清高的xing儿。毕竟林如海和贾赦品级都在他之上,不好得罪。

贾雨村表qíng执拗,表示他再不愿意和贾家人沾边,包括林如海。

“可而今有一桩事,你我若不能瞒下来,这刚刚被人保举上的官儿,立刻就会被人撸到底。以后你就只能吃土了,我看你还清不清高!”左志秋面色突然冷峻道。

贾雨村不解。

左志秋便把江洪榧和王子腾当年合伙做假账,虚报冒领,贪污赈灾银款的事儿说了。左志秋自然要把自己摘gān净,他把自己说成一个被两位大官欺压的小地方官,当时虽然知qíng,但碍于两位大人的官威,不得不屈从,只是迫于yín威从中拿了几千两的薄碎银子。

实际上,他觉得自己拿的也不多,只有一万多两。

所以这个说法讲起来,左志秋一点都不亏心,是觉得自己真无辜。

“后来江洪榧重病,眼看人要没了,我便拿此事要挟他,求提携了你我。这才有你我今天在大理寺的风光。不然你以为江洪榧真跟我关系有多好,临死不求儿女封荫,舍大义举荐我们?”

贾雨村惊讶不已,“原来竟有这一层内qíng。那这件事务必要瞒下来才好,大人而今说有一件事要压下来,可是与这有关?”

“今天我刚从贾赦口里得知,御史台要复查近几年户部的赈灾案。这四年前的豫州赈灾案,不知道会不会在其中。虽说这件事的账面做平了,但如果细查,定然经不起推敲。你我今后的日子好不好过,就看御史台的办事儿粗不粗心了。”左志秋压低音量,跟贾雨村嘀咕道。

“那照您的意思,我们现在必须得好好巴结御史大夫大人了。”贾雨村无奈地抬到。

其实想起贾赦,贾雨村也没有太大的厌恶。左志秋说的对,当初答应了自己却引荐不成的是贾政,这二人虽然是亲兄弟,但一码归一码。

贾雨村遂点头允诺左志秋,会和他一起想办法摆平这件事。

当天下午,贾赦回荣府。

恒书早等候再此,特来跟贾赦解释宋奚的qíng况。

“老爷昨夜在宫里留宿了一宿,今晨便面圣商讨国事。此刻不得闲,要立刻出京一趟。特打发小的来告知老爷,一切安好,无需挂念,他几日后便归。”

既然恒书话里没有jiāo代宋奚出京到底去办什么事儿,估计是密事,他们也不知qíng。贾赦也便没有问,只道了声“知道”,便打发恒书去了。

三日后,宋奚依旧没有回来,贾赦则应召入宫面圣。

贾赦与乌丞相一同前往,和皇上以及诸位大臣探讨北边防御问题。贾赦不懂这些,基本上是gān站着,偶尔cha科打诨。

他是御史大夫,只担任监督丞相等官员办公之责,也不需要发表多大的意见。除非事qíng本身真有大问题,贾赦察觉端倪了,才会开口。但乌丞相这人办事严谨,基本上他老人家主办的事儿都不会有什么问题,这就减轻了贾赦的负担。

所以贾赦每次跟丞相等众大臣议事的时候,他除了‘站岗’,无事可做。

今天好容易在太和殿熬完了‘站岗’工作,贾赦打算回去好好梳理案qíng,顺便还可享受一下贾雨村和左志秋对他殷勤的讨好。

最近这两天,这二人跟变身哈巴狗似得,各种奇思妙地卖萌,想法子想讨好他。

贾赦乐得看着俩人蹦跶,只要事qíng不过分,他还是蛮享受的。

就比如二人听说贾赦爱看杂记,就把一些连贾赦都没有找到的jīng彩绝伦的孤本奉献了上来。贾赦还真喜欢,几本书罢了,他就收了。

之后,二人又听说贾琏在做玉器生意,主动帮忙介绍朋友,为贾琏引来不少生意,也招呼了许多朋友到贾琏名下的铺子光顾。做得不算刻意,合qíng合理。贾琏倒是高兴,不过他早就受过父亲的提点,平时一定要提防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贿赂,遂来请示贾赦。

贾赦的人早就跟进了此事,贾赦知道这些不过是卖人qíng的讨好,不会被人抓到什么把柄证据,也便应允了。不过却要贾琏把这部分盈利的钱拿出来,回头用于施粥济贫用。贾琏连忙答应,还想得十分周全,另外起了个账册,专门用于记录贾雨村和左志秋推荐的客人。

今天贾赦又被这二人主动邀约,在状元楼见面。

谁知他的马车刚刚出宫转了个弯儿,就被个小太监拦下了。

贾赦挑帘一看,这太监眼熟,跟三公主身边的那个长得一模一样。

“我们主子请大人移步法华寺。”小太监道。

“若不去呢?”贾赦问。

本来面色还有些高傲的太监忽闻这话,颓然变白了,冷冷地看着贾赦,“你,你,你竟敢……”

“违背你家公主的旨意?可外臣能随便见你家公主么?我刚死了老婆,出了丧期,公主贸然邀约,我若赴约,会不会有点……”贾赦微微挑眉,表qíng自得,有种在遐思美什么好事qíng之状。

“贾恩侯,你无耻!不许你亵渎我们公主!”小太监急了,咬白了唇,还跺了一下脚。

贾赦笑,“小太监,你想什么呢,为什么说我亵渎你家公主?莫不是你自己脑袋里,想了什么我与你家公主的事儿?你可莫要亵渎我才好!我可是清白的,刚刚我只是想了下我刚收养的那只小黑猫罢了。这会子不赶回去喂食,怕饿着它。把它饿瘦了,它父亲回来瞧见,若是不高兴了可怎生好。”

小太监被贾赦的话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他恶狠狠地看着贾赦,没想到贾赦这样qiáng词夺理。

“我没有,明明是你乱言狡辩!还胡说什么小黑猫,这也罢了,竟称呼一只臭公猫是‘父亲’。从来只听说母猫照顾崽子的,可从没见过有公猫办完事儿后,还会跑回来看崽子的。”

“噗——”宋奚竟然被个小太监骂是臭公猫!

贾赦忍不住笑起来,声音慡朗。

小太监从没见过有这样好看明朗的笑容,怔住片刻,便红了脸低头,又气又急,加上又害臊。

“你到底去不去?”小太监最后忍不了,吼了一嗓子,瞪着贾赦。

贾赦此刻有些明白了,三公主为何打发这么个懵懂无知的人来。单纯,忠心耿耿,好利用,损失成本小。

谁会在乎一个小太监的生死,死了也便如蝼蚁般。倘若他这次传话失利,若被自己告发,估计就只有这只小蚂蚁被牺牲掉了。

贾赦让这太监上车,带路。

小太监红着脸上来,跟车夫说明路线之后,就被猪毛推进车厢内了。小太监看着贾赦,尴尬至极,不知该跪着还是坐着。

“坐着吧,你叫什么?”贾赦问。

“魏武志。”小太监道。

贾赦又笑起来,“无知?这名字倒真符合你气质。”

“是以武名志的武志。”魏武志使劲儿咬着字,纠正贾赦道。

“你知不知你给你家公主传这话,弄不好会丢命。”

魏武志看一眼贾赦,挺直胸脯道:“我的命是公主给的,我愿为公主舍身。”

贾赦冷笑起来,“你的命是你父母给的,但你母亲生下来之后,你的命就是你自己的,不是每一种死法都会落下忠义的名声,值得你说死就死。奉劝你一句,今后别为了一些无所谓的事qíng,作出无谓的牺牲。”

魏武志愣了下,没想到御史大人会和他说这些道理。他心里有些发痴,迷茫了,低下头左想右想,十分不解。

“今天初一,你家公主便立刻借着出宫上香拜佛的机会,谋划见我。她早就心急了,是不是?”贾赦问。

魏武志惊讶的抬头看贾赦,感觉到对方如鹰般yīn冷的目光立刻读懂了他的心思,他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见了也白见,她何必多此一举。”贾赦冷冷道。

魏武志抿着嘴,不吭声了。他知道自己张嘴怎么都斗不过这位御史大夫。又或者,是御史大夫刚才那番关心自己的话,令他不太想为自家公主再说话了。

马车很快就到了法华寺。

贾赦便在魏武志的引领下,走向法华寺的客房。

一路上并没什么人,看来三公主早有准备,先把人驱走避嫌了。

到了一处垂花拱门,门口便有两名身材jīng壮的婆子守着,示意贾赦不许带随从入内。

“不行。”贾赦道。

婆子瞪贾赦,恫吓她这是公主的命令。

“你们公主是不是还做梦呢,以为大周是北元,她可以号令群臣,当家做主?”贾赦眼色也冷了下来。

婆子一听贾赦说“号令群臣”“当家做主”,这简直跟指责她们主子谋反无二。气得登时火气冲天,两双眼睛跟着火了一眼,恨不得用目光烧死贾赦。

“让他带人进来,本宫相信贾大人是个有分寸的聪明人。”紧闭的房门内,传来铿锵的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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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既已经驱走闲杂人等,避嫌了,何不出来说话”贾赦提议道。

三公主轻笑一声,随即便有嬷嬷将房门打开。

在两名面色异常肃穆的嬷嬷开路之下,三公主才拖着长裙,优雅地走出来。

贾赦瞧她这身正式的打扮,应该是寻了什么正经名头,来此处劳师动众地上香。

三公主移步院中的凉亭,当即便有婆子把软缎铺好,搀扶她们公主坐定。

贾赦只带着鬼三和另一名密卫过来,这会儿三人便都面朝三公主,行了礼。

“贾大人就不必客套了,面上敬着本宫的人太多了,你便不必拘泥于此。”

这话乍听起来真大气,实则是在讽刺贾赦只是面上敬她,心里不敬。

三公主高傲地扫一眼贾赦,方气度雍容的开口,给贾赦赐坐。

嬷嬷便从屋子里搬出一把椅子,放在贾赦的身后。

贾赦谢过,坐了下来。他坐在凉亭外的院子中,距离三公主有一段距离。此刻阳光正好照在他脸上,贾赦便垂下眼眸,微微眯起凤目,倒皮肤无暇透亮,睫毛浓密纤长的优点来。

三公主目光冷静的上下打量贾赦一圈,微微抿了下嘴角,才开口问贾赦多大年纪。

不及贾赦回答,她便先笑了,自问自答起来。

“瞧本宫这记xing,听说你二儿子都二十来往了,便算是十五娶妻生子,你而今也得有三十六七,何况你还有个已故的大儿子。”

“三公主青chūn永驻,年年有今朝。”贾赦立刻恭贺道。

“你——”三公主面色顿然难堪起来,怒瞪贾赦。

偏偏贾赦说得是祝福自己的话,三公主没任何理由捉他话里的漏dòng,去责怪他。

但三公主心里清清楚楚,贾赦分明就是在讽刺的告诉她,谁都不会青chūn永驻,谁都有老的一天,她将来总有一天也会到他的岁数。

三公主很快调整自己,让自己愤怒的qíng绪即刻平复下来。她转而依旧维持冷静高傲的态度,看贾赦的目光则从一开始的鄙夷嫌弃,渐渐在转为些许的好奇佩服了。

“我终于有些明白,宋大人为何待你与别个不同。就凭你当下在我面前表现的一身胆识,我也欣赏你。”三公主慡快的说罢,嘴角便露出一抹笑意。

贾赦也注意到这位公主的自称从“本宫”变成“我”了。不过她那抹所谓欣赏的笑容,贾赦看得清楚,并非真心,不过是虚伪的敷衍。

“今日叫你来,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儿。只是刚回宫,便听到了一些关于你和宋大人不好的传言。宋大人毕竟是我的舅舅,我作为小辈理该略微关心一二。您说是不是,贾大人?”三公主故意加重了“贾”的音量。

贾赦只给三公主一个敷衍的微笑,点了下头,未说话。

三公主本以为贾赦听到“不好的传言”,会就此句辩白一二,却没想到他一派淡然,根本不在乎自己嘴上的这些非议。这未免……有些不符合常理,他一个御史大夫,竟然不在乎流言如何。尽管外头并没有什么流言,这话她杜撰的成份居多,但男人不都该更重视权利和名誉么?

三公主立刻意料到这个贾赦是个难对付的主儿,眸光更加犀利。她暗暗抓着腿上的裙摆,控制自己的qíng绪。

“贾大人,你莫不是打算后半辈子,就耗在这种不当的爱好上了?这种事如果公布于众,你二人在朝堂上都脸面无光。宋大人根基深厚,倒还好说。你呢,势单力薄的,何况还是个御史大夫,该给那些纠察官员们德行的御史们做表率。”

“劳烦三公主劝谏,下官知道了。”贾赦淡淡道。

三公主见贾赦完全没有把她的话听进耳里,脸上没有半点羞愧之色,只是用一句“知道了”,来再次敷衍自己。

三公主只觉得自己每次都打错方向,扑了个踉跄。她气得牙槽发酸,几乎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qíng绪。

这世上能让她如此把持不住qíng绪的男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宋奚,一个就是眼前的贾赦。便是面对着她的父皇,她也不曾有过这样的qíng绪波动。

三公主有一瞬间竟突然冒出“他俩不愧是一对”的想法。但很快,她就把这个想法掐灭了。这二人在一起有违常伦,是绝不可能长久的。而且男男这种事儿,她又不是没见过,也没见哪个男人为了哪个男人,就不娶女人的。

贾赦等了片刻,见三公主只是眯着眼盯着桌上的茶杯,便态度较好的微笑问:“既然三公主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那下官可以告退了么?”

贾赦说罢,便起身准备告辞。

嬷嬷们见状,立刻呵斥贾赦。没有公主的允准,自然是不许他走。

鬼三警惕起来,忙抓紧腰间的挎刀,护在贾赦身旁。

“好嚣张的随从,你以为你真能护得住你家主子?今天他的命便是jiāo代在这,你也无可奈何,只有陪葬的份儿。”齐嬷嬷底气十足的喊着,眼睛里带着嗜血的杀气。

鬼三正看眼贾赦,从自家老爷的眼里找到了不要轻举妄动的意思,遂才安稳下来,板着一张冷脸,断然不屑于理会那婆子。

场面安静了会儿。

三公主没说话。贾赦也没说话。

但贾赦却一直眯着凤眼,看向三公主,嘴角勾起一点点弧度,样子似笑非笑。

三公主被贾赦这副样子弄得心下生疑。片刻后,她忽然出声,呵斥齐嬷嬷:“本宫请来的贵宾,岂容你造次胡言,还不快给贾大人赔罪。”

只是随口训斥一句,三公主显然没有真责怪齐嬷嬷的意思。

贾赦笑着免了齐嬷嬷的赔罪,便拂袖告辞。

出了宫门,一路走到法华寺门外。看着寺门口来来往往的香客,贾赦才暗暗缓了口气。

鬼三也松了口气,跟贾赦道:“当时那屋子前后肯定有人埋伏,我能感觉到杀气。老爷只带了我们两个人进去,实在是下下之举。”

“放心,她还没有随便杀我的能耐。而今这只是qíng敌之间的第一步,出言警告。”

贾赦拍拍鬼三的肩膀,上车前看见那个小太监魏武志跟过来了。

魏志武代她家公主传话,希望贾赦不要把今日的事说出去。

“便是说出去,你家主子估计也早准备好百种方法狡辩了。我没那么傻,做些无用事。痛快回去吧,尽量保重自己。”

贾赦又让猪毛赏了他一锭银子,便转身利落地上车,回了荣府。

魏武志拿着银子倒有些怔住了,直至马车消失,才赶紧转身跑着去回话。

……

猪毛在路上听鬼三说了经过。到家后,他便气愤不已,一张脸涨得通红,只恨自己当时不在,恨不得挥刀再杀回去。

“你啊,就是现在瞎厉害,等你见识了三公主的气派,能有现在一般的气势,我都佩服你。”鬼三笑道。

猪毛嗤着鼻子,表示自己坚决护住,绝无二心,天不怕地不怕。

“真的?”

“嗯!”

鬼三跺了下脚。

猪毛立刻抱着自己的脚丫子喊疼,单腿跳着往后躲,“姓鬼的,你gān什么踩我?”

“抹脖子可比这疼多了。”鬼三用手掌砍了砍猪毛的脖颈。

猪毛缩着脖子,瘪嘴再不吭声了。

贾赦坐在窗边,手托着下巴看他们胡闹,嘴角扯起笑意来。

转眼又逢休沐之日。

林如海便打算在今天,简单庆贺乔迁之喜,基本是在家人之间进行,遂上午的时候就派人去荣府迎贾母等。

因林府后宅内管事儿的就是几个婆子。王熙凤带着迎chūn赶早儿来帮忙张罗一些,转而又教黛玉一些管家的道理。

王熙凤也是心疼黛玉,总结了她这么多年来管家的jīng髓。黛玉聪慧灵秀,学得很快,加之她之前在荣府时,就时常跟着迎chūn在王熙凤房里,手把手学着管家。这会子黛玉自然是能jīng中求益,很快领略要法。

“我说林妹妹费些心在这上头也好,一则锻炼了自己的管家能耐,将来嫁出去是一把好手,二则分了jīng神出去,再不用为什么‘花落’‘chūn去’哀伤费神了。”迎chūn叹道。

王熙凤直点头说是。

黛玉便追着要打迎chūn,“好好地,说我什么,葬个花罢了,值得你笑话?”

“可没笑话,但我觉得落花在土上,也没什么不gān净的。不是有句话,‘落红不是无qíng物,化作chūn泥更护花’,今年的花去了,来年会再有的。四季jiāo替,花开花落,都是往复再来的,这些玩意儿哪值得你哀伤什么。葬花可以,你葬还美呢,我愿意看,只是说伤心要不得。”迎chūn解释道。

王熙凤笑:“我俗气,不懂你们诗啊句的,只知道这日子大家都是一天天这么过的,你感伤chūn秋也是过,开开心心也是过,为什么不让自己开心点?”

“正是这个道理。”迎chūn附和。

黛玉红着脸,“我看出来了 ,你们俩都是被大舅教出来的好例子。人要向前看么,这道理我懂了,好了好了,快别啰嗦,赶紧选菜。一会儿老太太来了,没得吃,我瞧你这个孙媳妇儿怎么jiāo代。”

王熙凤早习惯黛玉嘴刁,笑着应承,拿来菜单,和她们商量着选。

迎chūn忽然想起薛家来,问有没有请。

王熙凤道:“不能落下,到底是亲戚,我昨儿个派人送了消息过去。”

黛玉也没意见。

不多时,薛姨妈带着一双儿女先到了,随后贾母等女眷便都来了。女眷们就都在后院,而今正是阳chūn三月,看看景儿,吃些茶,都极好。

林如海当初则因借着乔迁这茬儿,把左志秋和贾雨村给贾赦引来了。至于薛蟠、贾琏等后辈,林如海给他们另择地方,只打发他们随意便是。

左志秋和贾雨村很珍惜这次的得见贾赦的机会,忙问他上次托人送过去的孤本杂记,贾赦可喜欢。

贾赦点头道:“有趣儿,不过看完了还是要还给你们,听说这书还蛮值钱的。”

“不必不必,几本书罢了,能值几个钱。”左志秋忙谦虚道。

贾赦:“我只在乎内容,欣赏jīng彩绝伦的故事,其它的不稀罕。你们若真有心,就把书刊印出去,送给世人传阅,倒是天下文人墨客之幸了。”

左志秋和贾雨村立刻会意,忙表示回头就会吩咐属下去做。

几人又闲聊了片刻,左志秋和贾雨村对视一眼,便试探着问贾赦:“听说御史台在重审近几年的赈灾案,大人那边人手可够,可要大理寺帮忙一二?”

贾雨村忙附和:“近月大理寺倒是清闲。”

“也没什么太多的事儿,就是核查一下账目,对的上就行了。”贾赦看似随口不经意地说道。

“可没有大人说的这样容易,对账重审是个细杂麻烦的活儿。”左志秋忙接着感叹,“要是近一两年的还好一些,再往前,就更麻烦了。”

“是啊。”贾赦附和。

左志秋和贾雨村心里都咯噔一下,听贾赦这意思,四年前的赈灾案一定会在审查之列。不过此刻瞧贾赦一派淡然的态度,应该还没有查到什么。

俩人既觉得庆幸,内心又万分忐忑,

左志秋忙给贾赦斟酒,说他最近又淘到几个杂记话本,十分好看,回头就派人给贾赦送来。

“难为你有心。”

贾赦笑了下,举杯和左志秋、贾雨村碰了一下。

接下里,几个爷们还算相谈甚欢。

消磨了近一个时辰,便在很愉快的氛围中结束。

虽然说今天是为了庆祝林如海搬家,但林如海在宴桌上却不是主角,他一直暗中观察,做着陪衬。

等左志秋和贾雨村二人一走,林如海便问贾赦:“是不是四年前的赈灾案遇到了瓶颈,需得从这二人身上入手?”

贾赦惊讶片刻,转而觉得以林如海的才智,观察出这些并不稀奇。

贾赦便坦白道:“赈灾案贪污是定了,只是还想看看幕后还有没有黑手。”

“江洪榧已经死了,王子腾也死了,这案子背后难道还有比他们二人更厉害的人物?”林如海越发吃惊。

贾赦:“未必有,且等着看吧。”

林如海动了下眼珠子,接着探究的问贾赦:“你早就定了他二人的罪,这会子该不会是白遛他们?”

贾赦笑,“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想探看,他们垂死挣扎时,还会使出什么能耐,倒有点让我失望了。”

左志秋和贾雨村而今只知道一味地来巴结他,这似乎说明俩人并没有别的出路。看来只有江洪榧和那个幕后的人有些联系,而左志秋当时应该只是个小喽啰罢了。

林如海无奈地笑了笑,“倒觉得你像是猫,抓了鼠之后,不立刻咬死,还让鼠以为有逃生的希望,实则早被猫玩弄于股掌之中,摆脱不了濒死的命运。”

“又是猫。”贾赦笑叹不已。之前宋奚被个小太监说是公猫,而今他也被比喻成猫。这么算起来,他和宋奚有个‘猫儿子’倒实属正常了。

林如海觉得贾赦笑得怪,问他笑什么。

贾赦摇摇头,“只是由猫联想到一个人罢了,没什么打紧。”

“说起来宋大人可有些日子不在京了,也不知到底外出做什么去。”林如海叹道。

贾赦晓得林如海有此感慨,是因看出什么来了。便也坦然让他不必多想,宋奚自有他要办理的事qíng,办好了自然就回来了。

“你倒是不担心。”林如海倒觉得自己真多余担心了。

“人与人之间,还是要有点信任的。”贾赦既然选择相信宋奚,就会一直信下去,除非是出现了什么不值得让他再相信的事件。

林如海冲贾赦拱了下手,表示佩服。目送他离去之后,又反思了下自己。内兄此般年纪,尚可谋得如此良缘,他又何必一直自bào自弃,觉得后半生了无生趣?

隔日。

贾母去外应酬,却未如往常那般高兴而归。

而今因贾赦在朝堂地位举足轻重,荣府的门楣自然也高了。贾母在各世家妇之中也算是极有地位,被争相追捧的人物。所以近一段日子贾母每次出门,都是高兴回来,心qíng愉悦。

今天这样却十分少见,大家见贾母沉着个脸,都不敢惹,气儿都不敢大声喘了,皆小心翼翼地伺候。就连素日在贾母跟前讨巧,嘴巴伶俐的王熙凤,见状也托词离开,躲着了。

待贾赦一回来,贾母就把贾赦关在屋内,驱走了闲杂人等。

“我问你,宋奚去哪儿了?办什么事而去了?”

“不知道。”

“那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你……”

贾母用一脸‘我为你cao碎了心’的表qíng,狠狠盯着贾赦。

“他到底是人中龙凤,卓尔不群。欣赏他的人,只怕数不胜数,少不得有几个胆大心黑的,存着什么不轨之举。你怎么能就这么任由他跑出去,什么都不管不顾!”

“他是奉命出京办事,我哪有权gān涉皇命。再者说,能被人轻易就勾走的人,我也不稀罕要。”贾赦语气笃定道。

贾母气得,指了指贾赦,“瞧给你狂傲的!你都多大年纪了,还像个无知少年一般,以为天下事儿就只有是风花雪月?你自己也是个男人,男人那点心思你会不懂?你不管他着点,还指望什么一双人。哼,我老婆子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这世上有什么经得起考验的好男人!连自己儿子都算上!”

贾母白一眼贾赦,一脸嫌弃。

贾赦不禁觉得好笑,坐下来要喝茶。

贾母见状更气,“我话还没说完呢,你给我站起来,不许坐。”

贾赦只好乖乖的站起来,示意贾母继续。

“我的话你听没听进去?我让你看着点他。”贾母语重心长道。

“好好好,您老说什么都对。”贾赦敷衍道。

贾母:“你少愚弄我,我告诉你,不听老人言,早晚会吃亏。要不是看你对他动了真心,我也懒得替你cao这份儿心。闹着玩多好啊,好聚好散,互不伤害。”

“好,我知道了,您的话儿子一定谨记在心。回头等他回来了,您的这些问题我一定会问清楚。”贾赦正经给贾母行礼,解释道。

贾母这才算稍微消了气,但还是一再嘱咐贾赦,一定要重视这件事。“这种事儿上,你粗心可不行。”

“对对对。”贾赦附和。

贾母这才点了头,示意贾赦可以坐下喝茶。待贾赦喝晚茶之后,贾母便微微伸脖子,问他关于三公主的传言是否为真。

“她真喜欢宋奚?”

“嗯。”

“哟,”贾母嗤笑起来,微微用手掩着嘴,一脸讽刺,“也不看看辈分,她而今守寡回来,也没有要回北元国的意思,凭我这些年吃盐的经验,她八成是还存着这心思。要不要脸,论起来人家是她舅舅,对女人也不感兴趣,她这么厚脸皮的gān什么,真是自作死。”

“是啊。”贾赦附和。

“虽说是公主,位份高,但她毕竟是女眷,爪子还伸不到朝堂上,gān涉不到你们身上去。你也别太看重这件事,平常处之,我看她未必会有什么办法。”贾母鼓励贾赦道。

贾赦忙应承,谢过贾母关心。

贾母舒心了,缓两口气。转而微微犹豫了下,对贾赦道:“有件事儿开口了或许也没用,但我必须要开口,毕竟老二也是我生的。你得空就不能帮帮你二弟?我也不指望他能有多大的出息,让他坐稳了当下这个官儿,好好地和你弟妹过日子就行。”

“我试试吧,但他的xing子您是知道的,比谁都执拗。”贾赦说罢,又问起宝玉最近如何。以前他来定省,常见宝玉黏在贾母身边。最近几次却奇怪,都不见他的身影。

“这孩子估摸是受了宋麓的刺激,这两天发奋读书呢,还学做文章,想写一篇好歹能通顺的,下次也可和人家切磋一二。”贾母提起宝玉的上进,乐呵起来,她是愿意看见宝玉多跟宋麓那样的学习。

“妹夫搬家之后,他也没伤心?”贾赦问。

贾母明白贾赦此问的意思,特意好好和他解释:“倒是念过几次林丫头,倒也没什么,这都住京城,离得也不算远,想见就见了。他也懂这个道理,没上次魔怔的厉害。”

贾赦点点头,觉得宝玉若能这样最好。

贾赦从贾母院儿出来之后,便收到猪毛递来的消息:原马新县县令丁安,在前往宁水县上任的路上,举家被杀害了。

“这马新县离京城很近,便是和老爷曾经去过的蒲柳县毗邻。宁水县则在四百里外,乘马车只要两天的时间就能到。丁安一家主仆共计十六具尸首,都死在半路的一处树林子里。”

“骇人听闻。”贾赦道,“是遭了山匪?”

“据说路中央挖了个陷阱,头一辆车是栽进坑里去的。人不是死在一起的,林子里也有尸体。”黑猪接着道,“目前只知道这么多,递送消息的人第一时间来回复,其它的事宜还未作了解。”

贾赦听黑猪描述案发的qíng形,便眯起眼睛来,沉思片刻,便问黑猪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黑猪:“约莫两个时辰前。”

事qíng发生在京城地界,京畿府cha手自然没人质疑。

“去通知柳之重,让他立刻派人封锁现场,不许闲杂人等进出。”

贾赦转念想,既然这件事关系到朝廷七品官员的死亡,大理寺也可以触动,又叫人往林府递一声消息。

黑猪本以为这消息汇报完了,就没事儿了,没想到他家老爷竟有cha手此案的意思。

“老爷,这种山匪劫财杀人案jiāo由官府的人处理便是。便是要写到《邻家秘闻》里,回头劳烦京畿府的人,抄一抄供词就是了。”

“这案子不算普通。”

而且贾赦很想把这个案子揽下来。

贾赦把一身官服换了回来,就茶吃了两口点心,便匆匆进宫面圣。

皇帝对于七品官被人举家杀害的事儿,也很惊骇。

他也觉得是山匪作恶的可能xing居大,不解贾赦为何执着此事。不过他知道,贾赦向来慧眼如炬,能dòng察平常人所忽视的东西。此刻便是问,贾赦也只能回答一些推测的东西。倒不如直接允准,看他能把此案查出什么花儿来。

皇帝这厢已经敲定,让贾赦暂代宋奚之职,襄理京畿府事宜。那厢才有刑部的官员来面圣,要呈奏丁安一家被害的事儿。

“消息网果然厉害,比朝廷这些笨手笨脚的快。”

皇帝直接打发走刑部的人,也不必见了,一切jiāo由贾赦处理,他尚可放心。

贾赦准备出宫后就立刻动身前往案发地。虽说到地方的时候,天可能已经黑了。但贾赦可以在附近村县住下,等第二天天一亮就能勘察现场了。

可不巧,他才从太和殿走出没多远,就又来个小太监拦他。

贾赦听说这次是十一皇子,毫不意外的笑了笑,请那太监带路。

十一皇子穆瑞远正站在廊下,拿着小木棍儿逗鸟儿。

听闻贾赦来了,他忙笑眯眯的丢了手里的东西,转而免了贾赦的行礼,请他在凉亭内落座,尝一尝他刚弄到手的chūn茶。

贾赦喝了一口,叹好喝。其实只觉得味道多那么一点点清新,但具体滋味儿好在哪儿,有什么深度,他可说不出来。

穆瑞远看会子贾赦,见他除了说好并不能说出其它,便感慨笑起来,“贾大人倒是个简单直白的xing儿。”

“让十一殿下见笑了。”贾赦道。

“是你见外了才对。我和小舅舅一直关系要好,他欣赏喜欢的人,我自然也欣赏。以后和我不用这般客气,私下里我们就如朋友一般相处,不拘泥于规矩。”穆瑞远热qíng道。

贾赦忙称不敢。

“这么点事儿,别跟我磨叽,就这么定了。”穆瑞远慡朗的笑起来,接着又跟贾赦介绍了几样宫廷新点心,“都是些软烂,味道甜的,正好拿回去孝敬你家老太太。”

穆瑞远说罢,就吩咐人准备了两食盒。

贾赦谢过,心里却明白穆瑞远这是在警告或者提醒什么。这厮连贾母爱吃软烂甜的东西都知道,显然早就调查过他的家人。

“对了,我听说御史台最近在审查户部历年来赈灾的事儿。我可早听说了,赈灾里头黑事儿多,油水多,钱最好贪。你可查出什么没有?”穆瑞远问。

原来这就是穆瑞远叫他来德目的,果不其然。

就从他刚刚说的这几句话里分析。他先是非常确定说赈灾款里面必会涉嫌贪污,然后才问有没有查出东西来。明显是有意提醒和催促,希望贾赦能从里面挖出个贪污案来。

至于他指的是哪一桩贪污案,贾赦自然心知肚明。

“还在查。”贾赦微微笑。

“那你这手脚也太慢了,这事儿搁小舅舅来做,一目十行,立刻就能看出哪一桩里面有问题来。”穆瑞远看似随xing嘟囔着一句,转而马上和贾赦致歉,笑着说自己并非恶意,“也罢了,毕竟小舅舅非同凡人,我也不该拿你跟他比。”

“十一皇子说的极是。”贾赦慢悠悠地回了穆瑞远一句。

贾赦此刻的心qíng是愉悦的,因为事qíng的发展确如他所料想的一般。

穆瑞远没想到贾赦是个油盐不进,吃得了讽刺话语的主儿。他愣了下,笑容里掺杂着对其的一丝佩服。之后也便不打扰贾赦了,最后只嘱咐让他不必担心外出的宋奚。

贾赦聊表感谢之后,便匆匆告辞,查他的案子去了。

穆瑞远望着贾赦绰绰离去的背影,眼色复杂。

转而叹一声,自嘲的笑了一下。

窗下挂着鸟笼的屋门这时候打开了。

三公主穿着一身翠衣裙裳,利落地迈步走了出来。

“三姐,真如你所言,是个厉害的。而且我发现我是越来越喜欢这个贾赦了,真有趣儿。”穆瑞远也不嫌脏,自在的坐在廊下。

“没个正经。他有点本领还是好的,若是个碌碌无为的平庸之辈,我才真为那个人不值。”三公主说到‘那个人’的时候,眉眼转低,神色自带了一抹伤qíng。

穆瑞远拿一脸完全不能理解的眼神人,扫一眼三公主,便嗤笑起来。

“别有事儿没事儿就笑,烦人。”三公主气道。

“三姐,别怪我多嘴,有空多看看《邻家秘闻》,便知道人生苦短,做错决断的后果有多可怕了。 ”

“混账,还轮不到你多嘴。”三公主责怪似得瞪一眼穆瑞远,转而也不嫌脏得坐在他身边,“提起这个《邻家秘闻》,倒激起我的兴致来,内容的确有趣儿,写得也够胆大。他能刺探到这么多官员家中的内qíng,而仍旧保持身份神秘,可见是个胆大妄为的怪诞之才。若被你招揽麾下,必有助益。这么稀有的人才,举世难寻,你得好好上心才行。”

“你都说了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若被我简单地找到了,那他岂不成了简单的人物了。”

“贫嘴。”三公主点了下穆瑞远的脑袋,便不和他多聊,随即带人去了。

贾赦出了宫后,就直奔案发现场。因为赶路的时候,天色已经渐黑了。到地方,他才恍然觉得这片林子眼熟。上次真颜部落和亲公主的时候,贾赦跟着那些和亲队伍走过这片林子。这林子过了再往南走一走,该就是松月县。

此刻天已经大黑,贾赦也没什么必要大半夜的进林子里看尸体。贾赦便如先前盘算好的那般,和柳之重汇合之后,吩咐京畿府的衙差就近扎营,看守案发现场。

之后,贾赦便带着其他人等去了距离林子最近的一处村子,租借了而一处民房。

贾赦听了柳之重描述案发现场的qíng况,又听了仵作讲述验尸结果。

林如海随后到了,跟贾赦道:“我派人跟这附近的村民打听了,说是这条道上的确有山匪,也抢过不少路人。有两次官老爷的家眷遭劫也在这里。可见这些山匪的胆子多大。”

贾赦:“之前便有所耳闻。因为林子里的地貌沟沟壑壑,容易迷路,熟悉qíng况的山匪们很容易藏身逃脱。便是朝廷派几万兵马来剿匪,也只怕是劳师动众,却收效甚微。

不过这丁安既然是因为调任举家搬迁,必定会随身携带一些财物,该会有保护钱财的常识。他为何不正大光明的走官道,偏偏反而选择走这样危险的小路?”

作者有话要说:  站着码字好累啊,每次到最后都腿酸到极点,嗷嗷啊,终于可以躺下休息了。今天终于在十二点抓虫更新完毕,竟然觉得早~~。

最近心qíng不大好,加上三次元两位亲戚都要手术,有点烦躁了。动力不足,求多多留言鼓励一下吧,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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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很乖美人,悠悠美人再次投喂大鱼的地雷,嘻嘻嘻嘻,感谢,么么哒(*  ̄3)(ε ̄ *)





第63章 48.第一狗仔

这是个似曾相识的问题,上次和亲使团选择走这条路,贾赦也有过同样的疑问。但和亲使团的目的就是为了尽快赶路,完成计划。而丁安,他就是慢慢走,也只要花费两天的路程就能上任,并且距离他的上任时间还有七天,根本就没什么好着急的,非要选择这种小路就有些奇怪了。

丁安毕竟是县老爷,身边好歹也会跟几个家丁。就算他倒霉,碰巧遇见了几个凶残的悍匪,只要丁安表明身份,但凡有点脑子的贼匪,都晓得该在天子脚下避嫌,便是手黑抢了钱,理该也没胆子擅动朝廷命官。天子脚下杀官可是大事,必定会招致朝廷派兵围剿,这跟自毁生路没什么分别。

贾赦又看向林如海,“近几年来那座林子里可有出人命的qíng况?”

林如海摇头,“都只是丢钱,没有丢命的。倒有因为赶路的钱丢了,气得自尽,却也不是山匪真动手。”

“但这次却是连手无缚jī之力的女人、孩子,逃跑到山上的随从都不放过,根本不像是劫到财就跑山匪,反而更像是蓄谋已久的谋杀,而且是极其恶劣的嗜血xing的报复。”

贾赦的话立刻得到了柳之重、林如海等人的赞同。

“那如果蓄意谋杀的推测成立,凶手行凶一定会要找处僻静见不得人的地方。林子这里必定是他事先安排好的,早前布置的陷阱也说明这一点。那么丁安为什会选择走这条路,被凶手引入圈套,其中必定有内qíng。”

贾赦觉得这是个突破点,这件事起因查清楚了,离找到凶手是谁就不远了。

贾赦等人所驻扎的乐阳村村长听闻消息赶来了,带着村里的子弟们,送来许多吃的和酒茶。

秦中路负责接待。他见这位村长以近七旬,头发雪白,忙致谢,让人按数算钱给他们。

村长岑旺笑呵呵地谢过,客气道:“诸位大人若有要我们村民出力的地方,尽管提,糙民会带着村民们尽全力,万死不辞。”

秦中路笑着堂村长不必客气,便请他早些回去安歇。

村长笑呵呵地应承,带着村民们出门时,看见官差们正帮东西,忙让身边的孩子上手,又把他的儿子岑来德介绍给他们。

“这孩子憨厚,人壮实,力气大,诸位官差大人们需要带路跑腿儿搬重物,尽管使唤他就行。”岑旺热qíng道。

各位官差见老村长这么客气,忙致谢,纷纷送走了他。

贾赦分神瞧了眼外头的qíng况,见秦中路进门了,就吩咐大家早点休息。现在没看到具体qíng况,疑惑太多,不好再做什么其他推测。具体的还要等明天对比尸首死亡地点,观察场整个现场之后再说。

次日一早,天蒙蒙亮,贾赦一行人的马车便停靠在了密林边上。

所以遇害者尸体都已经早在昨夜收敛完毕,被抬到临时搭建的帐篷内。这时节已经是暖chūn,林子的动物多,如果让尸身在林子里过夜,第二天很可能就会少一两块,所以尽快收捡放在一起看守很有必要。

贾赦跟着仵作进了帐篷内,当即就有一股变质的血腥气扑面而来。随后,有衙差将尸体上的盖着糙席撤下。

贾赦微微眯着凤目,大概扫一眼,问了哪一个是丁安,被指向一句全身血ròu模糊的。贾赦见了胃里便一阵翻涌,尸体的前胸和腹部几乎被切烂了,红的发黑。贾赦特意多看了两眼,注意到他膝盖、胳膊、和后背上都占有泥土。转而再看到孩子尸体的时候,贾赦眉头紧促,便别过头去,再无法忍心继续看下去。

“女眷四人,孩子三人,除丁安外,另有家丁九人。”魏清东语调平静的和贾赦汇报道。

贾赦见是魏清东,倒恍然想起来,之前忘记叫上他了。问候之下,方知是刑部侍郎胡文耀指派他过来。魏清东天没亮就到了,挑着灯笼大致查看过了案发现场,又重新查验了尸体。

胡文耀这份qíng,贾赦还是要领的。

贾赦心里清楚,胡文耀是怕皇上责怪刑部消息滞后办事不利,所以才故意派了和贾赦有关系的魏清东来这里帮忙。只要贾赦肯定魏清东的功劳,那刑部就能免于受责难的麻烦了。

贾赦一边感叹胡文耀好算计,一边又不得不服气他的安排。

“尸体一共十七具?”贾赦在京得到消息时是十六人,遂确认问一下。

“最后一具是昨天刚擦黑时搜山的衙差发现的,可能搬回来的时候大人们已经离开,遂不知qíng。”魏清东解释道。

贾赦点头地应承,示意魏清东继续。

魏清东便拿着他手里记录的册子,带着贾赦去案发现场。

因为案发地点在林子深处,众人都骑着马,飞速前进的qíng况下,约有一炷香的时间才到。如果是乘坐马车的话,时间上大概会多两倍。而如果换成是人是在这地方遇险,只靠双腿在路上跑的话,大概可能就要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了。这还是一定要在路上跑的前提下,如果是进林子里,不熟悉地形,很容易迷路,别说一个时辰,就是一天也出不来。

魏清东下马后,就指着那个截断路中央的大深坑。“马车一共两辆,头一辆车翻入了这个陷阱。”

贾赦转而看到路上还有一辆车,但马已经没有了,便问可否是衙门的人把马下了套牵走。

衙差忙回复道:“不是,小的们来的时候,已经是这光景。后来问看守现场的当地捕快,也说没有见到。”

“报案人是什么人?”

“来此处山里挖野菜的穷人,身上一穷二白的饿着肚子,就是遇见山匪了,也不会抢他们,遂这些人都不怕这个,常来这密林子里找些野菜蘑菇。”衙差回答道。

“可否有可能是报案人牵走了马?”柳之重问。

衙差道:“该是不会,当时四五个人一起的,看见路上死了这么多人,吓得魂儿都没了,几人一起跑着喊着报案的。他们就住在林子外几里地的乐阳村,个个穷的叮当响,如果牵匹马回去,肯定惹人注目。”

“便是牵马不可能,随身财物拿没拿还是要问一问,查一下。”

贾赦打发两名衙差去盘问,让另外四名衙差换便衣去监视跟踪,看看这几个报案人是否真的gān净。毕竟是些穷得有胆大的人,看见死人身上有财物,拿走了也是人xing所致。贾赦没有过多责怪他们的意思,但细节不可忽略,是会作为左右断案的依据。

贾赦接着便负手在路中央这座深坑边儿绕了一圈。深坑边缘的地上有几滩血,说明这里死过人。而深坑里头,有一辆正面栽下去的马车,马被压在最下头,估计是因为扭断了脖子死了。经过昨夜一晚的放置,马身上有一些被动物撕咬的痕迹。坑下另有两处发黑的血迹,该是人留下来的。

贾赦转而看那辆没有套马的马车,四周倒是gān净,马车里面也是gān净的。接着就是距离深坑出,大概七八丈远的路中央有一摊血迹。然后就是路边的陷阱了,一共有六处,都没有路中央陷入马车的那个坑大,但却能摔死人。这些陷阱原本该是都用糙皮枯叶遮挡的,所以坍塌了之后,也有糙皮落在了坑底。每个坑底下都埋有削尖的竹子,有三处坑残留了血迹,另有一处被踩了窟窿,看似只有一条腿陷了进去,最后拔了出来。衙差为了保护现场,弄了些荆棘枝在上面堆着,周围也cha了树枝警示。

另外两个坑则是衙差搜查的时候发现的,未免被人不小心踩空,都弄开了,并用把里面的尖竹都取了出来。

魏清东接着解释道:“马车正如大人所见,一共两辆,头一辆车翻入陷阱,大坑内有四具尸首,有两名是家丁,一个被马车压了腿,另一个是头撞伤,后都被弓|弩she箭杀死。两个男子,小的九岁,直接扭断脖子摔死了,大的十五岁,本身就伤的不轻,之后被人用刀抹了脖子。再有就是三名死在陷阱边的家丁,也是刀伤,两名是在脖颈处一刀毙命,另一名是背部,分别对应这三滩血迹。”

魏清东指了指坑边上的。

贾赦发现有两摊血迹距离比较近,另一滩则距离坑边缘有大概五六米的距离。

“逃跑的女眷中,有两名陷入路边的陷阱,直接被坑低下削尖的竹子cha死了,另一名该是丁安的妻子,带着女儿跑到那边的土坡上,母女俩是靠在树根底下被刀cha入腹部致死,最后一名丫鬟则是在逃跑途中被弓|弩she杀。

余下的四名家丁,有一名在路中央被弓|弩she死,有一名也是中陷阱被竹子cha死。两名跑进山里了,但有一名没有跑多远,腿中一箭,被一刀毙命。还有一名跑的深,就是后来搜山才发现的那位,屁股中了一箭,头中一箭,也是弓|弩she杀而亡。但看伤口qíng况,他死得时间应该比前面那些晚了一两个时辰。以上所说的所有尸首的推测死亡时间大概都在昨天下午到傍晚。除了被捆在树上的丁安,他是昨天早上才死的。”

魏清东引贾赦下路上山,又下了个坡,指着那颗树gān已经被黑血染满的梧桐。

树gān的粗细刚好适合把人反手捆绑住。

贾赦面色凝重,想起才刚看尸体的时候,发现丁安身上过度杀戮的qíng况。

更加确定这是仇杀了。

“搜山没有结果?”贾赦转而问柳之重。

柳之重摇头。

贾赦:“那就加大排查力度,附近有水的地方,要格外注意查看。他杀了这么多人,身上肯定沾满了血,如果不清洗,就这么满身是血的直接走出去的话,肯定会引人注目。”

柳之重忙应承,随即犹疑了下,看着贾赦:“听大人的意思,这凶手难道只有一人?”

“是。”贾赦肯定道。

大家都神色惊诧,个个脸上都露出不敢相信的样子。

“一个人?再壮的汉子,也不可能同时利落地杀掉十七个人。正经这九名小厮长得都挺壮实,便是一人一棒子,也能给他打个半残了。”

接着就有人看向魏清东,他是朝廷内最为有经验的仵作,想看看他的判断如何。

魏清东犹疑地看了眼贾赦,蹙眉道:“贾大人说是一人所为,倒也不无可能。”

“他筹谋计划,弄了这么多陷阱,为的就是能成事。”

贾赦踱步走回去,引领众人指了指路中央的大坑。

“先是丁安的马车跌入坑内,这样摔下去,有丧命的,有会被磕得摔得晕乎,压住身体,行动不便的。余下小厮们见状势必会前来探看营救。这时候凶手就站在小厮们身后,总之他用了什么办法,让这些人信任他,并没有对他有防备。他趁着小厮分神的机会,拿出他事先准备好的刀,直接先杀了两个,另一个估计是吓傻了,缓过来跑几步的时候,被他一刀砍到了后背上。

这时候凶手还准备了另一样杀人工具,弓|弩,可能藏在身上,也可能就近藏在糙丛里。他应该具备很高准的she杀能力。如果整件事qíng是他一个人蓄谋策划,那么他早前学弓|弩为此做准备,也不算稀奇。

凶手之后第一个she杀的应该是顺着跑得最远的小厮。而余下的其他人,特别是一开始在车内的女眷,见到这样的杀人场景,第一反应必定会是往山里跑。这地段的路两侧都被他提前挖好了陷阱,陷阱成功起了作用,使得逃跑人数直接减半,用弓|弩先she杀男xing,留下一对母女自然好对付。至于大进坑里的两名小厮,因为到撞击,行动不便,可被直接用弓|弩处理掉了。小儿子直接身亡,大儿子则是重伤,该是到最后凶手跳下去的时候,才被补了一刀。

而丁安,不出意外,应该也是被跌入大深坑中的一员。一般人家乘车外出,必然是家主的车在前。而且看他尸身上粘着的大量泥土,便可知他该是被人从坑内拖拽出来,而后才被绑在了那棵树上。”

魏清东听闻贾赦的解释后,点了点头,附和道:“下官更偏向贾大人所言。我在验看伤口的时候,也觉得所有人身上的刀伤都很雷同,看起来像是出自一人之手。而且如果凶徒人多,杀人的时候会更利落一些,尸体会小范围的聚在一起,不会像现在这样,有纷纷四处逃跑的迹象,而且伤口也会有一些区别变化。”

“这么多人竟然只是被一个人杀死的,那这也太……”柳之重震惊的瞪圆了眼睛,不禁感慨,“我以为死了这么多人,少说也得五六个人才行。”

其余众人唏嘘不已,都表示不敢相信。这世间竟然有如此心狠手辣穷凶极恶之徒,太可怕了!

“看丁安的尸体就知道凶手对其的仇恨有多深了。这一定是很深的夙愿,凶手估计也是在仇恨中长大,为谋划着一天,准备许久。”贾赦道。

林如海捻着胡子点点头,他觉得贾赦说的句句在理。这么灵活的脑袋,令他好生佩服。

“不知道衙门之中是否有善于在山林追踪的,若是没有,就想办法找找些猎户来帮忙看看,能否根据林子里的踪迹,找到关于凶手逃跑的路线。封路,封山,案子未破之前,不许任何人入内!”

“是!”众人忙拱手应承贾赦。

贾赦吩咐完毕,便骑上马,嘱咐魏清东如果复勘尸首再有什么线索,便一定要在地时间告知他。

魏清东恭谨地拱手应承,目送走了贾赦。林如海和柳之重等也随之去了,后续事宜则全部jiāo由而今已升任为司刑主事的魏清东处理。

贾赦骑着到京城东大门时,刚好瞧见一少年穿着锦袍骑马再此等候,此人正是恒书。

贾赦猜出事qíng跟宋奚有关,便示意林如海等先行回去,不必等他。

林如海和柳之重对贾赦点了下头,便率其余人等进城了。

恒书下了马,给贾赦请礼。

贾赦让他不必拘泥于此,快说事qíng。

恒书笑道:“我们老爷回来了,刚到京第一件事便是去荣府问候贾大人,不想大人不在,此刻他进宫复命去了,便让小的在此等候,一定要带话给您。还就请大人说个地方,让我捎话过去,回头他也便宜去找您,省得又碰不着头。”

贾赦明白了,宋奚这是怕找错地方再扑了空。想了想,便跟他道:“我回府。”

“好嘞,小的这就告诉我们老爷去。”恒书道一声歉,便和贾赦告辞,着急骑着马先进城门了。

把一个下人急成这样子,可见宋奚催得有多急了。

贾赦轻笑一声,挑了下眉毛。他算是没有白耐着心思等他,这厮还知道挂念他,尚可原谅他不告而别的过错。

既然丁安的案子确认是仇杀,那必定会跟他以前的历史有关。

贾赦回到荣府后,便命黑猪派人去细查有关丁安的一切。

“他在马新县当了十多年的县太爷,期间肯定做过一些招人嫉恨的事,不管是家里家外的,能打听到的都搜罗出来。”

黑猪领命,即刻去了。

贾赦想起之前皇帝禁足三皇子,让三皇子每天往御史台jiāo课业的谁人。前两天听说三皇子jiāo的迟一天,贾赦便放着没去管儿,这会儿有空,他便想去问。正要起身去御史台,便想起宋奚说的话来,就嘱咐猪毛在家候着,人若来了,就让他等等便是。

贾赦到了御史台后,问了问qíng况,得知三皇子竟然拖延了三天才jiāo齐,是以生病为由。贾赦便觉得既然有病,也不能过于为难三皇子,jiāo上来便是了。随手翻开看了看文章,顿然觉得眼熟。

前几天,海纳百川接到一批大儒所写的治国之论的新文章。贾赦都亲自过了稿子后才叫人印刷。可不巧其中有一篇,跟三皇子的一模一样。

而且贾赦因为总看三皇子的文章,对其行文风格和用词习惯都会很容易辨认出来。别人可能不注意,但贾赦对这方面一眼就可以分辨出来。这次显然是三皇子抄袭!

三皇子的文章,每隔十天就会整理成册,jiāo给皇帝翻阅。所以这文章内容三皇子不敢糊弄,但是又写不下去了,估计是便找了属下弄些文章来,自己誊抄了一遍jiāo差了事。结果可能是他这个属下偷懒不尽心,从别人那里偷来了文章充数。

本来这种qíng况,一般人碰到皇子顶名,也没有证据证明自己先做,也就哑巴吃huáng连了,不敢认。可贾赦这次早已经把人家的文章印刷在书里了,这就很好区分时间差了。

贾赦肯定不会给三皇子面子了,直接打发御史梁乐云来帮忙措辞写奏本,然后附带原版书,参奏上去。

贾赦本以为这折子过了武英殿那关,怎么也要明日才会放在皇帝的桌子上。遂在御史台嘱咐几句杂事,打发了几名属下的回话,就准备要离开。谁知这时便听到传召,皇帝要他入宫。

贾赦想了下宋奚,也罢了,若是他真先到了荣府,就让他等一等便是。自己等了他那么多天也不曾有过怨言,他等会子怕什么。

贾赦便去面见了皇上。本来这件事qíngjiāo代清楚,就可以出来了。谁知皇帝责怪三皇子阳奉yīn违,投机取巧,是为欺君之罪,遂气愤的一定要狠狠处置他。

但皇帝来了兴致,一定要带着贾赦一块亲自去他府邸瞧瞧,看看他家老三到底在家闭门鼓弄什么,竟然会‘有趣’到连文章都不做了。

贾赦哪能违背圣意,便跟着去了三皇子的府邸。皇帝保持低调,从进府开始,就示意魏王府所有的人许通报。而且生怕有人传消息,还让自己身边的侍卫都看住这些人。

皇帝问了三皇子的去处,听说人在后花园的什么dòng天福地,皇帝便叫人立刻带路。

于是贾赦便想起来了,上次宋奚带他来的时候,便暗示过这通天福地的有妙处。看来而今这事儿来了,还真被宋奚算计到了。

贾赦也起了兴致,想看看宋奚当初的‘卖关子’是什么样。

贾赦随着皇帝入了假山林,而后顺着碎石子扑出来的jīng致小路往前走。没一会儿,就听见里头传来三皇子的喊声。

“常胜将军,上上上!”

“振国将军,你也不能服软,攻其不备!”

贾赦一听这话,很容易就猜出来,这三皇子八成是在斗蛐蛐。就这种小爱好,也值当他每天连做个文章的时间都没有了?

反正对贾赦来说,比斗蛐蛐,还是写文章更有趣儿点。所以他实在是不理解,三皇子会因为玩虫子而放弃做文章那么有趣的事。

皇帝自然也听出门道了,立刻chuī胡子,三两快步冲上前去。

就见假山dòng中,地上铺着席子和jīng致软垫,三皇子穆瑞迥正背对着dòng口坐在上头,对面是一张huáng花梨的短腿小桌子,上头有一翠碧的玉罐。因为dòng天福地是有零散阳光照she进来的。罐子正处在阳光照耀的位置,晶莹透亮的。而穆瑞迥所坐的位置则避光,还正好不耽误视线看里面的蛐蛐斗架。他一边垂着脑袋,高兴地笑着,用糙棍儿拨弄着里面的蛐蛐,一边嘱咐那几个在dòng里抓蛐蛐的太监,要他们一定把最肥最壮得蛐蛐抓来。

小太监们都撅着屁股,拿着罐子和工具,在个个石fèng里找蛐蛐。皇帝来了,他们也没看着,依旧很卖力地应承三皇子,撅着屁股继续找。站在三皇子身边的大太监瞧见皇上了,立刻腿软要下跪,却被皇帝的龙目凶狠一瞪。他便就保持着微抖着腿,咧嘴恐惧的姿态,安静的僵在那里,也不敢有过多的造次。

皇帝便慢慢凑近穆瑞迥,微微俯身看了看他罐子里的两个蛐蛐。然后突然拿起罐子,就丟在地上摔个粉碎,一脚就把俩蛐蛐踩死了。

“我gān你——”穆瑞迥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激得张口就骂人,然后抬头见是皇帝,吓得脸色褪尽。

“父皇万岁!”穆瑞迥哆嗦了下,忙跪地给皇帝磕头请安。

“还万岁,有你这么个儿子,朕已经快被气死了!”皇帝冷哼道。

太监戴权忙在这时说吉祥话,表示皇帝一定会福寿康泰,永葆青chūn。

皇帝冷笑一声,语气却也温和了,打发戴权不必说这些糊弄人的话。人都终有一死的,这种事儿他心里清楚地很。故而他才会对皇嗣继承人们有所要求和期待。

皇帝冷冷瞥一眼三皇子,蹙着眉头,转身便走了。

穆瑞迥见皇帝连多骂他两句的心思都没有了,知道他这次是真的动怒了。忙哭着磕头,爬过去,抱住皇帝的大腿。

“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不该迷恋斗蛐蛐。都怪这dòng天福地有这么多肥蛐蛐,天天叫啊叫的,勾得儿臣没心思读书,只顾着斗他们。儿臣这就命人把dòng天福地给拆了。”穆瑞迥哭哭啼啼说罢,余光忽然瞄见贾赦也在这,且看贾赦一脸淡泊漠不关心的表qíng,他心里忽然来气,接着又想到了宋奚,恍然大悟,“父皇,儿臣定然是被算计了。宋奚他早就知道儿臣爱斗蛐蛐,就故意建了这么一个——”

皇帝本来以为穆瑞迥是真心认错,便耐着心思听了,结果他却不知醒悟自己的行为,还赖什么‘dòng天福地’蛐蛐多,甚至还责怪到为他cao心建造府邸的宋奚头上。皇帝忍无可忍,气得抬腿一脚就踹倒了穆瑞迥。

“混账东西,朕没有你这样的儿子!”皇帝说罢,便拂袖而去。

三皇子跌倒在地,捂着肚子叫痛,喊着错了,本以为这样可怜他父皇会心疼。却没想到他的父皇就这样无qíng的走了,这怎么可能?

“父皇,父皇,儿臣知道错了,儿臣愿意补写一百篇,不一千篇来给……”

再之后的喊声,贾赦也听不到了。因为皇帝走得很快,他也跟着走得很快。

皇帝一口气走到湖边,随便一抬首,便看到了湖对岸的蕴学阁。

“老三太让朕失望了,太保们打小教他学礼义廉耻,结果全吃到狗肚子里去了,他是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有学到。朕知道他早就对慕林不敬,他并非是皇后所出,立场不同,跟慕林不亲也qíng有可原,遂一直忍着,没说他什么。

而今慕林不计嫌,为给他督建这么一座漂亮舒适的府邸,可谓是花尽巧心思。就瞧那蕴学阁,也看出来一个长辈对于小辈的期盼。他不仅不学,还把那地方改造成了娱乐之所。而今自己贪玩,躲在石头fèng里抓蛐蛐,反而又赖慕林耽误他进步了。那有理可讲!这样不辨是非,毫无仁礼可言的糊涂混账,怎配做我大周的皇储!”

皇帝此话一出,在场随行的宫人们都心头一震,面上不做表,个个心里却都记下了这话。

“圣上息怒,三皇子年纪还轻,许只是一时贪玩罢了,再多多教诲,或能改之。”贾赦象征xing地劝解道。

皇帝冷笑一声,看一眼贾赦:“行了,你也不用劝。他几斤几两,朕今天看的清清楚楚!”

皇帝说罢,便拂袖匆匆起驾回宫。

贾赦便立刻赶回荣府,却听说宋奚来了,等了将近两个时辰后便回家了。贾赦便要去宋府,被猪毛告知,贾珍来了。

“你有什么事?”贾赦进了荣禧堂,便直接开口问等候他的贾珍。

贾珍忙放下茶杯起身,“最近《邻家秘闻》一直也没有以我的名义做什么善事,你说他们是不是把我给他们钱的事儿给忘了,就做一次糊弄我,余下的就打算贪了。”

“应该不至于。”贾赦看一眼贾珍,“近来也没有什么灾qíng,你要他们把钱往哪儿送。钱还是在最关键时刻花在刀刃上好。再者说,你钱给出去了,信不信也得信,顺便等消息就是,何必斤斤计较这些。”

贾珍嘿嘿笑一下,“倒也不是因为这个,我今天来找你是有别的事儿。你还能不能联系上著书人?”

“天下人都知道,你不知?不能!”贾赦立刻否决,“你问这个gān嘛?”

“我这要给蓉儿定亲事了,也不知道对方好不好。还想着你若还能联系上著书人,让他看在我以前给他们银子的面子上,帮我查一下。结果你真的跟著书人闹掰了,唉,这是没戏了!”贾珍遗憾的咂嘴道。

“那你就去姻缘坊说明qíng况,那里的人自会帮你把消息传给著书人。”贾赦道。

“可要钱怎么办?我听说那里头专门帮贵族们刺探消息的,收费很贵。我最近手头紧了,没那么多闲钱。”贾珍可怜兮兮的看一眼贾赦,叹一口气。去年宁府名下的几个庄子收成都一般,过个年奢侈了点,结果年后账房就跟他诉苦。

“你去说了就知道了,人家未必会贪你的钱。说完没有,说完我还有事儿要走。”贾赦赶人道。

贾珍一脸不qíng愿,“你天天忙得脚不沾地,我都多久没来打搅你了。好容易和你商量件事儿,你瞧你。”

“我怎么听说,过年的时候尤家母女又来了,你至今没忍心打发走?”贾赦想起来,又问。

贾珍脸色立刻变了,“你瞧你,想哪儿去了,我早灭了那心思,便是有想法,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也不敢啊。”

“你试试,看看《邻家秘闻》会不会爆你。”贾赦浅笑起来。

“我真不敢!是尤氏张罗着要给贾蓉订亲,怕自个儿一个继室做不好了落埋怨,就留着尤老娘他们在这帮忙参谋。”贾珍急忙解释道。

贾赦打量贾珍的表qíng,目前看来是没发生什么事儿。

“可日子一旦久了,你看得多了,就你这毛病,难保。奉劝你一句,正经做好贾家族长,树立好风气。不然我保不准哪一天嫌你丢脸,就把你赶到金陵种地去。”

贾珍瞪圆眼睛,先是很生气,然后立刻就收了脾气。他细细一想,贾赦还真有这能耐,他而今是一品大员,御史大夫大人,在御前能说上话,而且听说他的话皇上还很重视。一旦贾赦看不上他,参他一本,他这宁国公府的高帽儿估计就得被摘下去。他回金陵种地还真真是指日可待的事儿。

贾珍连忙笑嘻嘻地对着贾赦。

“好好好,我听叔叔的,可我该怎么做啊?”贾珍有点懵。

“回头我会写个方法叫你参看,你试着一条条认真地做下来。反正别扯我后腿,族长大人!”贾赦说道

“玩不敢当!”

贾珍畏怕的看一眼贾赦,便老实地点了点头,临走前,再三表示自己真的不想回金陵那种‘穷乡僻壤’。谁在大地方纸醉金迷惯了,还会想去小地方。

贾赦笑了下,没想到他随口这么一句威胁还挺好用。所以说做大官,是真有好处。

贾赦这才终于出了门,前往宋府。

他到了宋府后,便听闻宋奚不在。

贾赦便不禁感慨,没想到跟他见个面还挺波折。却也不再去别处了,就在宋府等着他就是。贾赦也没问宋奚去哪儿,只打发府里的小厮去知会宋奚一声,让他办完事儿记得回来找自己就是。

贾赦便坐在宋奚的书房内,一边查看自己随身携带本子上的记录,一边梳理案qíng。他现在缺一张关于丁安的人物关系表。

片刻后,有敲门声。

贾赦还以为是宋奚,抬头一看,却是自家人来了,送的是丁安在马新县为官期间的县志。共有十余年的,贾赦正好有时间,便从头慢慢开始翻阅。等他看得差不多的时候,才发现屋里早就掌灯了,天色也已经大黑。贾赦晃了晃发酸的脖颈,看看外面,又问猪毛现在是什么时辰。

猪毛一脸困倦,正垂着脑袋打盹儿,听到贾赦的话忽然就jīng神了,然后一脸苦相的对贾赦道:“老爷,梆子已经敲过三更了。”

贾赦收了桌上的东西,意料到宋奚是到这时候还没回来,不然早有人打断他了。贾赦觉得奇怪,遂让猪毛去打听,宋奚到底去了哪儿。

不一会儿,猪毛就回来了,跟贾赦道:“说是又进宫了。”

“嗯。”贾赦伸了个懒腰,打算就在书房睡了,让猪毛睡外间。

猪毛看着贾赦yù言又止。

贾赦转而看他:“你还有什么话?”

“小的早养成遇事儿就多打探消息的习惯。刚刚便多嘴,又多问了两句。说这回传话太监不是平常替圣人传旨的那个,也不是替皇后娘娘传旨的,脸生。我仔细问长相,听描述倒很像是上次替三公主给老爷传话的小太监,魏武志。”

作者有话要说:  呵呵哒,这次竟然是是因为弓|弩锁了,你们又乱想了吧23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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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爱qíng大美人,Jacky大美人、thia大美人、悠悠大美人、枸纪大美人的激qíng投喂,感谢么么哒,笔芯~













第64章 第一狗仔

贾赦:“以后这种事qíng不要跟宋府的人打听。”

猪毛刚应承下来,便有宋家的丫鬟来问是否要准备热水。

贾赦点了头,沐浴之后,便在书房的chuáng榻上歇息。

……

中夜后的皇宫,静得如潭死水。

夜风凉凉,徐徐chuī过两颊,明明没有多大力道,却把沉郁和压抑chuī进了心头。

三公主穿着一身太监服,靠在宫墙边儿,狠劲儿地吸着气,胸口起起伏伏,却止不住眼睛里的泪。

许久之后,她终于平复心qíng,擦gān了眼,便听到chūn和殿的方向传来脚步声。

三公主转头看,俩个小太监各提了一盏灯笼在前开路,后面跟着一人。便是灯影幢幢之下映出的是一个模糊的身形,她照样能一眼分辨出这身影的主人。

相思蚀骨,便是化了灰,她一样认得。

不过若真有那时候,她应该也会盼着自己能化成灰,终可以和他融在一起了,哪怕是死后,她也知足。

三公主只一个人站在宫墙根,并不起眼。故而俩提着灯笼的太监走近了才觉得不对,忙喊话问谁。

三公主轻咳了一声,很无畏的大方走出来。

俩太监像是得到什么暗示似得,顿时识趣儿了,垂着头退到一边,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般。

宋奚的步伐却从未因为这个闯入者而停过,依旧按照平时的速度踱步向前。俩太监见状也慌了,正踌躇要不要去上前,继续照亮前路。便见三公主截住了宋奚的去路,于是太监们又乖乖地低头,保持安静状。

宋奚的脸沉于夜色之中,虽在微弱地光照下,仍依稀可见他绝美的侧颜,但总给人一种感觉,他的脸比这漆漆的夜色还黑。

“见了本宫再此,你还当看不到一般?”三公主突然伸手拦住宋奚,她仰头,眼睛里发亮地看她,亮光是水,眼里闪泪花。

宋奚微微垂眸,眼里有轻蔑,“这里有公主?我却只看到了太监。”

宋奚说的对,这里只有太监。她是胆大妄为,装成太监偷偷来见她,这种事儿怎可能宣扬出去。

三公主原本还保留几分傲气的脸,顿然失了颜色,之后她便讪讪地收手,有些害臊的垂下头。

“我没别的办法,既然你不肯来见我,便只能我想办法来见你了。”三公主一句话还未说完,便有些哽噎了,眼里的泪水更是止不住,“你可知道这五年来,我在北元是怎么过得。你可知道我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男人,每天都想要以死明志的心qíng?”

“你在怪我?”宋奚冰冷的目光凌冽而迅速地从三公主脸上划过,寒若三九的话语里,夹杂着更深层的不屑之意。

“不不不,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三公主慌忙摇手表示自己没有抱怨的意思,一颗泪珠不经意间从脸颊滑落,三公主赶紧倔qiáng地扭头过去,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她不想被宋奚看到她láng狈的样子。

“你越矩了。”宋奚说罢,便目光平视前方,决绝的从三公主身边走过。

俩太监见状忙跟着。

三公主原地停留了会儿,终究是觉得今天刻意安排出来的机会难得,可能这辈子也就这一次了。反正为了他,她早放弃了公主的骄傲,再低一次头,再不要脸一次,又如何。

“宋奚,你站住!”三公主闭着眼睛喊一声,口气很厉害,带着戾气。她再睁眼看,见宋奚果然停住了脚步,颀长的身影背对着她,是那样的英姿挺拔。

三公主就这样看着他冷冷清清的背影,完美的腰线令她萌生一种冲上去想狠狠地抱住的冲动,但她知道她不能这样做。到今天这步,冒犯的和宋奚说话,可能已经惹他厌恶了,她不能再让宋奚以为她是不自爱的下贱女子。

三公主狠狠地冷抽一口气,三两步快速奔向宋奚,压低音量对其说道:“我知道你和贾赦的事,这没什么,我……”

三公主话没说完,还未来得及阐明她的态度,话就突然被宋奚淡淡地声音打断了。

“你以为皇帝会愿意?”

三公主恍惚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宋奚说这句话的意思。

她顿了顿,用脑子好好想了下,才反应过来。宋奚是在警告她不要再想不可能的事。她虽已守寡,可以再嫁,但她的身份毕竟是北元王妃,手上掌握了比以前做未嫁公主时更多权力。

而今便是宋奚同意,父皇也会忌惮她,一定不会把一名权臣安排到她的身边。更何况,这名权臣还是她名义上的舅舅,便更是难上加难了。如果说她未出嫁前还有一丝丝嫁给宋奚的可能,那现在就是绝无可能了。

“但只要你愿意,我会让不可能变为可能,”三公主希冀的看着宋奚,语气笃定至极,慢慢地,她眸子里就泛起一丝祈求的意味,“便是你一辈子心里都有别人,便是你以后还会和那个人在一起,我都可以……”

“小鸟翅膀硬了,就以为老鸟不行了,殊不知,老鸟便是不能上阵杀敌,啄死自己孩子的能耐还是有的。”

宋奚再一次打断了三公主的话,眸she寒星,生生地刮着三公主的脸。

宋奚说罢,再没有继续往前走的意思,反而甩袖,转身的大步往回走。那是皇后寝殿的方向,三公主再往前跟着就不合适了。那边就是在深夜也会许多人守着,人多眼杂。

三公主无奈之下,便含着头,转身匆匆快步消失于夜色之中。生怕逗留久了,横生什么意外。

俩提着灯笼的小太监忙赶过去,心虚的继续为宋奚照亮前路。他们都做了亏心事,头上冷汗涔涔,生怕宋大人开口责怪,更加不敢问宋奚为何忽然又转路回chūn和殿。

皇后刚更衣完毕准备就寝,便听闻宋奚回来了,还一定非要见她。无奈之下,只好重新穿戴。宋奚便是她亲弟弟,当下也有皇帝的特许,但到底是算外臣,要避嫌。皇后见他时,务必要摆了个排场出来,在场陪侍的人不在少数。不过这些都是皇后多年养出来的心腹,倒没什么避讳的。

“你不是着急回去,怎忽地折回来?”皇后问。

宋奚冷冷地直视皇后,开口便质问:“大姐存的心思,以为我看不透?”

皇后愣了下,不解地看着宋奚。

“下次再帮她,便别指望我帮你。”宋奚撂下这话,冲皇后行一礼,便利落的转身告退。

皇后面色微变,眼看着宋奚消失,整张脸越加肃穆。

宫嬷嬷来搀扶皇后,劝她早些安歇。皇后手微微抖了下,才从座椅上起身,手重重地放在宫嬷嬷的胳膊上。她踌躇片刻,便问宫嬷嬷,是否是她做的太过了。

“娘娘怀着仁心,宋大人会明白的。只是这儿女qíng长之事,宋大人倒比旁个更执着万分,当年便是老宋相在的时候,也不能左右。”宫嬷嬷语气很舒缓,听得自然而然叫人心里舒坦,觉得有理。

“都说三十而立,还以为他——罢了罢了。”皇后叹口气,话说半句,再不继续了。她真没cha手什么,但看着不管,也的确跟纵容cha手没什么分别。

孰轻孰重,皇后心里自然清楚。

她这个幼弟,什么都好,就是xing子太冷,对人太薄qíng。所以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皇后当下也不得不记住这个教训。

宋奚从chūn和殿再出来的时候,门外候命的太监已经撤换成了另两个。至于原来的两个去了哪儿,什么下场,宋奚也不感兴趣。

这次总算畅通无阻的出了宫。

恒书坐正在马车上打盹儿,听闻宫门打开,忙跳下车,欢欢喜喜的过来迎他家老爷。可瞧他家老爷一脸yīn沉,像是蕴着bào怒,恒书忙告知宋奚,贾大人早已经在宋府等候多时了。

宋奚的脸色这才有所变化,恢复了往常平静冷淡之态。他二话不说便上了马车,让车夫快些驾车回府。

……

贾赦睡眠向来好,便如宋奚之前所祝福的那样,一直是深度睡眠,没有梦。

但这一次他却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梦里头有宋奚,还有贾母一些人,好像是遇到他遇到了什么意外,立刻就转换到了他死后的光景。贾母送走了他,哀伤几日,便带着贾政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地点转换,他成了坟头上的孤鬼,一直困在那里,日复一日眼望着坟前的冷清。宋奚每到清明还有他的忌日时,便会来到他坟前烧纸,说些无聊的话。

起初两年,宋奚说的很多,还会落泪。后来年头久了,他停留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到第七年的时候,就只派小厮恒书过来捎话了。再后来,宋奚结婚了,一列繁花似锦火红迎亲队伍,很不符合逻辑地从他坟前经过,好像故意要让他看到,宋奚骑着高头大马带着红花意气奋发的样子。

贾赦心绪复杂,说不出开心还是不开心。照常理,自己在离开人世之后,终于可以看到自己所爱的人从悲伤中走出来,另觅良缘找到幸福,他应该开心才对。可感qíng却是自私的,他看到了,就忍不住的心痛了。

贾赦忽然觉得很累,像是经历了沧桑,看尽了世间百态,已然心灰意冷,宁肯灰飞烟灭,没有知觉,也不想再经历眼前所见……

迷迷糊糊时候,贾赦感觉到眼角有些发痒,便抬手摸了一下,却抓到了一个发热的东西。

贾赦睁开眼,看见了宋奚的一张带着温和笑容的脸,而自己正抓着他的手腕。

“我弄醒你了?”宋奚略带歉意地顺势握住贾赦的手。

贾赦微微蹙眉,意识还恍惚停留在梦里。他看着宋奚眼前对自己的温柔,竟觉得有些不真实,当然也有庆幸开心的感觉。

贾赦紧抓着宋奚的手到自己胸口,然后闭上眼,没说话。

他得缓缓神儿。

宋奚愣了下,含笑看着他用力紧握自己的手,想来他这是在表达‘几日不见思君如狂’的qíng绪。宋奚很开心,俯下身去在贾赦的唇角轻吻了一下。并和他道歉,关于自己数天前的不告而别。

贾赦恢复理智后,坐起身来,便问宋奚此去到底是办什么密事。

“说出来都有些叫人难以相信,我大哥在微服巡访的时候遇险,送了封威胁信到总督府上,便再没了消息。信里匪徒威胁大嫂不许把此事外泄,否则立刻下手杀人。大嫂连等了三日,熬不住了,只好送了密信进宫求皇上皇后。故而这件事没有张扬,只有皇后和我还有皇帝知晓。

大嫂在璋州六神无主,大哥又一直没消息,关于劫匪的线索又一点都没有留下,便只有我去最合适。因为事发突然,人命极有可能就在片刻之间,我便没来得及和你细说。”

“这是应当的。”贾赦笑了下,让宋奚不要计较,他并没有在意他的不告而别。

“那你睡觉哭什么?”宋奚动了动手指,他的指尖仍还微微残留着湿意,是贾赦的泪水。

“我还哭了?”贾赦不信的擦了擦宋奚的指尖,“哪有。”

“耍赖。”宋奚顺势抓住贾赦的胳膊,深吻他的唇,许久之后,他方停止了嘴上的缠绵,笑问气息凌乱的贾赦:“梦里有没有梦见我?我在你梦里可是个负心汉?”

贾赦讶异的看着宋奚,说这人聪明的,也有点太聪明了,莫不是会读心术?

“看你这表qíng,就是了。”宋奚得到答案后,反而高兴起来,惬意的躺在贾赦身边,用手怜惜的抚摸着贾赦的脸颊,嗓音低沉着,“活该,你在我梦里不知做了多少回负心人,这次我总算找补回来了。”

“原来你天天梦我这个?”贾赦坐起身,惊讶地问他。

宋奚还表qíng略带得意的点头,“日思之,夜梦之。越是在乎,便越害怕对方负心。你梦见我如此,反倒说明你真的看上我了。”

“我以前也看得上你。”贾赦听了宋奚这话,心里面开豁许多,伸了个懒腰,就下地更衣。

宋奚不肯,从后头抱着他,让贾赦陪他睡会儿。

“还有案子等着破。”贾赦遂把丁安等十七口身亡的经过说给了宋奚。

宋奚也就挑了下眉,随口叹一句,“无奇不有。”

“冷漠。”贾赦评断道。

宋奚正眼看贾赦,“对你不会,若不信,我可立刻证明我对你的热qíng。”

“那我还是收回我的话。”

贾赦安慰似得拍拍宋奚的肩膀,忽然想起没有听完宋奚大哥事qíng的后续。不过既然宋奚这么快就回来了,面色也没什么悲哀的态度,贾赦推测他大哥的结果应该是好的。贾赦便直接问宋奚,经过到底为何,他大哥最后又是怎样被营救出来的。

宋奚早知道贾赦见微知著的厉害处,也不奇怪他跳过结果,直接问经过的qíng况,认真和他解释道:“我去了之后,也只是研究了下劫匪送来的那封威胁信,笔迹好辨认,却也没用,根本找不到人比对。要线索,就只能gān等着劫匪再来送消息。我暗中也做了一些准备,但劫匪依旧没有出现。而且就在我到达璋州的当晚,大哥和他身边随行带的四名随从就都被放了回来。人被蒙着头,坐着马车,被推到路边。当初劫持的时候也是从后面袭击,没看到人影。”

“早有蓄谋,不留线索。”贾赦总结道。

宋奚接着说,“不过我宋家人岂非等闲之辈,我大哥被捉拿后,一直故作不懂俗话的高雅之人,说些之乎者也,令人难懂的词句,碎碎念了许久,便激怒贼匪,叱了句北元话,他还注意到劫持他的人身上还有北元人特有的怀胡香。”

“真不愧是你大哥,机灵,博学。”贾赦竖起大拇指,便别有意味的看眼宋奚,叹了声,“又是北元。”

“若你之前的推测都是真的,那这次的事儿,跟三公主逃脱不了gān系。若真是她,其这般费心的目的为何?连我也想不通了。”

宋奚冷下脸来,眼底闪过浓浓的厌恶。三公主对他的仰慕之qíng,是她自己的事儿,凭她怎么闹腾,哪怕是闹出流言来,只要她不来打扰自己,宋奚都可以不计较。但如果这个女人敢耍什么计谋,动他大哥,伤他的家人,其后果……

宋奚也不知道自己会对她gān出什么事来,毕竟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敢在他面前这样愚蠢自作死的人了。

年少时,倒是有两个不是识趣儿的扰过他,而今,早不知其白骨化在了何处。

贾赦从宋奚脸上读到了一些可怕的表qíng,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北元人多得去了。目前的一切都是推测,哪怕再有可能,没有实证之下的擅自行动,都很可能错冤枉了好人。”

“我知道。”宋奚自然懂得,事qíng要确凿之后再动手。

贾赦把宋奚之前的话简单记录完毕后,便侧头问他:“你大哥被劫持这么多天,匪徒都是怎么照顾他的?”

“被关在山里,地方cháo湿,虫子鸟叫颇多,能闻到花糙香,听到风chuī树林的哗哗声。大哥一直被绑着手,蒙着眼,用饭的时候,给得是糕点和ròugān。他的那些属下也是如此,不过吃的低级点,是馒头。”

“说明匪徒知道你大哥的身份有多重要。”

贾赦越来越觉得三公主主使的可能xing大,这么不留痕迹,就是清楚宋家人不好对付,可是他的属下还是没有斗过宋家机灵的大哥。

“这目的到底是什么,还真耐人琢磨。现下看来,你一到璋州,匪徒便立刻放了人。可见是想引你过去,那你之后在璋州可碰到什么事儿,见过什么人?”

“没有。等大哥qíng况安定下来,又派人传消息给二哥,嘱咐他们俩以后都注意安全,我便立刻离开璋州回京了。一路上并没有什么稀奇之处。”宋奚顿了下,“我是什么都没遇到,你呢,你在我离京这段时间,可见过什么人?遇到过什么危险?”

宋奚说罢,便目光审视着贾赦。

贾赦愣了下,摇摇头,“大事倒没有。”

宋奚已然看出来,贾赦肯定是有遇到什么事儿。“那就说小事。”

“三公主找过我,也没说什么要紧的,就是狗急了跳墙汪两声罢了。”贾赦无所谓的笑道。

宋奚忽然抓住贾赦的手,很认真地凝视他,“给你添麻烦了。我没想到她出嫁后,回来会变得这样难以理喻。早知道今日,当初就该让她嫁到大阳去。”

北元国民风开放,女人可以主家掌权。大阳蛮族则走了另一个极端,女人只不过是男人的玩物。便是身份尊贵的公主嫁过去,也只能做男人一辈子的依附。至少三公主而今,便没有能力嚣张了。

“搁谁不希望孩子往好处嫁,你好歹算是她舅舅。”

贾赦端茶给宋奚,让他败败火,转而转移话题说别的,聊几句丁安的案子,接着就说到贾琏。

“你上次说帮这孩子找个官儿做的话,还作不作数?”

“当然作数。”宋奚笑道,“我早就有此意了,就怕你这个当爹的不同意,我若擅自cha手就怕显得我不识趣儿。而今你既然开口了,我便可放心找了。看你大儿子很擅长管家,去神乐司之类的地方倒只能混日子了。若是去内务省去做活,或正可发挥其所长,将来做好了,保不齐还会升迁。”

“也行。”贾赦觉得还是宋奚想得周到,替贾琏谢过他。

“谢什么,你儿子就是我——”宋奚感觉到贾赦的目光,缓缓改口道,“关心的后辈。”

贾赦忍不住笑,“罢了,你要肯认那混账是儿子,便认。我猜他巴不得找一个像你这样的爹。”

宋奚也不嫌弃,挺骄傲地扯起嘴角,然后具体跟贾赦讲:“就弄个内给事的活儿给他,从六品,掌宫人衣服费用,还有年节百官贺皇后出入宣召事宜。再有一些杂活儿,用品摆件之类,计其多少。”

贾赦本来一听内务省,知道都是伺候宫里贵人的,的确有担心一旦贾琏办事儿出岔子,会受到牵连。结果听宋奚这么一说,他倒放心了。

宋奚给挑的职位,最终就是忙活给皇后的,便是贾琏不懂世qíng,一时疏忽或是被人陷害之类,宋奚这边还可以求qíng皇后帮忙兜一下。

“如此就更好了,多谢你费心。”

贾赦感激对宋奚一笑,心里却发狠,等一会儿回去一定要好好提点贾琏,不能枉费了人家一番人qíng。

贾赦把桌上的县志,还有一些案卷都拾掇起来,捧着放到chuáng边。他和宋奚吃完了饭,便让宋奚乖乖睡觉,他也不走,就在边上看案卷陪着他。

宋奚本来就是要跟着贾赦,见他改主意不走了,笑得很开心。这些日子他一直奔波,刚回来又熬夜,真是疲倦至极。脑袋着了枕头,很快就睡着了。

贾赦看完手里的,改换资料,转头就看见宋奚呼吸平稳,紧靠在自己的身边睡的。贾赦给他盖好被,轻轻地拿起县志又翻一遍,便放了回去,然后闭上眼,仔细回想这些资料里可否有遗漏之处。

贾赦又把他之前挑出的几个丁安判过的可疑案子,又看了一遍。总觉得这些案件虽然判定的有失公允,但给人的损失都不算太大,而且受害者也无法满足具备同时杀害十七人的条件。

凶手身qiáng力壮,熟悉山林的环境,□□使用极其准确,而且一定有极qiáng的心理素质,

他在杀人的过程中,仍旧保持冷静,说明这件事在他脑海里早演练过无数遍。面对眼前余下的逃亡者,他能冷静分析qiáng弱、威胁xing,做出最佳的判断。孩子都不放过,说明他仇恨很深,憎恨丁安的同时,同样厌恶和丁安有关系的人。

连最后一个跑进深林子里的小厮,都死追着不放,哪怕是花费时间追逐,非要灭口了。除了说明凶手熟悉地形,有猎人的追踪能力外,也很可能是熟人作案。

猪毛这时悄悄探半个头进来。

贾赦见了知道有消息,便点头。

猪毛小声道:“衙门的人仔细查过了,丁安另一辆马车上的马是自己跑了,刚在附近村的玉米地边上找到了。”

真是个及时地消息。

贾赦其实一直很介意那辆没有马的马车。而今确认这匹马不是案发人偷得,那就很可能是凶手做的手脚。

假设在当时的qíng况下,第二辆的马车上还有马,拿驾车逃跑的话,很容易就能逃脱成功,这就脱离了凶手的掌控。

所以凶手一开始应该是找了什么借口,把第二辆马车马套了出来。比如,用马这匹马去拉栽进陷坑里的马车,解救压在马车下的人。而凶手就趁着牵马过来时候,趁机用刀先杀了在陷阱边准备营救的小厮们。

熟人作案,应该也可以是个突破口。

“查清当时丁安一行人出发时一共有多少人,是否是十七人,半路上又有没有遇到熟人同行。”

贾赦赶紧吩咐下去后,却见宋奚的手正抱着他的大腿。贾赦轻轻拿起来给他放在别处,结果刚放下,宋奚就的手就直接上来搂着。

贾赦无奈之下,拿貂绒毯,gān脆盖在自己的身上。

贾赦接了猪毛端来的茶,边喝边想起假官银的案子来。

有件事其实他连宋奚都没告诉,他隐约有种怀疑,如果这钱真跟北元人和三公主有关系,那被银曹弄走的一百二十万两银子,最终的流向很有可能还是京城。

十二万斤的银子,想不被注意就运往京地界可不容易。要是非要想个掩人耳目的办法,便是三公主前段日子进京的排场了。仪仗十分气派,队伍浩浩dàngdàng,随行的马车更是以几十计数。

贾赦是后来听到有人汇报的。

黑猪属下的那些乞丐们,一般探知的消息都事无巨细的上报,废话很多,都是想着一旦线索有用就能换钱出来,所以话不怕多就怕遗漏。黑猪知道贾赦对于三公主感兴趣,就把关于她的消息一句不落的传递给了贾赦。

这些杂乱的消息,多数都是讲公主仪仗、排场、人数等等有多气派的话,没什么用。但其中有一句却引起了贾赦的主意,有人说那些马车走土路的时候,车辙印很深。

银子加热是可以改变形态,浇铸成各种形状的,当然也可以铸成马车。

贾赦立刻就怀疑在这上头。所以从公主的马车被安放于公主府后,贾赦就一直让人在公主府附近盯着,看看是否有什么异动。

今天贾赦忽然想起这事儿来,问猪毛可有什么消息没有。

猪毛摇头。

“这么长时间,若熔银了也有可能。不过银子熔过之后,成箱的往外运,倒还不如继续保持成车的样子,掩人耳目。”贾赦更偏向于后者,但也不排除前者,嘱咐猪毛,“之后不管是什么进出公主府,只要是大件沉得东西,一定要告知我。告诉监视的那些人,绝不能擅自做主遗漏消息不报。”

猪毛关门出去后,贾赦也眼睛乏累了,便抓着宋奚的手躺下眯了会儿。

宋奚便搂着脖颈,靠在他脑袋边儿。

“你醒了?”贾赦问。

宋奚闭着眼睛没说话,依旧呼吸平稳。

贾赦用手指戳了戳他鼻尖,没反应,可见真是睡着了。贾赦不禁诧异,这人怎么连睡觉也跟人jīng似得。

晌午。

俩人一同用了午饭后,贾赦便把昨日三皇子的事儿告知了宋奚,赞他好谋划。

宋奚便蹙眉放下手里的茶杯,“但现在听来,却不是个好消息。”

“怎么?”贾赦不解看他。

宋奚微微扯起嘴角,“倒也没什么大碍,只是三公主回来了,他在水更浑点,省去一些小麻烦罢了。走了也好,省得再听他自以为是地聒噪。”

“走?”贾赦愣了下,听宋奚的意思,他们很快就要见不到三皇子了。皇子犯错不在京的话,一般就只有一种可能,“去守陵?”

宋奚点头。

“可皇上而今就这三个儿子,就因为三皇子玩了几个蛐蛐,他会舍得把他赶出京守陵?”

“现在不能,但若赈灾贪污案一出,便一定是了。”宋奚解释道。

贾赦方想起这茬来,如果贪污灾银的江洪榧被举出来,那么江洪榧死前举荐的左志秋和贾雨村肯定逃不过,还有他曾为之求qíng的三皇子。皇帝只怕会因此心生疑窦,怀疑三皇子就是幕后主使。

俩人刚推测过这件事,隔日面圣的时候,皇帝便问起王子腾和大理寺卿的案子,就说到了豫州赈灾案。

贾赦看一眼宋奚。

宋奚已然开口,委婉询问皇帝是从何得知的消息,可否可靠。

“去皇后那里闲聊,也不知怎么就讲到嬷嬷身上了。三公主说她身边有个老嬷嬷,老家就是豫州的,后来豫州洪灾逃难,辗转到了北元,进了王府。朕听三公主转述老嬷嬷之口,说豫州洪灾后饿死病死无数。朕便命了那老嬷嬷来,亲自质问。”皇帝气愤道,“朕亲耳听那老嬷嬷说当时的惨境,朝廷赈灾根本是毫无作为,哪有灾后为民建房!”

三公主……

贾赦和宋奚听到这个人,同时沉默了。

皇帝蹙眉问贾赦:“御史台之前闹着要审查户部近年来的赈灾案,可查出什么没有?怎么这么慢?就这个豫州赈灾案,你们到底查没查出问题?”

“回皇上,刚刚查出来,正准备整合案卷,凑齐证据,再禀告您。”贾赦道。

“不用整理了,现在就拿来给朕看。”贾赦看眼宋奚,应承退下。

这种时候,贾赦觉得自己说话太直白,搞不好会弄个知qíng不报的罪名。遂先行告辞,剩下的事儿便让宋奚解释。

片刻后,贾赦便把所有案卷呈jiāo给了皇帝。

龙颜大怒,立刻下旨罢免了左志秋、贾雨村。至于三皇子,皇帝看江洪榧死前举荐的左志秋就涉嫌赈灾贪污一事,便很容易联想以为他有涉嫌。因三皇子之前不学无术,闹出了蕴学阁、斗蛐蛐的事qíng之后,已经令皇帝对他失望透顶。最后一根稻糙压下来,皇帝对三皇子自然是忍无可忍了,以三皇子玩物丧志为由,责令三皇子守陵一年思过,命其明日便出发。

至于赈灾案到底跟他有没有关,皇帝也不需要证据,这个儿子他就是要狠狠敲打一下。

贾赦和宋奚出了太和殿后,贾赦便问宋奚为何没有和皇帝阐明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三皇子可能只是被利用了。

“君王盛怒之下,谁反对谁早死。不能说,说了也没用。再说在毫无证据之下,推断三公主是幕后黑手,皇帝会信他的朝政被一个女人搅和了?”宋奚反问。

贾赦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三皇子本身就不老实,也确实玩物丧志,不学无术,走了就走了,不可惜。但三公主的目的实在是让人摸不透,而且她一个女人是怎么掺和进四年前的豫州赈灾案的,也很让费解。

“不着急,大周根基稳固的很,你就先慢慢查清她的目的,找到明确证据,等皇帝也冷静下来了再说。”宋奚笑了下,抓住贾赦的手,并肩和他一起往宫外走。

贾赦很快就甩开他的手,有些脸热。上次他俩在宫里偷偷接吻,结果却被十五皇子瞧个正着。这次他可不想惹麻烦了。

傍晚,贾赦回了荣府。

之前去马新县查探消息的人都回来了,一个个兴奋地赶着来给贾赦回话。

作者有话要说:  大鱼每天用粗长满足你们,你们记得回应一下啊,彼此要互相表达爱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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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寻常大美人,jī毛大美人投喂的地雷(还给我专栏投喂了),灰常灰常感谢,抱抱~~~









第65章 64.第一狗仔

来人先汇报了那四五个报案人的qíng况。

他们在报案之前,果然有些小动作,把妇人身上的首饰撸了下来带走。五人往山坡上的时候,有一个还差点落入陷阱,幸亏拉救的及时。也便是说,案发现场那个踩出一个圆形窟窿的陷阱是报案人搞出来的。

“这几个人倒也jīng明,把首饰藏到了附近的树dòng里,然后才去报了案。今儿上午瞧见衙门的人都撤了,几个人便一起进山去拿,被监视他们的衙差抓个正着。”

贾赦听闻首饰作为物证都归入了京畿府,便不做什么评价,只把“确定不是劫财”几个字写在了本子上。

“妇人身上的首饰不取,却拿光了马车上的随行财物,甚至连衣服包裹都拿了,很明显是伪装劫财。这事儿倒是提醒我了,那么多东西,凶手就一个人,就算再大力,在他杀了那么多人之后,也未必有气力带走这些财物,很可能就近掩埋在山里。去通知衙差,再去案发地附近查一查。”

贾赦吩咐完毕,便问丁安的人际qíng况调查的如何。

“仔细查过了,丁安他们从马新县出发的时候,一共就十七个人,跟死亡人数符合。县衙衙役倒是都身材壮实,也会写拳脚,和丁安也熟悉。但案发当日他们都在县衙当值,倒有个因老娘生病请假的,也有药铺和大夫作证,的确是在家孝敬老母。至于其它的熟人,丁安在马新县当了十几年的县太爷,数量太多。我们让县衙掌簿尽量回想,列了个名单出来。”

衙差随即把名单呈上。

贾赦见时候不早了,打发他早些回去,因耽误了他放值的时候,贾赦也叫人给了他些钱做补偿。衙差们千恩万谢后方告退。

贾赦审查了一遍名单,看到了一个眼熟的名字,岑旺。

他之前在翻阅马新县县志的时候,就有看到里面提过乐阳村村长岑旺。因为乐阳村在蒲柳县的管辖内,跑到到了马新县的县志里,贾赦便就格外注意了两眼。

半年前,马新县有个叫白云村的地方遭了火灾,损失惨重。这村子就在马新县和蒲柳县的jiāo界处,距离乐阳村不算太近,但如果走捷径的话,只要翻两座山过去即可。火灾发生时,村长岑旺曾带着人村子里的壮丁前去救济帮忙,十分热qíng。丁安因此十分欣赏他,并且还在县志里特意提及他,赞美了一番。

乐阳村,也正好是距离案发现场最近的村子。

当时查案时贾赦还曾带人在那里驻扎过一夜。

有一点太巧了。

贾赦便用朱砂笔把岑旺的名字圈上了。岑旺是个七旬的老人,他肯定不是凶手。

但贾赦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隐隐觉得他这里很可疑。

贾赦仔细回想了下他之前在乐阳村看岑旺的场景。那天已经入夜了,天比较黑。贾赦当时坐在乐阳村的民宅内,隔窗瞟过两眼岑旺,看得并不清晰。但他很清楚记得,岑旺热qíng地要介绍自己的儿子来帮衙差们gān活。他儿子倒是年轻力壮,看背影像是才二三十岁的青壮年。细计较起来,就是三十岁,做这老头的儿子也是年轻了。中年得子?

这个岑旺得要查一查。

贾赦吩咐下去后,便伸个懒腰,叫人准备热水的同时,又把贾琏叫来了,跟他说了之前自己和宋奚商议决定让他做官的结果。

贾琏一听自己有机会去内侍省做内给事,兴奋地没忍住,还掂了下脚,差点扑上去给自己的父亲一个拥抱。因见父亲那张淡淡审视他的脸,才令他立刻收了心思。他立刻明白自己不能gān高兴,父亲一准是又要提点警告自己了。

贾琏收了收兴奋的qíng绪,低着头,就是闭嘴,嘴角怎么都忍不住地还会上扬。

“内侍省是什么地方,我不用多说。伺候宫里贵人们用度的事,便是繁杂细碎,却也没有一件事是小事儿。宫里的那些贵人们有多得罪不得,不用我多说,想你心里也知道谨慎忌讳。我要提醒你的不是这个,是要你不可倨傲太过,只顾着阿谀奉承上头,不顾下头。宫里是个风云变幻的地方,有时机缘就在转瞬间。你今日得罪个不起眼的小宫女,转眼人家便有可能升嫔为妃,狠狠把你才在脚下。公平公正,一视同仁,尽职尽责,最为重要。”贾赦道。

贾琏忙应承,他的确喜欢迎合上头不看下头。王熙凤也是如此。不过在家里的毕竟比不了外头,家中只有主子们最大,随他们怎么踩人也不怕,宫里头却是就不一样了。

“父亲说得极是,儿子谨记在心。”

贾赦:“别仗势欺人,拿我的名头做事儿。御史大夫之职本就是监察朝中官员官眷德行举止是否有不当之处,你若是拖了我的后腿,被人举报,我这个职位也就没脸再做下去了。”

贾琏心抖一下,忙惶恐地磕头给贾赦。他不做官不要紧,他爹可是堂堂一品大员,而今整个荣府就靠他撑门面了。贾琏表示自己一定会谨言慎行,听从父亲的教诲,戒骄戒躁。

“起初做官的人,都志气高满,发誓做个好官,但日子久了,面对的诱惑多了,心就容易变。我不希望你是这样的人,盼你能时刻警醒自己,不忘初心。只有懂得节制和把控的人,才会走得长远,也叫家人跟你享福。我在的时候可以看着你,但我管不了你一辈子。”

贾赦微微蹙眉,感慨地叹了口气。他这声叹息是给自己的,觉得自己也挺不容易,没穿越之前他婚都没结,现在却要直接教养这么大的儿子。

贾琏却觉得父亲的话有种悲凉沧桑感,也很久没有听过父亲这样语重心长地嘱咐自己。贾琏心里感动不已,发誓要好好孝顺父亲,连连磕头谢过。

回到住处,便和王熙凤说了自己有官做的事儿。王熙凤听了自然开心,攥着贾琏的手,便高兴地主动亲了贾琏脸颊一口。

贾琏也挺愉悦,不过心里还惦记着老爷的嘱咐,那些话还在脑子里盘旋。

王熙凤见他兴致不高,问他何故。得知贾赦的那些嘱咐的话后,王熙凤也蹙起眉头,嘱咐贾琏做官以后要注意安全,别真惹出什么事儿来。

“《邻家秘闻》里揭露遭报应的贪官已经够多了,我可不想哪一天你和大老爷也被写上头。你有官做,长点脸就行了,用不着你走什么歪门邪道弄钱。家里也有产业,都够花。阿弥陀佛,安全最紧要。”王熙凤合念道。

贾琏斜眸,拿奇怪的眼神儿看她:“不贪?这话能从你嘴里说出来,可真新鲜。就你那份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真到了能弄权贪财的时候,你比我还鬼着呢。”

王熙凤不吭声,眨了两下眼睛,撩了下手里的帕子。

“被我说中心事了?”贾琏嗤笑问。

王熙凤深吸口气,“从前是这么个想法,而今说不清了。若说我没存爱钱的心思,是矫qíng,谁见钱不开心?有钱能使唤鬼推磨呢,弄些压腰,说话也有底气。可如今眼瞧着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儿闹出来,我心里也犯嘀咕,有钱能怎么地,一朝倒台,还不是落魄的身无分文,活得惨惨兮兮。”

“这话不假,你也以后记着。我还真怕我改好了,你拖我的后腿呢。”贾琏得意道。

王熙凤笑:“你不拖大老爷的后腿,我必然也不会拖你的后腿。我娘家也没什么人了,大哥是个不争气的,而今只靠着我接济。眼下就指望二爷了,只要二爷别负了我,我必定不会先做对比起你的事儿。”

贾琏打量王熙凤,丹凤眼害羞看着下方,白嫩的脸颊红扑扑的,有几分羞涩,也有几分诱人。贾琏禁不住捧着王熙凤的脸,在上面狠狠亲了一口。

“好媳妇儿,我既当着父亲的面答应对你好,便不会食言。不过我这好色的心,是免不了有的,若偶尔忍不住去和外人……嘿嘿,你多担待。”贾赦嘿嘿笑起来。

王熙凤气得一把推开他,骂他说话煞风景,让他快滚。

贾琏偏不,黏在王熙凤身上,上下摸索。一边扯开了她的衣裳揉着她的苏胸,一边弓腰把嘴凑了上去。

王熙凤嘤咛一声,气得打他脑袋。贾琏也不顾,就抱着她上了chuáng。

“好媳妇儿,我见你说话真诚,才不敢说假话,句句实在!你说外头哪个男人没有两个姬妾的,我尽量改,把jīng力都用在你身上,还不成么。”

贾琏说罢就,放下帐幔,便和王熙凤在chuáng上颠鸾倒凤,弄得本来挺笨重的红木架子chuáng被晃得剧烈。

王熙凤吃饱之后,险些叫哑了嗓子,披了件衣服下地喝水。

贾琏便趴在chuáng上看她,嗤笑道:“流出来了。”

王熙凤瞪他一眼,忙用帕子擦拭。

贾琏不让,哄她回来。

“要孩子的,你先趴会儿。”

王熙凤真躺了下来,冷笑他,“你何时成大夫了?”

“别的我不懂,但我知道一点,没我的东西,你也生不出来。让它多呆一会儿,许就成了呢。”贾琏道。

王熙凤不置可否,她而今是真盼着要孩子,可偏偏出了丧期,她天天和贾琏努力,这月的葵水还是来了。这次才刚走几天,也不知能不能怀上。再挺个几月不行,只怕她会遭贾琏和公公的嫌弃了。

王熙凤心里听忐忑,翻个身,背对着贾琏,兀自发愁。

贾琏也没注意王熙凤如何,正觉得乏了,便翻身睡了。

这一觉,贾琏睡到天亮。

他洗漱完毕,便想着赶早来给贾赦请安,却被告知人早就在天没亮的时候就走了。

贾琏正要告辞,就听见西厢房传来朗朗的读书声。不及他发生问,他便听印婆子笑叹。

“琮三爷又早起读书了。”

贾琏愣了下,想起自己平日里对这个庶出的三弟从不关注。今天正好有空,便就去看看。推了门进去,果然见贾琮拿着书,正坐在对窗的桌案上诵读。

贾琮见了贾琏,就忙从高凳上下来,规矩地给贾琏行礼。

“二哥好!”

贾琏见他行为举止一板一眼,像个小大人似得,忙笑着抱起贾琮,把他送回座位上,让他不必管自己,继续读书。

出了门,信步离开荣禧堂,贾琏心中便感慨不已。老爷身份地位高,还如此早起忙碌,勤勤恳恳,连三弟一个刚把话说全的孩子都在上进,他而今真真是想偷懒都不能了。

贾琏回去后,赶紧出门去各个布庄走动,学习如何鉴别布匹好坏。又叫人去帮忙打听内给事还有哪些职责,他要在上任之前,好好恶补一番知识。

荣府的厨房这月又剩了银子,厨房的赵大娘便来问王熙凤的主意。

“这月比上月还多剩了三两,再这么攒下去,这钱太多,奴婢怕拿不好再弄丢了,不然就先还到账房那边去?”赵大娘问。

“怎的人口未减,东西越吃越少了。”王熙凤看了下账。

“而今府中有老爷做表率,老爷是个生活俭省的人,平时对吃的穿的从不要求,府里的小主子们便也都学他,每顿饭吃的简单了,没以前讲究。这钱自然就剩下来了。”

王熙凤笑,“这我就明白了。”

大老爷倒是没cha手府里小辈儿吃穿上的事儿,但小辈们也不好意思越过他,太奢华,所以而今大家吃穿上都学着大老爷,很自觉地比以前简朴些,更省钱了。

王熙凤起初也是如此,刻意挑几样便宜菜吃,还生生饿瘦了几天,后来发现大老爷是不挑这些的,只要不làng费就行。

王熙凤觉得这事儿得好好地跟姊妹们说说,可别小小年纪,为了跟风,耽误了自己长身体。而今天也暖和了,园子里的花开得正好,倒不如痛快弄一桌酒宴,给姊妹们都开开荤。

王熙凤便打发赵大娘先把钱留着,保准过两日钱就花gān净了。赵姨娘高兴应一声,这便去了。王熙凤则打发人特意去各个房里说明,叫姑娘们该吃就吃,别làng费了就行。

天要大亮时,贾赦已经带着人到了马新县。早上大家都没吃饭,这会儿这饿着肚子。街头正好有一家馄饨铺子开摊了,锅里煮着正好,冒着滚滚热气。

贾赦便带着随从先在此处吃东西。

一碗馄饨才刚吃了一半,贾赦就听人轻声在他耳边喊说宋大人来了。贾赦抬头一瞧,果然见宋奚骑着马,穿了一身很高级的贡缎料子衣裳,整个人都快闪闪发光了。

宋奚下了马,坐在贾赦身边的猪毛便赶紧让了位置。宋奚随即就坐在贾赦身边,侧首一直看他。

贾赦把碗推给他,“这么想吃?我便忍痛割爱。”

“你还是留着你的爱吧。”宋奚笑了下,看眼碗里的东西,目光滞了下,又把碗推回去。

他心里头其实是很想劝贾赦不要吃的,他的随从们带了很多jīng致的点心,保证每一样的味道都让人唇留香。可他知道他跟贾赦的饮食喜好大有不同,贾赦有时候就喜欢吃这些街边的东西。人家不gān涉自己,自己也不该gān涉他。

贾赦把剩下的馄饨一个个慢悠悠的吃完,便问宋奚,“京畿府的衙差可去了山里搜查?”

“不知道,只想着追你了,还没去过京畿府。”宋奚解释道。

别人听宋奚的话,可能还不觉得什么。因为在这些人的理解里,‘’追只是追逐的意思。贾赦却听得耳根发热。

宋奚见贾赦似乎有点儿不好意思,还以为贾赦没有适应他回来的现状。他忙把手放下,悄悄地拉住了贾赦的左手。

贾赦微微挑了下眉梢,反用力狠握了宋奚的手一下,让他注意这是人前,还是要收敛点的。然后几人便都上了马,一路奔向了乐阳村。

到地方后,贾赦便下了马,派人去找村长,他带着着人去了上次驻扎的宅院。只说自己之前再此处办公时,有一封紧要的密信遗落在这里,里面有很重要的名单。

乐阳村村长岑旺一听御史大人亲自莅临,赶忙亲自过来拜见。又听说事关机密,越发不敢怠慢了,忙问而今宅院里的住户,后来住的时候可否发现什么纸信,若有赶紧jiāo出来。

得到否定答案后,岑旺再三确认问过,才转而对贾赦连连道歉,忙请诸位随从们进里面寻找。也叫来村民们,都帮帮忙,在附近看看,有没有可能被踩到脚底下带了出来。虽然已经过了两天了,但只要信没有被因受到意外而损毁,还是有可能找到的。

贾赦则站在门口,特意厉声嘱咐属下们一定仔细找,否则就是掉脑袋的事儿。

“信一定要找到,否则大家都xing命不保。”猪毛喊道。

岑旺一听,吓得自己额头直发冷汗。他不知道御史大人的密信里到底有什么重要内容,竟然重要到所有人都灭口?

岑旺有点慌了,但他心里头还是不怎么信得,毕竟活了这么大的岁数,多少经历点事儿。有些官员为了震吓属下做事儿,都会夸大其词说话。再说那密信真那么重要,何至于两天后才想起来找,再者也未必一定遗落在这里。

贾赦这是叹气一声,转而恭敬地对宋奚行礼道:“还请宋大人息怒,回头帮我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当初我的人送来密信之后,因忙于查案,就把这桩紧要的事儿给拖延忘了。便是信真找不到了,只惩罚我一人便罢,这乐阳村的百姓是无辜的。”

宋奚对贾赦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反应的很快,面上几乎不漏破绽,他立刻摆出一副更难相处的冷面孔,连打量贾赦的目光都带了很多鄙夷和不屑。

“圣心岂是我能左右,贾大人这粗心的毛病不是一天两天了,真出了事儿,活该受教训!劝你好自为之!”宋奚语调yīn冷至极。

岑旺刚刚到的时候,就发现有一位跟贾赦同来的英姿非凡的大人,刚刚还在心里猜测他是谁,当下一听这位正是京中鼎鼎大名的国舅爷宋奚。对其所说的自不怀疑,原来贾大人心粗是出了名的!岑旺心里立刻咯噔一下,开始相信这密信丢失后果严重的事儿是真的了。

岑旺的额头开始冒起冷汗,本来挺硬朗的身体,打晃了两下。他儿子岑来德见状,赶紧过来搀扶父亲,有些愤怒的瞪向贾赦和宋奚。

“大人弄丢的信,和我们村子有什么gān系,为何要将我们的xing命白白搭进去!”岑来德抗议道。

他容貌普通,方脸,身量高大,肩膀厚实。

贾赦特意观察了他的两臂,肌ròu丰厚,该是臂力惊人。

此人乍看之下还觉得憨厚,但此时此刻发怒的时候,却瞪出了一双十分渗人的眼眸。

“来德,怎么和大人们说话呢,快住嘴!”岑旺忙拉着儿子下跪给贾赦和宋奚赔不是。

宋奚孤高着一张脸,冷淡的目光扫过这对父子,转而就看向别处,吭都不吭一声。

贾赦忙伸手示意俩人起来,表示这是自己的过错。

岑旺见贾赦态度平易近人,心里直叹他这般也没用,要命的事儿关键在那位宋大人的身上。但又见宋大人是那般,心里更怕他,也更担心了。转而拍拍岑来德的胳膊,怪他多嘴,生生把这位宋大人给得罪了。

岑来德垂着脑袋,任由岑旺打骂。

贾赦很快就观察到,岑来德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瞪了宋奚一眼,压住嘴角,眼周肌ròu绷紧,眸光里忽然腾起很浓烈的萧杀之气。

这就是胆识。

在同时面对两名一品大员的时候,他一个小小的村民,能心生无畏,动杀意。

贾赦随即和宋奚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找到了。”猪毛举着一份信过来,笑道,“夹在桌案和墙中间了。”

“这户人家都不识字,大人可以随便验问。我们整个村里,识字的人很少除了我,再就是村东头的张秀才了。”岑旺松了口气,感觉像是得到了重生一般,生怕贾赦还会牵连无辜,忙解释道。

岑来德见事qíng安全的解决了,便低着头再不做声了,看起来又是一副老实憨厚样。

“不知大人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岑旺问。

贾赦一听他主动提这茬,倒省得他找话头了,直接接话道:“已经确认是熟人作案,并非山匪,而今正在排查。”

贾赦说话时,余光一直瞄着岑来德,见他身子有些僵硬,心里便更加有数了。

出了乐阳村,贾赦一行人就慢悠悠地骑着马往前走。走了个大概有一炷香的而功夫,就见到前头有一辆驴车过来了,上面坐着几个男人,看似像是庄稼汉。黑猪穿着一身破烂的乞丐服下来,然后过来乞讨。

猪毛赶紧下马驱赶,一边抓着黑猪的胳膊,一边对他低声道:“老爷吩咐,确认怀疑乐阳村里岑来德。你去乐阳村找户人家做突破口,最好是借口当亲戚暂住,让鬼三的人去!岑来德此人不可貌相,手段凶残,尽量不要露出破绽。监视他的行踪,除非他再次动手伤人xing命,或是露出确凿的杀人证据,否则不要做任何多余行动,切忌轻举妄动。”

“多谢老爷赏赐!”

黑猪听完高声喊一句,便转身坐上了驴车,随即跟乔装过鬼三等人做了jiāo代。乐阳村的qíng况他们先前也提前做好了调查。谁家好下手,好办事儿,他们心中自然有数。

回京之后,贾赦和宋奚便各奔各自衙门当值。

贾赦前脚刚踩进御史台的大门,后脚秦中路就追来了,悄悄的告知贾赦,御史台有人要参他。

贾赦端起小厮刚送来的茶,手顿了下,看着秦中路:“你审的奏折?”

“对,我还好心劝了,人家偏偏一定要参你,那我也管不了了。”秦中路无奈道。

“参我什么?”贾赦不关心是谁,只问内容。

“参你贪污弄权。”秦中路顿了顿,纳闷的看贾赦,“你怎么不问我是谁?你肯定想不到,是梁乐云那厮!前段日子,还刚在我跟前忏悔,说多佩服你,转头就翻脸不认人,今天他忽然说你跟方芹一样,骗了他,根本不是什么秉公办案的令他钦佩的大人。他还说很失望,要学《邻家秘闻》那般,毫无畏惧的揭露出贪官的真面目。”

秦中路说这些话的时候,特意打量贾赦的面色态度。大人果然大人,就是不一般,竟然表qíng淡淡地毫无反应。莫不是真如古人所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贾大人跟宋大人呆久了,也变得冷qíng冷xing,要超脱成仙了?

“知道了,多谢你,改日请你吃饭,”贾赦顿了下,补充一句,“到宋奚府上吃。”

秦中路本来就挺高兴的,一听还是去宋大人的府上就更高兴了,连连谢过。出门前,他脑子还一直转不过来弯儿,总觉得刚刚贾赦说的话哪里别扭。这会儿忽然反应过来了,贾赦竟然直接喊了宋大人的名讳,面不改色的直称其名!

哎呦,这可是大新闻。放眼整个御史台,只有他秦中路晓得宋大人和贾大人之间有亲密关系。之前他还有点担心,宋大人那般厉害,说不准会欺负有些憨厚正直的贾大人。而今这么一听,倒像是贾大人很厉害的拿捏住了宋大人,不然他也不会随口就喊宋大人的名字,随意就安排自己去宋大人的府上吃饭。

秦中路顿然觉得开心,替贾赦开心。倒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开始其实也算是跟宋大人的亲信,但后来渐渐在御史台跟贾大人相处之后,他的心就自然而然偏向贾大人了。

秦中路在心里愧疚的念一声对不起,就算是对宋奚聊表歉意了。然后继续欢欢喜喜的乐呵,盼着自己被贾赦邀请去宋府吃饭的那天。

……

皇帝刚看了梁乐云的奏折,心qíng复杂。

折子上面说贾赦有意拖延隐瞒豫州赈灾贪污案的实qíng,肆意收受左志秋和贾雨村的贿赂。如一些杂记的孤本,还有让他儿子通过卖玉器的方法,变相收受俩人的财物贿赂。

皇帝一直很看好贾赦,他办事妥帖,客观公允,且经过这段半年多来的观察,皇帝是越来越欣赏贾赦,有意把他当成心腹作为依靠。若贾赦真如奏折上所言,做个高官就变了心智,开始享乐贪污,那真真是令他万般失望了。

这是御史台递来的折子,皇帝相信贾赦身为御史大夫,肯定会很快就知道自己被属下参奏贪污的事qíng。

皇帝便没有着急召见贾赦。他想等着贾赦自己主动来解释,倒要看他是如何口灿莲花,解释自己的清白。

然后皇帝等了一天,也没见贾赦来。

皇帝有点没耐心了,打发戴权去打听,是不是贾赦孤陋寡闻,还不知道自己被参本的事qíng。

片刻后,戴权便把打探来得消息告知皇帝,“说是今早上以来,就听秦大人提了。不过未表态,还如往常般作息,处理御史台的公务,陪同乌丞相处理国政。”

皇帝笑一声,无奈叹:“他倒是能端住!”

转念想,贾赦为何会如此从容淡定的做事儿,一点都不慌张?或许他真没做亏心事,才不怕人诬告。

皇帝遂立刻派人详查此事,贾赦到底有没有收人家价值连城的孤本,他的儿子到底是不是替他的父亲变相收了贿赂。

因为都是京城里的事儿,皇帝身边的密卫也都不是吃素的,很快就在第二天中午时就查明原委,回报给了皇帝。

皇帝一听所谓送给贾赦儿的孤本,早就被退回,而且左志秋还听从贾赦的建议,把孤本印刷分享给世人观看。这贾赦明明是在教化人学好,为天下文人谋福利做好事,哪里是什么贪污!至于贾赦儿子的玉器生意,人家也没有高价卖次货,玉器实打实的在市面上就价值那些钱,都是买卖自愿的,也不能算是贪污。最多只能说是人qíng照顾生意,有些微妙罢了。

皇帝觉得后者的行为可能欠佳,但也不算是大毛病。相比较朝中其他大臣,贾赦能做到这样他已经很知足了。

而到下午的时候,皇帝又得到一个新的消息,是从荣府内部打探出来的。贾琏的儿子竟然专门记录了一个账本,把他卖给左志秋等人的挣来的钱,都捐给了寺庙支建粥棚,赈济穷人乞丐。

皇帝心里的气儿彻底平了,一边赞叹贾赦德行高尚,会管教子嗣。同时,便越发觉得梁乐云这厮参本糙率,太过胡闹,险些害他失去一名可以完全值得信赖的心腹。

梁乐云的行事能力跟他上级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但这人的人品皇帝并不质疑,皇帝晓得梁乐云是个心中清正的好青年,毕竟他敢如此胆大的参奏上级,就足以说明他不畏qiáng权的高洁品行。

只可惜做御史的话,资历可能不够了。

皇帝便下令把梁乐云从四品监察御史降为从六品的掌簿,叫他从此以后,好好跟着贾赦学一学参本须得客观公正的要领。

梁乐云突然得到贬官的调令,心里是懵的。他明明走访过左志秋府中的小厮,确认贾赦受过左志秋的贿赂。贾赦儿子贾琏卖玉器的事儿,他也访问过,并没有错。为何自己突然被皇上贬斥?而且皇帝偏偏还把他贬到给贾赦做掌簿,从此以后,他岂非要任由贾赦折腾,随意被捏圆搓扁了。

梁乐云心里还不服,起初还执拗地不肯收拾东西,后来被人告知他参奏贾赦的事qíng全都是误会,根本是子虚乌有。梁乐云方恍然大悟是自己错了,忙抱着东西到御史大夫这里道歉。

“大人!”梁乐云老老实实地再三跟贾赦行礼致歉,然而一直不得回应。

贾赦依旧正埋首书写东西,眼皮未曾抬一下。

梁乐云便尴尬的抱着自己的东西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屋子里诡异而沉静,bī仄的梁乐云心噗噗直跳,冷汗也冒了许多。

“谁让你参我的?”

低沉颇有磁xing的男声忽然响起,声音本不大,却让梁乐云吓得一抖,把手里的墨台毛笔等东西丢在了地上。

梁乐云忙跪在地上,收拾两下东西,才想起来自己该回贾赦的话。

“怪属下一时鬼迷心窍,以为《邻家秘闻》送来的信内容为真。糙率调查之后,便也真信了,错误的参奏了大人。下官该死,请大人责罚。”梁乐云狠狠地冲贾赦磕头,也委屈的气哭了。

他本来是好意,没有任何恶意,只是存着惩jian除恶的心。但万没想到却误会了,险些诬陷了忠良。

贾赦闻言抬起头来,冷静地问:“信还在么?”

“在,属下未免皇上传召要看,遂一直带在身上。”梁乐云愧疚地瞄一眼贾赦,忙从袖子里抽出信来递给贾赦。

贾赦看了下信封,什么印章都没有,再打信看内容,除了文字也是什么印章都没有。这不是邻家秘闻的信,但是看内容和落款,该是有人假装邻家秘闻给梁乐云通信,梁乐云没有辨别能力,便真信了。

看来有人想通过梁乐云的参奏,往自己头上扣一个贪污的帽子。

贾赦把信留下,问了梁乐云的收信经过,得知是密投,并没有什么线索,便就打发梁乐云出去,叫他按该gān什么就gān什么去。

这时,京畿府的人和鬼三的人同时前来,和贾赦回报。

“小的们跟踪岑来德,在密林里一处靠近溪边的密dòng里,找到了他的杀人工具,还有一套血衣。”

“属下们在案发地附近往西十五丈远的地方,拨开树叶,发现了新番土的痕迹,随即挖掘出凶手掩藏的财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悠悠美人,jī毛美人(作者专栏又投喂一枚)、田田美人、thia美人、舔屏菌美人投喂的地雷,谢谢你们哟,灰常灰常感谢。 第66章 64.第一狗仔

“经查实,这些被掩埋的东西全部属于丁安的财物。现在人已经被押入京畿府大牢,等候大人审讯。”京畿府的衙差道。

“承认杀人了?”贾赦问。

“承认。”

贾赦顺手翻阅衙差们带来的户籍资料,上面显示岑来德是岑旺的幼子,年纪刚满二十。

“中年得子,原配所出?”

“岑旺原配死了有三四十年了,唯一的儿子也在十年前生病死了。而今岑来德的是岑旺唯一的儿子。岑旺是在二十一年前收留岑来德他娘,人后来是在生孩的时候难产死得。”衙差。

“那这上面为什么没有他继室的信息?”贾赦问。

衙差也摇头,“小的们也不知,许是小地方娶妻,不守规矩,一时忘记上报了也未可知。再加上这人不到一年就死了,报不报都没什么用了。”

贾赦:“岑来德杀人的原因可jiāo代没有?”

“说是丁安曾经看不起,骂过他。一直记恨在心,就伺机报复了。”衙差接着禀告道。

贾赦默了会儿,方对衙差们道:“既然已经认罪了,那这案子就算是破了。审案是你们家大人的事儿,我不宜掺和。”

贾赦又对衙差们道了声辛苦。

虽然只是一句简单地“大家辛苦了”。但衙差们一听,都十分激动。贾大人可是堂堂一品大员,竟能把他们这些小人的辛苦看在眼里,多么不易。平时他们就算碰见六七品的小官,那都是鼻孔朝天,颐指气使的。

贾大人虽然看似冷冷淡淡的,但相比之下,可比其他大人们和蔼可亲多了,懂得恤下。

京畿府的衙差们高高兴兴地离开荣府,回了京畿府就好一顿把贾赦夸赞。

宋奚得知贾赦在他京畿府的人气越来越高,倒没意见。但得知他后续审案的事儿不做了,撂挑子了。宋奚便觉得好笑,故意打发人告诉他,既然是他主动跟皇帝请旨的案子,就要他一定负责到底。

贾赦道了声“知道了”,就把传话的恒书打发回来了。

宋奚还以为贾赦第二天就会审案。为了见他,他一早儿就急急忙忙把武英殿的要务处理完毕,余下的繁杂小事儿,统统推给属下,也不过问了。

宋奚到京畿府时,听闻贾赦还没到,还挺开心,便在侧堂边喝茶边等候。后来等久了,实在无趣,就翻了本海纳百川新出的杂记,看入迷。直到恒书来询问宋奚午饭在哪儿用,宋奚才反应过来他已经等了一上午了,但贾赦都没来。

这会子,宋奚终于反应过来贾赦所谓“知道了”的真正含义:是知道了这件事,但他不会去做。

宋奚心里的qíng绪忽高忽低,有种形容不出来的失控和失落感。却又无奈地怨不起来,反而想更加狠狠爱贾赦,让他的眼里和心里都是自己。

“先不吃,打听他在哪儿。”

恒书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自家老爷指得“他”是贾大人。

恒书偷瞄宋奚一眼,见他面色如常,偏偏眼里有掩饰不住的失落。只是这眼神儿,怎么有点像是个受气的小媳妇儿?

恒书恭谨应承后,便腹诽着出门。

他们老爷这回是真陷进去了!很深的那种,估计死命拔也拔不出来了。

恒书此刻也不知是该同qíng老爷,还是该同qíng贾大人。

下午的时候,贾赦把一些杂碎的活儿jiāo代给了梁乐云,便提前从御史台离开,回了荣府。本来是打算今天得闲,和女儿下几盘棋,却在荣府门口被宋奚堵个正着。

宋大人又来了!

荣府的小厮见状,赶紧欢天喜地开大门迎接。与此同时,贾母那边也得了信儿,立刻打发人过来问候,还把她那里的好吃的好喝的都送了过来。并特意嘱咐宋奚,先和贾赦好好商量事儿,等回头有空就见见她。

宋奚礼貌xing地表示谢过贾母,在得到了“留下来住”的特权后,便冷脸坐在荣禧堂的侧座位上,手托着下巴,歪头看着贾赦。

贾赦只是如常一般招待过宋奚后,便不管它了。此刻他就只顾着摆弄桌上的资料,偶尔拿他的铅笔画上两笔。

宋奚冷眼看着,越发觉得他这笔好用,jiāo代恒书回头也给他弄一捆来。

恒书退下之后,屋子里又安静了。

宋奚看了贾赦一会儿,发现他根本就没有和自己说话的意思。便反思这几天自己哪里有做的不好的地方,终究没想明白。

从他因为大哥的事儿离京再回来之后,宋奚就觉得他和贾赦之前好像没有以前那么亲昵了。除了他们刚见面的那天早上,宋奚和贾赦亲昵的抱了抱,亲两回外。贾赦就像是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一般,这些天就一直这么各过各的,贾赦压根儿就再没找过他。

宋奚想着他可能破案忙,抽不出空,便主动跟着贾赦去了乐阳村查案,就是想多和他相处一下。但是当时他就悄悄握了贾赦手一下,反被贾赦甩开了。

考虑到案子没破,贾赦可能没心思想他什么,宋奚也便理解了,所以之后就没有去打扰他,耽搁他办事儿。

而今这案子破了,凶手也抓到了。宋奚故意拒绝审案,推回给贾赦,就是想贾赦这回总能想起自己了,或许当晚应该就回来宋府找他,主动投怀送抱什么的,结果没等到。

于是宋奚今天就特意去京畿府,想和贾赦来个“偶遇”,结果贾赦根本就没去,仿佛在故意避开他一般。而且就在刚刚自己在荣府门口堵他的时候,贾赦看到他眼神里多是惊讶,并没有惊喜。

宋奚心里闷得慌,有点过不起这个坎儿。

他默了会儿,蹙眉再蹙眉,终于忍不住发问,“我们吵架了?”

贾赦抬头,惊讶地看宋奚,“什么时候?”

宋奚见贾赦的表qíng根本毫无意识,知道是自己多想了。他当然不会让贾赦知道自己忧虑的经过。

但是宋奚心里是真的大大的松口气。宋奚走过去,拉着贾赦起身,一手捧着贾赦的脸,便把他的唇紧紧压在了贾赦的唇上。湿热的舌头立刻灵活地滑入贾赦的口中,肆意的横扫每个角落,霸占攫取地舔着。

一种难以言清的苏慡快感不间断侵袭贾赦的身体,贾赦也抱住宋奚,回应他的吻。不过他终究是没有宋奚学习快,进步飞速,略逊一筹,唇舌几番努力搅弄,还被宋奚控制了,最终被撩拨得全身发麻,头脑晕晕。

贾赦白皙的脖颈上起了红晕。

深吻结束时,他立刻理了理衣领,迅速恢复理智,用感兴趣的目光打量宋奚。

“为什么会觉得我们吵架?”

“你听错了。”宋奚笑了一下,走到罗汉榻上坐下,顺手就从小桌上抽出了他之前发现的那本秘戏图《随园幽梦》,“你还看这书,学了做给我看么?”

贾赦变了脸色,忙把书夺过来。转即他反应过来了,看宋奚,“你早看过内容了?这会儿忽然提起,显然是想转移话题。饶不了你,痛快说,为何觉得我们在吵架。”

“也没什么。”宋奚笑,拉贾赦入怀,从后面搂着他,把唇埋在了他的后耳皮肤最娇嫩之处。

“少用美□□惑我,如实jiāo代,对你有好处。”贾赦谆谆诱导道。

宋奚半信半疑的挑眉。

“嗯?”

“真没什么。”

宋奚亲一口贾赦的脖颈。话他真说不出口,自己一个大男人竟然在斤斤计较子虚乌有的事儿,说出来定会被贾赦笑话。

贾赦挪动身体坐在宋奚身边,其实宋奚不说,他也已经从他几次反应的微表qíng中猜出大概了。便笑着对他解释道:“你离京数日,武英殿定然积攒了许多要务需得你处理,再说你昼夜舟车劳顿,身子也熬不起。这两天特意空下来,让你好好休息,你倒闹意见了。早知道如此,第一天见你的时候,就该把你——”

贾赦话未说完,就压了上去,堵住宋奚的嘴。

事毕,沐浴解乏,天色已经大黑了。

此时方传了晚饭,俩人吃的都比平时多。

贾琏从听到宋奚来得消息之后,就巴巴地赶过来要拜见。一直候在外头等着,起初听小厮说俩人闭门商议密事,之后就开始传饭。贾琏见状就只好先讪讪退下,等稍晚些时候再来。

等贾琏回房扒了几口饭再来的时候,小厮们已经都退下。大老爷夜晚喜静,贾琏是知道的,荣禧堂晚上向来留人少。

看来他来得时机又不对了。

贾琏晓得父亲这是打算早早歇息了,不想让人打扰。只是宋大人未必有早睡的习惯,贾琏便求猪毛捎话去问恒书,自己是否能有机会拜见宋大人一下。毕竟宋大人即将给他安排内给事的活计,这致谢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猪毛本是想告诉贾琏,宋大人肯定也没空的。不过他怕自己解释不清楚,再露馅了,惹得琏二爷怀疑宋大人和老爷的关系。遂想想,恒书还是比自己厉害一些,便让贾琏等着,他就把恒书给叫来了。

恒书一听贾琏的来意,知道自己被猪毛算计了,余光冷瞟猪毛一眼,便微笑着对贾琏道:“我们大人跟贵府老爷商量完案qíng后,多日赶路的疲乏便上身了,比贾老爷还早一步歇息。琏二爷还是明天赶早来。等明儿个老爷一起chuáng,我便跟他说您特意来问候他的事儿。”

“那就多谢了。”贾赦笑着感谢过恒书之后,还要拿钱打赏。恒书万万不敢要,推辞两回,才终于把贾琏送走。

恒书和猪毛就在院中央,互相安静的对视许久。

最终,猪毛率先打破了平静,“你心怀恶意的瞪我gān什么?”

“你不瞪我哪知道我瞪你。”恒书冷哼一声,指了指猪毛的鼻尖低声埋怨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算计。你自己解释不了的事儿,就往我身上推。你们家老爷仁慈和善,你们犯个错,好好陪不是就能原谅。我家大人可不是随便拿句话就能jiāo代的,说不好要人命!你以后少给我找麻烦。”

“人家琏二爷点名说了找你,找你!”猪毛狠狠上扬眉毛,掐腰瞪他道。

恒书就继续指着他的鼻尖:“你——”

猪毛把他的手往后扭,让恒书自己指着自己,“是你自己的问题,别赖人。”

“臭猪毛。”

“你骂谁臭?”猪毛大声喊。

“闭嘴!”恒书忙堵住猪毛的嘴,眼睛往寝房那边瞟,示意他声音太大了。

猪毛后怕地瞪着眼珠子,点点头。

“瞧你这鲁莽的劲儿。”恒书蹙眉小声训斥猪毛,然后嫌弃的瞪一眼猪毛,把手放下来。

猪毛憋着嘴,挠头认错。

“看样子还没休息,不然你这一声吼叫醒了我家大人,够你受的。”恒书嘀咕一声,拉着猪毛进屋说话。

猪毛跟恒书镇一杯茶,眼眉一挑,笑嘻嘻道:“那就是还没完事儿呢,两位老爷正忘我,也就顾不得咱们了。”

“快闭嘴!乱嚼舌根子,小心被掐断脖子。”恒书呵斥。

猪毛忙捂住脖子,惊恐的看恒书,呜呜的咕哝着:“有你说的这么严重么?”

“你家大人不会,我们大人……”恒书yīn冷地看一眼猪毛,“总之管好你这张嘴,我们大人还算是仁慈的。”

猪毛从恒书的目光中感觉到了很浓很可怕的威胁,忙乖乖点头。以前他是因一半义气,一半仆从要对主子效忠的责任,才守着自己的这张嘴。以后大概要所加一条,为了保命,一定要紧闭嘴巴不能乱说。

“你死了不可怕,你还有家人,别叫他们跟着你生不如死。”恒书的眼神儿越来越yīn冷。

猪毛全身的汗毛寒得都竖起来了。

恒书见他真害怕了,冷笑一声,端着猪毛之前敬给他的茶,再无二话。

猪毛自己缓了挺长时间,才偷偷瞄一眼恒书。发现这厮虽然是宋大人身边的小厮,却有一副公子少爷的气派,长得也好,比他们风流俊俏的琏二爷还秀气几分,就是人冷了点,xing子有三分像他家主子。

猪毛偷偷看着看着,就变成双手托着下巴,直接欣赏了。

恒书嫌弃的皱眉扫他一眼,“你这是什么眼神儿,在心里诅咒我?”

“胡说八道,我明明是在——对,我就是在诅咒你。诅咒你下次态度再对我蛮横,就出门连摔三跟头。”猪毛憋着嘴,对其赌气道。

恒书轻笑一声,喝着茶,也不理会他。

猪毛自讨没趣儿,便不自在的安静下来,偶尔四处瞟瞟。看着chuáng上的被有点薄,便跟恒书说,“我去给你拿个新被来,又厚又轻又软,有股子新鲜棉花的味道,可好了。”

“什么苦没吃过,再说这被挺好的,用不着。”恒书道。

猪毛坚持给他拿,乐呵呵的给他铺好了,自己还在上面打了滚儿喊舒服,而后才和恒书道了晚安,抱着旧被离开。

恒书无奈地笑着摇了下头,然后目送猪毛的背影。

……

次日,贾琏赶早就来了。

贾赦起chuáng后,便听猪毛唠叨了昨晚贾琏造访的事儿,他回头看眼宋奚。

宋奚正张开双臂,由着小厮恒书伺候他更衣。听了这话,便笑道:“是该见见。”

恒书理好衣裳后,便服侍宋奚洗脸,之后就出了门,去把贾琏带了来。

贾琏一进门,就见父亲和宋大人都穿戴整齐,端坐在在厅中,连忙见过行礼。

宋奚道:“昨儿个我已经和内务省说过了,确有内给事的空缺,你先去做两个月,看看是否合适,再不济还有别处可去。”

贾琏一听宋大人想得这样周到,激动不已,连连行礼致谢,说了许多感激的甜话。

贾赦由着贾琏恭维宋奚。他什么都不管,就坐在一边悠闲地喝着茶,有点饿了,就拿了块一口苏塞进嘴里吃。

等贾琏和宋奚互相客气完毕,时候也不早了。两人糙糙用了两口早饭,就得出发。临走时,贾赦让贾琏自己去贾母那里帮他们解释。

贾琏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因为自己早上话多,似乎耽误了宋大人告别贾母的工夫。贾琏后悔不已,心虚的应承下来,忙亲自送了二位长辈,而后他便赶紧跑回去找王熙凤一起去见贾母。他可怕老太太责怪下来,自己gān受骂。

贾母一早儿就等着宋奚来见她了,还特意派人在半路上张望,也好提前告知她,有个心理准备。谁知宋奚没等来,只等来了贾琏夫妻。

贾母一听宋奚走了,脸就垮了,转而打发宝玉也赶紧上学去,不必等了。

宝玉没什么jīng神,一听宋大人不来了,眼睛冒光,愉悦的笑起来。嘴儿甜的和贾母告别,方去了。

“老祖宗,他也是因为宋大人给他找了个内给事的活计,必要守礼好好谢谢人家才是,结果不小心话多,就耽误了宋大人见你的工夫。我们都该打!”

“是该打,我还有事儿和他嘱咐呢,你们倒好,让我憋得一肚子话都没处说去了。”

贾母真不大高兴,但有的事儿她不能跟贾琏夫妻细说。她是想好好问问质问宋奚,他上次离京到底办什么事儿去了。还想问清楚三公主的事儿,催他赶紧解决妥当了,不能让她儿子受委屈。

“老祖宗我们错了,给您磕头赔不是。你瞧瞧,我打脸了!”王熙凤说着,便在贾母跟前跪下,伸手假模假样的打自己脸一下,另一只手作势也要抬起来,打另一边脸。

贾母立刻被王熙凤的滑稽样给逗笑了,伸手推一把王熙凤叫她滚远点。“正生气呢,你非得逗我乐!”

“哎呦,老祖宗福寿圆满的人儿,哪有什么气可生。您瞧瞧您,儿子出息,孙子也出息,姑娘们也个个娴静端方,承欢在您膝下。哪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儿呢,您说是不是?”王熙凤说着,手就搭在贾母的膝盖上,意思她也是承欢膝下的一份子。

“这话不假。”贾母笑起来,也道罢了,让王熙凤和贾琏都起身,“琏儿能得个内给事的官儿做,是莫大的福分。我便也不对你多唠叨什么,晓得你爹定然早就嘱咐你很多,你都得听。瞧瞧你爹而今为官如何,他的话肯定没错!”

贾琏见这关混过去了,舒口气,忙赔笑应承。

“唉,也不知道他今晚还来不来,一定要见一见才好。”贾母叹一声气,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宋奚身上的事儿,特别是关于那个三公主的。

都说女人的直觉是准的,贾母的担心很快就在下午应验了。

……

贾赦上午在御史台虽然忙碌,但一切倒还和顺平静。到了中午,他便去了邻家轩用饭,顺便得到了关于岑旺继室的调查结果。

岑来德的亲生母亲姓李,是个外来人,村里人说她是逃难来得,投奔亲戚无门,后来就被岑旺好心收留。再后来没多久,李氏便以身相许岑旺,然后难产生下了岑来德。

据村民们描述,岑来德的生母长得十分清秀漂亮,鹅蛋脸,有一双娇嫩的手,而且会吟诗抚琴唱歌。她怀孕的时候,岑旺还特地用他好几年攒下来的银子,给她买了一架琴。所以村民们时常在路过岑旺家宅子前的时候,会听到一些曲子。村民们是不懂这些高雅的东西,但曲子欢快与否,他们有耳朵还是多少能听出来的。这李氏怀孕期间弹奏的曲调,多是哀怨的,让人听了高兴不起来。

贾赦转而又问李氏的年纪,被告知是个十七八岁的很年轻的姑娘。但具体年纪多大,他们也都不太清楚,岑旺把她藏得很深,也并没有对外人透露太多。当初婚礼也只是简单地拜堂,请大家吃个饭就了事。

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长得貌美如花,还有一双嫩手,能弹琴吟诗,曲子哀怨……

贾赦总觉得这又是一件事关古代家庭伦理的狗血事件,只是不知这里头的事儿和他以前遇见的那些有何不同,以至于让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就带着仇恨成长。

“孩子是婚后多久出声?”贾赦问。

黑猪忙道:“说这事儿就更奇了,中年得子不说,这孩子是七个月早产出来的,还给养活了,养成而今这么壮实的样子,生生一口气能杀十七个人!”

“七个月,早产能活,母亲又是难产死得,那孩子是谁照料?”

黑猪:“岑旺自己照料,喂羊奶把他拉扯他大的。岑来德四五个月的时候,病过一次,请了大夫和邻居婆子帮忙照看,那婆子说当时瞧岑来德被养的很好,白胖白胖的,一点都看不出是早产儿。后来村子里头到现在都流行给新生孩子喂羊奶的习惯,说会长得壮。”

贾赦嗤笑一声。

“老爷,咱们为何要查二十多年前的事儿,岑来德早产长这么壮,奇是奇了点,可跟二十年后他杀人的案子有什么gān系?”黑猪不解。

贾赦让黑猪不要多问,只管打发人去京畿府,打听堂审岑来德可有结果没有。

不多时,随从便骑着马回来了,告知贾赦:“供词没什么大变化,岑来德还是说是因为丁安侮rǔ了他,记仇所致。”

“岑旺怎么说?”岑来德是岑旺的儿子,这件事就算跟他没有gān系,应该也会提审他。

“老爷,小的该死,当时叫人一味地盯着岑来德,倒把岑旺给忘了。岑来德被抓的时候,衙门的人便立刻去村子里找他,家中值钱的物件衣物等等都还在,只是人不见了,也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衙门的人今天上午又去了一遍,还是不在。也不知道这老头儿是躲起来了,还是碰巧出去串门没回来。”提起这事儿,黑猪便内疚了。

贾赦让黑猪不必介怀,这事儿他也疏忽了。贾赦心里猜测这个岑旺八成是不会回来了。如果他早就知qíng岑来德杀人的事儿。岑来德取了财物,应该是要和岑旺一起逃跑。而今岑来德被抓,岑旺随后了听说消息,他一定会躲起来,不会再出现了。毕竟他儿子成了杀人魔,他回到村子里的下场一定不会好过,倒不如在外流làng安全些。

这岑来德又是个嘴硬的,除了说自己是因记仇才杀害丁安一家外,拒不jiāo代其它,也没有招供出岑旺。这也说明岑来德对岑旺是真的很有感qíng。

既然岑来德是个孝顺,有感qíng的人。他应该明白,自己痛下杀十七条人命后,会给岑旺带来多大的危险和麻烦。岑来德绝对不会因为丁安一句简单的羞rǔ,便记仇筹谋这么久,如此不计代价的去复仇。

既然事关身世,岑来德又非要杀丁安。贾赦便有了更大胆的推测。

岑旺长着一张刀条脸,岑来德是方脸,岑来德的生母是鹅蛋脸。而死去的丁安,却偏偏长了一张方脸。

贾赦立刻让黑猪再派人去丁安的老家调查,最好能问到和丁家老宅有过关联的一些老人。二十一年前,丁安还在家意气奋发读书的时候,可否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儿,是否有负于一名十七八岁的女子。这女子会弹琴作诗,身份不是大家闺秀,便是歌伶之类的。贾赦更偏向后者,因为前者几乎没有概率跑出来,更何况还是个怀着孕的qíng况下。

贾赦在邻家轩安排好这一切,回到御史台的时候,便看到有一拿着拂尘的老公公在他屋门口晃悠。

老公公一见贾赦,忙笑脸相迎,鞠躬自我介绍道:“杂家姓铁,慈安殿的人。”

“铁公公,失敬。”

慈安殿是太后的寝宫,太后的人怎么回来找自己?

贾赦疑惑之余,便在心下做了一些联想。

“皇上正陪着太后还有几位世家子一块儿,在御花园赏景。偶来兴致,作诗题字。这御史台也兼有记录皇帝太后言行的职责,这次便要劳烦贾大人带着属下,亲自走一趟。”

一般记录皇帝言行这种事儿,都是由御史台资历浅的文书们去做。铁公公忽然拿这个理由叫自己,显然是说明太后的召见另有目的,只是以此作为面上的借口罢了。

贾赦客气地请铁公公带路,他和梁乐云随后走。进了宫后,便渐渐和铁公公闲聊几句,说到这会儿在宫里的世家子之中谁才学好,铁公公不禁笑起来。

“太后娘娘还偷偷嘀咕呢,说今儿来的这些世家子都不行,都比不得三公主的才学。”

贾赦一听真有三公主,再不吭声了。到了御花园,果然见有三名年纪十七八遂左右的世家子,正凑在一起,在蹙着眉头,冥思苦想诗句。三公主和几名世家女则和世家子们保持距离的站着,也对着园子里盛开的芍药,琢磨赞美之词。

皇帝则和太后坐在凉亭内笑着闲聊。

此刻,太后打眼就瞧见了贾赦和梁乐云。梁乐云这孩子太后有印象,他父亲以前是礼部侍郎,小时候他母亲还曾带着他进过宫里,遂不禁感叹这孩子真长大了。

皇帝也点了点头。

待贾赦近身前来行礼,太后转而便仔细打量贾赦,模样周正,人长得清俊,的确不错。这从容淡定的气度,立刻把那些年轻的世家子给比下去了。

“他倒是显小呢,打眼瞧着,也就跟慕林差不多的年纪。”太后转头跟皇帝评论道。

皇帝笑着应承,又说贾赦是个人才,他很倚重。

太后听这话就更高兴了,还特意道:“那如此哀家便更放心了。”

贾赦正颔首立定,听到这话,心里那几分不好的预感又加重几分。这三公主可真能作妖,要是事qíng的发展真如他心底所猜测的那般。什么好男不跟女斗,都当屁放了,他以后对这女人绝不会手下留qíng。

贾赦身后的梁乐云,也觉得两位大主子对话的意味有点不对,他正拿着笔,身后还有小吏在研墨。梁乐云笔尖刚沾了墨汁,此刻也不知道改写还是不写。

贾赦微微侧头看他,“既然铁公公叫咱们来,记录圣人和太后的言行,你便要如实的每一句都记清楚。”

梁乐云点头,这便执笔飞快的记录起来。

皇帝和太后正打量贾赦这边,瞧见贾赦此刻竟然认真地吩咐属下gān活,更乐了。

“的确如你所言,是个秉公办事的态度十分认真地好官儿。”太后道。

皇帝满意的打量一眼贾赦,转而压低声音,问太后什么态度。太后看一眼三公主,笑眯眯道:“还是要谨慎些,你没看《邻家秘闻》上写的那些事儿,女孩子选错了人就毁了一辈子了。她已经有过一次了,第二次更该慎重。”

皇帝点头,转头对身边的太监嘀咕两句。

太监当即去三公主那边传了话。三公主便笑着回到太后身边,搀着她的胳膊,端方温柔的诵出她刚刚做出的诗句。

梁乐云闻声,记录的笔顿了一下,然后哗哗写起来,下笔很有力,似乎有点兴奋。

贾赦无感,就当个透明人一般站在边上。偶尔会瞄两眼梁乐云的书法,就当是监督了。这孩子做事儿毛躁了些,但字写得还真不错。

“好了好了,哀家也累了,你们几个就散了吧。”太后把那几名世家子女都打发走了,便起身在三公主的搀扶下,从凉亭内走出来。

皇帝同行。

贾赦和梁乐云自要跟着。

太后刚说“累”了,这会子又表现的很有兴致,还往水榭处走,和皇帝聊一聊这御花园的景致哪一处今年有了变化。

说几句之后,太后和皇帝便换坐在了水榭处的凉亭内。然后打发三公主不要跟着他们,闲来无事去找贾赦对对诗,走一走。

梁乐云一听这话,握笔的手顿住了,为难的偷瞄贾赦一眼。

贾赦冷着脸的嘱咐:“记。”

梁乐云觉得贾赦一脸正气,反而有点内疚是不是自己多想了,垂首继续默默挥笔书写起来。

三公主随即就走过来了,引贾赦往东边的水榭去。这会儿梁乐云要记录皇帝言行,自然是不会跟过来了。

“皇祖母叫我和你对诗,你觉得如何?”三公住问贾赦。

“下官连现成的古诗都未必能背全了,更别说作诗,还请三公主放过下官一马。”贾赦说话的内容像是挺客气,但语调却不卑不亢地,根本不是求饶。

反正他没才学的事儿,满朝文武都知道,丢人早丢尽了,这会儿没什么可丢。

“猜出来了,你不会这个,是个无趣的人。”

贾赦沉默以对,就当做是回应了。

“不过便是你不会作诗,我也知道你是个很有才华之人,父皇很倚重你。”三公主忽然对贾赦笑道。

贾赦:“多谢三公主赞美。”

“我猜你心里也应该猜出来了,今天皇祖母和父皇忽然召你入宫的目的。”

贾赦缓慢转动眼眸,扫了一眼三公主,发现她脸上竟然露出了小女孩般娇羞的笑容。

三公主笑意绵绵地抓着水榭的栏杆,高兴的宣告:“皇祖母有意让我下嫁于你。”

贾赦愣了下,随即便眯起眼睛,很快的回应道:“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宝宝很乖大美人、Ergouzi大美人投喂的地雷,谢谢谢谢~~~~码到没有力气说话了,好困,

第67章 64.第一狗仔

知道了?

三公主十分惊讶贾赦的反应,“你这是同意的意思?我也不和你矫qíng,你若真愿意,只怕皇祖母那边很快就会择日子定下来了。这之前,估计还会劳烦你家老太太进宫走一趟,听说她老人家是个很慈祥的老人,于qíng于理我都会好好敬她。”

三公主并没有太纠结贾赦是否同意,轻描淡写地跳了过去,开始提贾母了。贾母是贾赦的母亲,对于百善孝为先的古代人来说,谁到知道贾母该是贾赦最重要的家人。

贾赦身长如玉,此时就冷着面站在水榭边儿,远望着□□湖的景色,对于三公主的话置若罔闻。

三公主和贾赦保持大概一丈的距离,等了他一会儿,斜眸瞧了他两眼,见他面色没变化,也不表态,便勾着嘴角冷笑起来。

“怎么,你不愿意?”

“三公主巾帼英雄,胆识过人。议亲一事,令下官深感惶恐。”贾赦道。

三公主拿稀奇的眼神儿打量贾赦,嗤笑不已,“哟,你还会虚与委蛇,说起客套话来了。”

三公主挥一下手,示意那些跟随自己的宫人们再退远几步。

“这下你不用顾忌什么了,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再难听本宫也受着,但事先声明一点,本宫对你办事儿的能耐可是一直很欣赏。”三公主笑看贾赦,说得坦dàngdàng。

“既然是公主的命令,”贾赦稍微停顿了下。

三公主本以为贾赦会纠结在感qíng的事儿上,围绕着宋奚和她的问题质问、声讨。但接下来的贾赦的话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豫州赈灾贪污一案,一直有个疑问令我很困惑。三公主是以何种目的从中惠利?”

三公主惊讶的看见贾赦一眼,大概是没想到贾赦竟然能怀疑到自己的身上。倘若贾赦知道了这件事和自己有些gān系,宋奚那边岂不是也会知道。

三公主忙和贾赦解释:“你休要乱言诬陷人。本宫确实是从身边的嬷嬷口中偶然得知此事。当时我人在北元,我还没有把手伸这么长的能耐。我也不怕坦诚告诉你,我只是觉得此事可以利用,从中多说了两句话便罢了,其它的我什么都没沾。”

“三皇子?”贾赦紧盯着三公主的脸,不放过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qíng。

三公主又愣了下,转而用犀利地目光回瞪贾赦,目光里多了一分凝重。“以前是我小看了你,你比我想象中更有多几分厉害。”

贾赦微微扯起嘴角,权算是礼貌xing的微笑了。他转而淡淡转过目光,平视着前方。

三公主看他这副疏离自己的态度,料想他心里此刻对自己恐怕早已经深恶痛绝,恶心上她了。

三公主想到那个夜晚,宋奚就是用比这般还疏离冷漠的态度对待自己。

“婚事是皇祖母一力安排,我无权反对。”

三公主最后看一眼贾赦,便扬起首,从容端庄地往回走了。

贾赦等了会儿,看着三公主的背影,真弄不明白她这样破罐子破摔的目的是什么,就为招嫌?贾赦随即也跟着回去了。

太后和皇帝在亭中一直观察俩人的qíng况。太后远远瞧来人有说有笑的,觉得应该介意。

皇帝立刻把贾赦和梁乐云打发了回去。

太后一见人走了,就忍不住抓着三公主的胳膊,问她相看的怎么样。

三公主颔首故作害羞道:“他不会作诗。”

“是不会,贾赦跟那些只知道风花雪月的世家子可不一样,他是个gān实务的人。朕见惯了那些诗词华丽扯东扯西的文人,却没一个比他顶用。才学上是差了点,但他还是会写文章的,而且见解独到,有理有据,很让人信服。”皇帝不吝夸赞道。

太后听着笑眯眯的点点头,“哀家觉得男人有点出息,知道心疼媳妇儿就行。”

太后看眼三公主的娇羞之态,心里意料她该是愿意这门亲事。太后遂打发了三公主,和皇帝一同往慈安殿去。

“不过那贾赦以前的名声可不怎么样,膝下儿女也全了,纵是一品大员,咱们丫头嫁过去,只怕是委屈了。”

皇帝:“要不还是从年轻的世家子之中选?不过,那些个都是没出息的。”

就眼下这些朝臣来说,皇帝看重的人中,可以娶妻的只有两人,一个是宋奚,一个是贾赦。宋奚是绝无可能了,便是宋奚不是三公主的国舅,皇帝也绝不可能让这样的权臣娶三公主。皇帝很清楚这丫头在北元国培养出了一些势力。而宋奚的才gān和头脑有多qiáng,皇帝也更加清楚。毕竟这俩孩子是他看着长起来的。

皇帝绝不会让宋家男人和皇室血脉有粘联。他给予宋家人的荣耀已经够多了,过满则溢。

贾赦却不同,他只是朝中新贵,根基不深,且从王子腾被他搬倒之后,他在朝里几乎是孤立无援的状态,只能选择一心效忠于他。这样的臣子虽然有能力,但还不算qiáng大。皇帝倒是可以把三公主放心的jiāo给他,不必担心日后会出什么事qíng。

其实皇帝倒是可以找个老实人,把三公主嫁过去。但他终究是不想让女儿在再嫁时受委屈。皇帝很清楚三公主的xing子如何,她太好qiáng高傲,眼里只看得见真正有才华的人。而贾赦的人品才gān皇帝是十分认可的,所以他相信三公主也定然会看得上贾赦。

“不然这样如何,让三丫头的孩子另有爵位袭,侯爵如何?公主府和荣府分开,荣府该有的产业就给贾赦原来的子女分。”

太后一听这话,想想倒觉得也合适。

“三丫头有福气,难得皇帝总是对她这般殊待。”

“朕终究是对不住她母亲。”皇帝因想到李贵妃,微微蹙起眉头,便不愿再多想了,和太后商议这门亲事该早点定下才好。

“且先让司天监合八字,算算日子,回头再定。贾赦那里,你还是要多考察考察,这是要选女婿了,岢严一些最好。”

太后觉得而今民间找女婿都因受《邻家秘闻》的警示,来个三查五审。皇家嫁女自然更要慎重一些,如果选错了人,不能夫妻和鸣,便是公主出嫁也是没法子改了。

皇帝应承称是,孝顺的把太后送到慈安殿后,他便转路去chūn和殿瞧瞧皇后。皇后这两天害了风寒,今日才有些见好。

皇帝因此更为挂念她,便是国务再繁重,也定要日日前来探望。至于三公主的事儿,皇帝先前并没有和皇后说,也是怕她在病重cao心费神儿。如今事qíng既然要定下来了,皇帝自要告知皇后同喜。

皇后听了皇帝的话后,脸上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表现太过高兴。

皇帝便问她的想法。

皇后:“臣妾只觉得有些突然。”

皇帝扶着皇后的胳膊,帮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也不算突然,太后着急张罗给她招驸马的事儿你也清楚,只是人选从世家子换成了贾赦。”

“非贾赦不可?”皇后见皇帝正看自己,尽量不表现出太吃惊的表qíng,解释道,“他这人年纪大了,还有儿女。而且三公主喜欢才德兼备英武些的男子,贾赦不合适。”

“但朕觉得贾赦很有才gān,是个难得的怪才,可比那些只晓得吟诗作赋的无用文人,还有那些斗jī走马的纨绔世家子qiáng得多。”

皇后听皇帝还挺坚持,便不再辩驳,转而委婉地笑问他:“皇上怎么突然想起他来?”

“昨儿个太后忽然跟朕打听贾赦,朕便才多了心思往这边想。”

“太后又是因何想到他?”皇后追问。

“太后很想给三丫头找个可心的人儿,前段日子就特意嘱咐三丫头身边的齐嬷嬷,让她及时汇报她主子的想法。听说是昨日三丫头闻得贾赦把丁安等十七口的人命案给破了,就褒赞了他几句。”皇帝有时候有称呼三公主为“三丫头”的习惯。

皇帝接过宫女递来的药碗,自己用汤匙舀一些,放在嘴边试了试凉热,才送到皇后手里来。

皇后讪笑着接过,便将碗中的苦药一饮而尽,然后漱口,擦gān嘴。

皇帝见她连喝药都这么gān脆,没有其她后妃那些矫qíng柔弱可怜的劲儿,喝完了甚至连蜜饯都不吃,心里总觉得这样的皇后让人心疼。遂想到之前自己犯下的蠢事儿来,心里对皇后更愧疚,便抓着她的手不肯放了。

“既然人选已经定了,这婚事就不用着急,这孩子才回来没几天,先叫她陪我在宫里待几天。回头咱们只嘱咐荣府的老太太,叫她暂时不要给儿子议亲便是。亲事总归要慎重一些,先慢慢观察,好好看看那贾赦是否和她合得来。有时候俩人的人品都好,但若xing子不和,凑在一起也没法好好过日子。一定要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才行。”皇后轻声劝解皇帝道。

皇帝瞧着怀中人儿雍容娇美又有些孱弱的模样,心中不觉心疼,劝她喝了药就好生休息。

“你的话朕都听进去了,三公主的婚事朕一定会慎之又慎。烦劳你这些年对她的照顾,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说到底是,是朕负了你。”

“什么话,你是一国之君。”皇后咳嗽一声,身体立刻被皇帝用貂绒毯子裹上了。

皇帝扶着皇后躺在榻上,眼看着她睡了,方起身离开chūn和殿。

出了门,被一阵清风chuī脸,皇帝打个激灵,心中多少有些怅惘。其实便是皇后不说,他心里也清楚,近些年他们的感qíng不如从前那般真切坦诚了。回想当初,他确做了许多伤她的心的事儿,也不怪她而今对自己再不会如当初那般jiāo付真心。

……

贾赦随即被铁公公送出宫了,还被特意嘱咐,别忘了让他母亲明日递牌子进宫来拜见太后。

贾赦应承,告别了铁公公之后,便立刻打发猪毛去给宋奚通信。他有可能和三公主结婚这种事儿,宋奚该先知道。至于贾母那里,贾赦则要亲自己回府好好说明了。

贾赦不知道宋奚听到消息的反应如何,但贾母这里可是够剧烈的。贾母先是不太相信,瞪圆眼让贾赦说了两遍,然后就拍拍大腿说作孽,转而也坐不住了,掐着腰在屋中央来回徘徊。

好容易冷静下来之后,贾母看贾赦的目光就变得极其复杂。

“你什么想法?”贾母问。

贾赦qíng绪平静地看着贾母,“现在我的想法并不重要。”

贾母好容易展平的眉头,在听到这句话时顿然揪在一起,打了个结儿。

“你说得对,这是圣命,你的想法不重要。”贾母坐回去,拍拍腿,急道,“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糊涂了。不是说三公主一直中意的人是宋奚么,而今怎么又要和你定亲。对了,这事儿是不是她自己撺掇得?”

“是。”贾赦肯定道。

贾赦虽然不知道三公主用了什么法子,让太后主动做主帮他们牵线。但贾赦从先前三公主和他谈话的言行表现上,已然总结得到了这个答案。嫁给他的主意,绝对是三公主自己做的谋划。

贾母听贾赦这样肯定,自然也深信不疑。她气得嘴都要歪了,“这女人得多恶毒,竟然为了拆散你和宋大人,非要嫁到你身边来。她这般作为,就不怕惹了宋大人的忌讳?”

“必定是有她自己的一套想法,倒不打紧,母亲明日尽管高高兴兴地去宫里应承便是。还要拜托您表现的热qíng开心一些,让人有种您是巴不得攀上这门富贵亲的感觉。”贾赦嘱咐道。

贾母一听贾赦这是有什么主意了,细问他何故。贾赦又不说,只说时机不成熟。贾母知道他办事素来可靠,既然他能做到心中有数,自己心里的气多少平了些。

“说实话,我做母亲的,自然是你希望你能想其他正常男人那样,能续弦,再给贾家添香火。但你若确准备了以后真不会再喜欢女人,那这位尊贵的公主咱们是万万不能娶进府里。本来有个公主儿媳,做婆婆的就累,再弄个有实权且另有目的来。只怕是她进咱们家门这天,我不出三日便得气死过去。”贾母连她最犯忌讳的“死”字都说出口了。

“母亲安心,公主也不是那么好娶的。”贾赦微微冲贾母鞠躬,劝她平心静气。别的不敢保证,不让这公主的进门的能耐他还是有的。退一步讲,便是他忍得下,宋奚那边也忍不下。

“好了,明日我自会好好处之,照你的话做,不会让你失望。你也别在我这耽搁,痛快去找那谁商量去。商量不完,就别回来。”贾母发愁地嘱咐道。

贾赦应承,从贾母处出来,叫人备马的工夫,就听人说宋奚的马车已经到荣府门口了。贾赦便直接出门,上了宋奚的马车。

宋奚一直端坐在马车内,面容冷漠,目光冷峻。直到看见贾赦的头伸进来了,他才眨了下眼睛,挪了下位置,让贾赦坐他坐过的地方,垫子会热乎一些。

宋奚侧首打量贾赦眼色,便拉着他的手问他感觉怎么样。

“没感觉。”贾赦淡淡道。

宋奚:“新鲜了。”

贾赦瞪他一眼,便抓着他的脖子,猛地亲他的唇一口。“这才是感觉,其它的不是。”

宋奚愣了下,带着暖意的笑容在他嘴角得意地dàng漾起来,他抓着贾赦的手,和他十指jiāo缠。

“别这样勾引我。”

宋奚隐忍眼中的炽热,面色转为肃穆。

“你母亲的态度如何?”

“她老人家除了偏心以外,其它的事qíng上都很明事理。”贾赦解释道。

宋奚笑:“若这般,你更要好好嘱咐她,明日进宫切不可妄言,说些令太后忌讳的话。”

“嘱咐过了。”贾赦道。

宋奚方吩咐车夫驱车回宋府。再次侧首,他欣赏地看贾赦,赞自己眼光好,竟然能在人海中挑选中贾赦这么聪明的人为伴,很多事qíng他们都能想到一起。

贾赦却觉得他的感叹无聊,“我要是蠢了,你一开始根本就会看上我。”

宋奚想了下,“你要是蠢了,会在《邻家秘闻》上写我么?若不写,便没有后来的相遇。但如果现在你变蠢了,我定舍不得你,养着宠着玩儿。”

前面的话还挺正经,到最后一句,让贾赦听着不顺耳了,直接对宋奚瞪眼,“什么叫养着宠着玩儿,你当我什么?”

“养你一辈子,宠你一辈子,陪你玩一辈子。”

宋奚一句一顿道,看贾赦的目光也越来越深qíng。

贾赦哆嗦了下,双手抓了抓自己的胳膊。“好冷啊。”

宋奚见他不是趣儿,冷哼一声。

贾赦转头便伸手解他的衣服。

宋奚愣愣地看他,“你要gān什么?”

“冷啊,你有责任让我热起来。”

贾赦一边脱,一边主动吻上了宋奚的唇,就在宋奚激烈回应,把他压在身下的时候,贾赦笑着嘱咐他一定要好好珍惜这次机会。

“说不定以后你gān得就不会是贾御史了,是贾驸马。”

“胡闹。”

宋奚狠狠压住贾赦的唇,直接大力撕扯开了他的袍子……

宋府的车夫最近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儿,只要是贾大人进了他们家老爷的马车,这马车就特别难驾,容易晃。也不知道是车底轴不稳,还是贾大人太重的缘故才让马车失衡。

因为老爷鲜少和外人共乘一辆马车,特别是换了新马车后,老爷的车就只有贾大人一人坐过。

车到了宋府后,车夫目送贾大人和老爷进府。

车夫怎么看贾大人的身材,怎么都觉得身姿绰绰,和他们老爷一样,修长好看的过分,根本不可能过重。

那就只能是马车的问题了。

车夫生怕下次驾车的时候,车忽然散架了。他便忙拉住恒书,第二次跟他提这事儿,觉得有必要换一辆新马车。

“这车越来越不安全了,这么结实的料子,谁知道车厢里一坐两个人的时候,就晃得特别厉害。我检查过,看不出什么问题,有可能是底轴木料有问题,一旦是中空呢?”

恒书白一眼车夫,让他闭嘴,且不同意换车。

“那要是以后驾车的时候出了事qíng,你可不要怪我没提醒你。老爷追究起来,责任可不在我身上。”车夫忍不住抱怨道。

“放心,老爷不会追究。以后闭嘴少说话,好好驾车,有重赏。”恒书道。

车夫立刻捂嘴,严肃的对恒书点头,谁跟钱有仇。

恒书扔了一两银子给他,方转身匆匆进府。

……

“贪污案一事,三公主只是知qíng利用,该就是为了驱走三皇子。”贾赦沐浴更衣完毕,边擦自己的头发,边对宋奚道。

宋奚问:“你试探她了?”

“嗯。”贾赦在铜镜前坐了下来。

宋奚便把木梳从他手上夺下来,自己亲自上手给贾赦梳。一下下很温柔,还懂抓着贾赦的发根再梳理发梢,避免弄痛他。

“手法娴熟,以前做过?”贾赦评判。

宋奚看眼铜镜里的贾赦,轻笑,“我也有头发,看人家梳多了,自然学到一些。君夫不是个笨人。”

君夫?贾赦看着镜子里认真给他梳头的宋奚,禁不住笑起来。

“假官银案子你查的怎么样了?”宋奚问。

“三公主不动,便抓不到证据。”

宋奚:“你指停在公主府里的那些马车?”

贾赦抬眼,和铜镜里的宋奚对视,“那天你装睡,听到了?”

“之前是睡着了,不过我觉轻,有点声音就会听到。”宋奚给贾赦梳完头,附身亲了贾赦脖颈一口。

“醒了不睁眼,叫了不回应,就是偷听人讲话,不是个好习惯。”贾赦叹道。

宋奚笑,“我赔罪,那今晚你做主。”

“这晚先留着,等事qíng解决了,我兴致好,再好好收拾你。”贾赦像是对待孩子一般,点了下宋奚的鼻子,然后就在罗汉榻上,翻看属下们刚刚送来的消息。

……

次日。

贾母换了诰命服,赶早进宫,候命面见太后。

太后倒是重视贾母,没有让她多等,立刻就见了。皇后因听说这件事儿,也特意赶来,和太后一起把关。

贾母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和太后皇后相处,她以往见得时候,也是各世家贵妇一块儿在年后拜谒谢恩的时候,都是远远看的。太后年纪和她差不多,老太太了,倒不觉得什么。皇后是真真漂亮,以前远看,还以为她妆容好,而今近瞧,方知‘天生丽质难自弃’就是说这样的女子。

贾母的心里是有几分紧张,不过见太后xing子温和,皇后也说说笑笑。便也放松了些许,就和她平常表现的一般。贾母一直谨记着贾赦的忠告,但凡太后明里暗里试探的时候,她都一致热qíng地表态,愿意接受太后做主的安排。

不然呢?她就是哭着喊着不愿意,除了讨嫌得罪人之外,也不能左右太后的决定。反正都得认,她就装作高高兴兴的认。

“你放心,我们也不会亏待他原来的长子。”太后遂把他之前和皇帝议定给加爵的事儿讲给了贾母,以及荣府产业和公主府作区分的问题。

贾母忙表示同意,还说就算是产业都留给公主的孩子,她们也愿意。

太后闻言笑容轻了几分,面容不做表。

待贾母去了后,皇后见太后似有些不甚满意,便叹道:“我怎的觉得这老太太是个见利忘亲的人,这样的妇人教出来的儿子会是个好的?”

太后蹙起眉头来。

这时身边人忙拿各种例子说明也未必如此。

皇后便笑:“许是我多虑了,该打!说些有的没的,扰了您的好心qíng。”

“不,你说的在理。”

太后终究是心里计较,叫人再去详查试探贾赦一番才好。

皇后见状方安了些心,笑着告辞了。

贾母离宫后,立刻派人去邻家轩给贾赦捎信儿。

贾赦今日休沐,就在邻家轩处理消息。他得了贾母的消息同时,去丁安老家调查的那拨人也回来了。

原来丁安中举之后,有一段时间在老家侯缺。他便时常邀请了一些和他同样qíng况的文人朋友聚会。丁安和朋友们一块相聚的时候,必定会招一些歌伶舞姬来助兴。

丁家是当地的老乡绅,家底儿传了七八代了,十分深厚。丁安年少轻狂,书读得也算争气,加之应酬jiāo友也算是个好爱好,家人也就随着他挥霍银子。

后来丁安觉得每次招揽嫌麻烦,gān脆就买了几个回来,可随叫随到。其中有个叫李梦兰的姑娘,刚满十六岁,皮肤娇嫩如雪,人娇媚如刚刚要绽放的花骨朵一般。丁安贪恋其容貌琴艺,待她与别个不同,不久便将她纳为小妾,日日与其欢好。

如此持续大半年后,有一次丁安再次宴请朋友,那些朋友嫌弃丁安的歌伶们太不新鲜了。丁安便把李梦兰请了来,让她为大家弹奏一曲助兴。友人中有个姓西门的人,一眼就瞧上了李梦兰,对其不吝赞美。

事后,西门还送了丁安两样玉器,以感谢他让自己得见这样美好的妙人儿。

丁安一向重朋友义气,而且他与西门的关系比他人还更好几分。当下就做了取舍,愿意把李梦兰让给西门。

李梦兰当时已经怀有两个多月的身孕,自然是不愿意如此,百般哭啼哀求丁安留下她。丁安却不顾这些,只当朋友义气大过天,硬是把李梦兰送到了西门的府上。

西门中意李梦兰许久,自然待她不薄。但李梦兰却是不肯,竟要以死明志。西门在拦下李梦兰之后,见李梦兰仍是痴心不改,一气之下,便将李梦兰打发出府,由她去了。李梦兰便回到丁府,恳求丁安收留自己。然而丁安却觉得收留李梦兰,定会让他和西门之间的友qíng出了间隙,遂断然不留她。

李梦兰哭着跪在丁家门前哀求整整两天,最后饿昏了,只是被丁家的家丁丢出城外,并未得到半点怜悯。

“……之后的事儿,便无处可查了。从时间上来看,推测应该是岑旺赶车进城办事儿路过,看到了李梦兰,便把她救了,最终收留回村里。”

“难得这女子有qíng有义,奈何却偏偏遇见了薄qíng郎。她又是个死心眼不知道变通的,到底是想不开,送了xing命。”

方正路惋惜不已,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只恨不得这件事就发生在自己的眼前,他能好好晃一晃那李梦兰的脑袋,让她清醒一下,让她明白丁安那样的男人不值当她如此错付xing命。

黑猪也惋惜叹了几声,转而看贾赦冷着一张面,一声不吭,便禁不住问老爷作何感想。

贾赦只面色凝重的说了一句,“妾通买卖。”

众人闻得此言,都安静下来。

妾通买卖。

这是现状,合qíng合法。

便是李梦兰怀孕了,他也只不过是丁安随手买来的妾。便是有句话叫“虎毒不食子”,丁安就是看轻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在乎,仍可以把这个侍妾当个玩意儿一般送出去。

虽是合qíng合法了,却叫人不禁觉得泯灭人xing。

想来岑旺在救助李梦兰之后,听到了她的那些遭遇,也该是十分愤慨的,最终把这份儿仇恨加在了岑来德身上。一个知道自己还未出生,便被亲生父亲厌弃的孩子,怎可能会好好地成长。只怕这些年来,岑来德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找丁安报仇。

“难不得他把丁安的女人孩子也都杀了,是出于嫉妒?或者是见她们就想到自己的出身,受刺激?”方正路叹息不已。

万福这时候来道:“京畿府来人了,说岑来德还是那些供词,不曾改过。”

贾赦料到从那孩子身上审不出什么来。

贾赦当日瞧他那副冷漠的样儿,眼神里流露出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贾赦便知道这孩子是彻底坏了的,很难改好。而今便是有机会改好也没用,十七条人命在他身上,其结果必定是要斩首示众。

贾赦让方正路把打听来的李梦兰遭遇的这些消息,都如实誊写下来,按照时间顺序整理,准备在新一期《邻家秘闻》上刊登。

死亡和悲剧的背后的故事,总是能引发人深思。

一辆囚车从京畿府内驶出。

囚车前面挂了一个木牌,上面竖着写着四个大字,“北元探子”。

囚车一在京城最热闹的同泰街游走的时候,众百姓们之中就有眼尖得认出这人就是那个做盗版《邻家秘闻》的胡老三。

贾赦推开窗,看着楼下界面的热闹,瞄了一眼那囚车前面的字,轻笑一声,回身就嘱咐鬼三,从现在开始一定要盯紧公主府。

街上围观的百姓们都沸腾了。纷纷热闹的议论着,原来胡老三是竟然不是大周人,是北元的探子。

“怪不得会gān出这么龌龊的事儿,原来不是我们大周的人!”

“打打打!就该把他往死里打!”

“不许bào力!”

“那我回家取粪汤去,攒了十多天了,小蛆蛆们都长得肥肥大大。”

众人一听“小蛆蛆”,身体不禁恶寒一下,随即就兴奋地附和让他们快去拿。

胡老三这一遭儿游街,兜回来许多脏臭之物。衙门的人早已经习惯了,在囚车回大牢前,最后停在护城河边上,打几桶水冲一冲囚车。

很快,胡老三游街的消息传进了宫里,入了三公主的耳。

三公主正在气定神闲的抚琴,本来听到胡老三游街的话她依然淡定。但后来齐嬷嬷补充说胡老三的囚车前挂着“北元探子”的牌子,三公皇族手指顿时就抓断了琴弦。

“胡老三的招供了?”三公主站起身,生气的看着齐嬷嬷,“他怎么会!”

“奴婢发誓,他绝对是最可靠的人选。只是他而今被京畿府秘密关押这么久,也不知道受到了什么折磨,确实有可能扛不住。”齐嬷嬷蹙眉颔首,满含歉意地心虚道。

“为何不趁早救他!便是救不了,灭口也罢。”

“奴婢早就派人去营救,奈何京畿府大牢看守实在严密,好容易的打通关系,却被告知胡老三根本就没有被关押在京畿府大牢内。至于他到底被关在了哪儿,没人知晓。”齐嬷嬷为难道。

三公主眯起眼睛,凑近齐嬷嬷,“你是说胡老三从一开始的身份,就被人怀疑了?”

齐嬷嬷愣了下。

“特殊关押,便就是这个意思。”

三公主从没有担心胡老三那边,更没想到他身上会出纰漏。胡老三什么水平,三公主心里很有数。他若不是个誓死效忠,守口如瓶,且办事响快的人。三公主当年也不会派他在京城蛰伏。

让三公主更加没想到的,是宋奚竟然会对一个市井流氓入眼。她所了解的宋奚,从来是目无下尘,一般的朝廷官员都不会入他的眼,更不要说胡老三仅仅是一名市井里做盗版书的混混。

这样的污浊之人哪值得他宋奚入眼观察?而且是从一开始就能准确的判断出胡老三就是北元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三公主:(*゚Д゚*) 我是懵bī的

太后:( ̄. ̄)孙女在作死,我该怎么办?

皇帝: 从贾赦出现后,从朝臣,到儿子女儿,一个个都出了问题了。朕的江山不保啊!宋爱卿,以后要靠你一力多担了!

宋奚:从有了贾赦后,不知皇帝为何物。

皇帝:T^T

贾赦:号召你的子民们给辛苦码字的大鱼多留言,我告诉你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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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奔跑的红胡椒投喂的地雷,红胡椒是啥啊 ,没吃过,麻辣口的么,

第68章 64.第一狗仔

接着又有人来报,他们趁乱往囚车上撒了胡怀香。胡老三得了暗示后,高喊了三声“我心向明月”。

明月是三公主嫁到北元后,北元王爷遵从大周习俗,给她在闺房里起的字。

三公主明白,胡老三这是在跟她表忠心,告诉她他并没有背叛自己。

三公主的心悄悄安定了一些,至少胡老三没有把更多的事儿bào露出去。但一想到胡老三被京畿府发现是北元人,她心里就又闹腾起来。

宋奚已经知道豫州赈灾案她掺了一脚,京城里又冒出了北元人。

这么巧合的事,以他敏慧的xing子,不可能不怀疑。

再加上贾赦的事儿,他心里会不会已经开始厌恶她了?

三公主越想越觉得如此,心像被利刃一刀一刀切开,疼得鲜血淋漓,但依旧会为着一份仅存的希望狂烈地跳动着。

这回又来人,对齐嬷嬷附耳一番。

齐嬷嬷点头,便就打发那人离开。

“十一皇子那边也得了消息,劝您银子暂时不要动,等过了风声再说。”齐嬷嬷道。

三公主默不作声。如果这样的境况换成是他,会如何处置?他那么聪明,应该会有很多种其它办法可以解决。但自己却遇到点问题便就躲了,岂非被他看不起。

齐嬷嬷见三公主有较劲不服气的样儿,真怕三公主一时头脑发晕,做出冲动不可挽回的决定。

“公主,这时候咱们一定要稳住。您别怪老奴多嘴,您既然仰慕那个人,又为何任由太后张罗您和贾大人的亲事。这男女qíng爱之事,可开不起玩笑,更何况你们当初还一再错过。”

三公主冷笑一声,转身间面色变得淡然了。她稳稳地坐下来,优雅的端着茶杯chuī了chuī热茶。

齐嬷嬷看三公主这般,反而更替她着急。

“大路走不通,走小路,正道走不通,走歪道。人要学会变通,才会适者生存。”

三公主看眼齐嬷嬷,茶水还有些烫嘴,但她还是毫不含糊的一口饮尽了。

齐嬷嬷从宫女手中接了新一碗茶,给三公主奉上去。

“想法子把江洪榧杀害王子腾和前任大理寺卿的事儿抖出去。本宫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谁都不许冤枉。”

三公主随手推掉了桌上刚刚替换的茶杯,伴随着碎瓷的声音,眼角凝结一片冰冷。

……

huáng昏前,城南秘闻轩收到了一个非常具体的爆料信。信上详细的阐明了江洪榧是谋杀王子腾大理寺卿的幕后真凶。江洪榧贵为太保多年,曾经又担任很多次科举的主考,可谓桃李满天下,朝廷有近几百数的官员都是他的门生。故他动用点人qíng关系,把这俩人在牢内灭口了也很容易。

贾赦看了爆料的密信,便让鬼三负责查实。信中所言很有道理,江洪榧为保晚节,一时动心思杀人灭口也属qíng理中。

同时,贾赦也很清楚,利用整件事来做文章的三公主也不是什么好鸟。她以为她找人给《邻家秘闻》爆料,把所有证据都指向了江洪榧,她就能在宋奚眼里摆脱嫌疑?可笑了,便是宋奚真傻了,信了这些,他也不会让宋奚以为她无辜。

既然三公主早把他当成qíng敌来对付,那贾赦也不会生生受着,由着她作妖。

傍晚的时候,贾赦在邻家轩等来了宋奚,便跟他讲了爆料信的事;还有三公主之前在宫里和他谈话时,表现出很怕宋奚误会她掺和赈灾贪污案的事。

“总之三公主是利用江洪榧杀人这件事做了要挟,bī得江洪榧在死前举荐左志秋和贾雨村,从而拉三皇子下水。你之前说过十一皇子找过江洪榧死,便很可能是她二人合谋什么。事qíng一旦跟皇子有关系,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你该懂。”

宋奚含笑凝视着贾赦,乖乖点了点,表示他都知道了,也明白贾赦的意思。

贾赦怔了下,忽然觉得自己废话多说,宋奚明显早就明白这些。果然是色令智昏,他快没脑子了。贾赦转头端碗茶,好好喝了两口,找回自己的理智。

“你让我把胡老三拉出来遛一遛,她便立刻有了动作,看来是忍不住了。”宋奚看贾赦喝了第二碗茶,疑惑问他,“你很渴?”

“嗯,”贾赦含糊应一声。

“有你的那个消息,处理她倒也不难。”宋奚随口叹一句。

贾赦转而瞪宋奚:“你还等什么。”

宋奚愣了下,嘴角的笑意加重,“你的意思,我可以cha手?”

“三公主喜欢谁?因此找了谁的麻烦?这就是你的事,就该你cha手。该你承担起责任的时候到了,我gān嘛要多管闲事。”

贾赦无辜的耸耸肩,摊了下手。他只对反应民生、人xing等等的新闻感兴趣,皇权斗争之类的东西实不在他涉猎范围内。而且这事儿再不尽快解决,他可真要成驸马了。

宋奚觉得贾赦推脱事qíng的样子特别可爱,但可爱这词儿他说不出口,怕会被贾赦计较,然后‘报复’冷待他,遂只在心里默默欣赏想一下就好。宋奚趁机拉着贾赦的手,要他好好给鼓励自己,他也好有动力gān活。

贾赦偏偏不如他的愿,“有种你不cha手,眼看着我娶三公主就是了。其实想想,多个公主媳妇儿做摆设,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

贾赦说着托着下巴,就挑眉一笑,好似对他和三公主婚后的生活还挺憧憬。

宋奚冷冷看贾赦一眼,起身便走。

贾赦:“去哪儿?”

“安排完就回来。”

宋奚急得连头都不回,撂下话身影就消失了。

真不禁逗。

贾赦望着宋奚消失的方向,觉得好笑不已。有人就是贱骨头,好好商量不行,就得来点刺激的。

方正路随即敲门来了,柳湘莲紧随其后。

方正路把他写好的稿子jiāo给贾赦,请他过目。

贾赦大概扫了两眼,基本上跟他要求的一致,转而又看了看柳湘莲试写的稿子。

这段日子柳湘莲一直跟着方正路学怎么写稿,而今已经进本掌握要领。所以这次在写稿的时候,方正路便让柳湘莲试着和他一起写,各自写各自的,然后请贾赦评判。

柳湘莲一直紧张盯着贾赦的嘴,等着他的评价。

贾赦也是大概扫了几眼,就拿着朱砂笔在一些比如“十恶不赦”、“丧心病狂”等之类的词儿上圈画出来。

“这些都是你主观的臆断评价,不要代入文章描述里。”

柳湘莲忙分辩道:“可是岑来德的所作所为令人发指,是有目共睹的事儿,他——”

“他的作为是好是坏,你把事实写清楚了,世人自有评判。且不管你的评判是对是错,切勿把一己的想法灌输在文章里,以后尽量不要用这种表达个人感qíng的用词。”贾赦口气严厉地对他道。

柳湘莲低垂着眉毛,点了点头,但表qíng里还是有点疑惑不服气。

贾赦眯起眼睛:“切忌养成随意用己意评断他人的习惯,人非圣贤孰,都难免会犯错。这样做的目的,便可以避免著者在qíng感上误判时,还可保证新闻的公正客观。岑来德便再十恶不赦,也不需要由你的嘴说出口,你只需要阐述事实,讲明案件qíng况,凶手实实在在都做了些什么即可。”

柳湘莲顿然打个激灵,醒悟过来。他以前爱看《邻家秘闻》,不就是为了这个原因?他起初跟着方正路要做新闻的初心,也是秉承着要公正公义去的。而今就因为对于岑来德所作所为太气愤,就不去遵守做新闻的规矩,实该受骂挨教训。

柳湘莲打自己一巴掌,忙跟贾赦赔错,表示自己一定会谨记,以后多加注意。

贾赦面色转为平和,微微笑了下,然后指着文章上的多数段落都写得都非常好,告知柳湘莲只需要把这个最大的毛病改了便好。

柳湘莲笑嘻嘻应承,忙表示态度,然后便拿着自己的文章下去,重新修改。

方正路看眼自己所写的文章,问贾赦的意思。

“直接印刷便可,倒辛苦你了。”贾赦道。

方正路忙道不敢,他的命都是赦老爷救的,这点活计算什么,该感恩的是他才对。

贾赦离开邻家轩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邻家轩大堂内还有许多秉烛夜读的考生。今chūn的科举快接近尾声了,剩最后一步关键的殿试。所以当下这些考生都卯足了劲儿,准备在面圣的时候一展文采。几乎个个都盼着自己能如当年宋奚那般文采出众,力压众人。

因为宋奚是主考,考生们听说宋大人时常光顾邻家轩,便都来蹭喜气。就好像在这里学习,他们个个都可拿状元及第一般。

贾赦的马车从从邻家轩前头驶过的时候,看着屋子里灯火通明,考生们埋首苦读,贾赦便也被这样的治学氛围感染了。想起最近因为办案,再有因三公主的事儿骚扰,他竟有一段日子没有好好看书了。

贾赦回了荣府,用饭后,便想好好歇着,瞧瞧书,却未逃过贾母的召唤。跑去又安慰贾母一通,回来又见了贾琏。

贾琏明日就要去内务省正式当值了,特来聆听教诲。

“话不用多说,你听了便好,听不进说多少次也没用。回去早些歇息,养足jīng神。”

贾赦嘱咐两句,就打发了贾琏,这才得闲卧在榻上,悠闲地翻书看。看得累了,便直接合眼睡了,倒睡得好,一觉到天亮。

晨起更衣时,便有方正路打发来的人递信。

“昨晚在秘闻轩收到的,房掌柜连夜看了后,便觉得这事儿不可耽搁,就送了过来。”猪毛边把信送到贾赦手上,边解释道。

信封是空的,什么都没写。一般举报信都如此,贾赦也不觉得如何,直接取出信纸,一手甩开,先懒懒地扫了眼内容,转而用两手拿着仔细看了看。

猪毛见老爷面色有变,忙问是不是什么大事。

贾赦嗤笑:“这个贾雨村,无聊。”

豫州赈灾贪污一案,受牵连入狱的人只有左志秋。贾雨村因为没有参与当年的事儿,遂只是被撤了官职,恢复他以前的状态,沦为平头百姓。

贾赦这段日子也没工夫管他一个被贬黜的小人物如何。没想到贾雨村却不安分,非要拉一下自己的存在感,竟在秘闻轩举报自己贪污。至于内容,大概跟当初梁乐云参他的qíng况差不多,无非是说他诓人孤本,借机以公谋私,假仁假义。

虽然信上的笔迹难看,乍看之下不像是出贾雨村之手,但就凭信内容里的一些习惯xing用词,还有描述问题的角度,贾赦便可立刻判断出处来自贾雨村。

贾雨村的字本来漂亮得很,想来这信上的字是他为了掩藏身份,出自左手。

猪毛:“老爷,要不要小的派人收拾他一顿?”

“行得正坐得端,理他gān作甚。你要真带人教训他,就有真把柄了。”

贾赦没心qíng去关注一只秋后的蚂蚱如何蹦跶,把信丢给猪毛,便大迈步出门上朝去了。

大朝之后,皇帝特意留下了贾赦。倒也有乌丞相和几位大学士要继续和皇帝商议国事。贾赦便在一旁边听边候。

皇帝也着急,糙糙把这些国之重臣打发了,就召来司天监,问了贾赦的八字。

贾赦报了之后,便随着兴致高昂的皇帝去御花园。贾赦便顺便把他收到江洪榧谋杀王子腾和前大理寺卿的告密信说了。

“哦,这是什么人提供的消息?知道的这样具体?”皇帝感兴趣问。

贾赦摇头,“为得到更多消息,秘闻轩只接匿名举报,并不会追究报信者的身份。”

“有利有弊,不过若非如此,只怕那人也不会将此事告知,”皇帝点了点头,还算是认同这种匿名报消息的方式,“那江洪榧的事儿你可查实了?”

“正在确认,但结果应该差不了。臣也把京畿府和刑部与江洪榧有过渊源的名单列出来了,会逐一排查,确定帮凶。”

“好,”皇帝赞许看一眼贾赦,“等有了结果报上来。今日便不谈公事了,讲讲别的,开心的。”

贾赦微微颔首。

皇帝顿住脚,便笑问他:“你跟朕说实话,你对三公主的心意如何?喜欢还是不喜欢?”

贾赦立刻回道:“很难讲。”

皇帝没想到贾赦竟然一口回绝自己,立刻不悦的蹙起眉头来。不过好在他听贾赦回绝地不算彻底,皇帝没有立刻恼怒,追问贾赦到底是什么意思。

“臣不想欺君隐瞒,臣与三公主只有一面之缘,话不过几句,若真说因此一次会面,便qíng根深种,臣实在撒不出这样的谎言。”贾赦顿了下,接着道,“臣的中意,从不会是浅显的喜欢,一旦心悦,必定愈久弥新。”

皇帝愣了下,面色随即转怒为喜,哈哈大笑起来,一边拍着贾赦的肩膀,一边直叹好。

“既然如此,朕回头让你多跟三公主相处相处。”

贾赦微微冲皇帝颔首,就算是敷衍回应了。

皇帝带着贾赦在御花园走了走,还兴致高昂的特意为他介绍几处有特点的景色,嘱咐贾赦以后娶了公主以后,也会常来这里走动了,先熟悉熟悉路也好。

皇帝到底是国事繁忙,没多久贾赦就被打发了。

出了宫城,贾赦便眉头紧蹙,露出一脸厌恶。

皇帝刚刚嘴上说要是问他的意思,实则他稍微拒绝一下,皇帝便愤怒不慡,可见他心里已经认定这门亲事,皇家嫁女根本由不得他说不。这就是封建帝王,就算再开明也有不讲理的时候。

贾赦不慡,皇帝倒是高兴。他处理完国政,便特意去见了皇后,还把贾赦对他说的话学给皇后听。

“你瞧瞧朕看中的人,多踏实,多实在。当时若换个女人听贾爱卿的话,一准儿会动心。”

“是挺好。”皇后笑了下,倒也为宋奚高兴。

皇后从察觉到宋奚和贾赦在一起后,有担心过宋奚,毕竟那贾赦从前的名声并不好。而今凭她近一年来打听到的消息,还有从皇帝口里侧面听到的称赞话,倒让她渐渐觉得贾赦和她弟弟很相衬。

他们有类似的xingqíng,但贾赦更有血有ròu一些,让她的幼弟终于活得更像人一些,有七qíng六yù。

这世上若真有一人能把宋奚捂热了,估计也就只有贾赦了。

眼下看皇帝热qíng张罗三公主和贾赦这门亲事,皇后便有些后悔自己当初存私心。为了给十五皇子多拉拢人脉,她纵容了三公主对宋奚的qíng愫。而今想想,是她太贪心了,也不怪宋奚那天警告自己。

皇后因想到从那天起,她一直没见宋奚,便问皇帝请示,打发十五皇子代自己出宫去瞧宋奚。

“你想见他召他入宫便是,朕早说了,朕不介意你们姐弟相见,怎的还如此忌讳。”

皇帝还以为皇后是为了顾念“后妃不得与外臣来往”的规矩,为皇后的善解人意心疼了一把,抱着她便不肯撒手了,轻轻亲吻她的唇。然后便在她耳边温柔的呢喃着,和她打商量,再生个皇子出来。

从三皇子令皇帝失望之后,皇帝便缅怀其太子,感慨皇家子嗣太少。

皇后却不肯,巧言劝说皇帝去别的妃子那里歇息了。

宫嬷嬷不解:“娘娘为何要把皇上拱手让给其她妃子?”

“本宫年纪大了。”皇后苦笑叹一声,她不想为再生一子而冒xing命风险。她若早早走了,十五皇子无人依靠,只怕早晚也会步太子的后尘。

宫嬷嬷眼珠子一转,立刻明白自家娘娘话里的意思,心中不禁为皇后叫苦。世人都说皇后风光,母仪天下,可谁知这荣耀背后的心酸。

是夜,秘闻轩又收到了贾雨村的举报信。

再一晚,还是如此。

接着又连了三天,依旧是每晚一封。

内容基本一样,但控诉的语气却越来越愤怒。

贾赦依旧是一笑置之,不予理会。

马上又到了月中,《邻家秘闻》第十二期要发出了。

四月天暖,十五这日天还未亮,海纳百川书肆门口便排起了长队。

虽然门没开,却有海纳百川的小厮捧着一盒东西出来,趁机和大家叫卖。

“新式笔,瞧一瞧,看一看,随看随画,免除沾墨麻烦。”小厮一边喊,一边削了铅笔,在宣纸上画了只猪演示给大家看。

有文人觉得好,问了价钱,两文钱一个,竟然一点都不贵,立刻购入。其他人也纷纷喊着小厮,他们也要。不一会儿,一盒子五百个铅笔就销售一空。小厮还是不停地忙着,给他们演示怎么削铅笔。

这铅笔价格便宜亲民,还多亏宋奚的功劳。

宋奚那天见着贾赦用的笔好,随口吩咐身边人说要一捆。恒书也不知道他们老爷说的一捆有多粗,gān脆就尽可能的多要。宋奚名下的几家铺子掌柜一听说是老爷的吩咐,就在墨云轩的成品基础上,卯足劲儿研究。

宋家产业多,地多山多,有几处山地出石墨矿。专门负责打理山地产业的管事,便把自家出产的廉价石墨矿提供过来,把石墨研磨成粉后,再与黏土混合,经由手艺人来灌入木管中,批量制成了铅笔。

后来一算,这东西成本不高,一个就一文钱。掌柜的便有推广此物的打算,告知了恒书,恒书又问了宋奚。宋奚只把把这事儿让给了贾赦,而今他的就是贾赦的。

于是便有了当下便宜的铅笔,普及到了市面上了。

方正路见销量好,就打发人去通知恒书,以后可以更大量的生产。铅笔虽然便宜,但这东西消耗大,将来销量好了,指不定会比《邻家秘闻》还挣钱。

卯正,海纳百川开门了。

众人看见柜台上摆的高高的新一期《邻家秘闻》,都兴奋起来,往前拥挤。海纳百川的小厮虽一直监督大家排队,仍是一个个恨不得把前头的人扑倒,直接飞上前去。

发售很快,在近半个时辰的工夫,队伍基本就消失了。转而换成拿到书的文人们,在楼上楼下聚着,照例有兴致的对新一期书里的内容品评。

“一人杀死十七人,比不过王子腾那次人多,却也十分残忍。”

“可这个岑来德身世也可怜,若非他亲爹跟畜生一般,他也不至于如此。”

“但妾通买卖啊,这是在哪儿都能说得通的道理。”

“就是,下贱女人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也没多大用。”

“你这话就不对了,虎毒还不食子呢,身份卑贱的女人也是女人。不想要孩子,你当初别gān生娃那档子事儿啊!”

“男人睡个歌姬有什么大不了的,你问问在场的这些人,有几个没睡过?”前者不服气的反呛道。

“睡便睡了,但又有几个像丁安那样,把自己的亲生骨ròu随意往外丢的!你是么,你是我就揍你!”后者气得面色赤红,作势就要挥拳。

俩人谁都不服气,唇枪舌战一番后,便互相人身攻击,真扯着脖领子打起来。

大家有看热闹的,有劝架的,结果人越多越吵起来。自然分成两拨,各执己见,吵得沸沸扬扬。

海纳百川的名义掌柜青山见状,敲了敲锣,警告大家:“安静看书,和平讨论!大家都是斯文人,切莫做出有rǔ斯文之事。任何人都不可在此处斗嘴打架,否则休怪小的不客气,请各位出去说话。倘若不服,滋事严重者,我们会酌qíng将其名字写在黑名单上,供人观瞻。”

青山说罢,便让小厮出示早准备好的板子,板子上面贴着一张雪白的宣纸,纸最上中央处有正楷写着“黑名单”三字。

众人见状都老实了。

两名互相打架的也被拉开,不过到底是那个说话出格,认为歌姬的孩子死不死无所谓的人,被大部分用异样的目光排挤。最后那人也没脸再呆着,硬挺了会儿,才装模作样的离开。

今chūn考生宋义也在其中,他便是当初chuī嘘和宋奚是同宗那位,后来有次胆子问宋奚问题,得到了回应,故在文人中的名声也响亮了。

大家便打趣儿他,要不要这次就此事也问一问宋奚。宋义但笑不语。

大家便更起哄,让他好歹猜一下,这事儿要换做宋大人的话,会怎么评价。

“宋大人的想法,哪是我这等人能揣度的,你们也别瞎起哄了,马上就殿试,还在这瞎凑热闹。我得去邻家轩读书去了,不理你们。”宋义又不是傻子,每次都被这些人撺掇说宋奚,他怕自己说多了,真惹得什么话柄,得罪了宋大人。

大家却不由宋义躲,让他猜一猜,随口说说而已,也不会怎么样。

宋义仔细想了想,便道:“许会说‘生而不养,不仁不义’?”

大家一听愣了下,纷纷称赞话。

“宋大人早说过‘不论高低贵贱,不可使无罪者屈死’的话,他必定是不会赞扬丁安抛弃怀孕小妾的作为。”

“那是自然,你们可能都不知道,我有个亲戚就在宋府当差。我听说宋大人的儿子就是个丫鬟生的庶子,当初被他大哥轻视如糙芥般,他给接过来了,认作自己的儿子,一直十分重视。”

众考生一听这话,纷纷觉得在理,都附和起宋义的话来。理由很简单,chūn闱的主考是宋奚,主考官的想法就是他们的想法。

海纳百川里的众文人们,这次难得被一句话说服的意见一致了。

这厢刚刚安静下来,就来个闹事儿的,吵着见掌柜商议要事。

青山带此人入了雅间。

“我就问你们,这里是否是《邻家秘闻》著书人开的书肆?”

青山点头。

“那我要举报的事儿,是否能可确认传到著书人的耳里?”

“当然可以。”青山微笑道。

“那秘闻轩呢,就是个摆设?我几次三番写信过去,这新一期的《邻家秘闻》出了,上头也没有写我检举的事儿!”

青山打量这人,一副文人相,很有酸腐高傲之气,满脸怒容,一看就是积攒了很多不满要找茬的。青山觉得这人自己是打发不了,而且秘闻轩的事儿他也不清楚。遂带着此人去后院的厢房见方正路,请方正路来处理。

方正路一听此人就是连续写信举报他们赦大老爷的人,惊讶的打量他,便问此人贵姓。

“贾,”贾雨村不满地看眼方正路,“我要见著书人,亲自把这事儿说清楚。你们书上不都有匿名人的证言么,我便是很重要的证人。当初左志秋贿赂贾赦的时候,我都在场,可以作证。”

方正路怔了下,笑着点头,“你的信我们已经收到了,还需要进一步查证。若属实,著书人自会酌qíng在《邻家秘闻》上发布。”

“酌qíng?便是说也有可能不发?”贾雨村抓着方正路的言语漏dòng,而后jīng明的转着眼珠子,嗤笑叹,“我本以为著书人是个不分贵贱,满心怀着大义正道之人。莫非他也是个畏怕权势,胆小如鼠之辈?就因那荣府老爷是一品大员,便是证据确凿之事,他畏畏缩缩不敢得罪?”

方正路无语的看着贾雨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若非他有赦大老爷定的规矩要守,此刻真不想装什么斯文,直接上手,把他揍出去最粗bào解恨!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您请自便。”方正路说罢,便起身要走。

贾雨村盯着方正路的背影,忽然反应过来,“我想起来了,我在邻家轩见过你!那邻家轩是贾恩侯开的,莫非你和他……”

方正路冷脸转头,大大方方的跟贾雨村解释:“《邻家秘闻》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你想多了。”

贾雨村愣了下,想想这厮若是《邻家秘闻》的人,也是这么个道理。之前邻家轩售卖《邻家秘闻》,他出现在哪里也不冲突。而且邻家轩的掌柜是万福,并非是他。

贾雨村消除了怀疑,但对方正路的怒气却未消,警告方正路一定要把自己的话转告给著书人。

“我相信著书人并不是个长着鼠胆的宵小之辈,希望在下期书上,我能看到他公正大义的把贾赦的丑事揭露出来,晾给世人看。”

方正路冷眼看着贾雨村离开,觉得其不可理喻,冷笑两声,便打发人把此话传给贾赦。贾赦随即就派人回复,让方正路不要理会便是。

《邻家秘闻》第十二期的内容,直戳了“妾通买卖”的问题所在,引发了许多讨论。从起初的文人圈,到贵族女眷圈,再到市井百姓,最后还有几名监察御史就这问题,奏报了皇帝。

朝堂之上,几个肱骨重臣就此问题,争论的面红耳赤。有人认为妾下贱,既然通了买卖,便没必要管她是否怀了孩子。有的人则认为此种做法太过残忍,有违君子仁义。

合该最近天下太平,除了西北闹chūn旱要拨银子赈灾之外,真没有什么其它事儿。

皇帝冷眼看着这些大臣吵吵闹闹,耳朵都疼,然后眼珠子一转,就落在了贾赦身上,些许有那么点责怪之意,都是他闹出来的。然后再看宋奚,一派淡然充耳不闻的模样。再瞧乌丞相,本来就老了,眼皮子有点往下掉,这会子装得跟木头一样,看着像是睡着了一般。不过也是,这老头儿是个妻管严,家里除了老婆连个姬妾都没有,他大概是体会不了这问题争论的意义在哪儿。

皇帝挪了挪屁股,呵斥这些嘴巴欠的朝臣们都住嘴,转而看了眼贾赦、宋奚和乌丞相,决计从这三人中点名一个出来,力排众议,gān脆解决这个问题。皇帝目光徘徊了一圈之后,还是觉得宋奚最置身事外,遂叫他来说。

“‘夫为人父者,必能诏其子’,畜生尚懂育幼,人会连畜生都不如?这还用争论?直接写进律法里,妾有身孕时,禁通买卖便是了。”宋奚言简意赅道。

贾赦:“臣附议。”

乌丞相:“臣也附议。”

众大臣忙跟着附议,也没有不敢附议的,怕成了“畜生都不如”。

再说,宋大人也没有禁止妾通买卖,只是禁止了怀孕的妾通买卖。男人对自己的子嗣尽义务的确是应当的,想想也的确没有争论的必要。

那大家刚刚都在吵什么?

满朝文武在自我疑问自我检讨的心绪下,下了朝,各自散了。

宋奚笑着拉住贾赦的手,对其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贾赦忽然被这问题弄懵了。

“你对人从不是浅显的喜欢,愈久弥新。”

贾赦笑一声,原来是他那天跟皇帝说的话被宋奚知道了。

“我当什么,我们彼此不是早就如此了么。倒是那个碍眼的,你什么时候动手?”

宋奚:“我的人已经探进去查看,马车的确如你所猜测那般。这事儿只要找个由头,进公主府里直接抓就可,你要什么时候便什么时候。”

“等什么,就今天。”贾赦gān脆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百里美人的手榴弹!!感谢Ergouzi美人、20969629美人、jī毛一地何时了(专栏也一个)美人、拜猫大法好美人、无关山月美人投喂的地雷!!!感谢你们的甜蜜,好好次,么么哒,比心~~

第69章 64.第一狗仔

不过,贾赦觉得这进公主府的由头可不好找,若想再套用王子腾的那招基本不可行。王子腾的事儿当初提前跟皇帝打过招呼,才弄了一招假装进贼,引京畿府的人去名正言顺地搜查。但三公主的事儿不同,她身份尊贵,很得皇帝宠爱。贾赦正和三公主议亲,自己也牵涉其中。

他若还学王子腾那次,先跟皇帝说打招呼,无凭无据的,只怕会招惹皇帝忌讳,一旦皇帝认为他是不愿这门亲事,故意算计污蔑三公主,他再说什么到皇帝耳里都会打折扣。

而宋奚也不好在明面上动手,因此事多少牵涉到皇权斗争,便是这件事真的是三公主的错,只要他主动牵涉其中,势必也会引起皇帝的怀疑和忌惮。

贾赦想到此,觉得让宋奚立刻解决这件事未免有些太急了,遂改口道:“倒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等两天也可,你先好好筹谋筹谋。”

因为俩人还在皇宫内,贾赦凑到宋奚耳边,压低声音说话。

宋奚感受到贾赦温热的吐息,耳痒,心也跟着痒了。

他用手指点了点脸,让贾赦亲一下,他或许就会立刻想到好主意解决。

“你心里清楚吧,这件事我们俩面上都不能出面。”贾赦口气认真道。

宋奚点头,他当然明白这是忌讳。

“你管辖下的京畿府也不能先动。”

“知道,所以先亲一下。”宋奚又点了点自己的脸颊。

贾赦看看周围,下朝后官员们还没散尽,他们俩后面还有几名。贾赦一回头,那些人虽然距离远点,但立刻驻足冲他行礼。贾赦也点了下头算是回礼了,转而看宋奚时,脸就有些发热了。在人前他就敢说这些话,脸皮厚不厚。

再说后头的那些官员。

他们品级低,绝对不可能直接超越前面两位大人,也不好走快了,否则就有偷听二位大人讲话之嫌,所以他们就只能选择远远地跟在后头。

这会子几名官员见宋大人对贾大人戳了两次脸,而贾大人则面色为难,立即和宋大人拉开距离。

“你们说宋大人和贾大人在说什么,要戳他自己的脸!”

“你没看贾大人刚刚不好意思的回头看我们一眼么?”

“是啊,能说明什么?”

“宋大人在骂他不要脸,他觉得丢人不好意思了呗!”

“有道理,有道理,。唉,贾大人也是想不开,和宋大人那样的孤高之人混一起,吃亏挨骂是必然的呀。”

“就是。”几名官员纷纷朝贾赦投以同qíng的目光。

虽然他们都很羡慕贾赦能够跟宋大人来往,并肩同行,但其实仔细想想,跟宋大人做朋友真的很不容易。有qiáng大的心是必须的,要时刻忍受得住自己处处不如人家,比一比自己更自卑的悲惨状况。

贾赦此刻感觉到后头投she来的目光,脸更热。

“你看你,刚才跟我的举动太亲昵了,后面的人都在看。”贾赦压低声道。

“是羡慕。”宋奚淡淡地纠正道。

贾赦发觉宋奚不仅厚脸皮,还不要脸。

俩人往前继续往前走了走,贾赦琢磨了下,问宋奚:“你真有能耐今天就解决?”

宋奚点了下头,表示办法想一想总会有的。

贾赦忽然按住贾赦的肩膀,引宋奚往右拐,这条路上左右都没什么人。不及宋奚脸上露出疑惑,贾赦含笑的唇便落在了宋奚的脸颊。

唇畔离开的时候,贾赦分明可见宋奚眼中的怔神儿。

这时候清晰地听见那几名官员走了过来的脚步声。

贾赦立刻松开抓着宋奚肩膀的手。

几名官员从路口走过的时候,转头看见贾大人和宋大人正在对质,目光jiāo接,可谓是电闪雷鸣。几人互相看了两眼,有打算跟二位大人招呼的,其他人赶忙拉住他快走。这种尴尬的时候,他们还是不要叨扰了,小心热火烧身。

听见那些人快步远走的声音,宋奚笑着靠在宫墙上,眼睛迎着晨光,脸上的笑容明朗而扣人心弦,竟有种征服一切的自信魅力。

贾赦靠到他身上去,又深吻他的唇。宋奚bào烈的回应,几乎想当场把贾赦撕碎一般。

每次贾赦主动,宋奚都无法把控自己。不过好在贾赦有分寸,下一波脚步声来临的时候,及时地分开了他们。

“我觉得我们在宫内gān这种事儿,有些太胆大妄为。”贾赦在马车内落座后,心跳才得以缓和一些,“下次在宫里你可别招惹我了。”

宋奚用手把贾赦鬓角的碎发理到耳后,勾唇轻笑,“就不怕人知道。”

贾赦讶异看他,“真不怕被人瞧见了告诉皇上?”

“宫人还没有这样大胆。明知道这种事儿传到皇上耳朵了,也不会置我于死地,偏偏能置他们自己于死地,谁会做这样愚蠢的选择。”

“啧,这大话说的,够自信,要就是有人不怕你呢。”贾赦假设道。

“那我便趁机禀明,跟皇帝说,我要定你了。”宋奚说罢就抱住贾赦咬他耳朵一下,有种小孩子任xing要糖吃的意思。

但贾赦可不是糖,皇帝知qíng之后,岂会轻易饶了他们。

贾赦当宋奚哄他开心,才开得玩笑。不过便是玩笑,他听了也很开心,至少宋奚说明很重视这份感qíng。

贾赦笑着伸个懒腰,然后用肩膀靠了宋奚一下,问他到底有没有想到办法。

“你吻我,让我qíng难自禁□□焚身的时候,我便想到了。”宋奚搂着贾赦,把唇热热地贴在贾赦的耳际,“可见了,你的‘鼓励’非常有用,以后多多益善。”

“先说说你的办法。”贾赦坐直,正经看他。

宋奚盯着贾赦,笑一下。

“办法简单了点,说不出口,不过对付她这种女人,用最直接简单的办法也正合适。说了也没什么意思,你等着看结果反倒还能有趣儿些。”

“那我等好消息。”

到了御史台后,贾赦便和宋奚告别,起身之际,被宋奚拉了一下,他点了点脸颊。贾赦无奈笑,又亲宋奚一口,方和他告别。

贾赦刚在御史台坐稳,喝杯茶的工夫,好事儿的秦中路就来了。他手拿着《邻家秘闻》,询问贾赦朝堂上的争论如何。

贾赦便把结果告诉了他。

秦中路拍着书,直叹:“就该这样,妾通买卖也不是这么没人xing的通法。连自己亲子都不要的人,那还配叫人么。真不知道丁安当年是怎么想的,gān出这么没人xing的事儿来,生在福中不知福。我而今想多要两个孩子,甭管是谁生的,还没有呢!”

秦中路哀叹一声,他家就是人丁太单薄。

“你还有儿子呢,叹什么人丁单薄。”

秦中路愣了下,忽然反应过来了,贾大人貌似有一位林姓的妹夫,尚无子。

“瞧我这嘴,生在福中不知福。”秦中路自责道。

贾赦:“还有事儿?”

秦中路嘿嘿笑起来,才奔向他这次来的主题,“我听说你和宋大人吵起来了?”

“什么,”贾赦看他。

“您别怪我多嘴,宋大人那人什么都好,缺点就是太有才了,有点傲物,你有时候和他说不通就过去,咱不跟他一般见识。”秦中路好言劝慰道。

贾赦听出来秦中路是向着自己为自己好,好笑地问他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刚刑部来人说的,说是刚刚下朝的时候,看见你们俩人不对付,宋大人好像还、还骂你不要脸了?”秦中路睁大眼,好事儿地观察贾赦。

贾赦笑一声。

秦中路见贾赦竟然冷笑起来,估摸这事儿八九不离十。赶忙把梁乐云唤来,让他赶紧去把他屋子里的那盘子点心端来。

贾赦当然不会把他和宋奚相处的具体qíng形解释给秦中路,那些人误解他们不和,反倒比八卦他俩过于亲昵会好一些。

转眼就见梁乐云端了个雪白的盘子上来,盘子一放下,就仿佛看到了一副画一样。黑色的枝gān,上面点缀着用雪白晶莹剔透的面纸做的化形糕点,花心还有红色馅料点缀,整个就是一树绽开的白梅缩小了置于盘中。

“jīng致漂亮吧?”秦中路骄傲地问贾赦,这点心他欣赏了一早上,还不知道从哪儿下手,从哪儿都舍不得。

“还不错。”

既然是秦中路好意,贾赦没道理拒绝她,二话不说就从中间“掏”出一朵花来,不及秦中路阻拦,就gān脆利落地塞进嘴里。

秦中路盯着贾赦的嘴,有种心爱的东西被抢走想要哭的感觉。

贾赦点点头,表示味道还不错,转而直接下手,把“树gān”吃了,“原来是装饰,黑米面做得,没有花好吃。”

秦中路看着已经被破坏为一片láng藉状态的点心,再看贾赦吃吃喝喝根本不愁的样子,真心后悔自己多管闲事。为什么要安慰他,他胃口这么好,根本不像是感qíng上出问题的人。

秦中路抿着嘴,有点心痛,然后他默默也拿起一朵花塞进嘴里。

贾赦又吃了两朵,然后把茶喝gān了,让秦中路自便,他则本上案后,继续排查江洪榧关系人的名单。

秦中路端着盘子过来凑热闹,跟着看了两眼。一张纸上密密麻麻写了能有二十多个名字,贾赦每看一位,就要对应此人的档案户籍核查一遍。这活儿太细致了,瞧着就累。

秦中路摇摇头觉得无聊,和贾赦告辞,回自己屋好好品尝自己的点心去。出去没一会儿,秦中路又回来了,特意告诉贾赦,他吃的这盘点心叫“一树白梅”。

贾赦:“哦。”

秦中路又心痛了,瘪了下嘴,默默转身告辞。他就嘴欠,自找气受。

……

宋奚送了贾赦回御史台后,低语吩咐属下一句去传话,便命车夫再回皇宫,去拜见皇后。

上次宋奚警告皇后之后,俩人一直处于冷对峙的状态。昨日十五皇子去了宋奚府上,宋奚听说她病了,特来见面看看,顺便嘱咐几句话给她。

皇后驱走chūn和殿内闲杂宫人,问宋奚对于三公主要嫁给贾赦的事儿怎么看。

宋奚:“她蠢了。”

皇后有些愧疚,“要不我求皇上?把你的事儿和他说清楚,婚事必定能了了。”

“大姐明知道我有办法应对,何必多此一言,牺牲自己。”宋奚冷漠道。

“我是真心的,你瞧你,从来不领我的qíng。”皇后垂下眼眸,叹口气。

“大姐顾念好自己的身体,照顾好十五皇子就好。”宋奚看向皇后,“更何况以后可能会少个女儿。”

皇后愣,方反应过来宋奚这是要对三公主下手。三公主毕竟是皇后养大的人,若说没感qíng是不可能的。

“这孩子在感qíng上是没分寸,她若是一时任xing,为惹你关注才要闹着嫁给贾御史,你也……”

“她贪了国库一百二十万两白银。”宋奚截话道。

皇后又愣了下,十分吃惊。显然她没有想到三公主出格到这份上。本来以为这丫头只是对于感qíng过于执着,有些犯蠢魔怔罢了,却万万没料到她竟然敢把手伸到国库去,直接在她父皇的眼皮子低下偷银子。

皇后缓了缓气,很快镇定下来。从宋奚说出那句话起,皇后心里就明白,这三公主救不回来了。

“你知道多久了?”

“有些日子。回头闹出事儿了,还要劳烦大姐看紧了她,截断消息。”

宋奚说罢,起身要告辞。

宫人禀告三公主求见。

皇后见宋奚听闻这个消息脸上没有一丝丝波澜,便打发宫人痛快把三公主赶走。

过了会儿,宫人又来,说三公主不肯走。

宋奚微微对皇后行了礼,便转身去了。

皇后见他没有故意闪躲的意思,可见他眼里从来就没有过她,便三公主是招惹了他的忌讳,她都不配让他有定点些许的殊待,哪怕这殊待是出于厌恶而来。

皇后无奈地叹口气,随即命人传三公主入内。

三公主看见宋奚出来了,上前两步。

宋奚避让到一侧,远远地对三公主行了浅礼。

宫嬷嬷赶紧来请三公主入内。

三公主看眼宋奚,嘴唇微动要说话。

宫嬷嬷便笑着催促三公主:“三公主快请,皇后娘娘正等着三公主呢。”

三公主用几乎可以活化的眼睛望一眼宋奚。宋奚半垂着眼眸,一派闲云孤鹤之态,根本没看她的眼。

便是她要决定要嫁给贾赦,她也没有引起他的‘另眼相看’,哪怕是厌恶的一眼。

三公主胸闷得难受至极,却必须要隐忍,沉着一颗心随着宫嬷嬷进了chūn和殿。她找理由敷衍皇后,qiáng颜欢笑,假装自己一点都不伤心一般。这种折磨,简直比坠了十八层地狱还令人难受。

三公主从chūn和殿解脱出来后,便奔回到自己的寝殿垂泪。

她后悔了。

后悔当初第一次在法华寺见贾赦的时候,没有胆大妄为的直接动手。她本以为男人们之间的感qíng维系的不会太深,便是宋奚把持能力qiáng,贾赦却未必。

三公主曾几次三番派美人去勾引贾赦,投怀送抱,却屡屡失败,她jīng挑细选的扬州瘦马竟然没有一个入得了贾赦的眼!

这到底是为什么,三公主不明白。

毕竟贾赦曾经是那么个浑不论的好色老纨绔,他怎么会变得如此彻底?

齐嬷嬷看出三公主难过,有意再次劝阻三公主:“司天监已经合了八字,jiāo到太后的手里了,听说吉日也预备了几个,再合一遍,便就会由着太后和皇上商量议定了。这事儿不是闹着玩的,这么下去,就没反悔的机会。”

“我知道。”三公主哑着嗓子道,然后有点失态的双手捧着自己的头,越想越头痛yù裂,然后她忽然哄着眼看齐嬷嬷,“你说若是姓贾的死了,他该如何?他该会恨我,想杀了我么?”

齐嬷嬷怔住,有些傻眼的看着现在的三公主。

“嬷嬷,你知道么,我现在不求他喜欢上我,不求一定要在一起。我只想让他眼里有我,看到我,心里记住我,这便够了。我受够了每次被他淡漠无视的样子!”三公主回忆起刚刚和宋奚见面的场景,便心如刀绞,震动身躯,痛哭起来。

齐嬷嬷忙揽三公主入怀,劝她冷静,不要冲动,更不要为了一个无qíng的男人葬送自己。

“公主,老奴还是当初那句话,不值得,一切都不值得。咱们就好好地享受公主之尊,找个自己看得上眼,能让自己开心的男人便是。再不济,我们回北元,那里有大把俊朗英武的男人可供公主选。不喜欢这个,大可换一个,也用不着一辈子只受一个男人拘束,多好的日子。”齐嬷嬷拍着三公主的后背,哄她,劝她。

三公主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颗颗不停地往下掉,她靠着齐嬷嬷,抱着她,眼睛空空的,直勾勾的发呆看着前方。

“是啊,我怎么这么想不开,为什么非他不可,为什么!明明可以有很多选择,但偏偏心里有了他之后,那些所谓的选择都不是选择了。嬷嬷,我该怎么办,我也想抽身出来,可我心里只有他,唯独只有他!”

“公主,您这是痴了,真真正正的痴qíng。奈何落花有qíng,流水无意,你就得控制住自己。您再这样下去,老奴真怕您会走向万劫不复。”齐嬷嬷拍了拍三公主的后背,劝她好好想一想,趁着和贾赦的婚事还未定下来,赶紧想办法和太后说明,及时止损。

三公主哭成了泪人儿,摇头说晚了。而今她宁愿豁出去了,嫁给贾赦,守着贾赦,让那个人也如她般,尝一尝痴qíng却得不到的滋味。

齐嬷嬷心疼的看着三公主,叹口气,yù言又止。

三公主用帕子擦gān脸上的眼泪,渐渐转为平静,“嬷嬷有话便说。”

“公主勿怪,老奴想说句实话。公主这这地步倒不像是痴qíng了,是报复,很恶意的报复。”齐嬷嬷说罢,便跪下了给三公主谢罪。

齐嬷嬷一语戳破真相,三公主愣愣地发呆好久。

恍惚了会儿,三公主流泪叹:“嬷嬷你说得对,我这是恶意报复,根本不是喜欢了。”

哭够了,她忽然冷静下来,忙命人端水来。

三公主洗了脸,又让人重新帮她上妆。“我这就要去找皇祖母,告诉皇祖母我并不想嫁给贾赦,这些年来我一直喜欢得人只有宋奚。那些见不得人的报复手段,我再不用了,我只想好好地坦白自己的心声,请求太后的成全。”

齐嬷嬷一听这话,忙拦着三公主,“这事儿便是去,也该是老奴去,有些话从奴婢嘴里说出口,要比直接从公主口里出来好得多。”

“你说没用的,多少年前,也有个老嬷嬷曾跟太后说过,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我当时不敢直接问,他们也都不说,可笑我一直在苦等,最后等来的只是他和别人订亲的消息。这次我要自己说,便是死心,也要彻底一下死绝了。”

三公主说罢,便提起裙子,快步往外奔,好似回到了十年前,还是那个为爱执着冲动的年轻女孩。

慈安殿。

太后听了三公主的哭诉,脸色越来越沉,抓着帕子的手甚至有些发抖起来。

听到三公主最后一句恳求成全的话,太后气得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缓缓地叹口气。

三公主一直未听不到太后的回应,心更悬了,忙哭着磕头赔错,她明白自己越矩过分了,但这些藏在她心里十几年的话终于吐出来,竟叫她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传哀家的懿旨,叫司天监不必再合日子了,三公主和贾御史的婚事谁都不许再提。”太后尽量音调平稳的说完这些,便打发三公主先回去,这件事她要细细想一下,然后和皇帝商量。

三公主忙磕头谢过太后,忙表示只要自己可以嫁给宋奚,她宁愿弃掉北元王妃的身份和权力。

太后看她一眼,“嗯”了一声,就打发她下去了。

皇帝随即匆匆赶来。他在来之前早已经听太后身边的嬷嬷大概叙述了事qíng的经过。皇帝没想到三公主一个姑娘家,巴巴地不要脸的来找太后求亲,如此大失公主端方体度。

“怎么,许你们男人痴qíng求娶,便不许女人也如此?她是公主,又是经历过一次婚事的人了,活得更明白些,也qíng有可原。再者说,当年她喜欢上宋奚,也是我们几个谁都知道的事儿。而今依旧如此,只能说她痴心不改,这份执着,到真如当年她生母李贵妃那般。”太后蹙眉看皇帝,“这事儿你怎么看?”

皇帝冷下脸来,“他们不合适。”

“如何不合适,倒说说。”太后倒也不是非要三公主嫁给宋奚,但是她倒是很好奇皇帝的理由。

“宋奚他——”皇帝顿了下,不知该和太后如何说。

可巧就这工夫,有人来报公主府失火了。

“巡城将领耿俊良带着去救火,发现公主府内有一批银车。”

皇帝眯起眼睛:“银车?”

“说是用纯银打造的马车,共有几十辆,都是当初三公主回京时随行的马车。”回话太监仔细解释道。

皇帝眸中疑窦丛生,忙问太监可知道耿俊良是如何发现这些马车的。

“马车停放之地靠近公主的后厨,也不知道厨房是谁开灶生火,引火连烧了几座房,最后便波及到了马棚车棚。耿将军发现其它木质马车都被或焚毁,唯有这几十辆马车大部分能保存完好,便觉得很奇怪,用刀敲了敲,刮掉了漆,这才发现那些车是白银之身。”

太后面色大变,看向皇帝。

皇帝也冷着脸回看一眼太后,便起身和太后告别。

太后尽量不让自己往坏处想,只嘱咐皇帝一定要把事qíng查问清楚。

皇帝离开慈安殿后,心绪复杂。用银马车来掩人耳目,这本身就说明蹊跷有问题。三公主已然不可能是无辜的,只是看这其中的猫腻是大还是小了。

皇帝便立刻在心里琢磨人选,来办这案子。办事让他放心且能把案子查得一清二楚尊重事实的人,非贾赦莫属。只是贾赦因为前两日和三公主有订亲的关系牵扯,皇帝担心贾赦一旦对三公主真的钟qíng,而难免偏私,遂让宋奚和乌丞相也加入其中,名义辅佐贾赦,实为共同监督。

皇帝口谕很快下达。

事关皇室丑闻,在事qíng没有查清楚之前,皇帝自然是要他们秘密查察,不可外泄消息。

因为御史台所在之处距离公主府更近一些。

宋奚和乌丞相便一前一后到达了御史台集合。

贾赦叫上了户部几个银曹,令他们准备了熔银工具和煤炭运往公主府。

贾赦便当着乌丞相的面儿,请巡城将领耿俊良负责看守,又让户部银曹们当场搭建熔银炉子,让他们日夜赶工,把这些马车都熔成好称量的银块,最后计重告知他。

乌丞相点点头,是很有必要先称量一下银子的数量。

公主府的下人们也全部都被控制住了,其中有五十几名北元人出身的侍卫。

贾赦带着宋奚先去一间房内商议了下,让宋奚复述他大哥当初被劫持时,收到的那张纸条上所有的内容。而后让梁乐云把这几句话揉碎了,其中每个字都要用,编出一篇类似誓言的小短文。

贾赦随即命柳之重把公主府其他人带走审问,只留下这些北元侍卫,然后悠哉的背着手,对他们道:“在我们的大周,审问之前所有人都要誊抄写一篇誓状。所谓‘誓状’,便是发誓保证你们说话都属实的誓词,要签字画押的,违背了会遭天打五雷轰!”

贾赦指了指天,有点咋呼地对这些北元人说道。

北元侍卫们瞧见大宋官员竟然是这副无能姿态,心中嗤笑不已。他们北元人可从来不信什么鬼神报应之说,他们相信人定胜天。

不就是誊抄一遍什么狗屁誓词么,算个什么,容易!

侍卫们纷纷照样誊抄起来,倒都不觉得如何。

贾赦见这些侍卫们都会写汉字,不禁佩服起三公主,这显然是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训练。

宋奚觉得贾赦这招好,立刻让这些侍卫在毫无防备之下露出笔迹破绽,可谓是直接于无形中取证。这事儿换他来做,可能会叫人直接粗bào的审问,必定费时费力,效果反而不好。

很快,这些侍卫们就把文章誊抄完了。

贾赦统统丢给宋奚去看。

乌丞相其实不懂什么qíng况,明知道大周没有些什么“誓状”的习俗,却也全程很配合的点头,好像真有这么一遭事儿。

这会儿乌丞相看着宋奚翻看文章辨认字迹,才恍然明白过来贾赦和宋奚要辨认笔迹的目的。

宋奚目光终于定格在一篇字上,很确认的这字迹跟当初劫匪给他大嫂的那个封威胁信一样。

三公主派人劫持宋奚大哥的证据,确凿了。

宋奚面色平静如水,但一双眸子却暗流涌动,目光冷地可以凝结一切。便是连站在他身边,处变不惊,素来从容不迫地乌丞相也感觉得了寒意,乌丞相微微哆嗦了下,嫌弃的从宋奚身边挪到贾赦身边。

乌丞相尚不知道宋奚对笔迹是为了查他大哥被劫的事儿,准确的说,乌丞相压根不知道宋奚大哥被劫持过。所以他很不明白的问贾赦,那些北元侍卫的字底是惹出了什么麻烦,令宋奚这般愤怒。

贾赦不好回答,只疑惑转移话题,问乌丞相:“他愤怒了么?”

乌丞相让贾赦再好好瞅瞅,把贾赦拉到一边儿,小声抱怨:“这还不叫愤怒?你可能不懂,宋大人可是真正的斯文君子,xing淡如jú,能让他有这样表qíng的人可不多,写那篇字儿的十分肯定侍卫倒霉了!呃,三公主估计也会受连累。不过这三公主到底在闹什么啊?”

贾赦摇了摇头,表示要等熔银结束后,再行仔细调查才知。

乌丞相意味深长的捻着胡子,瘪嘴感慨,“老喽,年轻人玩得东西,老夫理解不能,理解不能啊。”

贾赦笑了下,转而把目光又落在宋奚身上,这会儿他也感觉到宋奚身上所散发的冷意了。若是愤怒该骂一骂,至少吼两声,宋奚这样会不会太憋?

随后,宋奚便把这些北元侍卫带回京畿府,要亲自审问。

贾赦和乌丞相同表示不爱看血腥的东西,便各自回家。

熔银则继续进行,耿俊良照着贾赦的嘱咐,全程带着人看守。

因宋奚提前做了嘱咐,皇后便断了三公主收传递消息的渠道。

三公主至今尚不知公主府已经烧了,银马车都被发现了。

十一皇子在第二天早上才得到了消息,赶紧派人去通知三公主,奈何他的人在半路上就被皇后chūn和殿的人给截住了。

十一皇子意料到这件事皇后已然知qíng,心中大骇,缩着脖子再也没脸出面,只老老实实安静等候在自己住处。

到了下午,熔银进本完毕,查缴计量刚好近一百二十万两。

这个数字就微妙了,贾赦不需要等待其他结果,直接就先把这个数据报给皇帝,还把假官银案刚好损失的一百二十万两的事儿重新提及了一下,避免皇帝忘记。

皇帝刚疑惑三公主怎么会带来数量如此巨大的白银过来,也觉得一百二这数字有点熟悉。转而听贾赦提及假官银案损失的钱财,皇帝方明白过来,顿时勃然大怒。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假官银案会扯到自己的女儿身上。

三公主昨天刚跟他嘤嘤哭泣,一副小女儿痴qíng状。突然今天就有人告诉他,他的女儿偷了他国库一百二十万两银子,而且还大摇大摆的带着这些钱出现在他眼皮子底下。

这是何等心机,他怎么会养出一个如此láng子野心公主!

皇帝气得浑身发抖,chuī胡子瞪眼,立刻召见三公主,要和她对质问清楚。

三公主得了消息,还以为是皇帝想通了,答应她和宋奚的婚事。她便来在路上的已经暗暗发誓过,若是这次的事儿父皇真成全了她了,她就真心感激他,不会再怪他。

她还会想办法把那些官银都还到国库上去,一心一意相夫教子,全心全意辅佐宋奚,孝敬父皇,帮助皇后的十五皇子继位。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发表于晋江文学城,正版独家,其它地方看到一律敬谢不敏,喜欢请支持正版,来晋江找大鱼là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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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一狗仔

皇帝是在皇后的chūn和殿召见三公主。

三公主微微拉起裙子,迈进chūn和殿门槛时,她眼睛里还充满希冀。三公主随即她抬头,看到坐在上首位的皇帝满脸盛怒,皇后竟然不在,而且屋子里只有一名大太监陪侍。

三公主立刻察觉到屋子里的氛围很压抑,她从进门开始,就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她还发现皇帝看她的目光,恨不得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三公主随后给皇帝跪下了。

皇帝冷眼瞧三公主这副模样,禁不住冷笑起来。搁在平常,他见女儿这般给他行礼,定然十分欢喜地迎过去扶她起来。今天看她这样,却觉得可笑,可憎,可恶。

“父皇——”

“你还有脸叫我父皇?”皇帝立刻打断三公主的话。

三公主愣了一下,眼眸里希望的火苗熄灭。她垂着头,知道眼下的qíng况已经不对劲儿了,心开始渐渐发凉。

她觉得皇帝还是因她喜欢的宋奚的事儿恼了,还是如当年那般,打算阻止她和宋奚的结合。

三公主沉着脸,委屈地眼泪啪嗒啪嗒往地上掉,再不吭声。

皇帝见她哭得可怜,以为她有所预料,要跟自己悔悟认错,遂问:“你知道朕为什么对你发火?”

三公主还是冷冷地低垂眼眉,不说话。

“一百二十万两之巨,苏州府官铸坊七八条人命!”皇帝咬着牙,双眼喷火,“这就是朕含辛茹苦养大的乖巧三公主,嗯?倒不如养条狗!”

三公主脑子嗡地一下,猛然抬头和皇帝对视,立刻从皇帝愤怒的眼眸中确认,她刚刚的并不是幻听,皇上知道了假官银一事!

怎么会?

三公主脑子快速转动起来,她从难以相信到接受现实,只用了片刻工夫。这件事虽然突然,但如果是出自宋奚的手笔,也就没什么稀奇。本来从她开始做坏事那天起,她就预想过各种可能,当然也包括事qíng败露后的qíng形。她是自作聪明,心存侥幸,以为这件事自己有九成机会可以瞒天过海。而今瞒不住,惹了圣怒,她也活该受此下场。

遂三公主闷头跪着,再没吭声。

皇帝知道银马车是在三公主府发现,事实无可辩驳,但还是希望三公主震惊之余,会痛哭流涕地向他解释。奈何他等了这么久,却没有从三公主嘴里得到一句哀求的话。

“你这是和朕默认了,假官银一案确实是你所为?”

“是。”

三公主简洁答了一个字,就再不想说话。反正眼下已经是这样的状况了,皇帝更加不可能不同意她和宋奚在一起,那对于她来说,其它的事qíng都已经不重要了。

“到现在,你竟然连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皇帝气得无以复加,“你个女孩家,如此恶毒yīn险算计朕的国库,不惜牺牲人命,目的到底为何?辅佐新皇?又或者是你想当女皇不成?”

三公主只垂头撇嘴,并不回应。

“你——”

皇帝见三公主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气得浑身发抖,甚至有立刻捏死她的冲动。但毕竟是他最宠爱的女儿,皇帝咬了咬牙,隐忍了片刻。不说话?他知道三公主弱点在哪儿,便以此刺激她。

“又或者你为了得到宋奚?可笑,你以为你用国库的一百二十万两银子就能把他买回来?你知不知道宋奚他根本就不喜欢女人,你个堂堂大周公主,便是如何恬不知耻,自甘下贱,他也不会看上你!”

三公主猛地瞪大眼,立刻反驳皇帝:“谁说他不喜欢女人,他照样娶妻了!我难道连张侯家那个早死的病秧子都不如么?当初若父皇让我嫁给他,便不会有今天这般结果。”

皇帝嗤笑:“到这般光景了,你不自省,还在怪朕?好,朕就告诉你,你的确不如人家,人家便是命短,也是个至纯至孝的好姑娘。你算什么,国之蛀虫,yīn险毒辣不孝之女,宋奚那般高洁君子,凭什么要看上你!”

三公主受刺激地痛哭起来,对皇帝的恨意更甚。她gān脆把这些年来他对皇帝埋藏的怨恨全部一股脑儿地发疯咆哮出来。

“我不配又如何,好歹我喜欢的男人重qíng重义,担得起责任,从未辜负过家人,更不会让娶进门的女人,不明不白地自尽而亡。”

皇帝听出来三公主在暗讽自己,骂他当年负心,害得她生母李贵妃自尽。他气得双眼爆突,抖着手指了指三公主。

三公主泪水不住地往下流,嘴上却挂着冷笑,“李贵妃为负心人而亡,到底死得不值;而我因痴qíng而亡,我终究qiáng过她!”

“乱嘴胡诌!你便是死,也是因为偷盗国库银子,糙菅人命,因违背国法而亡。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这根本不是痴qíng,是自私自利。别拿腌臜的你去跟你母妃比,你不配!”皇帝砰地一下拍桌子,瞪眼指了指三公主,呵斥喊就该把她拖出去斩首。

“我而今就剩下一条不值得在乎的命了,死就死吧,倒也了却了活着的痛苦。”三公主泪水满面,跟皇帝磕了个头,“还请父皇看在女儿以前孝敬过您的qíng分上,赐白绫自尽,若能如李贵妃那般死去,也算是为生母尽孝了。”

皇帝怒极了,反而哈哈大笑几声。转而他忽然就冷着脸,平静地看着三公主。

三公主给皇帝磕了三个响头。

齐嬷嬷见自家公主跟皇帝这样顶嘴说话,早就心急火燎。这会子她忙哀求三公主赶紧跟皇帝赔罪,转而又跟皇帝解释三公主这些年来痴qíng种种,实为可怜人。至于李贵妃之死,齐嬷嬷更要仔细解释,三公主全然是因为小时候亲眼目睹了李贵妃死况,受了刺激,心里一直埋着yīn影走不出来。

“qíng绝,身死,错付终身。我真是母妃的亲女儿!”三公主缓缓地读着,语气里嘲讽之意十足,转而还笑出声来。

皇帝见三公主已经疯魔了,也没必要给她讲道理。她不是就想死么,那便成全她。

“既然你这么愿意步你母亲的后尘,朕便成全你。朕赐给你白绫十丈!”

十丈白绫够挂死上百人了。

可见皇帝愤怒之至。

齐嬷嬷赶紧跪爬到皇帝跟前,猛劲儿磕头,“皇上请息怒,奴婢可以保证三公主的本心并不坏,她只是太痴qíng,便疯魔了些。恳请皇上看在她小时候曾为您侍汤奉药,博过您一笑的份儿上,饶了三公主一命。”

“轮不到你个奴才多嘴,来人,把她拖下去,砍了。”皇帝道。

齐嬷嬷哆哆嗦嗦地把头扣在地上,再不敢吭声。

三公主一见大太监去喊人要拖走齐嬷嬷,忙喊:“不gān齐嬷嬷的事,请父皇赐我死罪便是,和她毫无gān系。”

“你以为你能逃得过?都得死。”皇帝冷冷瞥一眼三公主,便起身负手而去。

三公主忙跪爬过去,抓住皇帝的脚,哭求他饶过齐嬷嬷。

“父皇,女儿错了,给您赔罪,求您饶过齐嬷嬷。这些年在北元,就只有她是女儿的依靠,女儿不能对不起她。求您饶了她,您怎么惩罚女儿,我都心甘qíng愿。您要觉得不解气,就罚女儿凌迟处死,让利刀一片片割下女儿身上的血ròu!”

三公主很怕皇帝动齐嬷嬷,哭得哆哆嗦嗦,胸口一起一伏,甚至有些喘不过气。

皇帝抬手示意大太监,而后低眉看着她:“这时候你才知道害怕,来求朕,太晚了。”

太监会意,此刻已叫人架着齐嬷嬷下去。

齐嬷嬷临走前,泪眼婆娑地嘱咐三公主:“请公主一定要保重,和皇上好好解释,求他留您一条xing命。”

三公主一听这话,哭得更厉害,忙猛劲儿的给皇帝磕头,一劲儿赔错,只求她放了齐嬷嬷。

皇帝见女儿楚楚可怜地磕肿了头,嗤笑一声,摇了摇头,转身意yù离去。三公住就死抱着皇帝的腿不肯放,皇帝一脚把她狠踹到一边,便无qíng地去了。

太监随即也跟着皇帝走了。

chūn和殿内只有三公主一个人,láng狈地趴在冰冷的地面上,痛哭流涕。

……

皇后一直在寝殿内等候消息,见皇帝气冲冲地来了,忙扶他坐下,问qíng况如何。

“朕怎么会养出这样的不孝女!”皇帝气得拍下腿,接过皇后递来的茶,润了下嗓子,便跟皇后仔细讲了他和三公主对峙的qíng况。

皇后听完久久没有说话。

皇帝再问时,皇后便跪下跟皇帝请罪。

“这孩子打小就是臣妾教养的,她会落成今天这样的地步,臣妾有一半的责任。”

皇帝忙把皇后拉起,攥着她的手,心疼道:“这怎能是你的责任,是那孩子自己带着劣根,换谁都教养不好。若像你这么说,朕才该负最大的责任,那孩子在心里面始终记恨着李贵妃自尽的事儿。朕到今天才知道,这么多年了,原来她心里一直恨着朕,从没原谅过。”

皇后忙把自己另一只手覆在皇帝的手背上,“她小小年纪就目睹了她亲生母亲的死亡,也着实可怜。”

“便是因为她可怜,这些年朕对她处处优待,格外宠爱,还不够么!便是她记恨朕,有气撒在朕身上便是,玩弄权术,造假官银,贪污国库,谋害人命,这桩桩件件哪是一个女孩子家该做的事qíng。”

“她大概是痴魔了。当初她年小的时候,臣妾便觉察到她有些敬慕宋奚,却没能及时阻拦。若那时候对她苛责严厉一些,她的痴或许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步。”皇后说着便忍不住泪,却不想当着皇帝的面儿哭,便转头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这怎么能怪你,朕很清楚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纵然旁人如何拦着,也挡不住那份儿真心。便就如朕对你的心一般,从二八年少就一直不曾变过。”皇帝说罢,便把拉起皇后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

……

半个时辰后。

宋奚把三公主策划劫持他大哥宋峰的证据呈奏了上来。

一篇为三公主府侍卫的手写笔迹,另一篇择是当时宋奚大嫂所收到的威胁信。两张纸上的笔迹一对比,顷刻便见了分晓。

皇帝气得用手直拍桌,却说不出话来。这件事是皇家对不起宋峰了。皇帝也理解三公主痴qíng一个男人的心qíng,但是他真真难以理解,她为何要弄假官银,为何要去动宋奚的大哥宋峰。

“劫持的事最后不了了之,她命人做这事儿,到底图什么?就算要人,直接劫持你便是了,何必绕圈跑你大哥那里去。”皇帝太难理解三公主的行径。

“应该只是为了引我离京。”宋奚道。

皇帝让宋奚继续说三公主引他离京的目的为何。

皇后也在场,一直没有cha话,忽听皇帝此问,她忙跪下来给皇帝赔罪。

皇帝更懵了,问他们姐弟这是唱哪一出。

“幼弟他近些日子刚刚有了中意之人,想来三公主知道这事儿,是要引他离开,再对付此人。”皇后道。

皇帝终于明白皇后为何跪下了,“这人在朝堂之中?”

皇后犹疑了下,不知该不该说,转而看向宋奚。

宋奚gān脆道:“是贾赦。”

皇后:“……”

皇帝:“……”

屋子里诡异沉静了许久,皇帝才忽然咳嗽两声,一边让皇后起身,一边指了指宋奚,让他再跪一会儿。

“皇上,”皇后端茶侍奉皇帝,眼里带着恳求,她希望皇上能看在他们俩往日的感qíng上,饶了她弟弟这遭。

皇帝接了茶,看眼皇后,却还是绷着脸,表qíng没有丝毫动容的意思。

皇后便有些紧张了。

“难不得三公主要嫁给贾赦,你劝朕再慎重考虑一下,原来是因这个缘故。”皇帝把一杯热茶终于慢悠悠地喝完后,才对宋奚发了话,“起来吧。”

宋奚便起身了,他垂着眼眸,态度依旧不卑不亢。

“你说说你,真会挑人,朕刚看中了贾赦,你便把人给诓走了。”皇帝顿了下,纳闷地看宋奚,“不对啊,朕记得贾赦娶过两个妻子,听说他以前府中的姬妾成群,是个好色之徒。这你也看得上?便是你看上了,他会愿意和你……咳。”

皇帝考虑到那个问题的时候,最后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宋奚不想让皇帝知道他们早已经在一起的事实,他怕皇帝多疑猜测太多,便顺应了皇后“近些日子刚刚有了中意之人”的方式,继续模糊的表述:“臣一直在努力地讨好他。”

咳!咳!

皇帝刚灌了嘴里一口茶,听宋奚嘴里竟然能冒出一句这么卑微的话来,差点直接笑喷了。

皇后见皇帝没有太过qiáng硬反对的意思,忙用帕子温柔地给他擦嘴,“一个人真心喜欢另一个人的时候,就端不起架子来了。”

“所以我们都不招你这个弟弟喜欢。”皇帝又忍不住笑叹道。

皇后捏了皇帝肩膀一下,看他的目光里带了许多qíng意。

皇帝一下就被她这眼神儿给弄得心软了,笑叹一声罢了,不为难宋奚。

“此事便跟你大哥的事儿相抵了,回去好好找些理由安抚你大哥。”

三公主派人劫持外臣,毕竟是丑闻,这种事儿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皇帝的意思是让宋奚就此保密,不必再和他大哥那边宣扬了。

宋奚很轻松的应承,为了他,他大哥那边完全可以牺牲一下。

皇帝又问宋奚,“关于三公主的处置,你有何看法?”提及这个不孝女,皇帝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消失殆尽。

对于三公主如何处置,宋奚定然不会发表意见,他若真把想法说出来,只怕大家心里都不会舒服。这件事还是建议皇帝和太后商量去。

“太后娘娘对三公主一直偏爱有加,这件事只怕瞒不了她老人家。”

皇帝怔了下,便叹口气,打发宋奚退下,这就同皇后一起去慈安殿拜见太后,谨慎商议此事。

最后对于十一皇子也有牵涉的qíng况,宋奚没有说,皇后也没有提。

姐弟俩并不是想放过十一皇子,他们只是单纯地要避嫌。但他们不提,并不能说十一皇子就安全了。皇帝身边的密卫并不是吃素的,只要皇帝怀疑三公主此番行径另有更深目的,派人一查,便很容易就知晓十一皇子牵涉其中。

此后三日,皇宫内一派宁静。

一百二十万两白银皆已经重铸,重新送入国库封存。

贾赦和户部的人jiāo接完毕之后,便来见宋奚。

贾赦问他:“三日了,宫里仍没有消息,你不担心皇上念及亲qíng,就此放过三公主?”

“虎毒不食子,qíng理之中。”宋奚淡淡回道。

“诶?你倒是想得开了,不记恨她劫持过你大哥?”贾赦追问。

宋奚笑着牵着贾赦的手,“那件事儿已经用别的事儿抵消了。”

“什么事儿?”贾赦惊讶的追问。

宋奚点了下自己的脸。老规矩,还想让贾赦亲一下。

贾赦不买账,立刻把他的手打了下去。

“我发现你最近特别喜欢这样。不好意思,本大爷心qíng不慡,不愿意。”贾赦嚣张地斜睨宋奚一眼,便回到桌案,起糙他新一期的《大周秘闻》。

宋奚凑过来瞧,发现他贾赦写的是西北chūn旱赈灾一事。

“这期说这个?”

“嗯,豫州赈灾贪污案是个很大的教训。你想想,如果朝廷把拨款赈灾的钱数,还有每一笔钱的具体用途,大概多少钱物可均摊到灾民个人身上,这些一件一件都写清楚,告知大众。等到朝廷派官员去赈灾的时候,大众就凭此为依据进行监督,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这些官员便是想贪,也不能贪了,不然出入太大,他们就等着被举报受死去!”

“你这主意好,皇上定然会同意。”宋奚敬佩地看一眼贾赦,宠溺地笑道。

贾赦也冲宋奚笑了一下,然后就垂头很认真地写文章。

宋奚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方开口:“皇上知道我们的事儿了。”

嘣!

铅笔芯断掉的声音。

宋奚坐在桌案上,侧首看贾赦,温柔地问他怎么了。

贾赦有点怒气的回瞪宋奚:“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不对,是三天前。”宋奚回忆道。

贾赦听这话,又瞪一眼宋奚。怪不得他这两天去太和殿,皇帝总是拿一种很奇怪的眼光打量他。贾赦还以为是因为假官银案告破,皇帝因为三公主的事qíng受了刺激,所以又迁怒到他身上。

贾赦:“你这事儿说的是不是有点晚?”

“不重要的事,不小心就给忘了。”宋奚用无辜的眼神儿看贾赦,那可怜巴巴的劲儿,再配上他绝色容颜,绝对叫人忍不了心、下不了口说他。

贾赦可不懂心疼,戳他的脸,“你什么时候还装上可怜了,嗯?”

宋奚顺势捉住贾赦的手,便亲一口,“你已经好些天没有宠幸我了,想!”

贾赦顿时jī皮疙瘩掉一地。

转而觉得这话有些熟悉,猛然想起来,他前两天看过的一个话本里写过这句话。内容讲述了一名将军和一位男扮女装军医的感qíng故事。宋奚学了人家姑娘对将军讲的qíng话。

贾赦忍不住哈哈笑起来,转而用手指勾住宋奚的下巴,“小娘子既然这么想本将军宠幸你,那么来吧。”

说着,贾赦便覆唇上去,深吻宋奚。

宋奚热烈地回应了一会儿,便很难得第一次主动推开贾赦,对其纠正道:“我不是小娘子。”

“那你刚刚装成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惹了本将军的怜惜。”贾赦说着,又笑着用手指勾宋奚的下巴。

“本座可是千年成jīng的狐妖,专门来找人间鲜嫩可口的公子哥儿双修的。”宋奚一把揽住贾赦的腰,便扑上去猛亲。

“母狐狸jīng?”贾赦趁着接吻的空隙问。

“公的!”

宋奚纠正完,又狠狠地吻上,这次他一刻也不停歇,直接推贾赦上chuáng,把事儿给办了。

事毕,宋奚还特意问他的‘小将军’感觉怎么样。

“嗯,的确是只千年狐狸jīng,却不是来双修的,是来榨gān我的。”贾赦懒懒地翻了个身,习惯xing不动了,等着宋奚宋奚抱他沐浴。

“小懒虫。”

宋奚靠在浴桶边儿上,把唇凑到贾赦的耳际,叫他背身过。他,随即伸手到水下,帮他把那里面的污物处理gān净。

贾赦禁不住低吟了一声,然后热着一张脸,便躲到浴桶那边去趴着。

宋奚也知道他累了,叫他歇息会儿,泡够了就叫他,他再把他抱出来。

“用不着,我自己会出来。”贾赦说完话,便舒服地眯上了眼。

再醒来,天已经大亮了。

贾赦再看自己,哪还在什么浴桶里,已然躺在榻上,身穿一件素白崭新的里衣。

贾赦看chuáng边是空的,便起了身。当即便见恒书和猪毛敲门问候,进来伺候他梳洗。

贾赦打了个哈欠,“你们老爷呢?”

“在大爷房里考校功课呢,一会儿就回来了。”恒书道。

贾赦点点头,收拾好之后,果真见宋奚带着宋麓来了。三口人围着桌子安静吃完饭,宋麓便恭敬地对贾赦和宋奚行礼告退,兀自去上课。

“你家孩子真厉害,真想把我家琮儿丢过来给你养。”贾赦叹道。

“好。”宋奚回得很认真gān脆。

贾赦笑,正要和宋奚仔细商议,就听到外头有钟声响,但响了没多久就停了。

恒书随即就进来告知二人,三公主薨了。

贾赦面色严肃地瞟向宋奚。

“死个公主罢了,这又不是国丧,你用不着这样绷着脸。”宋奚冲贾赦笑,修长的手指触碰一下贾赦的脸颊,催他快动身,他们该出门了。

贾赦“嗯”了一声,心想事qíng就这么快结束了,三公主就这样死了,竟觉得有些不真实。

到了御史台,贾赦让梁乐云帮他重新誊抄一遍他所拟写的《大周朝闻》的初稿,便拿去呈报给皇帝。

“这期《大周朝闻》把豫州赈灾案述清,给百姓们一个jiāo代,也能给各地方官一个警醒。同时也将今chūn西北chūn旱的赈灾具体步骤写在了上面,供大家监督。再有妾有身孕不通买卖一事,也提及了一下,方便百姓们及时了解律法加改后的内容,以免有些人因无知而犯法。”

“很好。”

皇帝当地允了贾赦的奏报,便打发贾赦下去。

贾赦见皇帝一脸疲乏之态,料知他该是为三公主的事儿劳神伤心了,遂立刻退下。

三公主闹出的皇家丑闻,势必不能公布于众。皇帝要惩罚处死她,只能以疾病猝死的名头,通告天下她薨了。

不过皇帝处死三公主这个惩罚,却在贾赦意料之外。因为以他之前观察皇帝对三公主的态度来看,皇帝该是对三公主有很深的父爱。自古造反被圈禁的皇子太多了,很多都是儿子要老子的命,老子却舍不得杀犯错的儿子。贾赦本以为这次也同理,皇帝那般宠爱三公皇族,该不会要了她的命,却没想到才三天的时间,皇上就这样gān脆下了决定。

贾赦总觉得这事儿来得太快,有点微妙,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贾赦回到御史台不久,便听到宫里又传来消息。

皇帝封十一皇子为宜安郡王。

大周皇帝恩封皇子为亲王郡王,一般都是带有封地称,比如晋王、魏王、淮南王等等。虽说而今改了规矩,王爷们都不能在封地掌权,但其名号对应封地所产的粮食税收等等可有一半作为个人财产归属于王爷府,不必上jiāo国库,也可谓实权在握了。但十一皇子这个封号,倒跟东平、北静等等异姓郡王一样了,没有封地,只是一个虚名。

再有“宜安”这封号,仔细琢磨,就像是皇帝对他的警告,告诉他万事宜安静本分,不要闹事。

贾赦随后就从宋奚嘴里听说,皇帝除了‘恩封’十一皇子为郡王外,并没有特别惩罚或是警告十一皇子。但却悄无声息地是把他身边人全撤换了,和他走动过勤的臣子,都调派到各个地方去。

皇帝不说十一皇子错,也不说他没错,但他用实际行动向满朝文武宣告,这个十一皇子他绝不可能立为皇储,只叫他安安静静做个闲散郡王便可了。

这就是十一皇子所得的教训。

宋奚和皇后二人向来待十一皇子不薄,这孩子偏偏愚蠢的选择走错路,俩人谁也没有多余的善心去再同qíng他什么。

贾赦觉得十一皇子这次应该会很生气,他一直用笑容来掩盖自己为宫女所出的自卑心。而今皇帝便是罚他,都吝啬言词,没有直接训斥他,只是这样直接悄无声息地把他明升实贬了下去。

对于十一皇子来说,这样的待遇,比接受皇帝的训骂,更令他恼怒发狂了。

对于江洪榧指派何人谋杀王子腾和前任大理寺卿的事儿,贾赦也随即也查实了,最终排查确认到了刑部员外郎周冕和京畿府掌簿莫秋琳身上。二人因谋杀罪,随即被判刑处置。

日子过了几天,又恢复了常态。

贾赦继续陪着乌丞相按部就班的处理国务,没事儿“站岗”。

贾母得知三公主bào毙的消息,倒是开心,虽说公主死了不是国丧,但她也不好太过大张旗鼓。特意叫人瞧瞧的备了几桌酒席,就以家中人赏花小聚的名义,叫上了东府的尤氏过来齐聚。

期间说到了贾蓉的亲事,尤氏便发愁说担心考量不够,耽误了贾蓉的终身。

贾母就喜欢牵姻缘红线这些,便好奇问尤氏选中的是哪一家。

“挑来选去,便觉得江南甄家的三姑娘正合适,咱们贾家和甄家祖上是世jiāo,知根知底儿一些,该是没错了。”尤氏道。

贾母一听是甄家,倒觉得应该差不了,不过因想到之前甄家和荣府算银子要官的事儿,心里到底有点计较,遂只轻轻点了点头。

尤氏也没在意,挺高兴的继续跟贾母道:“那甄家大房的嫡子也出息,中了举,而今就在京侯缺,我前两日还见了呢,倒是个很有礼貌的人。我旁敲侧击问了问他妹妹的事儿,听着就好,是个知书达理万般不错的姑娘。”

“那就更好了,可要先恭喜你。”贾母笑呵呵两声,不提这话,叫姑娘们来,大家一起抽签玩游戏。

宝玉今日特意从学堂请假。此刻他和姊妹们玩乐到正兴之处,便笑着跟贾母说什么都好,可惜缺了一个重要的人。

大家忙问是谁,宝玉的眉目就哀伤起来,喊了“林妹妹”。姊妹们便哄笑起来,又拿宋麓逗他,说他向人学习的劲儿怎么这么快就过了,也不指望去和人家宋麓比试文章诗句了?

宝玉对姊妹们憨憨笑着挠头,直叹自己想开了,比不过人家。

宴席结束时,贾母喝了点酒,有些微醺,在宝玉的搀扶下回房。

宝玉便赖在贾母身边,央求贾母去把黛玉接过来一段时间住,他好久没见着林妹妹了,着实想得慌。

贾母乐得如此,笑哈哈的让宝玉只管等着,她回头就派人去请。

宝玉高兴极了,一会给贾母捶背,一会儿给贾母捏腿,哄得贾母高高兴兴,这就立刻派人去林府知会。

……

贾赦正在邻家轩和方正路等商议下一期《邻家秘闻》的内容,随后他一个人先出来了,便有一婆子直直地从侧面撞到他身上来。

猪毛见状,忙呵斥那婆子无礼。

婆子忙畏畏缩缩跪地赔错,解释自己不小心走路没看到。

贾赦看了看街面,人影稀疏,挨着邻家轩这半边街的铺子,都是做书香生意。这婆子瞧着也不像是喜欢识字读书的人,而且刚刚撞他的时候,贾赦明显感觉到有一股冲力,当时余光也瞟见有个身影在最后一刻加速地朝她扑过来,就好像生怕错过撞他的时机一般。

贾赦让猪毛扶这婆子起来。仔细一打量她,年纪也不大,三十多岁还未到四十岁的样子,只是头戴着棕色抹额,头发拾掇成了老太太发髻,故意扮成一副老相。

贾赦还发现这婆子腋下还夹着一个绢包,身上有股子淡淡的香烛味儿。

“可有撞坏之处?”贾赦难得有耐心,问了她一嘴。

婆子笑嘻嘻的忙道没有,拍拍身上的灰,便起了身,再三跟贾赦道了歉,转即就离开。

猪毛见这婆子还算有礼貌,便放了她一马,立刻跑去搬了脚踏,请他家老爷上车。

贾赦一只脚刚落在脚踏上,就听见后头有人说话。

“这位老爷,请留步。”

贾赦回头,看到刚刚撞他的那婆子又折回来了。

婆子仔仔细细地观瞻贾赦的脸,一脸惊诧的模样,转而忧愁的冷吸口凉气。“我看刚刚就发觉不对,实在觉得自己不该就按么违心的走了,我看老爷——”

贾赦不及她说完,便直接上了马车。

“去去去,废话什么,快滚。”猪毛撤了脚踏,便赶走那婆子,命车夫驱车直奔宋府。

马车一到宋府门口,便有小厮开大门迎接。

“贾、恩、侯!”忽凌空响来一记女声。

“不会吧,那婆子长了飞毛腿,这么快就黏上来了。”猪毛抱怨一声,转头正要做呵斥状,却看到一名身着男装的女子快步走过来。为什么说是女子?身量小,脚小,还有耳dòng。

这观察人的学问猪毛都是跟他家主子那里学来的,虽然只学了皮毛,还真好用。

猪毛立刻跟他家主子小声耳语道:“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

贾赦方住了脚,他人站在台阶上,侧首斜睨一眼这人,长得竟和三公主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猪毛:我今天偷偷听主子们讲话,提什么双修了。恒书,说双修是什么啊?

恒书:修身修xing。

猪毛:原来是这么高尚的行为,我们以后要好好跟主子们学习。

衡竹:好,那你先把衣服脱了。

猪毛:(惊恐)gān嘛?

恒书:教你双修。

猪毛:修身修xing还要脱衣服么?

恒书:(冷眼看着)

猪毛:(是我孤陋寡闻了?)好……好吧,那、那我脱……

三年后。

猪毛天天晚上要粘着恒书双修。

事毕,猪毛问恒书什么感觉。

恒书:得到一个教训,“说多了都是泪”。当初我就不该嘴欠告诉你双修是什么!

三公主:我也想双修,可是没人怎么破~~

宋奚:你可以修(羞)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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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20969629美人、爱才惜才却无才美人、宋晏美人、拼图们的幸福咖啡美人、风悠悠美人、百里美人、媚美人、宋晏美人、Kalfer美人、投喂的地雷!!!!本大鱼的后宫qiáng大,这么多美人看到没有看到没有,别羡慕哦,都是我的,咱们不学宋奚双修,来个集体修!!!

第71章 70.第一狗仔

贾赦这才正眼打量三公主,随即看到路那边追来一个人,正是三公主身边的齐嬷嬷。

皇帝果然还是如贾赦所料那般,狠不下心要三公主的命,但三公主的所作所为皇帝也无法忍受。所以皇帝最终夺了她的公主之名,让她流落民间忍自生自灭。至于北元国那头,大周朝公主身亡了,她在北元那边的王妃之名自然也随之消失。

说白了,三公主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条可怜的命。

但要不是三公主是皇族身份,令皇帝动了恻隐之心,换成别人早死八百回了。她而今有命活,已然算是劫后重生,竟然还不思悔悟,死心不改。

贾赦很为皇帝的仁慈而感到惋惜。

贾赦微微摇了下头,勾唇轻笑一声,便淡漠地转过头去继续往府里走。

三公主:“贾恩侯你站住,本——我有话对你说。”

“这位姑娘,你当你是谁?恬不知耻地穿着男装跑到街上大喊大叫也就罢了,还敢来拦我们老爷。你就是不要脸,也要考虑考虑自己的身份,我们老爷乃是堂堂朝廷一品大员,是你这种小糙民说拦就拦的么!”猪毛当即伸手就拦住了这姑娘继续前进的步伐。

“放肆,你可知道——”后半句话三公主憋红了脸,说不出话来了。她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公主了,拿不了公主的身份威风。

鬼三从车里搬了箱东西,随后才过来,看见人之后,他惊讶的脱口而出:“三公主?”

猪毛正悬空阻拦的手抖了下。

贾赦斜眸轻扫一眼鬼三。

鬼三立刻反应过来,“瞧我这嘴,三公主薨了,这位……爷应该只是长得像而已。”

猪毛也明白过来,立刻呸了鬼三一下,“你胡说什么!三公主是多尊贵的金枝玉叶,她算个什么狗东西,也配跟三公主比。”

“对对对对对!”鬼三机灵地点头。

三公主气得满脸通红,指着这两个小厮想骂,却还是开不了口。她负气的甩下胳膊,心里恨极了,转而趁着小厮们不注意,三两步追上已经要进门的贾赦。

“贾大人,我而今都是这样的身份了,你还怕什么,只想和你说几句话,”三公主抿着嘴角,目光有些可怜地看着贾赦,“你就当可怜我也好。”

贾赦回身看三公主,嘴角挂着礼节xing的微笑,“我劝姑娘还是死心,说什么都没用。不如就此别过,两厢安好。”

三公主没想到她这么放软话,贾赦竟不给面子,她瞪圆眼,直愣愣地看着贾赦。

见贾赦回身又要走。

“等等!”三公主憋着气,盯着贾赦背影一会儿,便缓缓地抬起手,倍感羞rǔ地对贾赦拱手道,“贾大人,求您,可否借一步说话。”

贾赦蹙眉,冷冷看她:“若非要说,还要先请姑娘自报家门,姓甚名谁。”

贾赦意在提醒三公主该搞清楚自己的身份,知难而退。

三公主却不肯走,踌躇了下,看到已经追过来的齐嬷嬷,对贾赦道:“我姓齐,叫齐不悔。”

贾赦嗤笑起来,点了下头,“好,你说。”

“我想和你谈谈慕林的事,我落到而今这境地,也什么都不图了,只盼着他能好。他贵为国舅,武英殿大学士,是天下文人争相效仿的榜样,你和他在一起——”

“闭嘴。”贾赦的脸瞬间冷下来。

对于接下来三公主要对他说教什么,贾赦已经猜到了。无非是谈现实,说世俗眼光,想以此来说服他和宋奚在一起不合适。贾对这些陈词滥调一点都不感兴趣。

“齐姑娘,到今天这地步,你怎么还不长教训。你这般蠢,想必我劝你什么,你也不会听。同理,你的话我也不感兴趣。请你下次别再出现我面前,我怕脏了眼,污了耳。”

贾赦说罢,便大步利落地迈进宋府。

三公主气不过贾赦没听完她的话,一着急就往里追,当下就有宋府的小厮还有猪毛、鬼三等人拦着。

“齐姑娘,还请你懂些廉耻,赶紧离开。”鬼三道。

这些她以前从没看进眼里的下贱仆人,而今竟然都敢这般无礼的和她说话。

三公主冷冷嗤笑,一脸鄙夷地看鬼三,立刻拿出往常公主的厉害气派来,“我若往里硬闯呢?”

鬼三冷笑:“齐姑娘若再越矩,便休怪小的们不客气。挨一顿打,受些rǔ骂是轻的,倘若你还是执迷不悔,继续冒犯朝廷命官,威胁到我家老爷的身体安全,那么便休怪小的立刻下手,取你的命了!”

鬼三从上次在法华寺见三公主的时候,就对她没什么好感。而今她已经沦落为平民,竟还如此嚣张地跑来骚扰他们老爷,鬼三当然不会忍她。而且刚刚老爷离开的时候,也没有特意嘱咐他们什么,那便是由着他们随便对付三公主。

“姑娘,今非昔比了,您现在不比从前高贵,咱们就是平头糙民,而今已经惹不起这样的高门了。我们快回去吧,求您别再这惹事了。”齐嬷嬷感觉到鬼三身上恨意,粗喘着气跑来,赶紧拉走三公主。

三公主却不肯,甩开齐嬷嬷,冲门里面的贾赦喊:“贾恩侯你不怕是么,我这就告诉全天下人,你和宋奚之间的见不得人关系,倒是我看你如何自处。”

宋府的大门随之关上。

而此时三公主的脖颈前也多了一把剑。

三公主喊完话,看见鬼三竟敢拿剑对着自己,笑了,高仰着脖子,大义凌然地对鬼三冷笑道:“有种你就杀了我。”

鬼三立刻把剑抵在了三公主的脖颈,划出一道血痕来。

齐嬷嬷大惊,高喊:“大胆!”

齐嬷嬷随后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份已经不配这样说话了,忙跪地上,求鬼三手下留qíng,不要伤害三公主。

“这位齐姑娘若肯跪下,冲我们老爷离开的方向磕三个响头,好好道歉,我们倒可以谅她人蠢不懂事,这次就放过她一马。”猪毛道。

齐嬷嬷一听这话,为难地看向公主,自己赶紧转方向,磕头代她家公主赔错。

三公主骂猪毛鬼三他们欺人太甚,痴心妄想,要她给贾赦跪下?做梦!三公主忙蹲下身来扶起齐嬷嬷,叫他不必理会这些人。齐嬷嬷一脸难色地起身,忙扯了三公主袖子一下,要拉着她快走。

三公主蹙眉:“嬷嬷,你gān嘛总拽我走。我不走,我一定要等到他回来。”

三公主话音刚落,就听见马蹄声和车辙声。她回头一瞧是宋奚的马车,脸色顿然凝结。她转了转眼珠子,慌张地理了一下自己的鬓角,还觉得不行,又理了一次,就要往宋奚马车方向奔。

鬼三猪毛等人立刻拦住她的去路。

“怎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位齐姑娘,你今天若不按照我们的说法道歉,便休想离开。要不然就以冲撞朝廷命官之罪,送你们去京畿府。”

“两位爷,我求你们了,是我们姑娘不懂事,放我们一马吧。”齐嬷嬷连忙拱手鞠躬,哀求着。

猪毛嗤笑:“我们只让她道歉罢了,已经够仁慈了。”

三公主眼看宋奚的马车停了,急得不行,趁着猪毛等人和齐嬷嬷对话的工夫,自己cha空就往外钻。

齐嬷嬷张了张嘴,到底没出声就把嘴闭上了,她万般失望地看向三公主。

“诶!”猪毛喊了一身,眼见着三公主跑得贼快,猪毛也没去再追。

这时宋府的侍卫看到有人往这边冲过来,直接骑马先奔向三公主,纵身翻了个跟头,直接抓住了三公主的后脖领,拖着她到一边去。

三公主还是劲儿的往前蹬腿儿,岂料整个人都被高大的侍卫提起来了,怎么挣扎也没用。三公主喊他放肆,要下来,奈何侍卫根本不听三公主的吩咐。

这时,宋奚一脸淡然地从马车上下来,随手掸了掸袍子,便踱步进府。

恒书叫人开了大门,一群小厮列队躬身,请了他们老爷进门。

三公主再不挣扎了,也顾不得被勒得有些窒息的脖领,转头呆呆地望向宋奚,

“小舅舅!”三公主流了泪,qíng不自禁的喊了一声,泪光闪闪,可怜兮兮地。

宋奚驻足,微微侧头,用余光冰冷地扫过三公主,只蹙了下眉头,便片刻没有停留,继续迈大步进了府里。

宋府大门随之紧闭,一如之前贾赦进府的qíng景。

恒书走了过来。

三公主看到他,有些庆幸道:“恒书,你快——”

啪!

三公主整个脑子嗡嗡地,随即感觉左脸火辣辣的痛。

她、她被一个下人打脸了?

三公主万般震惊地瞪圆眼睛,死死地盯着恒书。但此刻她已经被勒得有点喘不过气,加之太过惊诧,根本难以说出话来。

“姑娘也不看看自己的位份,敢称呼我们老爷为舅舅?这称呼只有皇子公主们才配用,你个平头百姓,何德何能。”

“我——”

啪!啪!

不及三公主说第二句话,恒书接连又狠狠地扇了三公主两个耳光,“这是你言语冒犯贾大人的惩罚。”

猪毛和鬼三等在一旁都看呆了,他们都用一种极其崇拜地目光看着恒书。以前他们就知道,恒书在他们之中是最厉害的,但从来没发现他可以这般神勇威武。

猪毛微微歪着头,越看恒书越觉得他好厉害好棒!

恒书下手打得非常狠,而且只打了一边脸,三公主的左脸很快就浮现出红红的五指印,随即肿起来。

齐嬷嬷见状,还是忍不住求qíng了。猪毛等哪会容她耽搁他们看好戏,立刻把齐嬷嬷控制住了。

恒书接着又打了三公主另一边脸。

“记住,你今天落得这下场,都是你自己自轻自贱而来。不要去怪别人,更不要在心存幻想。你就是个贱民,还想要我们家主子或是贾大人对你另眼相看?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

恒书说罢,又挥手狠狠打了三公主几个巴掌,方叫侍卫把她丢下来。

三公主脸憋得通红,láng狈地趴在地上,连连咳嗽呼出的气息把地上的尘土都chuī起了来。三公主转即才缓过来脸疼,捂着脸,蜷缩在地上痛哭不已。

恒书从袖子里掏出两锭银子丢在地上,垂眸睥睨看她:“从前你身份高贵时,未能入得他的眼,而今你卑贱如此,更无法入他的眼。别再自作多qíng,你好自为之。”

三公主大哭起来,恒书话说得好很,句句刺得三公主的心流血。但偏偏他说的都是事实。她凄惨成这副样子,也未曾得到宋奚正眼一瞧。哪怕是丢给她一句骂她羞rǔ她的话,他都不肯。

三公主绝望不已,她盯着地上那两锭被施舍而来的银子,更觉得悲哀可笑。她高傲地做了这么些年公主,而今竟被人施舍银钱,还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奴仆的施舍。这份耻rǔ,比她打的耳光还要叫她难受。

三公主已经泣不成声,哑着嗓子什么话也骂不出来。

恒书则再不理三公主如何,转身走了几步,又看被猪毛刚放开的齐嬷嬷,“若真为你家姑娘好,今后就看紧她,断了她不该有的念想。我们老爷这一次仁慈了,下一次可能也会仁慈,但第三次,我可以保证你连她的骨头渣都找不到。”

恒书说罢,眼神儿一冷,便带着猪毛等人回了宋府。

偌大的来福街就安静下来,只有趴在地上的三公主的微弱地哽噎声。

“主子,你这又是何必呢。当初出宫的时候,我们说得好好的,死了这份儿心,再不去招惹他们。我就出去买菜的工夫,您怎么就找到这来了。”齐嬷嬷也哭了,硬是搀扶起三公主。

“我若轻易放得下,当初也便不会为此丢了公主之位。我今天来本是想和贾赦好好聊聊,再去求小舅舅收留我。哪怕是在她跟前做个扫地的丫鬟,只要一辈子能远远地望着他,我就甘心了。可最后不知怎么的就闹成这样。”三公主抓着齐嬷嬷,哭得全身抽搐。

齐嬷嬷哀叹不已,拍了拍三公主身上的土,扶她起身。齐嬷嬷转而捡起地上的两锭银子。

三公主见了,呵斥齐嬷嬷快丢掉,她才不稀罕人家施舍而来的银子。

齐嬷嬷苦笑:“主子,今时不同往日了,您要抛弃以前的高傲面子,跟奴婢一起算计着过日子才行。我们被打发出宫时,身上本就没有钱,您身上那几件若首饰当了,早晚也会花完。咱们仔细些度日总是没错。”

三公主身娇ròu贵,太普通的饭食也吃不下,而今她身边就只有自己伺候。齐嬷嬷张罗内外,还要哄弄三公主,几天就感觉自己老了好几岁。偏偏三公主见不到这些,满脑子只有那一个男人。

三公主气得直接抓了齐嬷嬷手里的钱,丢在地上,“我说不要就不要!”

齐嬷嬷垂头不吭声。

主仆二人随即步履蹒跚地往来福街街尾走。

来福街的整条街都被宋府占了,三公主盯着宋府高高的院墙,心想自己和他之间只有这一墙之隔,却是再也不能见了。

“嬷嬷,我是不是太傻了。”

“都是人,你看他们是怎么过的?”齐嬷嬷示意三公主看看街上那些乞丐。而今他们虽然从宫里出来,再享受不了尊贵的待遇了,可比下,还有余。

三公主嗤笑叹:“这怎么能一样。”

齐嬷嬷再不说话了,一路安静的搀扶但公主齐回到她们刚买的小宅院里。

三公主从回去后,就一直一言不发,晚饭也不吃。夜深时,她便扯下chuáng榻上的帐幔,努力往梁上挂,尝试两次之后,她便没力气的瘫坐在地上,却发现自己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齐嬷嬷听见响动进来瞧,吓得赶紧跪地哭求三公主不要想不开。

三公主指了指桌上的布包,“我已经把我所有的首饰都放在哪里了,我死后,嬷嬷你就带着这些钱自己过活,别惦记我。”

“公主!”

“让我死吧,现在活着却不如死了gān净,我受够了生不如死被人羞rǔ的日子。”三公主抓着手里系好的帐幔,往梁上抛,这次她抛了过去。

她站上凳子,打了个结,接着便把脖颈挂了上去。

齐嬷嬷渐渐冷静下来,再不说什么,只冷眼看着三公主。

三公主含泪看眼齐嬷嬷,和她道别。

“既然公主执意如此,老奴恭送公主。”齐嬷嬷说完这句话,便跪下了,垂头不语。

三公主见齐嬷嬷竟然不再拦着自己了,愣了又愣,眼里的泪水更汹涌了。她怎么会到今天这步,从前的她,是人人称颂的巾帼公主,才德兼具,从容端方,有多少人敬重爱慕她。终却为因为一个男人,误了终身,令她一日比一日疯魔。

三公主狠狠地闭上眼,踢了凳子。

原来窒息的感觉这样难受。

三公主脑子晕晕的,脖子勒得喘不过气,嗓子很想咳嗽却咳嗽不出来,憋得血气不畅的脑袋里,竟诡异的闪现出许多从前的画面,她儿时和母妃玩耍的时候,和父皇皇后谈笑的时候,北元王爷卖力花心思讨好她的时候……

“唔唔唔!”三公主蹬腿,手抓着脖颈上的帐幔。

齐嬷嬷抬眼看三公主,愣了会儿神儿,才明白三公主的意思。齐嬷嬷流泪,冲三公主磕了头。

三公主眼瞪看着齐嬷嬷,腿蹬得更厉害了。

齐嬷嬷就把头贴在地面上,紧紧地贴着,什么都不敢看也不敢听,直到三公主的哼哼声消失许久,她才敢缓缓地抬首,看到了一具动也不动,吊在房梁上的尸体。

齐嬷嬷把三公主放了下来,她颤抖着手,把丝帕盖在了三公主的脸上。然后她便捧着钱,去了棺材铺,请了一口最贵的棺材来,店小二同她一起把三公主放进了棺材里。然后她又使钱雇车,把三公主的尸体葬在了京外。

齐嬷嬷办完这一切回京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她失魂落魄的走到宋府后门,敲了三下,停了片刻又敲两下,再停,急促敲五下。

门立刻打开了,小厮领着齐嬷嬷到了一处厢房。

“老爷正和贾大人议事,要等些时候。”小厮随即问齐嬷嬷是否用饭没有。

齐嬷嬷摇头,叹气说没胃口。

“多少该吃点,别一会儿你见了老爷再晕过去。”小厮命人传了饭,jī鸭鱼ròu皆全。齐嬷嬷却不敢动ròu,只吃了半碗饭,用了几口素菜。

再等了近一个时辰的工夫,齐嬷嬷就在小厮的引领下去了宋奚的书房。

宋奚正侧身靠在罗汉榻上看话本,听见齐嬷嬷跪地磕头的声音,方把书移开,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这么快就走了?”

齐嬷嬷点头,眼泪啪嗒啪嗒掉个不停。齐嬷嬷尽量控制自己冷静下来,她转而要和宋奚细说,却见宋奚抬手示意她不必多言。

“你两个儿子都被安排在苏州的一处宅院,听说孙子都给你生好了。回去之后,你便可好好做你的老祖宗,颐养天年。”宋奚说罢,便丢了手里的书,即刻离开。

恒书便问了齐嬷嬷把三公主葬身的地方,得知是他们之前备好的那处,点了头,将一万两银票塞给齐嬷嬷。

齐嬷嬷千恩万谢之后,便被引着坐上了马车,连夜上了渡口的一艘船上。船连夜出发,直奔苏州。

宋大人说到做到,让齐嬷嬷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下来。至少她失去了三公主后,得来了家人。齐嬷嬷到底心里愧疚,落泪不止。

……

贾赦整理完京城内近两年因怪病致猝死的名单之后,发现宋奚不在,转而问猪毛他去了哪儿。

猪毛眼珠子防备的瞟了瞟周围,凑到贾赦跟前小声道:“小的也是才知qíng,这府里宋大人有两间书房。老爷现在用的这是一间,府西头还有一间。宋大人八成就在那间,也不知道偷偷摸摸见什么人呢,您说会不会是瞒了您,藏了姑娘?”

贾赦笑,“你这张乱揣测的嘴,就该打一打。亏你跟我这么久,不晓得指责人的时候要讲证据?”

“宋大人办事儿您还要讲证据?可抓不着。”猪毛无辜地眨着眼睛,撅嘴道。

贾赦笑了下,拍拍猪毛的脸蛋,提醒他下次有一说一。

可巧这时候宋奚推门进来,刚好看见贾赦的手从猪毛的脸上离开。

宋奚面色不表异状,余光却特意扫了两眼猪毛。年纪不到二十的样子,模样不算太出挑,可也耐看,皮肤倒是细嫩,跟他家主子一样。

猪毛感觉自己刚说了宋大人的坏话就被发现了,忙躬身跟宋大人行礼,然后一脸心虚的模样告退。

宋奚瞧猪毛出心虚,微微蹙眉,转而去看贾赦。贾赦倒和平常一样,弄完了他那摊东西后,就伸了个懒腰,喝口茶,然后拿着他刚得的新话本,躺在榻上看书。

宋奚坐到贾赦身边,手直接上去,解开了贾赦的衣带,“刚刚我不在,你gān什么了?”

“整理那些消息,你也看见了。这话我还要问你呢,你刚刚跑去哪儿了?”

宋奚手伸进贾赦的衣服内揉搓,笑道:“去见了个女人,你嫉妒么?”

贾赦一观察宋奚这表qíng,就知道什么事儿都没有,白他一眼,顺便甩开他的手,翻了个身,继续看书。

“你这人,宁肯看书也不看我。”宋奚盯着贾赦的后背道。

“时间长了么。”贾赦被话本内容吸引,边翻下一页,边就随口叹了句。

“你再说一遍。”

宋奚粗bào地扒开贾赦的衣袍,扑上去狠狠吸着他的脖颈,立刻就在贾赦的脖子上弄出了三处吻痕。

贾赦捂着脖子,有些恼得看着宋奚,觉得他有时候就像个孩子一样。转而笑一下,坐起身,便是衣服滑落露了肩头,贾赦也不管,就笑看着宋奚。

“还记不记得你欠我一晚?”

宋奚怔了下,点了点头。

“我要你今晚还。从现在开始,你不许还手,任我摆布。”

贾赦看着身体有些发僵的宋奚,愉悦一笑,便动起手来。等他把宋奚的衣服脱完,却见宋奚也眼含笑意的看着他。贾赦方意料到他好像反被算计了。

宋奚很轻松的把双手放到脑后,对贾赦挑眉道:“喏,自取!”

贾赦:“……”

次日,皇宫,chūn和殿,

皇帝听皇后提及三公主的丧事,直摆手。提起这个不孝女就心烦,皇帝打发皇后jiāo给下面的人随意处置便是,也不必太过费心。

皇帝离开不久后,宋奚便来见皇后,主动问起了三公主的丧事。

皇后有些惊讶:“破天荒头一次,连皇上都厌烦提及的人,你倒忽然愿意开口说她了。”

“公主坟不好是个空冢,会破坏风水,弄女尸安葬的事儿jiāo给我便是了。”宋奚道。

皇后闻言惊讶了下,然后眼睛就直直地盯着宋奚:“你为什么会cao心这点小事?”

宋奚回看一眼皇后,没说话。

皇后越想越不对,转即微微睁大眼,站起身来走到宋奚跟前,压低声音问:“别跟我说,你杀了她?”

“还没有那种无聊的兴致,是她自己愿意死的。”宋奚半垂着眼眸,掩饰掉他毫无波澜的无qíng目,转而便和皇后告辞。

皇后还在心里消化这个消息,再抬首看到的只是宋奚离去的背影。皇后觉得这件事不会如宋奚说的那样简单。她这个弟弟,她太了解了。幸亏他只是对外人无qíng,对内还很重qíng义,晓得护着家人。不然,皇后蹙起眉头来,也不愿去多想了。

贾赦此时则在御史台很认真的做统计。

前两天,他偶然总结了下消息网在去年一整年递来的贵族怪病猝死的消息,竟然一共有四件。而后他就查看了京畿府近十年来记载京内人口死亡人数的案卷。贾赦发现近两年京城贵族上报的死亡人数,比前八年的平均数要高出七到八人。而且除了一般病死的老死的,在短短半月内突然爆病猝死的人数刚好约有六到八人。

这京城的贵族虽多,但也都是数得过来,而且贵族们看病治病的条件肯定要好过普通百姓,偶尔冒出一两个得怪病无法医治的也就罢了,一年之中一下子冒出七八个来,还都是平时身qiáng力壮没有病征的人,就有点怪了。

贾赦列出这两年怪病猝死的名单,吩咐黑猪就此再去调查。

而今胡老三还在京畿府内关着,宋奚打发柳之重来问贾赦的意思。若是再没有审问的必要,京畿府就打算立刻把胡老三判刑流放。

“这事儿还没完,胡老三是冒充汉人的身份cha手了京城漕运这一块,其背后靠山尚未查清。”贾赦觉得三公主虽然身份尊贵,在京城市井的事儿她远在北元cha不上手,所以胡老三gān漕运的背后肯定还有其他人支持,“对了,你可曾告诉他三公主薨了?”

柳之重不解地摇摇头,表示没说过,“不过昨儿个我们胡老三在码头的一处库房,倒是抄出了足足二十万两银子。”

贾赦点点头,那些钱柳之重按照流程办理就是了,他也没兴趣过问。

贾赦随即打发猪毛叫上恒书,让他俩亲自去京畿府审问胡老三,提一下三公主死的事儿。

没多久,俩人便回来了,表示胡老三什么都不说,便是用了刑也不说,胡老三根本不信三公主已死的事实。

“上次游街,他应该是和三公主的人接头上了,所以极有可能以为咱们是拿假消息诈他。也不要对他用刑了,我看他是个死士,不到huáng河不死心。这样,等三公主出殡那天,你们押着他看一眼。”

四天后,三公主出殡。

仪仗倒是风光,都是公主的规格。

胡老三亲眼见过这浩浩dàngdàng地出殡队伍后,便在恒书的威bī利用之下,终于坦白了他的真正靠山。这人果然不是胡老三一开始咬出的户部尚书曹兰,但却是个跟曹兰有些瓜葛,是曹兰的亲侄子曹行。而这个曹行,同时也是乌丞相的亲外甥。

曹行跟朝中两位大员都挂着很近的亲戚关系,也难怪他会在漕运一事上给胡老三撑腰。

贾赦的人还打探到一段风流韵事。

这个曹行今年二十六岁,和三公主年纪相差不多。当年皇帝yù为三公主招驸马的时候,曹行就在后备人选之列。曹行对三公主一直十分钟qíng,曾多次讨好求娶,都被三公主给婉拒了。后来有一次,曹行还央求他的大伯父曹兰帮忙求圣上指婚,不过最后被曹兰狠狠训斥拒绝了。

贾赦觉得这个曹行既然从小就爱慕三公主,便很容易受三公主摆布了。而且曹行早年丧父,由他大伯抚养,却跟他的大伯父关系并不好。此事胡老三应该也知qíng,所以胡老三被抓之后,便很gān脆地咬着曹兰。

这事儿涉及到朝中两位大员,贾赦便又打发给宋奚去处理。

宋奚很快就回应,还让恒书特意给贾赦送了封信来。

贾赦觉得奇怪,有什么话让恒书说就行,写信做什么。贾赦疑惑地打开信,看到上面只有一句话。他脸色微变,立刻把纸搓成团。

恒书好似什么都没观察到一般,跟贾赦恭敬道:“老爷说您答应了信上的事,曹行的事儿他便立刻就能办。”

没说不办,只是条件满足后会‘立刻’办。

贾赦是个办案子不喜欢拖拉的人,便gān脆点头应了。

下午的时候,贾赦叫来猪毛,让他去给自己准备一个小马鞭,细一点,抽人不会弄出太大的伤口,但也不会不疼的那种。

猪毛愣了下,“老爷,您要这东西gān什么?”

“抽猫。”贾赦面色不改道。

“噢!”猪毛挠头想了想,他家老爷和宋大人是养了一只小黑猫。不过这猫有那么不听话么,平时挺乖巧的。大人平时挺仁慈和善的人,怎么忽然对猫这么不宽容了。

猪毛腹诽归腹诽,还是麻溜地去把事儿办了,等晚上大老爷回宋府的时候,猪毛就把备好的小皮鞭双手呈上。

贾赦见了眉毛一挑,“这么小?”

猪毛看了看自己手里总长不到一尺的鞭子,无辜跟贾赦道:“再大就会把猫打死了。”

“你倒心疼上了。”贾赦忍不住笑起来,便起鞭子进屋了。

是夜。

二人沐浴后,宋奚像大爷一般,还如那天那样,懒懒地躺在了榻上,等候贾赦的自己动。上次贾赦主动的样子,让他越看越迷了眼,所以今天才会提条件的再次要。

贾赦倒是真乖了,含笑坐了上去,然后附身吻了下宋奚。正当宋奚兴致正好的时候,贾赦便顺手从宋奚背倚的大靠垫后抽出他早藏好的小皮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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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70.第一狗仔

宋奚怔了下,夺过贾赦手里的小皮鞭,疑惑地甩了两下,“你打算gān什么?”

贾赦惊讶地挑眉,“懂不懂,这叫qíng趣。”

宋奚笑起来,他把鞭子给了贾赦,问他是否确认要用。贾赦坚决点头,这还能饶了他!?

“也好,我若是表现不佳,你就打我。”宋奚见贾赦点头同意之后,立刻就抓着贾赦的腰,速度飞快。

小皮鞭最后没用上。

试问谁在疯狂震动模式下,还能握住手里的小皮鞭去打人?

不过事毕,贾赦为了解恨,还是趁着宋奚不注意抽了他两下。威力不大,但大概因为宋奚平时太正经的缘故,一想到他臣服在自己的小皮鞭下,贾赦就莫名有慡感。

“仇报了,嗯?”宋奚转而抱着贾赦,亲昵问。

贾赦愉悦地扫他一眼,就瘫在榻上,说渴了。

宋奚便立刻披件衣服,端了茶给他。

待贾赦喝完,宋奚和他打商量,要贾赦下次听他的。

“听什么?”贾赦不解问。

“qíng趣,既然你喜欢这个。”宋奚笑着那起那个小鞭子,在贾赦身上轻轻扫了一下。

贾赦赶紧把鞭子丢地上,“别学坏了,我可不好这口。这鞭子是留着逗猫玩的。”

刚逗完他,又说是逗猫的,拿他当什么了。

宋奚但笑不语,不过贾赦的话他可是会记在心里的。

贾赦伸了懒腰,缓了缓乏,问宋奚打算怎么处置曹行。

“假官银和江洪榧的案子他没有牵涉,当年他是因三公主一句恳求,就做了胡老三的靠山。也确实如你所料,他不太喜欢他伯父曹兰,无非是后宅里那点事儿,记恨上了。不过,他倒不知道胡老三是北元人。罪名不算大,加之有乌丞相求qíng,便放过他了。”

“放过?”贾赦惊讶问。

宋奚应声,“判了抄家,徒刑三年。”

贾赦觉得这已经是惩罚了,在宋奚嘴里竟然成了‘放过’。

贾赦沐浴之后,便穿好衣服。

宋奚疑惑打量他:“你莫不是要走?”

“明日休沐,在家陪陪孩子,我也不能总把你这当家。”

“你这人,下次走的时候提前说。”宋奚道。

“可我也没说过留,你为什么会默认为我一定会留下?”

“别说了,正后悔呢。刚才就该尽全力,弄得你腿软了,也就走不出这门了。”宋奚依依不舍看一眼贾赦,不过他也没道理跟贾赦的孩子们抢他,只能随他去了。

贾赦笑着走到宋奚跟前,亲了他一口,拍了拍他脑袋,“乖,别闹脾气,下次早点和你说就是了。”

说罢,贾赦便给宋奚盖好被,让他好生歇息便是,不必起身送,转而就匆匆告辞了。

宋奚还靠在chuáng边发愣,然后抬手摸了摸自己刚被贾赦拍过的头,禁不住轻笑起来。他是真把自己当成小猫哄了。

贾赦刚回到荣府坐定,印婆子便急忙来告两件事。一则是宝玉闹脾气了,贾母为哄他晚饭都不曾好好吃。第二则是王熙凤和贾琏吵架,王熙凤把贾琏给打了,贾琏负气出走,至今未归。

贾赦先问贾琏的事儿,到底何故。

印婆子道:“琏二爷睡了个寡妇,还留了人家身上的香囊头发做物件,贴身带着,就被琏二奶奶给发现了。琏二奶奶气不过,说了他两句,琏二爷便耍横怪二奶奶不够温柔贤惠,二奶奶便踢了他一脚。二爷面上挂不住,撂下要休妻的话,就跑了出去,还把琏二奶奶给气哭了。当时知qíng的只有俩丫鬟一婆子,闹得也不算大。”

“去把人找回来,若不肯回,就叫他再别回来了。”贾赦淡淡吩咐罢了,转而又问印婆子宝玉是因为何事。

“林姑娘今天被老太太请来了,小坐一会儿,晚饭前便告辞了。宝二爷不依不饶的,非要贾母林姑娘多住几天。林姑娘倒没说什么,她身边跟着的老嬷嬷却不愿意,说是明天还有书画课,再说她们出门前也跟老爷商量好了,晚上要等着林姑娘回去。老嬷嬷还说,住得近,日后想见很容易,也用不着非得这一遭儿住够了。

老太太本意是要多留几日的,听这话也就没多说什么,随着她们去了。许是老太太之前应了宝二爷什么,宝二爷还以为和林姑娘多相处几天,早前就用心备了些小玩意儿,还有几首诗要,都要和林姑娘细聊的。这下话没说完人就忽然走了,宝二爷便伤心难过起来。老太太好一顿哄他才好些,不过而今听说也跟没了半条魂儿似得。”

贾赦应承,让印婆子看着贾琏那边。

随即贾赦便打算歇息,转而听到贾母的人来问他是否安寝了。贾赦便知道贾母是可能有什么事儿挂心,憋不住了,非要问自己,遂这就去见她。

贾赦到的时候,贾母正在用银耳莲子羹,喝了几口,便皱眉说不用了。听闻贾赦到了,贾母脸上才展露笑颜,让贾赦坐,还问贾赦有没有吃晚饭。便是听说他吃了,还是叫人端来她早叫人熬好的参汤,给贾赦补血补气用。

贾赦见参汤冒着热气,便先没动,问贾母有何事jiāo代。

贾母把闲杂人等都打发了,然后才开口问贾赦:“三公主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人说,她人根本没死,还在京城。”

“哪儿得来的消息?”贾赦问。

“北静太妃,前些日子她乘车去法华寺祈福,碰见一人很像三公主,而且她身边跟着的嬷嬷,也像是三公主身边的齐嬷嬷。你说一个人像也就罢了,主仆都像,那不就是么。”贾母叹道。

贾赦:“圣人已经下旨通告天下,三公主薨了。”

贾母愣了下,转即道:“三公主死了,这道理我也明白。我知道这事儿八成是牵涉了什么机密,一般人不能知晓。我而今就是好奇,也不会问你其它,只是想知道,她bào毙背后所牵涉的事儿,是否会把宋大人或是你连累进去?”

贾母忧心忡忡地,她倒不在乎三公主本人是死还是活,只是怕贾赦或者宋奚牵涉其中,闹出什么危险来,以后不安稳。

“跟我们没什么gān系,是三公主自己犯了错。罢了,这整件事的经过也可以告诉您,但您可一定要保密,不许和任何人提及,特别是您的那些老姐妹们。”贾赦对上贾母的眼睛,顺便观察她的表qíng。

贾母忙点头,让贾赦放心,她在荣府做当家主母那么多年,便是老了有点糊涂了,但这点分寸还是懂得。

贾赦遂把三公主涉及的假官银案和江洪榧案告知了贾母,起因也说得明白,都是因为爱慕宋奚所致。

贾母听得心惊ròu跳,万没想到在世人眼中那般气度从容芳华的三公主,最终会gān出这些蠢事来,可谓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不过这女人篡权的事儿还真少见。而且自古以来,篡权的事儿对错与否只按照成败来分,败了,在谁看来可能都是犯蠢,但倘若是成了,那又会变成令人佩服的惊天动地作为。

“亏得她想得出如此jīng密的计划,也敢冒这样大的胆子去偷圣人的国库。这样的手段也不是随随便便哪个女人都敢做的。别说女人了,就是绝大多数爷们,也未必能与她这份胆量匹敌。只可惜她的胆识没用在正地方,尽去做坏事了,还偏偏惹错了人,去算计宋大人。换个人,保不准这事儿就能成了。”

贾赦听贾母这一遭话觉得不对劲儿,“你怎么向着坏人说话,再者这件事我也立功了。”

他在整桩案件里,可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你能有什么用。”贾母嗔怪地看一眼贾赦,好像她儿子真没什么能耐,只能靠姿色取悦别人一样。

贾赦不满地扭过头去,端起已经变温的参汤,一饮而尽。

贾母瞧出贾赦的不悦来,忙笑着哄他,“好好好,你也厉害。”

这夸词也太不走心了。贾赦有点嫌弃。

“要说这女人痴qíng起来,真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有时候也挺可怕的。”贾母叹口气。

贾赦忽然笑了,对贾母道:“谁说就女人痴qíng如此,男人也一样。过两年,咱们家保不齐就有一个。”

贾母一听贾赦这话,惊讶地关注他:“你什么意思?”

“我问您,这三公主是因为什么如此?”

“你这记xing怎么还不如我一个老婆子好?之前不是已经说了,就因为她爱慕了错了人,又犯蠢野心太大。”贾母嗤笑,摇了摇头。

“三公主是自小就仰慕宋奚,一直发痴贪恋他,总想爱赖着他一起玩儿。至大一些,少女怀chūn,懂了qíng愫,才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贾赦仔细解释道。

贾母不解看贾赦:“你说这些废话gān什么?”

贾赦对上贾母的眼睛,“您老还没有反应过来,咱们家现在就有一个这样的,虽然将来比不上人家胆大能犯蠢,但发痴绝对是第一!”

贾母愣了下,转而反应过来,有些气急,拍了下桌子。

“老大你胡说什么,宝玉才多大。”

“就这会子把该断得掐断了,省得长大些时候,当断却断不了,反害了他。这孩子有痴状,您而今也看得清楚了。你瞧他今日只因为林丫头不在这留宿,伤心jīng神不济,且再过几年,十四五岁,qíng窦初开的时候,指不定还能吐出一口老血来。然后等他再大一些,便如三公主这般,二十来往,心xing定了,痴心不悔,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他一头撞死在墙上的决心。他可能没人家的胆量谋划什么,他很可能就祸害他自己了,比如剃发出家之类。”贾赦道。

贾母听完这些话,浑身打个激灵,眼睛瞪得更厉害了,气呼呼地看着贾赦。别以为她不知道,老大从一开始就绕她,怪不得他会忽然好心和自己说三公主的事儿,合着前面都是铺垫,最后就为说宝玉。

贾赦见贾母有点生气了,还不吭声,就知道自己说的话,她心里是也有感觉的,但她是一直装糊涂,从没有细想其中的利害问题。老太太想就这么蒙混过去,贾赦就非得把这个现实戳破,让她好好面对。

“那您说说,您现在怎么想,打算让俩孩子订亲?”贾赦追问。

贾母蹙起眉头,“胡闹,这俩孩子才多大,以后难保有变数,婚事切忌早定。”

“您看,您自己都不能肯定您这份儿心思,那就不要纵容这俩孩子过多相处。将来宝玉若真有一日中意上人家了,事儿再不成,闹得他癫狂发痴,您说到底是谁的过失?”贾赦严肃地问贾母。

贾母:“她们现在还是个孩子,瞧你脑子里都想什么,你——”

“三公主也是从小长到大的。再有,母亲难道不知‘青梅竹马’为何意?”

经贾赦这最后一质问,贾母哑巴了,嗓子哽住再没有话说。

“宝玉本就比其他孩子痴,就更该细心教养,多加注意。您别怪我说句伤您心的话,他这么大年纪,不该继续在内帷厮混了。这会子正是学如何为人处世,如何养xingqíng的关键时候,一定要有身边人的言行做榜样。后宅内这些姑娘们将来走的路跟他并不同,总要他这么和她们混在一起,您将来是指望他变成姑娘,嫁人么!”

“乱嘴胡沁!”贾母瞪一眼贾赦,指了指他,“你这厮,尽捡些难听的话说给我。”

贾赦:“您再细想想,我是故意说难听的,还是只是讲事实。他不是我儿子,将来也不会给我养老送终,我说他难听的话,故意惹您心里不舒坦,图什么。”

贾母狠狠地蹙眉,看贾赦。

“倘若我答应你,不在后宅养他了,你打算把这孩子弄哪儿去?”

“必定不会让他继续在府里住,大家都对他宠爱太过,想改掉他现在的xing子,就得让他知道自己身边没人可依赖。”贾赦顿了下,便对贾母介绍,“我听说京外有一家禄山书院,先生都是一些有名的大儒。吃住都在那边,每月可回家三天。”

“我不同意。”贾母立刻心疼道。

“那您便当我没说,还是那句话,这又不是我儿子,我也只是好心尽责,跟您提个醒儿罢了。”贾赦也没有什么生气的态度,态度平和地和贾母告辞。

贾母目送贾赦走后,就心神不宁,真有些怕因为自己的溺爱耽误了宝玉的前途。她唉声叹气好一阵,才让鸳鸯搀扶她回去歇息。

次日,贾政不知道怎么得知贾赦向贾母举荐禄山学院的消息,特来拜谢贾赦。

贾赦好些日子没和贾政来往了,忽见他深九十度对自己鞠躬,贾赦竟有些不适应他的礼貌。

贾赦此刻正抱着贾琮坐在桌案后写字,这会儿便把这孩子放了下来,叫奶妈带他先去玩儿。

“宝玉一直养在老太太那里,我其实心里也有些担忧,但一直没敢提及。昨日多亏大哥说了那些话,让母亲有所动摇。今晨我去问候她老人家的时候,竟问了我的意思。我自然是盼着宝玉上进,能入得了禄山书院,让他能有幸和那些世家子一起,跟着那些当世大儒好生学习。”

“怕就不敢说了?那是你儿子还是我儿子?”贾赦放下毛笔,站起身来,示贾政坐。

贾政等贾赦落座了,自己才坐,有几次嘴唇yù动,但都因为不大好意思,所以没开口。

贾赦瞧他这副谦卑的样儿,嗤笑起来,“你今儿个是怎么了?往日对我的那些戾气呢?”

贾政一听这话,害臊的不行,忙起身再给贾赦鞠躬,狠狠地赔错,“这些日子,弟一直反省自己之前的鲁莽无知作为,实不该跟大哥那样不敬。于qíng于理都不该,论品级,论大小,我都该敬着大哥才对。”

贾赦眼睛都不眨一下,审视着贾政,但笑不语。

“可是母亲便是听了我的意思,似乎也不愿把宝玉送到那地方去。”贾政继续道。

贾赦笑,“宝玉从小在她跟前长大,至今日一直都陪着她,这就跟她日日穿在身上的一件棉袄似得,突然扒了去,老太太肯定会觉得冷,冻得打喷嚏。”

“那该如何是好,若让母亲难受,实为我做儿子的不孝了。不然这事儿便罢了,随母亲的意思便是。”贾政随即蹙眉,露出一脸愚孝之态。

贾赦哼一声,不置可否。

贾政见大哥爱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也不好再说什么,跟他再行了礼,便就告辞了。

王夫人之前本来一直和贾政闹隔阂,但当今早她听说宝玉有机会脱离贾母的教导,不必继续在内帷厮混做混世魔王,她自然高兴,也就有jīng神了。她赶紧打发人通知贾政。贾政也关心宝玉的学习事宜,就过来了。夫妻俩人的关系这才算破冰,说了几句话。

此刻王夫人一直在屋中等候,见贾政回来了,忙扯出一个不自然的笑来,问了贾政处理的如何了。

贾政摇头,“老太太舍不得,大哥那边我瞧着也是没有继续帮忙说qíng的意思。”

“怎么会?”王夫人焦急的皱眉道。

“是啊,这事就是他提出来的,我们也愿意了,现在人多力量大,他找老太太说话也有底气,怎么又不管了。”贾政无奈地叹道。

王夫人看眼贾政,总觉得贾政真真没出息,非要指望着他大哥出头,他就不能为自己的儿子说两句话?

王夫人gān脆自己去见了贾母,打算瞅什么时候贾母心qíng好的时候再cha嘴说。不过才呆了没多一会儿,贾母便心烦,把她们都打发去了。王夫人便想这事儿在贾母心里可能也在纠结,遂只好耐着心思等了。毕竟她而今在荣府没了地位,老太太瞧她也不是很上眼,她也不敢再讨嫌了。

王夫人往回走的时候,可巧看见平儿正打发丫鬟去办事。王夫人便想起王熙凤来,同是王家的女儿,人家而今在荣府混得可比自己风光。王夫人想着她和王熙凤到底同出一处,便去和平儿招呼,顺坡下驴,转路去了王熙凤那里坐一坐。

王熙凤因为跟贾琏吵嘴的关系,心qíng不大好。她瞧见王夫人来了,也只是礼节上的相迎,上了好茶,闲聊几句,便接着回管事儿婆子的话。

王夫人找不到合适的时机说正经事,遂停留了一会儿,也就出来了。

王熙凤白一眼王夫人离去的背影,嗤笑道:“也不想想,她当初是怎么坑我的,而今也好意思来求我。”

“到底是一家子人,您和二太太还多一层亲戚关系。”平儿劝慰道。

王熙凤瞪平儿:“用得着你多嘴发善心?便是她不说,我也清楚是什么事儿。她是想叫我做出头鸟,劝老祖宗把宝玉送出去。我凭什么往自己身上揽这么个泼骚的活儿,说不好了在老祖宗跟前讨嫌,把自己以前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王熙凤说罢,便啐了一口,可不想再去同qíng什么王夫人。她可怜的时候,可从没见王夫人同qíng过她。王熙凤转而问平儿,贾琏是否回来了。

“听说深夜就被大老爷的人找回来了,喝得醉醺醺的,就在荣禧堂宿着。”平儿道。

王熙凤嗤笑:“光喝酒了,在什么地方,没叫上几个姑娘作陪?”

平儿摇头,具体qíng形如何她也不知。大老爷院子里的人嘴巴都跟上了几重锁似得,撬都撬不开。

贾赦用了早饭,看了一本杂书,才见贾琏讪讪地来给他请安。人瞧着大概是jīng神了,身上便是沐浴更衣了,却还带着些许酒气。

“你可知你昨夜去了哪里。”

“百chūn楼。”贾琏耷着脑袋,跪在地上跟贾赦磕头认错。

“你虽做内给事没有几天,不过一些常识想必你早就知道了,比如官员不能嫖jì。”

贾琏哆嗦了下,赶忙磕头继续跟贾赦赔罪,顺便把昨天他和王熙凤生气的经过告诉了贾赦。贾琏一劲儿控诉王熙凤太泼辣,竟然踢打丈夫,导致他面子过不去,才会出去消遣。

谁知道他一顿吐苦水之后,只换来父亲一声冷笑。

“寡妇?又多了一条罪,通jian。”

贾赦冷笑完,就他把手里原来握着的杂书放下,转而拿起一本明huáng的奏折。

贾琏一瞧,以为父亲真要如之前所言那般要大义灭亲,参自己削官,吓得魂儿的都没了,痛哭流涕的狠劲儿磕头,跟贾赦保证自己一定悔改。

“你保证多少次了,还不是再犯?你媳妇儿对你凶,踢你,的确是她不对。但事qíng起因是谁,还不是你放làng形骸,和人家寡妇私通。你这事儿往大了说是犯法。你犯的错,凭什么要人家体谅你,还对你温柔?”

贾赦啪地丢下手里的奏折,狠狠地瞪着贾琏。

“今天我把话聊在这,你若再敢搞这些没出息的事儿,你们夫妻就都给我卷铺盖会金陵扫祖坟去,这辈子都别想进京!”

贾琏吓得浑身哆嗦,腿抖得几乎快尿出来,紧忙磕头发誓自己一定不会再犯。父亲发这么大的火他还是头一次见,万不敢忘。

贾赦骂跑了贾琏,一脸怒容立刻转为平和,悠闲地喝茶起来。转而又叫来贾琮,继续教他画小猫。

贾琏的xing子有一点比贾政好,死皮赖脸,能拉的下脸来哄媳妇儿。这会儿被贾赦骂了后,他立刻晓得悔改,颠颠地跑回去,嬉皮笑脸地由着王熙凤打骂他。赔了错,好好哄一遭,他们又成了关系不错的‘好夫妻’。

王熙凤心里是万分感激大老爷的,若没他帮自己撑腰,贾琏必定也不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那她的处境就会十分尴尬艰难了。还好她命好,摊上了个英明睿智的好公公。

王熙凤被贾琏逗笑了之后,就真心忍不住想去找大老爷,好好地跟他磕头致谢。转念想想,却作罢了,事儿不能光嘴上说,大老爷是个gān实务的人,她今后就好好表现,打理好这个家,管束好贾琏,让他们夫妻都绝不会给大老爷拖后腿丢人才是正经。

贾琏和王熙凤温存之后,便摸着她的美肩,“其实刚才有句话我没敢跟你说,老爷说我要是再犯错,就把咱俩都打发到金陵去扫祖坟去。其实叫我去我也认了,你说他为什么还要带上你呢。”

“我们是夫妻,要同甘共福的。你学坏了,自然也有我的责任。”王熙凤转头看着贾琏,“我嫁给你,就一辈子都是你的人。自然是你去哪儿我跟着去哪儿,老爷便是不说,我也不会忍心让你一个人去扫坟去。”

“哟,我jīng明的媳妇儿能说出这话来,真叫人感动。”贾琏戏谑道。

王熙凤冷哼:“我知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个算计鬼,不值得人心疼。我也该聪明点,明白这chuáng笫上说的誓言算不得数,合该死了这份儿心!”

“快别,我改,这次我真改。”贾琏说着,就把王熙凤的手送到自己的嘴边,用舌头舔了舔,然后亲着。

“滚一边去!”王熙凤一把推开贾琏,怪他弄痒了自己,“改不改你随便,我也懒得信你。反正咱们老爷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你要忍不住就是再犯,大不了我陪你去金陵扫祖坟去。”

贾琏直摇头,“我可不愿去。祖宗跟前,放着这么好媳妇儿就只能瞧着了,不能做,多闹心。”

王熙凤瞪他一眼,再没说什么。穿上衣服,就去嘱咐厨房,要把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好好做些滋补的粥饭孝敬大老爷才行。

宝玉今天一上午都没上学,蔫蔫的躺在榻上,也说不出哪儿不舒服,就是没jīng神。

贾母心疼他,特来探望,她问什么,宝玉都是打蔫的回话。

贾母眼珠子动了下,叹气道:“这就可惜了,我本打算一会儿去林府瞧瞧你林妹妹,瞧你这般,怕是去不得了,便改日吧。”

宝玉一听这话,忙起身要穿衣服。

贾母见状怔神儿片刻,就让宝玉好生歇着,等养足jīng神了再说。

“老祖宗一来瞧我,我就好了,可见是蹭了老祖宗福气才会如此。”宝玉笑着搀扶贾母的胳膊,央求贾母这就带他去看林妹妹。

“早就打发人通知不去了,改日吧。”贾母叹一声。

搁在平常,贾母听宝玉说几句甜话,肯定被哄得贼开心。而今因为计较贾赦之前跟自己说的那些话,贾母是越观察越发觉宝玉的表现真如贾赦所说那般。宝玉对黛玉似乎真有一种痴,这孩子平时看似跟每个姊妹都关系不错,但他待黛玉的态度终究是不同。

贾母转而想到三公主的结果,内心本来只有的一点点小担忧,渐渐蔓延发展成了一团很大的恐惧。

……

下午的时候,宋奚主动登门来找贾赦,还把贾赦的小皮鞭给他带来了。

贾赦瞧这东西,脸忍不住发热,直接把皮鞭丢到大花瓶里藏起来,转而问宋奚有何事找自己。

“非要有事?”宋奚无辜地看贾赦。

贾赦回看他,“昨晚刚亲热完,别说这会儿你就想我了,可不信。”

他们又不是处在热恋中会丧失理智的年轻人,都这么大年纪了,而且也在一起挺长时间了。

宋奚被贾赦折服了,给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好,是有事,不过是小事。我来主要还是看你,就是想你,你能怎么样?爱信不信。”

宋奚说罢,就摆出一副‘我就不讲理’、‘我就任xing’的高傲之态。

“说事。”贾赦好笑道。

“你不是在查京城贵族怪病猝死一事么,我手头上这会儿就有一个,京畿府刚接到的上报。”宋奚顿了顿,然后用热辣的目光看着贾赦,“我想着我正好过来找你,就没打发人过来,特意亲自传话。”

贾赦立刻听明白了,宋奚这是在要奖励呢,他伸手往大花瓶里掏了掏,奈何花瓶太高,他抓不到丢进去的那个小皮鞭。

“你gān什么。”宋奚疑惑看他。

贾赦板着脸把手抽回来,懒懒地在宋奚对面坐下来,“本来想‘奖励’你一下,不过可惜,因为工具缺失,你错过了这次机会。”

“恩侯,你昨天刚跟我说过,那东西是拿来逗猫的。”宋奚道。

贾赦噗嗤笑了,转头不去看宋奚一眼,然后把话转回正题:“这次是谁死了,怎么死的,什么病。”

宋奚也离开正经回话道:“淮南王的侧妃于氏,才进门两年,很是受宠。据说是三天前先头疼,既而发疯,最后奄奄一息,于一个时辰前刚刚丧了命。”

“淮南王侧妃,身份可够高贵的,那就不能验尸了。”贾赦叹。

宋奚点了点头,“的确如此,不过让淮南王卖个面子给我,让女仵作去查看一下,应该也没有问题。”

说起仵作,宋奚想起那个魏清东来,问他:“对了,你大侄女和魏清东的婚期是不是快到了?”

“嗯,就在这个月十八,好日子。”贾赦回道。

宋奚笑:“那我要准备一份厚礼。”

“都自家人,客气什么。”贾赦叫宋奚先不必说此事,催他快点动身,他们这就去淮南王府。等候仵作验尸的时候,贾赦正好可以叫人趁机在府内打探一下消息。

“急什么,尸体怎么也要放几天才会出殡。”宋奚拉住贾赦的手,然后凝视他。

贾赦二话不说就在宋奚脸上亲了一下,拽着他快走。宋奚这才挂着满意的笑,跟着去了。

二人到淮南王府的时候,府内已经开始张罗丧事。

淮南王听说宋奚来了,立刻出来迎接,面上还带了一丝笑容,很周到地请宋奚和贾赦入府。

搁平常时候,淮南王这样待客,贾赦可能还会觉得他亲切热qíng,而今他可是刚刚死了侧妃,竟然还笑得出来。

不过转念想想,这侧妃到底只是地位高一点的妾室罢了。大周朝从没有规定小妾死了,男人不能笑,要守丧。看来这位侧妃于氏便是曾经再受宠,在淮南王眼里恐怕也就只是个□□觉的女人罢了,总之是不值得他伤心的人。

由此也可见,这淮南王也并不是个什么重qíng重义的人。

贾赦还观察到,这位淮南王之所以态度热qíng,全然是因为宋奚。他不管说不说话,目光大部分时候都在看向宋奚,面容流露出很qiáng烈的讨好之意。不过淮南王对宋奚应该只是出于某种利益上的单纯讨好,并没有表现出其他qíng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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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发现个规律,每次赠送番外之后,留言反而变少了。这规律好可怕啊啊啊啊~~~

感谢风悠悠大美人投喂的地雷,么么哒

第73章 70.第一狗仔

淮南王虽然很乐于卖宋奚的面子,但他也很好奇宋奚为何会对他侧妃的死因有所质疑,还要如此亲自调查。

“猝死案频生,疑是疫病,遂要排查一下。”宋奚随口胡诌个理由解释道。

淮南王一听说是‘疫病’,当即就把眼睛睁大,略带后怕地看宋奚:“疫病?那我们不会被传染吧。”

宋奚特意看一眼淮南王,没接话。

淮南王因此就更有些怕了,面上却不敢表现的太怂,就顺手端着茶杯喝茶,来掩饰自己的慌张。

贾赦则在一旁把淮南王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

显然这淮南王对于自己侧妃的死因并不知qíng,态度表qíng都很坦dàngdàng,事qíng应该跟他没什么gān系。

贾赦便转而观察屋内的坏境,这是主屋大堂,布置得富丽堂皇,十分贵气。淮南王是个郡王,比三皇子的魏王府,屋子规格虽没有人家的大,但布置却更讲究两分。

转而看屋子里候命的丫鬟们,一个个都长着富贵圆脸,清秀可人,且皆穿金戴银,绫罗绸缎。不知道的打眼一瞧,还以为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小姐。

刚进府的时候,贾赦瞧过府里的其他丫鬟,打扮得都和一般府邸的普通丫鬟无二。屋里的这些是格外讲究,所以应该都是撑场面用的。

由此也可见,淮南王该是个极好面子,讲究排场的人。

“今日借巡查之名,顺便也想和王爷叙叙旧。便请了贾大人来替我处理此案,不知王爷可否介意?”宋奚声音悦耳,说话温文有礼。

淮南王立刻点头应承。对于贾赦代管此案的能力,淮南王也丝毫异议,毕竟贾赦之前破丁安人命案,远近闻名。朝堂上大家也都知道贾赦和宋奚的关系要好,所以这次贾赦cha手,淮南王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之处。他转而就打发管家去招待贾赦,让有什么疑惑尽管去问他便是。

贾赦终于从这俩人的寒暄应酬之中逃了出来,还挺开心。在管家的引领下,到了王府后花园略走了走。随即管家就按照贾赦的吩咐,把于侧妃身边的丫鬟婆子都叫了来,听候贾赦的问话。

贾赦坐在凉亭内,准备好了纸笔,便对眼前一字排开的下人们提问。

“你们主子在得怪病之前,可见过什么人?”

“半个月前,表姑娘来过,跟着她住了四天。”

贾赦:“表姑娘?”

贾赦随即得到管家的解释,这位表姑娘就是于侧妃娘家大哥的女儿,今年才刚刚六岁,顽皮热闹,于侧妃因为一直没孩子,时常喜欢叫她来玩几天。

贾赦随即在本子上的“表姑娘”后面画了个叉,接着在再问是否还有其他人。

下人们纷纷都摇头,表示没有。

王府深宅大院,侧妃又不像正妃那样偶尔还要出门应酬,基本上都是一整年迈不出王府,又因为于侧妃的娘家在柳州,京中亲戚就只有他那个做五品官的大哥,她大嫂前年又死了,所以除了她的这个年岁不大的内侄女,她也没什么娘家人可走动,遂平日真没有什么人可以来往。

“那近半年来,你们侧妃都没有出过门?”贾赦追问。

下人们想了想,“除了年后正月十五一大早,她同府里的女眷们跟着王妃一起去庙里祈了福半个时辰,就再没有了。当时我们大家都跟着去伺候着,没什么外人在。”

贾赦蹙起眉头来,铅笔在本子上点了几下,转而让她们仔细回忆一下,在于侧妃发病之前,是否有什么怪事发生。

一众丫鬟婆子都茫然的摇头。

贾赦见他们一个个表qíng都很真实坦然,料知她们该是没有隐瞒。唯独有一个婆子嘴角微微抿紧,似乎知qíng什么。贾赦遂询问管家,他可否就在这凉亭内,单独和每个人问话。

管家犹豫了下。

“你就在那边水榭远远看着,我和她们保持距离,绝不动手。”

管家忙赔笑,“贾大人瞧您说的,您堂堂一品大员,这几个下贱的丫鬟婆子哪会入得了您的眼,便是真有您喜欢的,只怕我们王爷高兴都来不及呢,立刻拱手让人了。”

管家计较的是这些丫鬟们会不会说些王爷的坏话出去,转即想想,这些人也没什么可知qíng的东西,当下若是因这事儿惹得贾大人不快,立刻回去找宋大人,扰了他们王爷和宋大人的谈话,那他才是真真有罪了。管家遂带着人退远,在一边远远地侍候。

贾赦有模有样地挨个问了一遍,最后到那个婆子,他便立刻开口:“你有什么怀疑就直说,或许就是有用的线索,便是觉得不确准说错了也没关系,反正最后查无实证,也不会冤枉到他。”

婆子应承,便道:“我们主子因为一直得王爷的宠爱,惹了府里不少姬妾美人嫉妒。上个月府里新来了个潘美人,是兵部侍郎家的庶女,人长得漂亮,身材更是婉转风流,近些日子深得王爷的欢心。谁知那潘美人这般受宠了,却总是瞧我们侧妃不顺眼,每次见面必要虚假的恭维一番,然后就挺着她那个大胸脯在我们侧妃跟前耀武扬威,说些她和王爷之间的chuáng笫qíng话。侧妃每次都会被她的话气得吃不下饭。”

一名刚进府的潘美人。

贾赦面容继续摆出一副无聊之状,目的就是为了避免这些人被管家怀疑,事后为难。

婆子随即躬身,快速退下了。

管家便笑着走过来,问贾赦收获如何。

“没什么特别之处。”

贾赦打量这管家两眼,三十出头的年纪,相貌普通,鼻梁倒是很高,一双眼透着jīng明。

“对了,和你说这么多话,还不知你叫什么。”

“回大人,小的叫罗鸿喜。”

“鸿喜,是个好名字。”贾赦叹道。

罗鸿喜笑了笑,也点头称是,说他极为感谢给他起名字的恩人。

“哦,你的名字不是你父母取得?”

“小的以前的名字俗气了些,叫二猪,后来贪玩出去,掉进护城河里差点丧了命,得幸被恩人所救,父母就求恩人帮小的取了个新名字。”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运气好。”贾赦转而就笑,“提起你原来的名字,我便禁不住想说,名字里带‘猪’的还真多,我身边就有两个。”

“头二三十年兴叫这个,猪有福气,瞧瞧祭祀的时候,都会摆个红皮赤壮的烤猪讨好意头。”

……

从淮南王府出来后,宋奚问贾赦搜集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没有。

贾赦点头。

“什么?”宋奚问。

“基本可以确认跟淮南王没关系。”贾赦道。

“就收获到这点儿东西?”宋奚惊讶问。

贾赦点头,“再有就是一个潘美人了,却不确定是否有用。对了,仵作怎么样?查出什么没有?”

“表面没有伤口,又不是中毒,查不出什么来。”宋奚说罢,看贾赦蹙眉陷入一团疑惑,便叫他不必多想,或许人家真的只是得怪病死的。

贾赦把列有一串共十四人名单递给宋奚。

“于侧妃的死前症状跟两年内这十四个人的相同。都是头疼,继而发疯,接着便奄奄一息,不论如何求医问药也诊断不出其病因。你觉得这也是巧合?”

宋奚扫一眼上面的名单,淡言表示如此死法的人还挺多,其中不乏有几个人名他还听说过。

“死者中男三人,女十一人,加上这次的于侧妃,就是十二人了。男少女多,你怎么看?”贾赦问。

宋奚看着贾赦,挑了下眉毛,这种事他可不了解,他从不关心死人怎么样。

贾赦见宋奚提供不了有利的意见给自己,叹了口气,自己靠在车窗边发呆。

宋奚见状,觉得有史以来第一次有人嫌他不够聪明了。他忽然抓住贾赦的手。

贾赦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他,发现宋奚像个孩子似的,用种可怜兮兮的目光看着自己。

贾赦纳闷的打量宋奚,用哄孩子的语气,“小朋友,快告诉叔叔,你这是怎么了?”

宋奚本来是有话要说,听贾赦却用这样戏谑的语气和他说话,突然间没什么想说了。他瞪他一眼,gān脆闭目养神。

贾赦哈哈笑,“瞧瞧你,这么不经逗。我刚刚在想案子呢,我觉得这凶手肯定是经常在后宅走动。”

宋奚闻言却没睁眼,但手却下狠了劲儿,死攥着贾赦的手不放松。

马车到荣国府的时候,贾赦的手已经被宋奚攥的酸疼,宋奚却还不肯放手。

贾赦从宋奚冷漠的表qíng里还是看到了一丝丝极力隐藏的焦虑qíng绪,遂抱了抱他,笑着和他说明天见。

宋奚俊朗的面容才有一丝松动,他松开手,面容还如往常那般淡淡的神态,和贾赦点了下头。

贾赦又对他点下头,转身飞快地下车。

贾赦刚刚因为困恼案子没进展,随口一叹,谁知宋奚脑子里瞎想什么,把他手攥得生疼。

不过贾赦知道,宋奚就是因为舍不得他才会如此,所以也没有怪他的意思。难得他qíng绪有失控的时候,贾赦倒觉得看到宋奚有人xing的一面挺好。他整天风华绝代,出尘脱俗,那多没意思,莫名让人有距离感。

而此刻坐在马车上的宋奚,则在为自己刚刚的失态而感到懊恼。他越来越把持不住,开始患得患失。是该冷静几天,好好找回理智。

……

贾赦回了荣禧堂后,就等着黑猪打探的消息结果。

夜幕快降临时,黑猪跑了回来,和贾赦回报了他对于名单上的人的打探结果。

“这次调查的十四人之中,所有女眷在发病前都没有和什么特别的人接触,就是忽然就来病了,请什么大夫都看不好。男的因为会出门,见的人杂一些,却也是如往常那般,也没和谁起过多大的冲突。再有这十四个人虽然都是身在高门,但彼此来往不多,倒也有两三个在应酬的时候打过照面,却不过是点头之jiāo,实质上却没有什么密切关系,有的甚至连彼此的名字都没有听过。”

又是没有线索。

贾赦想了想,就只能先从这些人身上找共同点,总结一些其它可能xing。

“三个男死者,都是十七八岁,都是嫡子,在家都很受宠。女眷也有类似的qíng况,岁数都不大,其中年纪最长的也不过二十九岁。她们要么是当家的大奶奶,要么是极受家里男人宠爱的妻妾。而且这些人之前都很健康,没什么旧疾在身。”贾赦说完这些,问黑猪他们有何想法。

猪毛第一个摇头,想不通这些人为什么会被害死。

黑猪使劲儿想了想,“遭人嫉妒?”

贾赦点头,“我也觉得这个可能xing更大些。”

“可是谁没事儿会东一家西一家的嫉妒人,这些后宅的女眷若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你争我抢的倒也有可能被陷害,但这十二人分别在不同的府邸,凶手怎么也不可能同时跟这十二家的女眷都扯上仇怨。再说,还有三个男的呢。”猪毛提出异议道。

黑猪也觉得在理,问老爷主意。

贾赦自然也想不通,此刻再硬想只会头疼,遂摆摆手,打发他们都退下。另叫黑猪嘱咐属下,还是要多打探关于这十五名死者一切相关的消息,这次不管是什么大小消息,一律收集来,贾赦打算亲自逐一排查,看看是否能从中发现什么其它有用的线索。

至于淮南王府的那位潘美人,贾赦自然也不会放过,也叫人一并调查清楚了,看看这个潘美人是否有作案动机,案发前是否有什么异常人和她走动。

贾赦接着就把这事儿放开了,有时候适当休息一下,换个思路再来,可能更会有收获。贾赦把记录的小本子丢在案上,先传晚饭。

这时候,贾琏巴巴得过来请安,身后还带了个提着食盒的丫鬟。他一边叫人把食盒里的菜端出来,一边和贾赦解释这几道菜的出处。都是按照贾赦以往的习惯,准备了简单的四菜一汤,荤素搭配,清淡慡口,而且所有的菜都是用山药、枸杞、人参、灵芝等等滋补之物做的。

贾琏表示这些菜是他借着做内给事的机会,从宫里请教来的菜谱,特意命厨子jīng心做给贾赦补身子用的。还想以后贾会日日安排人,做些不同的滋补菜肴给贾赦。

贾赦见贾琏一片孝心,自然不会回绝他的好意,拿起筷子先尝了一口菜,味道还算不错。只要不耽误他正常吃饭,那贾赦也就不挑什么,遂点头应承,转即也叫贾琏坐下,同他一起用晚饭。贾琏不胜惶恐,高兴的坐下来,和父亲一起用了一顿晚饭。

饭毕,贾琮来给贾赦请安。他瞧见了贾琏,倒有点生疏,不过该尽的礼节都有。

贾琏便真想抽自己一嘴巴,之前他看到贾琮的时候,还暗暗告诫自己,以后要多关注自己这个庶弟。奈何每次都是想到却不做到,就这么一天一天的拖延过去了。

贾琏挺愧疚的哄贾琮过来,问他这两天都在看什么书学了什么字。

“琏二哥,我已经会倒着背三字经了,厉不厉害?”贾琮骄傲问。

贾琏愣了一下,忙叹:“厉害厉害,我的乖三弟最聪明厉害了。”

贾琏心下自己却不好意思,其实他到现在自己都做不到把三字经倒背出来。他真真是连个三四岁的娃娃都不如了,难不得父亲之前那般嫌弃他,也确实是他不争气。

贾琏转而问贾琮想要什么东西,他日后可以弄给他。

贾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缺。

贾琏尴尬笑了笑,自己竟在个三岁孩子面前自讨没趣了。

贾赦问了贾琮的功课,见他表现良好,便不吝言辞赞美他一通,把这孩子鼓励得兴致满满,表示回去还要好好读一遍书。说罢,就不贪玩了,主动和贾赦告退,自己颠颠地跑回房去。

贾琏真真感慨不已,万没想到他这个曾一直被全府人忽视的庶弟,而今竟聪明伶俐,乖巧地如此讨人喜爱。也不知道老祖宗有没有见识过这样懂事乖巧的贾琮,若是见了,只怕她老人家会喜欢得舍不得撒手,若不论嫡庶出身的话,指不定还会比过宝玉。

贾琏目送贾琮从门口消失了后,才反应过来,忙转身给大老爷行礼也要告辞。不知为何,刚刚见了琮三弟那般,他就觉得自己没脸继续呆下去。

贾赦扫一眼贾琏,瞧出贾琏面容似有自卑哀伤的qíng绪,便开口嘱咐其道:“人各有志,你也不要觉得贾琮如何了。他有他的长处,你有你的能耐,不要骄傲,也不要妄自菲薄。既然而今已经做了内给事的官儿,就兢兢业业,尽职尽责地把它做好,在自己擅长之处,闯出一片天来就是。”

贾琏怔了下,没想到父亲竟然说了这么动人的鼓励话给他,顿然热泪的盈眶。心里一边惊讶父亲好生厉害,竟然一眼就看穿他有qíng绪,一边对贾赦的良言抚慰感激不尽。

贾琏诚心诚意给贾赦磕了头,发誓自己一定不会辜负他的期望。

“和我便不要起什么誓了,毕竟你若真没有出息,我倒还有个儿子。你媳妇儿却不同,她才是真心实意,铁定了要跟你过一辈子的人。凤丫头嘴巴是厉害了点,但能耐也是有的,这些年得亏她管着你,不然你想想,你自己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她明知道你说话算不得数,但你每次发誓改错,她都愿意去信,盼你每一次誓言之后真的会改过自新再不犯了。府里谁人不说她是个长了一万个心眼,聪明机灵,八面玲珑的人。你一次次让人失望,她会不懂?为什么还是和你好,还是要信?倒不是因为她傻或蠢,只因你是她的丈夫,是她这辈子唯一指靠的丈夫和家人。所以在对待你时,要比对别人多百倍甚至万倍的耐心。”

贾琏闷闷地点点头。

贾赦嗤笑,“你有没有想过,对于她那样的聪明人来说,要忍耐你这样愚蠢好色的男人,有多辛苦。”

贾琏惊讶的看贾赦:“父亲!儿子哪有您说得那么一无是处。”

“呵,记吃不记打,这天下还真难找出第二个像你这样的。昨日刚信誓旦旦在我这保证过了,转头睡一觉,便就没了脑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早又犯贱,调戏了府里的一个管家媳妇儿。要不是不媳妇的人看着你,只怕早滚chuáng上了。我倒是盼着你们真能滚上去,这样我以后也不用担心金陵的祖坟没人扫了。”

贾赦给贾琏一个甜枣,转而又打了贾琏一棍子。让贾琏高兴未完就转悲,心是忽高忽低,惴惴地。他没想到这点小私事儿竟然全都被大老爷知道清楚了。

最终和大老爷告辞后,一路往回走时,贾琏就寻思大老爷之前说的那些话。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确有负于王熙凤,但他始终还是想不明白,自己好色点,找几个女人睡,能有什么大错,哪个男人家里不是有几个姬妾,偏偏她管得严。

贾琏走得慢,他回去之前,王熙凤已经从大老爷那里得了消息。王熙凤自然是万般感激大老爷又帮她调|教贾琏,只是贾琏这xing子,只怕一时半会儿改不好。

印婆子见王熙凤发愁,便出了个主意给王熙凤,“我看二爷心思野,总是爱偷腥,一则是本xing好色,贪恋此事;二则也是被束缚住了,就越发才觉得外头的什么都香。您且不管看看,在家给他找十个八个来,叫那些莺莺燕燕整日闹着他,多在他眼跟前烦着,这样的日子久了,他自然就晓得安静的好处,您也能落个‘贤惠’的名声了。”

“这主意可靠么?”王熙凤心里犯嘀咕,担心贾琏真这样放出去,将来拉不回来。

印婆子笑,“琏二奶奶还不明白,老奴哪能有这脑袋,真想出这个主意来。”

王熙凤恍然明白了,这是她公公的意思,大概是不太好意思直接跟自己说,才和印婆子提的。既然是公公想来的办法,王熙凤便是心里忐忑有些不放心,也定要依照他所言试一试。反正王熙凤现在莫名的相信大老爷就是不会坑自己,是一心一意为她们两口子好的。

王熙凤遂琢磨着人选。

印婆子笑:“二奶奶若真不计较这事儿,愿意试试。人选的事儿用不着二奶奶cao心,钱也不用您花,您只管在院子里安排些房间,回头等着人来就是。但有句话还得提前告诉二奶奶一声,这些姑娘们来了,二奶奶别拘着她们,姑娘们会闹一些,但也就在这小院里闹,绝不会走出去给二奶奶和琏二爷添麻烦。”

王熙凤听印婆子嘱咐的这样细致,心料是早有准备,遂点了点头。

印婆子转而又代贾赦传话,请她注意观察贾母那边的qíng绪,之后就再没话了,退了下去。

不多时,贾琏便笑嘻嘻地回来了,这就要黏上王熙凤。

王熙凤冷着脸一把推开他,跟他说自己没心qíng。

“你这人,老爷刚刚劝慰我要一心一意待你,你就嫌弃上我了,那叫我如何努力。”

“也用不着你努力,你不就是改不了你这好色的毛病么,改明儿我就去外头给你找七个八个漂亮姑娘来,让这些莺莺燕燕天天陪着你,给你玩个够!”

贾琏还以为王熙凤开玩笑,遂摇头嗤笑不信,只当她说笑话。

谁知隔日院子里真多了七八个姑娘,而且一个个年轻漂亮,皮肤嫩的能掐出水儿来。最要命的是这些姑娘们各有各的xingqíng,刁蛮的,温柔地,泼辣的……贾琏一时间眼花缭乱,xing福地不能自已。

每日,他早上一醒来,第一件事儿就是盼着白天快点过去,他快点从内务省放值回来,好能快快乐乐地和这些小美人们厮混。

王熙凤这段日子倒也大方,只说除了初一十五贾琏要来正室屋里一趟,其余时间随他折腾。

贾琏起初还有些心虚不信,以为是王熙凤的圈套。

王熙凤却道:“你而今也是当官老爷的人了,我能管住你什么,自然是好好讨好你,稳住自己正妻的位置是正经。你心里只要惦念我这份儿好,保证不会动摇我的地位,你这点小爱好我便忍了,我全都依从你。大老爷那边若是发现了,自有我jiāo代,闹不出什么来。今后只盼你别再去外头丢人,勾搭什么媳妇儿寡妇的,真叫人抓了,判了通jian,我官太太都没得做。”

贾琏一听王熙凤这般解释也有道理,遂不再怀疑其它。好好地答应会保住王熙凤正妻地位,转头就天天痛痛快快的和那些女人们厮混。

王熙凤看着心烦,gān脆去陪贾母。正好贾母这两天心qíng不大好,王熙凤天天陪伴劝慰,也能讨了贾母的好。

贾母一直计较宝玉的事儿,一想到要放宝玉去外头读书,一个月才能见到他三天,贾母就舍不得,心肝疼。但转念又怕宝玉将来真如贾赦所预言的那般,在后宅呆久了,养成了女孩子的xingqíng,还有他那份儿痴。如果宝玉大了,真越来越混账不通事了,那她就要负大半责任。待自己死后,便是万万没有办法向荣府的列祖列宗jiāo代。

“我只听说那个禄山书院的确是个顶好读书的地方。将来我若有孩子了,必定把他送过去好生学习上进。”王熙凤笑叹道。

“你啊,越来越是你家大老爷的好儿媳了,尽帮着他说话,以后你的话我只听一半。”贾母嗔怪一眼王熙凤,摇摇头半开玩笑说着。

王熙凤也笑,转而跟贾母打商量,问她是不是真有意让宝玉和黛玉结亲。

“我有个老姐妹,长子早早的就跟人家订亲,谁知那姑娘没活过八岁就去了,后来又定了一个,又死了。结果最后落了个命硬克妻的话柄,想再找门当户对里好点的姑娘,人家都嫌弃。所以说这孩子们之间的亲事,还是要等大一些再定才靠谱。”贾母的意思很明显,不管是谁,她现在不会考虑宝玉的亲事。

王熙凤听这话,倒安心了,像是聊闲话似得说道:“我看林姑父特意给她请了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听说这些嬷嬷教导规矩十分岢严。上次我瞧见林妹妹带来的嬷嬷就觉得厉害。后来听说那些嬷嬷还讲究什么男女八岁不同席,更看不上咱们宝兄弟和丫鬟、姊妹们不分你我的过分亲昵。”

“谁说的,那些个嬷嬷说的?倒嫌弃上我们荣府没规矩了?”贾母惊诧质问。

“倒没亲口跟我说,确是有人偶然听说这几个婆子背地里嘀咕的。要我说,这话毒是毒了点,但也有在理的地方,而今就真不好叫他们兄妹见面太多。大老爷不说,我都没留意这件事,宝兄弟对林妹妹却是有股异于别人的痴劲儿,若说是普通的兄妹之qíng,却也未见他对别的姊妹这样!宝兄弟真要是痴劲儿越来越大,最后闹得不能收场,凭他那xing儿,真保不齐就gān出什么非常理的事儿来。”

贾母蹙眉。

“要我说,将来到岁数了,您瞧他们俩真合适,您再谈这门亲也不迟。您是林丫头的亲外祖母,提这个自然是很容易的事儿,碍不着什么。当下紧要的是趁早除了宝玉心里的痴,改一改他在内帷厮混不着调的毛病,要他学着往正道上走。”往王熙凤建议道。

贾母想想也是这个道理,遂点了点头,转即她又不解了,整个身子忽然打了个激灵。

“不对!林家这几个婆子在背地里这样非议我们,我看八成是受了他们主子的指示。若真是这般,便就是说你林姑父对我们荣府的规矩有意见!”贾母越想越心堵,“他怎么会这般心怀恶意的揣测我们?我可从没图着宝玉和林丫头如何。便就如你才刚所言,我若真想结他们俩的亲事,也就说一句话的事儿,我何必费劲儿地‘耍心机’先让他们亲近。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让你林妹妹随着你姑父回去!”

王熙凤被贾母绕糊涂了。老祖宗既然阐明清白,表示自己从没有揣测宝玉和黛玉如何。那就该随着林姑父把黛玉领走就是,转而怎么又后悔没有留下黛玉?

“老祖宗,您快好好提点一下我这个脑子蠢笨的,我真糊涂了。”王熙凤怎么都想不通。

“便是受不起这冤枉气,我老婆子好心好意帮他教养女儿,反而落了一身埋怨。”贾母气道,“这般心思歹毒深沉的父亲,能教出什么好女儿来?我怎能任由他继续教养黛玉,那丫头可是敏儿唯一的种,别人不心疼,我却心疼!”

贾母急得脸红了,立刻喊人赶紧先去林府传一句话,转而就叫人备车,她这就要去林府,好好和林如海理论理论。

王熙凤这才反应过来,张大眼:“不过是那几个婆子乱嘴胡沁,谁说一定是林姑父的意思。就怪我嘴欠,说了不该说的,我该打,您生气就打我两巴掌便是了。”

“打什么打!我还要谢谢你呢,要不是你说,我还不知道你林姑父竟然对我们荣府存着这么大的意见。什么婆子乱说,那几个婆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还不是主子灌输的。别当我老婆子糊涂,这点道理还是懂的,他林如海就是看不上我们荣府,防着我们,忌讳宝玉。我说的上次我巴巴地叫人去把黛玉请来,要她多住几天碍着什么了,那几个婆子非拦着,把人当天就带了回去。原来都是受了他的指挥!”

贾母气得不行,更衣完毕之后,这就带着人出门。

王熙凤还从没有见贾母这样厉害过,忙打发人去通知贾赦,自己也紧忙跟了去。一边搀扶着贾母,一边劝慰贾母不要冲动。

贾母却是正在气头上,脸都红了,厉害地让王熙凤闭嘴。否则她在说话,就立刻把她打发回去,不必她陪着。

王熙凤无法,只得顺应贾母的意思,什么意见都不说,老老实实地跟着去。

贾赦得了消息之后,立刻打发人通知了林如海。就在贾母坐定于林家厅堂之内的时候,贾赦和林如海同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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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萌我一脸血美人,长风美人投喂的地雷,比心比心,mua~








第74章 70.第一狗仔

贾母一见贾赦也来了,蹙起眉头,转而看向林如海,口气有些生冷,“真是个好女婿,你就怕我吃了你,所以还叫来了帮手?”

林如海早前听到下人传消息说贾母突然造访,就觉得事qíng不大对。而今一进门,就见贾母这样口气冲的对自己说话,就更加料知事qíng比自己想象的严重。便是贾母气xing再大,出于尊重长辈,林如海也没有吭声顶撞。他求救的看向贾赦,毕竟贾赦和她是亲母子关系,说起话来能更加便宜一些。

“您老也清楚,我这耳朵爱听消息,我自己做主要来接您回去的。”贾赦道。

贾母瞪贾赦,冷哼道:“今天的事用不着你cha嘴。”

贾赦就再不吭声了,转而问林如海自己能不能坐下。林如海忙客气地请贾赦落座,吩咐人上茶。

贾母见贾赦如此,更加看他碍眼。她心里很清楚贾赦此举就是为了提醒自己,这里是林府,是人家的家!

贾母暗暗吸了两口气,转而又目光不善地盯着林如海,但整个人的状态比之前缓和了一些。

“我若今日就把黛玉带回去教养,你可愿意?”

林如海恭敬地对贾母鞠一躬,“望岳母体谅,黛玉是小婿唯一的女儿,实该亲身抚养,方不失小婿人父之责。”

“亲身抚养?你一个人爷们家,天天为了公务忙东忙西的,怎可能保证把黛玉教养好了。”贾母讥讽道。

林如海继续行礼,闷声不语。这个他不能保证,但他却能确定黛玉在荣府过寄人篱下的日子,定然更加不好。

“教育子女是父母的责任,您老人家何必掺和。妹夫虽说是您的女婿,可到底是姓林,与我们贾家来说就是外姓人,人家怎么教育孩子怎么管家,是人家的事儿。”贾赦端着茶,看似像唠家常一样,漫不经心地提一嘴。

“我叫你闭嘴!”贾母冲贾赦厉害道。

贾赦表qíng不作异状,淡然地喝了口茶。

贾母见状更生气,骂他再乱cha嘴说话,就把他赶出去。

贾赦对贾母摇头,一副yù言又止的模样。

贾母气,却又忍不住好奇想知道他要说什么,遂道:“你说吧。”

贾赦解释道:“儿子可不是帮着外人说话,是就事论事。姓林的就是姓林,他姓不了贾,您老人家与其cao心别人家的事儿,不如cao心cao心自家的这些。就说兰儿吧,昨儿个摔得一条腿出了血,您老人家若问候那孩子两句,他定然惶恐感激不尽。”

贾母愣了下,想顺嘴就问贾赦是什么时候的事儿,自己为何不知道,贾琏可有什么事儿没有。但转念想,贾母立刻就忍住了。她若此刻开口问了,就真在林如海跟前证实自己连家里人都没关心好,却cha手管女婿家的事儿。

贾母险些又中了贾赦的圈套,气了又气,硬咬着牙瞪贾赦。

林如海何等聪明的人,已然从贾母的表qíng里探知了qíng况。曾嫡孙她老人家都能怠慢,谁知黛玉将来哪一天会不会在她跟前失宠。

本来才刚面对贾母的声声质问,林如海还有些不忍,当贾母是真在乎黛玉才会如此,同时也担心自己有‘大不敬’于岳母之嫌。但这会他又坚定了信心,今日便是不管贾母如何骂他,他定然都不会松口,让贾母把黛玉领回去。

贾母:“老大,你这是打算在外人面前,生生把我给气死才甘心!”

贾赦对贾母恭敬地拱手,“母亲,您看连您自己也说了,林妹夫是外人了,那咱们真不该cha手管别人的家事。”

“可黛玉是我的亲外孙女!”贾母气喊,指了指林如海,“有个这样恶意揣度他人的父亲,怎可能把我的外孙女教好了。”

贾母说着便哭起来,抹着眼泪感叹自己女儿走得早,外孙女儿没有长母教养凄凄惨惨,偏偏还碰见个想法如此恶毒的爹。她万般容忍不了把黛玉撂在这里,就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得在后宅成长,就眼睁睁的看她缺乏女长辈的教养,将来沦落到被人家嫌弃嫁不出去的下场。

贾母唠唠叨叨碎碎念的功夫很厉害,一哭二闹三抱怨,真把林如海哭得又气愤羞恼又无可奈何。

若非要敬老,此时此刻听了这么多难听话的林如海,真会把贾母立刻请出去。但林如海毕竟是诗礼之族出身,书读得多,修养也好,便是再恼怒,他也只是隐忍愤怒,暗暗攥拳头瞪眼罢了。他转而看向贾赦是何态度,却见贾赦此刻像是耳聋了一般,只悠闲地喝茶,顺手还拿起桌上的点心尝了一口,还觉得味道不错,又拿了一块塞进嘴里。

林如海又被贾赦这副样子弄得哭笑不得。不过也正因为贾赦如此淡然,他也随之稳了心思,只微微弓腰,面上对贾母恭恭敬敬的保持礼貌,但对于贾母的哭诉无动于衷之状。

贾母哭得嗓子快破了,见林如海丝毫没有动摇的意思,气得不行,渐渐在丫鬟们的安慰下,把哭声转小,抹gān了泪。

“既然你下狠心了不让我带林丫头走,那有些事儿我必要跟你问清楚。你当初把林丫头带走,根本不是你想要尽父亲之责,是因你嫌弃我们荣府没规矩,是不是?”贾母gān脆直白地bī问林如海。

“这……”

林如海尴尬地一脸难色,不知如何解释。

忽然一声讥笑,打破了两人的对峙。

贾母都不用多想,转头就瞟向自己的大儿子。而今有胆量在她跟前摆出这副态度来的,必定是这个不孝子!

“母亲,您怎么把大实话都说出来了,这让林妹夫怎么接,?是个读书知礼的人,哪好意思说得太直白。”贾赦的感叹,间接承认了荣府确实没有规矩的事实。如此便让贾母再没有理由去质问林如海。

贾母气得无以复加,拍桌就指着贾赦,嘴唇张了张,骂人的话到底没说出口。贾母知道,自己若是拿“孝”压他,贾赦定会有一肚子弯弯道子来应对自己。而且在外人跟前,骂多了他必定会伤道母子感qíng,之前好容易修补回来的关系,便就会再次恶化。

林如海也是个识趣儿的人,忙对贾赦道:“大哥说笑了,谁人不知荣府门第高,乃是簪缨诗礼之族。我对黛玉真的有许多愧疚,想亲力亲为养她,一一弥补回来。”

“你就不用说客套话了,论起规矩,荣府的确是不如别家讲究。就比如这表兄妹之间,遵循男女八岁不同席的规矩,就没什么不对。毕竟表亲之间是可以通婚的,而名声对姑娘家来说异常重要。便是关系清白,也概要懂得避嫌,不做瓜田李下之事。”

贾赦明着谈规矩,话里没有提贾母一个不字,但每一句都生生地打了贾母的脸,而且打得响亮。

所以贾赦此番话下来,听得贾母胸口闷气,整个脑袋都晕乎了。宝玉已经过了八岁,而她之前一直纵容着宝玉和黛玉亲昵相处,贾赦这话分明就是在讽刺她管教的没有规矩。

这样生生打脸的话,贾母如何能忍受,猛地站起身来,指了指贾赦,身子就开始打晃,还是在鸳鸯等丫鬟的搀扶下顺气,才方好些。

贾赦忙问候了贾母几句,聊表关心。贾母气得指门口,让贾赦滚。

贾赦去却好似没听到一般,转而又对林如海解释,“我们家老太太是把宝玉当成女孩子养的,遂没多想这些,你也别见怪。我身为荣府的大老爷,未能督促此事,也是我失责,在此要好好和妹夫道一声歉。”

贾赦说罢,便对林如海行一礼。

林如海哪敢受,他知道整个过程都是贾赦在帮自己解难,忙将他扶起,对他投以感激不尽地目光。

贾母直接被贾赦自作主张的道歉气得浑身哆嗦,他这是在坐实她的不对!明明她是来找林如海算账的!贾母一时怒气上头,晕死过去。

丫鬟们惊呼不已,忙搀扶住贾母。又请了大夫来施针压惊,贾母缓了些时候才睁眼。

贾母见贾赦和林如海都不在,只有黛玉安安静静地坐在她chuáng前,红着眼抓着她的手,明显是哭过了。

贾母心疼不已,忙颤颤巍巍的坐起身来,抱住黛玉叹她命苦。还说自己今日来就是要接她回去的,不想他父亲偏不同意,未能遂愿。

黛玉不解地看贾母,“我在家一切都好,外祖母为何要接我回去?”

贾母心疼的摸着黛玉的脸蛋,“这么大的府邸,就你一个女孩子在此孤零零的住着,身边也没个正经人照料你,你父亲还总是忙于功夫,疏忽你,我自然是放心不下。”

“外祖宗多虑了,外孙女儿在家住的可好了呢,万事儿都可以自己做主,想吃什么玩什么只说一声的事儿,也算活得恣意潇洒,不用看别人的颜色,也不用顾念别人的想法。再说我白天上课,有女先生陪着,晚上父亲就回来问候,从没觉得孤单过。您快安心,外孙女儿真真过得很好,在哪儿都不如自己家里的窝住的随便舒坦呢。也盼着外祖宗能身体康健,日日开心。”黛玉说罢,就对贾母甜甜地笑一下。

贾母愣了愣,她发现黛玉开朗了不少,说话也比以前伶俐讨巧了许多,心里顿时闷堵不已,也觉得自己更加丢人了。整件事闹得好似她自作多qíng,白白瞎cao心了一般。

罢了,罢了,既然此事人家父女都愿意,她何苦非要掺和一脚,便由着他们去!

贾母拉着黛玉的手,嘱咐她几回,让她得空常来荣府,便整理仪容,出了门。

林如海和贾赦正在院内说话,听闻她出来了,俩人都过来行礼问候。

贾母冷冷看眼林如海,转而再恨恨地看贾赦,便冷哼一声,带着人离开了。

林如海方松口气,转即又替贾赦担心起来,忙行礼致谢,“怕只怕大哥一会儿回去,替我受过,会被她老人家狠狠训斥一顿。”

“老太太年纪大了,总有些想法认死理儿,改不了。该迁就的地方自然要迁就,可若是在大事儿上她不对犯了糊涂,咱们决不能听之任之,如此只会害了孩子们。至于老太太那边,我自有办法应对,她吃不了我的。”

林如海忙对贾赦再次致谢。

贾赦叫他不要客气,便拱手和林如海告辞,坐车去了宋府。

宋奚刚下决心这两日冷一冷自己的qíng绪,不去见贾赦。忽听闻贾赦主动上门了,便忍不住开心,亲自出门迎他来。

贾赦问宋奚今日可否有什么安排。

宋奚感兴趣地看他:“没有,你想找我gān什么?”

“邀请你去我家住。”贾赦道。

宋奚愣了下,转而拿奇怪的目光打量贾赦,“往常你都不愿我去,怕你家人多,有人说三道四。今儿个倒是怪了,赶紧痛快jiāo代,我再考虑看看。”

“你若不去救急,以后可能就看不见我了。”贾赦遂把贾母闹林如海的经过说了出来。

宋奚闻言轻笑不已,“你们家老太太人是好的,便如你所言,就是偏心太过,总想着自家孙子如何了,却没有真正体谅人家的难处。表兄妹之间养成同吃同住不分彼此的习惯,真不是什么好事儿。我和你想法一样,趁着那俩孩子小,分开是最好不过。你那个宝玉侄子xing子真有点痴,板不住这毛病,将来长大了肯定要出问题的。”

贾赦点头,拉着宋奚这就走。

宋奚笑了笑,遂跟着去了,便是他去当贾赦的挡箭牌,他也高兴,难得他还有点用处。

贾赦一回到荣府,果不其然,贾母的人就守着门口,传话给贾赦请他去贾母那里走一趟。

贾赦便把宋奚也带去了。

贾母攒着一肚子的火气要发,因见到宋奚在,也不好表现太过,遂隐忍着,只让贾赦好好待客。

第二日,宋奚依旧留宿在贾府,还把儿子宋麓也叫来了,说是让宋麓和宝玉好好切磋一下学问。

可谁人不知,宝玉的学问和宋麓的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上。

不过宋麓修养好,谦逊有礼,依旧‘饶有兴致’地同宝玉吟诗作赋,一起品评了基本杂书游记。宝玉倒是挺高兴,觉得自己和宋麓聊得挺来,对其越发热qíng起来。

贾母一直喜欢宋麓这孩子的聪慧懂礼,这孩子嘴儿也巧,和自己说话的时候,特别讨她欢心。因宋麓和宝玉毕竟是同龄人,贾母就算知道人家很厉害,不能比,却也难免会起比较之心。当下心里也反思,在宝玉的教育问题上,自己是否自私了,就该让他去禄山学院好好历练一番。

至于贾赦,贾母气儿还没消,打算再拖延一天,等客人都走了,她再找贾赦理论,还是不打算饶他!

结果第三日的时候,可了不得,十五皇子来荣府了。

贾母惶恐不已,荣国府还是第一次如此荣耀的接待皇子亲自驾到。欢欢喜喜的吩咐下人忙上忙下,自己也换了诰命服,恭恭敬敬的见过十五皇子穆睿过。

穆睿过笑着免了贾母的礼,还不拿架子,亲自搀扶贾母坐下,叫她老人家下次私下见自己的时候,不必如此拘泥于礼数。

贾母高兴应,随即宝玉和宋麓就来了,很快和十五皇子打成一片。贾母见她的宝玉竟然能和皇子一起玩耍,更加高兴不已。

临到huáng昏时,十五皇子才依依不舍地和两个同龄人告别,临走前还特意和贾母赞叹了两句贾赦的厉害,夸贾母会养儿子。

“贾大人为官做事客观公正,就事论事,从不因qiáng权私qíng而枉法,令人佩服之至。父皇常叫我学习御史大夫秉公办案的态度。想来能养育出他这样心怀公正之心的儿子,势必是您为母教导有方,以身作则。若天下多一些您这样胸怀正直,没有偏私的睿智母亲,我大周便不愁朝政清明,国泰民安了。”

贾母听十五皇子把自己和贾赦夸得这么高,开心不已,千恩万谢。如此她也就变相承认,自己是个不偏私的人。

送走了十五皇子之后,贾母再看贾赦的眼神儿就没有先前的怨意了。老大给荣府和她带来了这么多荣耀,他说的话自然是有道理,毕竟连圣人和十五皇子都在夸赞他。也罢了,黛玉的事儿就那么过去了,其实细想想,的确有她疏忽的地方。

贾母自然不能跟自己儿子承认自己错了,只是特意嘱咐贾赦招待好宋奚宋麓父子,之后便笑眯眯的在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回房去了。

“这下应该是消火了。”宋奚道。

贾赦眼睛不眨地盯着他:“就为这点小事儿,你竟然把十五皇子折腾来?”

宋奚:“你的事就没有小事。”

贾赦想了想,遂一脸认真地点,“也是,多谢。”

“这脸皮厚的,就一声多谢?”宋奚问。

“多谢,多谢,多谢,多谢,多谢。”贾赦一连说了五个,对宋奚道,“凑够了六声给你,还挺吉利的。”

宋奚:“……”

“既然事qíng解决了,你们父子趁早回去吧,总在我这住也不是个事儿。”贾赦随即赶人道。

宋奚一脸无奈,“料到了,你果然过河拆桥。”

“我最近家事多,收尾完毕,便过去好好陪你几天。”

听闻贾赦最后一句话,宋奚的眼色才由yīn转qíng,好好和贾赦告别了,方带着宋麓离去

……

又过了两日,贾赦从淮南王潘美人那边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忽然发觉这案子可谓是进展很艰难。便动用全京城的消息网,启用上千名探子来探听消息,但凡有富贵人家出现头疼症状,即可上报不容有误。

贾赦撂下这事儿,便问印婆子贾琏那边如何。

“要说那几个姑娘的花样可真多,什么房中术都使过了。琏二爷头开始兴致很好,不过这接连两天的折腾,迫得他白天瞌睡点头,被上级给骂了。昨天回来想早点歇着,又被那些小妾们缠着闹腾,听说最后到后半夜的时候才睡。一大早儿又晕沉沉地就跑去当值,昨儿个晚上,他听说琏二爷在府外面徘徊很久,愣是不太敢回家。”印婆子道。

贾赦:“那今天又如何?”

“昨晚上,琏二爷受不住要回琏二奶奶的房里歇息,被琏二奶奶打发了出来。院子别的房间又都被那些姑娘们占了,二爷便随便挑了一屋,只想安安静静睡,却被那屋美妾缠上了,愣是弄出动静来,其它房里的姑娘们闻声就都来了。小妾们争风吃醋,推来推去吵起架了,闹得让琏二爷评理,琏二爷发了火儿,打发这些人去找王熙凤说,却不想琏二奶奶不管这些。结果还是琏二爷又熬了一夜没睡。今天实在熬不住了,便叫人去捎信告了假,想在房中补觉,却又因为院子里的莺莺燕燕太吵,躲到花园凉亭里睡了,此刻人还在那儿。”

“他不是喜欢玩姑娘么?让他享受个够。”贾赦抿了口茶。

印婆子明白了,立刻吩咐下去。

不多时,那些小妾们就追到贾琏这里来,他们也没有去吵贾琏,只是打打闹闹,互相理论证明琏二爷更喜欢自己多一些。你一句,我一嘴,吵得很厉害的时候,就互相厮打起来,往贾琏身上撞。

贾琏起初睡得死听不到什么,但转即就被她们撞醒了,黑着俩眼圈,脑子沉沉的,脾气特别燥,对这些小妾们大吼安静。

小妾们都住了嘴,一字排开站在贾琏跟前。

贾琏气呼呼的拍桌,喊她们别跟着自己,然后就飞快拔腿跑。贾琏最后气喘吁吁地躲在了假山后。之后不久,他因为太困,就点头过睡过去。过了会儿,贾琏又听到了烦人的女声。他恍恍惚惚睁开眼,就听见几个耳熟的女音在品论自己。

“瞧瞧琏二爷那样儿,是怕了咱们了。”

“谁知道呢,才二十岁的年纪,怎么就不行了。我之前伺候过一老头儿,还是五十岁的年纪呢,都比他时间长。”

“就是,别瞧他年纪轻,jīng力多旺盛似得,实则是个糙包。”

“一辈子就这么毁了,有什么趣儿。”

“快别这样说,既然来了这,咱们就跟定了琏二爷,认命吧!”

贾琏羞愤的红了脸,没想到这几个女人会这样品评自己。最后听设什么毁了认命的话,让他顿时打个激灵,他这么花费jīng力应对她们,结果一个好都没落到,全是埋怨。贾琏心里竟莫名恐惧起来,他不知道为何,竟然没有胆量冲出去直接跟这些姬妾对质。

待她们走了,贾琏才从假山后逃出来,飞奔回院去找王熙凤。

几个姑娘见贾琏跑远了,才从树丛后跳了出来,互相看了几眼,窃笑两声,转而便摆出一副痴痴找人的模样,陆续回了院。

王熙凤正跟平儿打络子,见贾琏腿脚虚浮的跑进屋,俩眼乌青的求她赶紧把这些个人都赶走。

王熙凤看眼平儿,主仆俩都笑起来,打发贾琏快走,“别跟我们开这样的玩笑了,谁不知道你琏二爷好色到骨头里,会舍得把这多水灵灵的姑娘丢出去不要?”

“好媳妇儿,我是真真受不了她们,天良心我发誓,我是真心真意的。”

便是那几个小妾美得水灵,如花似玉。贾琏经历了这几天的折磨,加之刚刚听她们议论自己的那些话,也不觉得她们如何可爱了。只觉得她们一个个如饿láng一般,死盯着自己,恨不得把他从ròu到骨头吃得渣都不剩,吃了之后,还要埋怨他的ròu不够鲜美。这些女人,真真比王熙凤这个母老虎还可怕!

王熙凤嗤笑:“才弄回来几天,说打发就打发?传出去倒好像我刻薄了她们,容不下人似得。再说,我可把不准你哪天后悔了又埋怨我。”

“绝不会后悔!算我求你,快些把她们弄走!我一定会向所有人解释,绝不是你泼辣。”

“你这人可真有趣,以前说我管着你,不让你玩别的女人,你才会去外头偷腥。而今我死心了,撒手不管了,由着你纳美妾,你又怨我。原来做你琏二爷的媳妇儿这样难,怎么做都是错了。甭管你怎么样态度,我可不gān,凭你当猴耍!”

王熙凤冷冷打发贾琏,就让他赶紧滚,她这段日子也习惯一个人安安静的过日子了。至于贾琏如何,她还真不太关心了,眼不见心不烦。反正她而今只要好好管家,自会有大老爷给她撑腰。

大老爷前日还特意捎话给她,叫她不用着急孩子的事儿,便是贾琏死了,他也会从族里过继个孩子给她,让她继续在这个家好好地做琏二奶奶,不会受委屈。

王熙凤素来聪慧,老爷的话句句出自诚心,她心里清楚极了,自然是相信。王熙凤也想通了,她与其去指望着贾琏如何,倒不如好生讨好大老爷,大老爷才是这个家真正能赋予她权利和荣耀的人,以后就只听老爷的话便是了。回头讨了大老爷一个高兴,出手赏她的时候,那可都是几千两起的。

至于贾琏,除了在耗费她jīng神,折磨她,让她cao心,王熙凤便没见他有什么别的用处。加之这些天王熙凤看他恣意在花丛中享乐,半刻都不曾念过自己,真有些寒心了。

贾琏不是头次被王熙凤撒泼打骂,但这次他感觉到王熙凤只是嫌弃赶人,并没有带着气恼恨他的好色行径,好似真的看透了他,开始嫌弃厌恶他了。

贾琏心莫名地沉一下,再看王熙凤说完他之后,便是一副淡淡地疏离之态,也不管贾琏如何了,转身坐下来继续和平儿说说笑笑打起络子。主仆俩人便都当他不存在一般。

贾琏有种被忽视的不慡感,他愣了会儿,看着她们主仆说笑,自己完全融入不进去,才讪讪转身离开。出了门,就正好看见那些小妾们叽叽喳喳回来了,贾琏脑子嗡的一下,下一刻还不及反应过来,就被这些莺莺燕燕团团围住,七八个人,你扯一下我拉一下,把贾琏身子弄得左右摇摆。

“够了!都给我滚!”贾琏激动之下,甩了胳膊推他们,结果因为用力过猛,就把一姑娘推搡倒了,接着便见那姑娘捂着肚子疼得五官扭曲。大家忙搀扶她起身回房。

贾琏也没去搭理,gān脆就负气坐在廊下,自己静一静。没多一会儿,就听见房里传来一声撕裂的女人叫声,接着就看有一婆子红着一双手出来,说小产了。

贾琏愣愣地站起身,差点没了魂儿。王熙凤这时候闻消息出来,忙叫人去请产婆和大夫。

再过了一会儿,白着脸的贾琏就看一盆血水从屋子里端了出来,整个身子晃了晃。

大夫开了些药,说要好好保养身子的话,也便告退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熙凤问了经过,看眼贾琏,便不再说话,兀自和平儿回屋去了。

不多时,便有小丫鬟出来,嘱咐院里的婆子弄些燕窝来,去给那位小产的小妾补身子。

贾琏见连王熙凤都这样宽容大度的对待人家,而自己竟然无qíng地把自己的孩子亲手推没了,不禁万般自责起来。便迟疑地挪动步子去看看那姑娘。贾琏一进门,就发现其余的六名姑娘也都在,算上chuáng上白着脸躺着的那个,一共七双眼,齐刷刷地同时盯着自己。每个人都用那种冷漠失望至极的眼神儿看着他。贾琏心里顿然闷堵起来,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做了很无qíng很令她们讨厌的事儿来。

接着chuáng上的姑娘便捂着被哭起来,哆哆嗦嗦喊着不要见贾琏。其余的六名姑娘们都不约而同地用排斥的目光看向贾琏。

贾琏忙简短的道了歉,嘱咐她好生养身子,便内心压抑的退了出来。但出来之后,贾琏的心qíng并不觉得放松,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压着一块巨石,闷痛沉重,很难受,根本跳动不起来。

这院子里的女人都嫌弃他了。

贾琏觉得窒息不已,立刻逃出院,然后一个人坐在花园的水榭边儿冷静透气。

荣府信任大管家徐安刚好路过,他正拎着一个纸包哼着小曲儿走着。瞧见琏二爷在此,忙来问候,又见他qíng绪不对,徐安就问了缘故。贾琏正愁没人可吐苦水,就把经过说了。

徐安也不好说其他,只劝琏二爷宽心些。

贾琏闻到一股子ròu香,便问徐安拎的什么东西,打算gān什么去。

“老爷赏的烤鹿ròu,我正打算拎回去和媳妇儿吃。她瞧见了一准儿高兴,又夸我好呢!”徐安提及自己的老婆,就忍不住的高兴,转而跟贾琏讲起他们夫妻的恩爱事,徐安可谓是一脸幸福的模样

贾琏竟有些艳羡。他想了下,转而问徐安,“你家可有多余的地方住?让我安静的呆一会儿就好,我出钱再添一桌酒席,你陪我说说话。”

徐安愣了下,转即点了点头,这就带着贾琏回家。

徐安家的见过贾琏后,赶紧张罗去厨房备菜。

“可不用麻烦,我叫来旺去状元楼定了饭菜,正好就这他带回来的烤鹿ròu,你们一家子好生吃着。”

徐安家的转即看自己的丈夫:“老爷赏了鹿ròu给你?可稀罕,听说这东西极为滋补,给咱们两个娃吃正好。”

“给他们做什么,以前家里样样好的都紧着他们了,这东西就留给你自己吃。你瞧你一天天cao劳内外,还要担心我们爷们,多辛苦。”

徐安家的立刻红了脸,温柔谢过徐安,却不舍自己吃,就说一家子人一起吃。

等回头菜齐全了,贾琏单独和徐安一桌,徐安家的则挨着俩孩子在另一屋吃饭。鹿ròu端来一盘子,看数量就知道徐安家的只留了一点给自己和孩子们。徐安可舍不得这样,和贾琏道了歉,便亲自端着ròu过去,再空手回来。

贾琏见他们夫妻这样相敬如宾,此般恩爱,艳羡不已。只觉得自己跟着过来横cha一杠,反倒耽误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吃饭,实在罪过。遂托词有事,和徐安告辞了。

转头回了荣府,贾琏便想着自己和王熙凤若也能如徐安夫妻那般就好了,忙回院想和王熙凤表明心迹。但又想到自己院子里那些美妾们,还有刚发生的事儿,他却迈不动步子了。越发怀念小院以前安静时候,他和王熙凤夫偶尔斗嘴,偶尔甜蜜的日子。

贾琏还是一个人坐在水榭边儿发呆,从天亮一直愣神儿到了天黑。身边除了陪着他的来旺偶尔问候两句,却不见府中有其他人找他。

贾琏想想以前的时候,自己稍微回来晚一些,定会有王熙凤打发的人来问他何时归。等他人到荣府门口的时候,也会有王熙凤派来守他的人,转头提前报消息给她。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王熙凤不关心他这些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派人来问候自己了。

贾琏不敢回自己的院儿,就在前院找了处空屋子暂住。倒也奇了,谁也没有人因此问候他为何。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四五天,贾琏受不了这样被冷待的日子,gān脆一狠心,来找王熙凤赔罪,诚心求她把院子里的那些美妾都打发了。

“早跟你说过了,那些女人便是身份下贱,可也是人,怎么能由着你这样儿戏耍弄。再说人家刚小产了,你就叫我赶人,对外怎么jiāo代,岂不寒了人心!当初为了你的喜好,费了很多心思,才给你找了这么多漂亮可人的。我为此还把手里的私房都花gān净了,你倒好,就这样辜负别人的好意,出尔反尔。”王熙凤越见贾琏如此,就越不想由着他。

贾琏听此更加愧疚,跟王熙凤好好赔罪,“以前是我使xing儿犯蠢,一门心思只晓得好色,而今都明白了,色字头上一把刀。而且男女之间就那么点事儿,我也见识够了,真没什么趣儿。今后不求其它,只想好好做官,和你好好地过日子。这些姬妾我真心不要了,在外头我也肯定不找人了,不然不用你来,父亲肯定也要打我回金陵扫墓去!”

王熙凤端着冷脸,作沉思状,不吭声。

贾琏赶忙继续赔罪,好生哀求她。

王熙凤被他磨了小半个时辰,才松了口,答应帮他处理了院里这些小妾们。

隔日,七名美妾便各自带着包裹来告退,临走前一个个瞧着贾琏的眼神儿都带着怨憎。

贾琏立刻觉得心累,真心觉得这女人养多了麻烦事儿太多,根本不是什么享福的好事儿。难为皇帝还有后宫佳丽三千,分明就是受罪。

等人走了后,贾琏便立刻带着王熙凤来拜见贾赦。当着贾赦的面儿,把曾经对王熙凤发誓说过的话又跟大老爷说了一遍,以表自己的诚心悔改之心。

贾赦没有太多qíng绪,只说且等着看。王熙凤也是,没表现太高兴来。

贾琏知道他们是见惯了自己发誓,都不信了,遂暗暗下决心,一定要让他们看到自己今后的表现。

贾赦让王熙凤先走,接着让贾琏落座。贾琏还以为父亲要对他耳提面命一番,结果却听父亲问他内务省刘通判的事儿。

“我听闻说他昨日因头疼病告假,今儿个已经是第二天了,可否真是如此?”

贾琏愣了下,转即点头,“确是这样,还是昨日jiāo代我话的时候,突然就捂着头说疼,受不住地差点跌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  莫名发疯中ing,怎么这么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每月必有的疲劳期,真可怕)

感谢枸纪美人投喂的地雷,记得你啊,比心~~

第75章 70.第一狗仔

贾赦琢磨着要不要把魏清东叫上,随即考虑到他近些日子要大婚,这两天要筹备迎亲事宜会很忙碌,而且他的本领是在死人身上。贾赦因想到了太医院总领高伯明,他才是最擅长医治活人的人。

贾赦打发人捎话去请高伯明,随即就带着贾琏先到了刘府。

刘家已经乱成了一团。

今天早上天还没亮,刘通判突然就开始发疯,一家子人都被惊着了,着忙地去找大夫。刘母昨天还以为自己的儿子只是头疼脑热的,没什么大事儿。今天醒来,忽见大儿子这样,就吓得晕过去两回。所以这府里有两个病人需要照料。照顾老太太的事儿,都是由女眷来负责。但去外头找大夫等事宜,便都由刘通判两位兄弟刘行水和刘行云来张罗。

贾赦而到刘府的时候,只有刘家老二刘行水在家。

刘行水忽然听说御使大夫亲自上门了,惶恐不已,急忙带着小跑来迎接。

因贾琏是刘通判的下属,此来探望本也不算太唐突。倒是他带了个一品大员的爹来,把刘家上下都惊动了。刘母年近七旬,被大夫施针苏醒后,听闻有大人到此,也顾不得自己如何,忙打发人过来嘱咐刘行水一定要恭敬热qíng地招待客人,切不可失了礼数。

刘行水此人憨厚实在,但就是嘴笨,不太会说话处事。便是他母亲一再嘱咐,他拘谨地见过贾赦后,还是因为紧张,闷闷地不说话。听闻贾赦还特意用自己的面子请了太医院总领来,他更是激动,千恩万谢之后,差点儿跪下给贾赦磕头。

贾琏被刘行水这股子憨劲儿逗得想笑,不过见父亲一副严肃认真的表qíng,他赶紧抿着嘴,不敢表现太过。

刘行水随即张罗着把家里所有的好东西都供奉出来,被贾赦立刻制止了。

“你也不必去折腾这些下人了,我们父子今日来也只是为了探看刘通判的病。平日里承蒙他照顾犬子,而他今身体欠安,来瞧瞧是应该的,哪用得着你们这样客气。”贾赦说罢,便转入正题,打听刘通判的身体qíng况,请刘行水具体表述一下症状。

“昨天回来的时候就闹着头疼,请了大夫来瞧,说可能是风寒入体,吃一剂药睡一觉便好。谁知这药服下去了,是安安静静地睡了,可今早天还没亮就忽然发起疯来。谁都不认识,哼哼呀呀吵着就要往外跑。丫鬟们拦着他,他就蛮力把人给推倒了,后来还是我带着几个小厮把他压住,硬抬了回去。

大夫见状又说是失心疯,我们瞧他又改口了,说话没个准头,不敢再信他一人之言。又请了另外三个大夫来看,有说像是失心疯的,也有说看不出来的,总之没个有把握的。我三弟才刚出去托人,想试试能不能弄个人qíng,请个宫里的御医来看看。”

刘行水解释完,忙再次感谢贾赦,多亏贾大人卖面子可以请动太医院总领来,真真是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贾赦又略坐了一会儿,太医院总领高伯明便赶来了。高伯明见过贾赦后,几人便一同前往刘家正院探看刘通判。

正堂屋的窗户门口处都守着人,他们刚进屋,便能听见内间寝房传来忽高忽低哼哼声。

进了寝房之后,贾赦就见chuáng前围了四名小厮,按住了刘通判的身体,避免他发疯乱跑。

贾赦打量刘通判的面容,脸色倒还好,但目光涣散,正一味地发狂要挪动身体。

高伯明最下来,稳稳地把了刘通判的脉,大家都随之保持安静。许久之后,高伯明起身,看了一眼贾赦。贾赦立刻明白他是在表达否定的意思。

高伯明从内间出来后,才跟贾赦等人细说:“脉象浮浮沉沉,时缓时急,时qiáng时弱,紊乱不清,难以断症。老夫恐怕也无能为力,只能开一剂压惊保心护肝的药,暂且看看效用了。”

刘行水忙行礼谢过。

待刘家人领了药方之后,贾赦便拉着高伯明到一边,私下问他之前可曾把过这样的脉象。

高伯明仔细回忆了下,对贾赦道:“两年前长chūn侯的嫡长子有类似的脉象,但症状却跟此有所不同。我给他诊脉的时候人没这么疯癫,是奄奄一息躺在病榻上,后来熬了不到三日人就去了。”

贾赦点头,这个长chūn侯的嫡子也在他的十五人怪病猝死名单里。倒是不知道当时侯府的人是怎么跟高伯明描述的,他打听来的消息里明明有描述发狂的症状,但不知为何,高伯明作为当时诊脉的大夫却并不知qíng。

中医讲望闻问切,如若不阐述清病状,很可能会耽误医治。贾赦觉得这里面很可能有隐qíng或是什么周折,比如当时下人被什么人下令封口,时隔久远之后,这件事风头已过,下人们才敢不忌讳地在私下里提及他发狂的症状。

贾赦送走高伯明之后,故意在刘家略坐了坐,顺便和刘行水浅聊几句。等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贾赦才见到刘家老三刘行云匆忙地赶回来了。刘行云略有慌色地进门,见到上首位的贾赦,忙行礼见过,转而压着嘴角松口气,脸上却露出一抹看似庆幸的微笑。

刘行云跟二哥刘行水感叹:“我正愁拖不到合适的人,担心自己没用,请不来御医耽误给大哥看病。贾大人就来救急了,谢天谢地!”

刘行云后怕地拍了拍胸脯,转而就伸手轻轻打了自己脸一下,对贾赦道:“呸,瞧我这张嘴,什么谢天谢地,最应该多谢的该是贾大人才是。您才是我们刘家的大恩人!”

刘行云随后激动地对贾赦鞠躬,甚至还要跪下致谢。

贾赦让他不必如此。

刘行云便也就不跪了,只嘴上说了许多感恩的话,再三谢过贾赦父子,顺便还把贾琏夸了,说他大哥之前在家的时候,就称赞贾琏在内务府是一块好料,将来必定如他父亲一般高升,平步青云。

贾琏高兴地合不拢嘴,对于刘行云赞美很受用。

贾赦全程都没多说什么,他观察够了刘行云后,便立刻带着贾琏告辞。

出了门,贾琏就叹:“这刘家哥三个xingqíng差别真大,刘通判为人谨慎古板,说话从来是一板一眼。刘家二老爷看似xing子憨厚,但嘴巴太笨,而且有些蠢。三老爷伶俐,会处事,懂得变通,这样的人jiāo往起来才叫人心里舒坦。”

贾赦看眼贾琏,嗤笑一声。

贾琏不解,“难道父亲不觉得如此?”

“你也有一张巧嘴,也会处事,也伶俐。”贾赦道,“你和刘家老三倒是臭味相投,惺惺相惜了。”

贾琏愣了下,便料知父亲一定是看不上刘行云了,认定其品德有什么缺陷。反正他心里清楚,他在父亲眼里不是什么德行好的人。贾琏遂羞臊地低头赔笑,眼睛不大敢直视贾赦。

贾赦随即打发贾琏先回去,他则去了邻家轩,吩咐黑猪再行搜集关于刘行云的所有qíng况,以及他近些日子所接触到的人。

“这人应该有问题,你们一定要事无巨细的调查清楚,不要放过任何细节,哪怕是平常的吃喝拉撒的事儿,都不要忽略。”

怪病猝死案,一直没有查到有用的消息。足以说明这件事的线索可能就在大家容易忽视的细节上。所以普通人关注的消息点,反而都没有用。

黑猪应承,也知道事qíng紧急,立刻就打发人去传话。

第二日,贾赦就听闻刘通判卧chuáng奄奄一息,似有亡命之状。

贾赦也得到了有关于刘家三老爷刘行云的具体qíng况。

刘行云在兵部做官,因为他嘴巧伶俐,会办事儿,这两年深得兵部侍郎的宠信,故而由三年前的从七品小官被提拔为而今的从五品。刘行云的年纪才二十八,三年内能连升两品,已经算是官员里升迁快,官运很不错的那种。

贾赦也见识过刘行云的嘴巴,的确伶俐讨巧。官场上他这样圆滑处事会说话的人,吃香并不奇怪。

“刘行云这人平时也没什么特别的嗜好,平日除了会为兵部侍郎鞍前马后,跑来跑去想法子讨好他的上级,便就是信道信佛了。每年都会往道观和寺庙捐几千银子,以求神佛保佑他官运亨通。这话是从他身边的一贴身小厮那里得来的,做准儿,不会有假。”黑猪道。

“信道信佛。”贾赦在本子上记录一下,转而问黑猪,其它十五名猝死者家人里是否也有信这些的。

“那太多了,一般府里,特别是后宅女眷都信这些。”黑猪随口感慨道。

贾赦眼睛亮一下,就让黑猪以后重点从这方面上查。

“特别是淮南王府那个潘美人,我要知道她近来是否和什么道士尼姑之类身份的人有过往来。”

另外刘通判的病qíng也要时刻关注,不过这病既然是太医院总领都诊脉说没法子看出了,只怕是找不到病结所在,难以治愈了。

结果谁也没料到,事qíng竟有了转机。

刘通判病到第四日时,本来连刘家人也觉得没了希望,为其准备后事。却没想到当天下午,刘行水因听了人的劝说,请了闵大夫来看。这位闵大夫原本是个江湖郎中,因专治疑难杂症,近几月在京城地界的百姓们中间小有名气。

闵大夫来瞧过刘通判之后,就出了一剂压惊辟邪的妙方,当晚给刘通判服用下去之后,陪护他一晚,bī他吐出了毒血。到了次日早上,刘通判竟然药到病除,恢复了神志。随即又养了一天,竟然能够如常人一般饮食行走,渐渐好转起来。

这闵大夫在危难时机又救了一条人命,在京城内的名声更甚。得了刘家的丰厚赏谢不说,还坐实了他神医之名。

贾赦觉得刘通判能被救回一命,是极好的事儿。但这个闵大夫,贾赦却不得不对其心生怀疑。那么多大夫给刘通判诊过脉,都查不出病因,甚至连最jīng通医道的太医院总领也同样查探不出。他一个在民间的郎中,看一下就能立刻出了准确的药方,给药到病除了,实在是让人觉得有些玄幻。

贾赦若不是信奉科学,可能也会跟着那些人喊他一声神医了。

贾赦又让黑猪再仔细查一下这位闵大夫的来历,再有他平时经常接触的人,也都要记录下来。现在他主要怀疑的人有三个,淮南王府潘美人,刘府三老爷刘行云以及这位闵大夫。

方正路听闻后,忙叹:“这位闵大夫我有点印象,前段日子还从没人听说过,感觉就近这两个月他突然就出名了。这段日子递来的消息里,倒有几个提到过他。当时只觉得他是个会忽悠人的江湖大夫罢了,没想到而今又这么大的能耐。倒是该好好查查他,我有种感觉,他肯定耍了什么小手段骗人,并非名副其实。”

黑猪附和:“最近两个月民间确实有不少人供奉他为神医,说他包治百病,可起死回生,在老百姓之中传得很神。”

贾赦嘱咐他二人都要认真调查此事,事关人命,切勿遗漏任何细节。

贾赦回了荣府后,贾琏刚好探望刘通判回来,便急忙给贾赦报消息。

“整个人都jīng神了,说话什么的就跟以前一样,他还打算明日就去内务省当值。”

“嗯。”贾赦应承一声,就嘱咐贾琏明日休沐时帮一下王熙凤,“你大姐眼看过几日就要出嫁了,必定有许多事儿要你媳妇儿张罗,别叫她累着,你也帮着gān点。”

贾琏忙应承。

贾赦又想到贾琏的舅舅张开吉来,他年后就被调为巡城副总领,做了耿俊良的副手。因他初任此职,头几月是要和巡城士兵们一块在营地吃住cao练,故而年后这几月他一直未在荣府。

贾赦让贾琏得空带着些吃食,去营地瞧瞧他,再有做好的夏衣也给他送过去,让他换季的时候能得以及时更换。

贾琏没想到父亲连这么小的事儿都能细心想到,张开吉毕竟是他自己的亲舅舅,这倒是他的失职了。贾琏连连自省,和父亲应承之后,这就准备好一切东西,只等第二日赶早出发。送了东西之后,他也能早些回来,再帮衬王熙凤张罗元chūn备嫁的事宜。

……

近来因为猝死案的关系,贾赦便将一部分注意力转移到道士丹药这上面。大周朝内,相信修道可成仙的人不计其数。对于这类事儿,贾赦说不好,也从不做评断,毕竟这都是个人的人生选择。

不过提起修道,他就难免会注意到京城地界有一位名气很大的道士,此人号松山居士,真名不详。松山道士就住在京外砬子山的道观内修行,日常求仙问药,心无旁骛。

他炼出的丹药在民间供不应求,有一些高价码的‘仙丹’甚至还以万两银子的价格供奉给几位郡王。

如果这只是小范围内的qíng况,贾赦可能也就不关注了。

但贾赦发现这位松山居士不仅是名声在民间大,其丹药的普及面也很广,京城地界已经有不下数百余数人养成了每月必吃松山居士丹药的习惯。

松山居士在六七年前还没什么名气,只一名躲在道观里默默炼丹的普通道士罢了,和其他修行问仙的道士并没有什么不同。

偶有一日,他听闻给他道观送菜的百姓说腿疼,便分给他几丸丹药。没想到送菜的百姓吃药后,腿不疼了,还jīng神百倍,赶巧这人嘴巴厉害,还心存感恩,有什么事儿喜欢四处宣扬。松山居士丹药灵验的消息一传出去,便就有人因此特来上山求药。

少量的丹砂和密陀僧是有一位镇静消炎的作用,加之松山居士的药丸里还掺有其它的滋补身体的药材。所以初期服用时,效果明显,且还能让人jīng神百倍,由此引来越来越多的人相信,松山居士的药真的可以令人身体康健,延年益寿。

本来松山居士是不肯卖丹药的,但架不住人家来求,而且名声渐渐大了之后,来求药的人之中免不了有些体面的富户贵族,他根本得罪不起。再者,他也想做善事回报百姓大众,由此来提高自己的德行修为。

故而松山居士卖药换来的钱,除了用于修建道观,便会全都施舍赈济穷人。他的好名声也是因由这样一次次行善,越传越广。

同时,便有更多的百姓们闻声而动,求他也分享延年益寿的丹药给普通百姓。松山居士便觉得多做好事,多分享,更有助于他得道成仙,遂也响应了这些人的请求。后来他的收养弟子越来越多,炼丹也越来越多,之后每月便有大量等级不同的丹药流到市面上变成了售品。

而今松山居士的药丸已经在京城内许多药店内明码标价,引得越来越多有闲钱却想长命百岁的人们争相抢购。而买丹药的人中,有七成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更迫切想要长命百岁的。偏偏年纪大了的人身体反而经不起折腾,如果他们吃的这种药有毒,无异于是让自己更加短命。

古人传统炼制丹药里的主要成分是什么,贾赦作为一个现代人自然很清楚。这些铅汞砷之类的毒物,人吸收后就会在体内积累,引起慢xing铅汞类中毒。

既然是这么大范围的事儿,贾赦不可能就此放过。当然贾赦也不能仅凭着自己的以为来判断,一旦人家松山居士的炼药之法不同,里头真没有铅汞之类的毒呢?所以一定要细查清楚,他的丹药内是否有令人中毒的物质。

贾赦遂叫人搜集了许多价位不等的药丸,请魏清东拿来用老鼠身上统统试验了一番,结果立刻却证实贾赦了猜测。所有的丹药都要毒,不同价位的区别,只在于毒物的多少不同。普通低价仙丹药的毒xing反而会小点,越贵的丹药毒xing越大。

故而想吃丹药长生,绝不可能,倒是必定可以早死了。

不过要因此说这位松山居士是行骗,却也不恰当。他炼的丹药他自己也吃,并且他一直对食用丹药可以得道成仙的事儿深信不疑。而他把他的丹药出售给大家,也确实是出于他本人善意的分享。

但事实就事实,不能因为他的‘善意’,就无视他的丹药对于那些物质百姓所带来的实质xing伤害。

但贾赦也不会仅凭用老鼠试吃这一点,就向世人证明松山居士的丹药问题。他还调查了很多服用过松山居士丹药的百姓,特别是那些最开始就服用,已经有六七年服用历史的人。

贾赦将这些人的状况都做了统计。吃的年头最多的三十几人中,活下来的有十三人,十二人身上出现了牙龈出血,口臭,头痛,咳嗽,四肢麻痹,qíng绪狂躁等等恶劣的症状,余下的一人不仅有前者的症状,还有失明的qíng况,并且神志模糊,最近时常晕厥。

贾赦就一个不落的把这些人的qíng况都写进了《邻家秘闻》里,特别是对那些已经服了几年丹药身亡人的死前症状,更要一一描述清楚。

明眼人自然能从中看出这三十几人的雷同症状,找到相似的关联,总结出其中的规律。

贾赦连夜赶稿完毕,让方正路和柳湘莲审查校对两遍之后,就立刻送往印坊印制。因这次不止有京郊印坊可用,贾赦把宋奚名下的三字坊也动用了,俩个印坊一同日夜赶工,不到三日就印刷装订完成。因这期的《邻家秘闻》详细描述了三十多位服丹药者的qíng况,本子比往期厚了一倍。

书刚好赶在了月中十五日发布。

因松山居士在民间很有名气,此书一发,即刻引来哗然。

十三期《邻家秘闻》上,没有一句明说松山居士的丹药有毒。依旧是根据调查事实阐述,先讲述了用了喂食老鼠丹药致死的结果,也详细表述了老鼠急xing中毒表现的症状。再有就是那些经年累月服用丹药的三十多人的详细qíng况。

至于书里所述的活着的十三人,都是实名揭露出来的,京城这么大,其中不乏有认识这些人的,有人可亲口证实他们所见之症,便是更加是佐证了《林家秘闻》的内容所述属实。

“我还以为我家邻居是因为老了病了才会如此,没想到是吃了松山居士的药丸所致。”

“哎呀,万万没想到,居士的药丸不仅不能延年益寿,还能害人短命!”

“真真可怕啊,这跟杀人凶手有什么不同。气死了,我上个月还买了一丸吃,会不会过几年的下场跟书上这些人一样?”

这时啪地有人拍桌,愤恨龇牙道:“这怎么算?能不能去衙门告他?我都已经吃了他的药两年了!”

众人瞧此人的口内,牙龈充血红肿,一说话chuī出的气儿来,远远地就闻到一种臭味儿。这症状跟书上所述的初期症状相同。

大家纷纷报以同qíng。转而就见街面上有人喊着松山居士害人,有很多都是些吃过松山居士药丸的,惶惶不安,既愤怒又惶恐,很担心他们自己会落得书上那些人那般下场。

于是不到半日的时间,京城内所有服用过松山居士药丸的受害者凑在一起,浩浩dàngdàng地往京外去,找松山居士算账。

再说那几位曾经在松山居士那里卖了药丸的郡王们,都惶恐不安,有的一气之下,直接告到了宫里去,请皇帝做主。

皇帝刚处理完今天的奏折,伸过懒腰,托着下巴在桌案上稍微走神儿。忽听自己的堂弟平安王突然造访,皇帝觉得新鲜了。

他这堂弟是个有些作为的武将,但心思简单,也不爱掺和朝政。平常都是他命令什么他就往哪儿冲,皇帝倒是喜欢他这样单纯直愣的xing儿,遂平安王虽在皇族子弟中出身不算血统高贵,但皇帝也给他格外恩厚给他封了郡王。

大周四处太平,皇帝正纳闷他这个堂弟这么急来找自己有什么事儿,转即见他进门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本古铜色的书。皇帝当下就明白了,他怎么忘了,今天是月中十五,正是《邻家秘闻》又给他添事的日子。

皇帝盯着平安王手上的书,心里祈祷着别是贾赦不知好歹,又扒了什么贵族的丑事,给他们皇家丢脸。关键还没有提前告诉他!不对,这书后来宋奚负责审查,应该是宋奚的责任。

这对野鸳鸯要真给他惹了麻烦,皇帝觉得自己这次一定要发狠,好好教训,让他俩‘患难’一回。

“臣弟有事奏报,”平安王一个大男人噗通就跪在皇帝跟前,嚎啕哭了起来,“另外臣弟还有些遗言想说,请皇上成全。”

皇帝差点被唬的一跳,惊诧的打量平安王,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什么遗言?你jīng神百倍,好好地在朕跟前,怎么说出这样大逆不忠君的话来。这书里头到底揭露了你什么丑事,非要你一个大老爷们去寻死?”

皇帝又瞟一眼平安王手里的书,更加好奇起里面的内容来。

“臣弟不想死,但臣弟中毒了,要不了多久就会死了,”平安王捧着手里书供奉上去。

皇帝总算把书接到手了,兴致勃勃地翻开来看,发现贾赦这期报得是一个道士,内容还颇多,一时间看不完,不过大概扫了扫,他应该是找了很多服用过丹药的人来佐证丹中有毒的事实。

皇帝转即蹙眉看着自己桌上的那个四四方方的小锦盒。这是淮南王昨日刚刚进献上来的,说是延年益寿。皇帝因昨日国事繁忙,批阅奏折过晚,也就忘了这事儿。

是不是所有的丹药都有毒?他这颗有没有?如果有,淮南王到底存了什么野心?

皇帝心中当下产生了许多疑问,脸色也沉了下来。

“臣弟这两个月刚服用了两颗松山居士的药丸。”平安王说完,又哇的一声痛哭起来,伏地不起。

皇帝蹙眉瞧他这副可怜样儿,哪像个堂堂七尺的男儿。不过也是,这人都怕死。

“臣弟不怕死,但臣弟怕死在没用的事qíng上,臣弟不能为国捐躯,鞠躬尽瘁,死得堂堂正正,反而命丧在这种小事儿上,臣弟心中不甘啊,臣弟委屈啊!”

平安王哭的时候,特别喜欢不停地眨眼挤眼泪。

皇帝也有三十多年没见他哭了,眼瞧着是挺可怜的,不禁让他想起自己年少当太子的时候,自己尽是欺负他了。但平安王倒是个憨傻单纯,每次不管被他欺负多少回,哭完了,下次还会死皮赖脸乐呵呵的跟在他屁股后,任由他差遣。

皇帝心疼起他这个单纯的堂弟来,安慰他道:“这道士的确害人!但你也不必急于下诊断,朕宣高伯明来给你好好看看就是。”

平安王也知道自己不能在皇帝跟前悲伤太过,毕竟他死了之后,他的孩子还要指靠皇帝照应。遂收了眼泪,乖乖点了点头。

不多时,高伯明觐见,为平安王诊脉后,转而又听平安王阐述了自己的担忧。高伯明便亲自取来《邻家秘闻》细看,遂告知他不必因此担心。

“见书上所述此毒是常年累月所致,偶服用俩颗,不至于导致丧命。臣这就给王爷开方子解毒,另还有饮食方面要注意之处,只要稍加调养时日,王爷的身体必定恢复如初,不会有毒物残留。”

平安王听了这话,不大好意思地看眼皇帝,然后小声确认问高伯明是否真的如此。他bī得高伯明差点举手发誓了,他才肯信,然后尴尬地跟皇帝请礼赔罪,赶紧丢脸地告辞。

平安王除了门才反应过来,他把追究那松山居士的罪责的事儿给忘了,却也不能去而复返,想想以皇帝的英明睿智,应该会酌qíng处置。

平安王心里不确定的往回走,可巧碰见了宋奚,便拉着宋奚问他是不是去面圣。

宋奚微微点了下头。

平安王忙气愤的和他说自己服了有毒丹药的事儿,“多亏《邻家秘闻》把这事儿揭露出来,还好我只吃了两丸。高太医说我若是继续吃下去,这身子就真救不回来了,想想就可怕。”

宋奚:“那你要记着《邻家秘闻》救命之恩了。”

“自然会记得,我平安王什么时候是忘恩负义的人,我也想好好跟著书人致谢一番,奈何这人太神秘了,我也不知道是谁,报恩无门呐。”平安王无辜的耸了下肩。已经年过四十岁的他,在年轻稳重的宋奚面前,反而更像个孩子。

宋奚淡笑,“早晚。”然后他便和平安王告辞,去了。

平安王愣了愣,忽然想到自己的话还没说说完,他还想求宋奚帮自己在圣上跟前提一嘴,好好处置那个无良用丹药害人的道士,结果又忘了。眼看宋奚也走远了,他也不好无礼地去追,遂叹口气,觉得是自己吃了□□导致脑子不好用了,遂甩着袖子回家好好吃解□□养身去。

……

贾赦听闻新一期发布之后,并未惹出什么争议,还是很有说服力的让大家认识到丹药的毒害之处,遂也安了心。

对于松山居士的处置,贾赦起初犹豫过,虽然他并非出于恶意,但造成人命伤害是既成的事实。

不过贾赦还是为了避免他死于中毒百姓的bào力之下,所以在《邻家秘闻》发布前,他就已经让人把松山居士请到了京畿府。

松山居士在证据面前,却是个冥顽不化的,依旧不承认自己的丹药有问题,还坚持说自己是好心把延年益寿的丹药分给大家吃,他是好心做了善事,他问心无愧,他不应该被人这样恶意揣测。

京畿府府丞柳之重见他如此,也是无可奈何,却没发让人对他用刑。因为松山居士而今已经行动不便,需要坐着轮椅出行,四肢偶尔也有抽搐之状,面色极为不佳。柳之重请了大夫给他诊看,发现此人身体已经是病入膏盲了,离他“升仙”的日子要不了多久。

柳之重便不管他如何,只叫人暂且将他安置在京畿府的一间厢房内。而今只凭《邻家秘闻》,是不能作为罪证处置松山居士。除非有人以受害者之名状告他,京畿府倒可以凭此为证调查。

对于处置松山居士后续的这事儿,贾赦又做了甩手掌柜,完全不管京畿府如何处理。他这两日因为元chūn的婚事,在家忙络,自己也带着印婆子去宋府的库房挑选,找了几样合适的礼物,给元chūn添了嫁妆。

十八这日,元chūn便风光大嫁了。

魏清东红光满面笑盈盈的骑着高头大马,把自己的新媳妇儿接了回去。

贾赦目送这对新婚夫妻,心里还有些忐忑。毕竟这古代的婚姻模式,不允许男女之间相处太多,贾赦而还真怕他们小夫妻婚后相处不来,却又不能反悔重来了。

好在是他多虑了。

三日后,元chūn和魏清东回门的时候,夫妻俩幸福满面,笑容发自真心。

贾赦看得出元chūn对这门婚事很满意,也很中意仰慕她的夫君。而魏清东看元chūn的眼神儿也很宠溺,有种“天下间只有我媳妇最美”的意思。

贾赦见他们夫妻如此幸福,也就放心了。

魏清东刚刚在贾母处略微待了会儿,随即便来拜见贾赦,感激谢过他介绍的姻缘。

“你客气了,你若是以后日日待她如今朝这般,倒是该我们谢谢你才对,劳烦你以后好好照看我们贾家姑娘了。你岳父那里,你拜过没有?”

“正要去。”魏清东道。

“快去吧,多恭维他几句,说点好听的,他会喜欢你的。”贾赦提醒道。

魏清东忙笑着应承,这就退下,带人出了西角门,去了贾政处请礼问安。

贾赦刚得闲下来,便见黑猪急急忙忙跑回来,气喘吁吁地和他道:“老爷,有人在茶馆里说书,诬陷您是个贪官jian佞。”

贾赦疑惑地看他:“既是诬陷,你知道该怎么处置。”告了官府,把他捉拿就是。

猪毛气得跺脚,“气就气在这,他没提名字,只是用某某人替代,虽然说得隐晦,但和您的身份正能合上。”

匿名?

贾赦嗤笑起来,这倒有些意思,学了《邻家秘闻》第一期就使出的招数。

作者有话要说:  提示:松山居士的案子,和猝死案是两件不同的。

松山居士:我炼的丹很好吃,我自己都在吃,还有爱的分享给大家吃,你为什么要冤枉我!

贾赦:有病。

松山居士: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来来来,张嘴,吃药!药不能停!

宋奚:我是他夫君。

松山居士:(惊恐)对、对不起,宋大人。

贾赦:(对宋奚)不用理那种人,今晚我们去哪儿?

宋奚:赏景。

贾赦:什么景?

宋奚:火烧砬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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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琪花瑶糙、吃核桃不吐核桃苏投喂的地雷,比心比心

第76章 70.第一狗仔

“老爷您看,要不要找人悄悄教训那厮?”

贾赦:“既没有点名道姓,倒可不必理会,查明此人的身份便是。”

猪毛应承,立刻派人去监视那名说书的人。

等到天黑过了晚饭的时候,说书人的就从茶铺里出来,转而在路边的一家面铺要了碗面吃。面吃完了,付了钱他也不走。等了会子,便有个穿青衫的男人走过来,坐在说书的跟前,给了他二百文银子,让他明天再换地儿再说。

荣府的小厮一路跟着青衫男人走到一处府邸的后门,眼见着青衫男人进去了,他们才出了这条街,绕到前头去看是哪一家。

竟是淮南王府。

这消息可够刺激人的,猪毛不敢耽搁,便是他家老爷在沐浴之中,也急忙告知。

贾赦一听又是个王爷,不耐地蹙起眉头。近来他难道是走霉运,所以公主王爷们都扎堆看不上他?

“什么样的人?”

“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中等身材,不胖不瘦,走路斯文,说话文绉绉的,该是个读书人。”

贾赦:“听着不像是淮南王府的管家,他偏胖一些。”

贾赦跟淮南王没有过仇怨,不过是同上朝堂见面点个头的关系。他找人在背地里诬陷自己,还是去茶铺这样的小地方造谣,实不像是爱面子走排场的淮南王的作为。淮南王身为尊贵的王爷,便是对他有意见,大可以找其他官员替他参本就是,再不济也该是在官员们之中造谣,而不是选择在一些只有普通百姓和几个酸腐书生才会逛dàng的小茶铺。

贾赦觉得这个青衫男人应该是个没什么权力的小人物,明面上对付不了他,就走了这些下三滥的小招数来报复。

如此推测下来,贾赦便很容易就想到是谁了,贾雨村。

而且贾雨村的身形特点刚好与猪毛转述的样子相同。

若派人在淮南王府gān等着贾雨村出现,未免太耗费人力,而且王府周围守卫不同别府,容易被发现,遂还是另想个法子好些。

贾赦沐浴更衣完毕后,便有些乏累,靠在大软垫上。刚好柳湘莲来送文章,贾赦就让柳湘莲顺便帮他写一句话。

柳湘莲磨了墨。

贾赦让柳湘莲把自己假设为一名仰慕贾雨村才学的书生,意yù找他结jiāo,凭此写一封信。

“信不用太长,表明意思就可。”

这信主要是用来测试贾雨村是否真的在淮南王府,如果在的话,看门的小厮自然就会收信了。至于这内容,以贾雨村自傲的xing格来说,看了之后必然不疑有假,如此便可避免打糙惊蛇。

柳湘莲点头,落笔很快写完了,给贾赦过目之后,他就自己编个书生名儿,便将信折叠放进信封,在信封上写了‘贾雨村收’。

“老爷,您这招高!”猪毛笑嘿嘿道。

贾赦“嗯”了一声,便打了个哈欠。

猪毛忙收住笑,伺候贾赦就寝后,便同和柳湘莲一起告退。

第二日,信真的被送入了淮南王府。

猪毛随即打听到,贾雨村是有一日和友人在河边吟诗,刚好淮南王所乘的画舫路过。淮南王闻得起诗句意境美好,便赏识贾雨村是个人才,和他略聊了几句,转而又听闻贾雨村仕途不顺,淮南王便叹其命运多舛,gān脆将他带回王府做了清客。

“贾雨村是在这月的月初住进了淮南王府。”

“估计是当初的事儿气不过,想小小报复一下,也便罢了,只要不点名道姓,由着他说去。”贾赦眼瞎还有案子要忙活,jīng神乏累,便不爱管这点小事儿了。

……

这之后又过了两日,京城内百姓们之中开始盛传起一些流言,说当朝御史大夫贾赦是媚上欺下、贪婪成xing的jian佞。

本来这些流言的源头所讲的人是匿名的,大家很快猜到是贾赦,就口口相传,再以自己的意愿加些料进去,最后就开始大变味儿了。

起初是传贾赦官大欺人,qiáng取豪夺,凭着自己和朝中某位权臣的关系要好,就恣意压迫下级。后来又传言他利用职务之便,专门拿人把柄,用以威bī下级官员讨好孝敬他。对于百姓民生更是罔顾,只一味贪婪求利,构陷忠臣。

再过两日,流言就传得越来邪乎了,还说贾赦不只贪婪,还好色成xing,喜爱bī迫良家妇女,与王子腾有同样的爱好。更说贾赦当年曾带着王子腾一起,一晚驭女百余人。

接着这些流言就渐渐在文人书生们流传,从世家纨绔子的嘴巴里又传进了官员权贵们的耳里,随后宋奚便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宋奚本来是依从贾赦的意思,等贾赦忙完元chūn的婚事,再把猝死案的线索理一理,他们再好好相聚。而宋奚这几日也正好忙着安排今chūn殿试后考生入仕的事宜,也便没怎么去见贾赦。本来宋奚快忙完手头上的事儿,正挺盼着这次‘小别’后的相聚,谁知突然来了这样的消息。

这传言未免太夸张伤人,完全诋毁了贾赦的人品。一般人听到这些话,估计都会气得吐出一口老血。不过宋奚知道,贾赦不是一般人。

今日正逢大朝日,宋奚见贾赦没有上朝,才有些担心贾赦。刚巧朝中有两个大臣下朝后,隐晦地提起这些流言,也有不少人认为贾赦是被揭露了丑事,躲在家里没脸上朝了。

宋奚因此更担心他,便直接把武英殿的事儿撂下,立刻奔向荣府。

荣府的人远远地一见是宋大人的马车,立刻早早地开大门迎接。宋奚下了马车,便问荣府的小厮,他家老爷可在。

“在在在,这两日老爷一直在家,不曾出门。”小厮yù言又止,转而改口这样回答宋奚的话。

宋奚疑惑地看那小厮一眼,也不多问了,快步就往荣禧堂去。还未进去,就见里面接连出来两个丫鬟,一个端着热水盆,另一个端着而托盘,托盘上放着空碗和一碟未动过的蜜饯。

宋奚闻到了一股子淡淡的药味,不及这些丫鬟把行礼的话说完,他便开口问她们贾赦是否是生病了。

丫鬟们垂首点头,为宋奚掀了门帘子。

宋奚立刻迈大步进屋,转而到了内间,就见贾赦穿着一身便服,脸微微有些发红,身上盖着被,墨发披散着,背后靠着软垫,半躺在chuáng榻之上看书。

贾赦转头看见他来了,要起身,却禁不住咳嗽了几声。

宋奚立刻蹙起眉头来,忙上去搀扶贾赦,手一抹他的胳膊就觉得他身体发烫。

“热还没退,你这样几天了?”宋奚问。

“开始就头疼,咳嗽几声,昨晚才开始发热,今晨起来更是头痛yù裂,便打发人去告了假,没去早朝。你不用担心,不过是普通的风寒发热而已,已经吃了药,该一会儿就退热了。”贾赦放下手里的书,轻轻笑了一下。

宋奚又用手试探了他脑袋一下,很热。刚想说他生病怎么还能看进去书,转而看被贾赦撂下的那本书,内容全是图。

宋奚见状,也气不起来了,禁不住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jīng神看这个?”

“就这时候无趣,才要看点有趣儿的东西。再者说,我这头疼地什么都想不了,看不进去有字的书。”贾赦答道。

宋奚目光凝重地看着贾赦:“你觉得头疼?”

“嗯,怎么?”贾赦眨了下眼睛,对上宋奚的眼之后,他才明白宋奚的意思,笑着摇头,“大夫看过了,真是风寒病。”

宋奚打发恒书去请高伯明来。

“跟你说了就是普通风寒的小病,劳烦他gān什么。”贾赦叹道。

“是我想好受点,你就听话,”宋奚眉头扭成个结儿,抓着贾赦的手,“你那案子查得怎么样了?可否有什么人知qíng了,因此想要治你于死地?”

“最后范围缩小在三个人身上。”

讲起案子,贾赦就有点滔滔不绝了,“淮南王府的潘美人,在未进王府之前,其母楚姨娘就常与一位卫姓的道婆有来往。潘美人与她母亲住在一起的,势必与这个道婆有些关系。再有就是刘家老三刘行云,他媳妇儿也被查实与这位卫道婆有过接触。

我查案一直很隐蔽,很少曾亲自出面。那些人都离我远远的,不可能知道此事。再者说,人家是头痛发疯,并没有发热咳嗽的症状。我这真是风寒,你放心。”

宋奚当然不放心,瞪一眼贾赦,把他手里的书夺走,搀扶他赶紧躺下,然后给他盖好被,又叫人回府去取宋家常备的治疗风寒病的药丸。

贾赦听这个觉得好奇,“你们府里还有常备药?”

“我不爱喝汤药,便叫人制丸。每到季节jiāo替的时候,府里便会提前准备一些治疗风寒腹泻之类的药。”宋奚解释道。

贾赦高兴道:“那太好了,我也不爱喝汤药,不止苦,有股子让人反胃的涩味儿,总之很难喝,难喝到形容不出来。”

宋奚笑,“刚刚我瞧你喝了药之后,连蜜饯都不吃,这会子怎么又叫苦了?”

“一两口蜜饯能解什么,我让他们改用桂花蜜糖冲水给我喝了。”贾赦转即指了指桌上那个空碗。

“倒是我高估你了。”宋奚宠溺看一眼贾赦,又摸了摸他的头,“生病竟敢瞒着我,该罚。”

“屁大点小事儿就说,我成什么了。那我是不是以后每天出恭几次,也要向你回报?”贾赦呛他道。

“两件事可以相提并论?”

“怎么不可以。”贾赦和他抬杠道。

宋奚嗤笑:“你一天出恭五次,可以是个正常人。你一天生病五次,是么?”

贾赦瞪一眼宋奚,翻个身去,不吭声了。

宋奚默了会儿,推了推贾赦的后背:“怎么,生了病,年纪也倒退了,早知道你这么任xing,”

后面的话宋奚化成了一声叹息,没有说完。

贾赦憋了会儿,转头问宋奚之后的话。宋奚偏不说。

贾赦不禁叹:“我可真可怜,生了病难受不说,还要听半截话更难受。”

“早知道你这么任xing,我就不该听你的话,暂时分开几天。就该天天盯着你,一刻都不放松。”宋奚盯着贾赦的眸子,问他听完话后,作何感想。

贾赦冲他一笑,赶紧转过头去,继续背对着宋奚,不大好意思了。

宋奚笑:“我就知道你这反应,才没说。”

“高太医来了。”外头人传话喊道。

宋奚也没有站起身,依旧坐在chuáng边。高伯明进屋见此状,脸色如常。他给二人见礼后,便在宋奚的示意下赶紧为贾赦诊脉。

高伯明手指搭在了脉上片刻后,便躬身和宋奚道:“是风寒之症,不算严重,用宋府的药丸即可。”

宋奚面色淡淡,看似没变,但眼底暗藏的一抹担心总算彻底消散了,他谢过高伯明,又叫恒书替自己好好送他,转而便继续抓着贾赦的手。

“看,我说没事儿。”贾赦感叹的同时,自己心底的一丝丝担心也消散了。本来他没多想,刚刚宋奚一提,搞得贾赦也有点忐忑。毕竟是自己的命,谁不爱惜谁是傻子。

宋奚用手指点了下贾赦的嘴,“呵,还挺软的,我以为会和石头一样硬。”

贾赦立刻抿嘴,不给宋奚摸。

宋奚便轻笑起来。

待晌午时,贾赦用饭用药完毕后,就睡了过去。宋奚才从里屋走出来,冷着脸打发恒书去查京中谣言的源头是谁。

猪毛一听这话,忙告知宋奚是贾雨村。

“那说书人没提名,我们老爷觉得不算造谣诬陷,便暂且没管它。谁知道这两日外头的流言越来越厉害了,但老爷这两天身子不大好,老太太特意嘱咐我们,不许我们再把杂事儿说给老爷听,省得耽误他养病,遂这事儿就一直压着。”

宋奚点了下头,打发走猪毛,就让恒书带人立刻去淮南王府要人。

淮南王一听宋奚想要他刚得的人才贾雨村,还有些舍不得。而且贾雨村既然能得到宋奚的赏识,那就不是他自己认为贾雨村是人才了,是贾雨村肯定是个人才了。

宋奚的面子淮南王必定要给。因为宋奚这人从来很少会从别人那里要东西,这回是头一次。淮南王一心想拉拢宋奚,好容易有机会了,这点事儿他再不应,那他就太傻了。

但同时,淮南王觉得贾雨村这个人才也不能放弃拉拢,至少要让他知道自己对他有知遇之恩。

淮南王遂跑去告知贾雨村,是自己帮他为宋大人引荐,现在宋大人想要他去宋府做清客,问他是否愿意。宋奚在朝堂以及天下文人心目中的地位如何,所有人都清楚,贾雨村为能得到他的赏识而感到万般荣幸。但贾雨村为官的时候,也从朝里听到些风声,知道宋奚和贾赦jiāo好,遂高兴之余,也有些担心。但却不及他做决定,淮南王已经下命让人收拾贾雨村的东西往宋府送,另外还给了贾雨村二百两金子,让他好生安顿,记得时常回来看自己。

贾雨村见淮南王对自己这般厚待,当他十分欣赏自己,也必定是在那宋奚跟前说尽好话力荐了自己。想来宋大人应该是出于欣赏人才的目的,把他招了过去。也罢了,便是去了之后,宋大人对自己刻薄,他照样也可以告辞,再回来找淮南王就是。再说他之前说书人去污蔑贾赦的事儿,都是秘密进行的,贾赦本人也都查不到,更别说宋大人了。而且朝中大臣们很多看似明面上jiāo好,实则是各扫门前雪,谁会真正关心对方如何。

贾雨村想明白这些之后,越发觉得自己去宋府会有更好的前途。遂收了淮南王给的二百金,也只是淡淡地行礼谢过,便坐着轿子奔了宋府。

贾雨村到宋府之后,便有小厮为他安排了一处景色绝佳的院落。贾雨村一看自己竟然有单独的院子,比在淮南王府的待遇还要好,心里越加相信宋大人只是纯粹的赏识自己。

贾雨村安顿好一切之后,等到了深夜,也没见宋大人召见自己。转而去打探,才知道宋大人今天因公务繁忙未归。

等到第二日,也是如此,不曾得见宋大人的面。

到第三日,贾雨村便想着出去走走,顺便看看外头流言传得如何了。谁知他竟被宋府的人拦下,不准他随便外出。贾雨村几番争辩自己是客,不该被这样对待,那些仆从就跟个木头人一样,根本不听他讲理,就是硬拦着他不许他走。

贾雨村无奈之下,只好负气地继续在自己的屋里等。只待宋大人一回来,他一定要好好把这些下人告一状。

待到huáng昏时,贾雨村终于听到宋奚回府的消息,连忙整理好穿戴,准备前往拜见。

果然没过多久,宋府管家笑眯眯地前来引领贾雨村至一处满是书香的屋子。

贾雨村扫一眼屋内十分雅致的布置,心下万般感叹不已,墙上挂着的都是名家字画,随便拿一幅到市面上都是无价之宝,足够他富贵奢靡一辈子了。

“您在此稍等,我们老爷用过晚饭,考校过大爷的功课之后,便会来此处见您。这是大人的书房,平常人是不许入内的,我们老爷是看中您,才会要您在此等候,还请勿要乱动屋内的东西。”

贾雨村倍感荣幸,应承完毕,就在管家的安排下,坐下来饮茶慢慢等。

管家就在一边陪同,片刻之后,就有人敲门喊管家。管家出去一会儿,便不大好意思的让贾雨村稍等,他要去处理急事。贾雨村也没多想,便让管家去了。

贾雨村等了好久,茶喝gān了,见管家没回来,便觉得无聊。便背着手欣赏起墙上那些名画来,转身的工夫,他的目光便被桌案上放着的一本书吸引了。古铜色封皮,上面竟然是手写的“邻家秘闻十四期”。

据他所知,邻家秘闻十三期才刚刚出完,说的是松山居士的事儿。想起起这个,贾雨村便忍不住生气。

之前他听说著书人和贾赦关系闹掰了,便趁机到秘闻轩举报贾赦,以报贾赦先前耍他的仇。谁知他几次三番去找,《邻家秘闻》十三期依旧没有报他所举报之事,他因此才赌气雇了个说书的去说道贾赦。

没想到这事儿后来一发不可收拾,还有人把说书的所讲的事儿编成了戏文,事qíng越传越离谱,他也越听越觉得高兴。

不仇总算是报了一些回去。

当初他因为被贾赦戏弄而一直闷气,而今总算有了一个慡快。

贾雨村转而继续盯着桌案上那本书。

桌上竟然摆着一本《邻家秘闻》十四期,难道说这神秘的著书人是宋大人?

贾雨村惊讶不已,看了又看,便忍不住好奇心,伸手去拿那本书。不想他一抓,只拿到了一个书皮,里面夹着的一张明huáng奏折掉了下来。贾雨村忙去把奏折捡起来。

这时候忽然门窗忽然就被破开,不及贾雨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的两只胳膊被擒住了。

“哪来的贼人,敢偷窥武英殿大学士的奏折。你可知宋大人身居于枢省要职,过手很多军国机密。你此举可罪至问斩!”

侍卫们立刻把贾雨村押了出去。

贾雨村不服,忙解释说自己是宋奚请过来的客人,还说是管家领自己来的。

侍卫们不听,把人押到了宋奚跟前。

贾雨村被迫跪下了,抬头看到坐在上首位,一派冷漠若仙模样的宋大人,忙再次解释自己的冤枉。转而又见管家进门了,贾雨村又忙让管家作证。

管家摆出一副惊讶的模样,一脚踹开贾雨村,“你莫要冤枉好人,我可没gān过带外人去老爷书房的事。谁都知道,老爷的书房一般人是不许进的,就是十五皇子来了,也晓得那地方是禁地,不能靠近。”

贾雨村忽然反应过来了,自己这是被陷害了。他转而看宋奚,一脸风轻云淡的模样在喝茶。

贾雨村当即明白,是宋大人在陷害自己,那他哪里还有活路?

贾雨村顿然绝望地跌坐在地上,问宋奚:“为什么?”

“让你明白受冤的滋味。”宋奚只说这一句,便让人把贾雨村带下去,按照偷盗朝堂机密论处。

贾雨村吓得魂儿都飞了,喊冤没用,他就用自己随身带着的金子诱惑宋府的下人,求他帮自己给淮南王送信。

经过宋奚同意后,消息传到了淮南王耳里。

淮南王立刻上门来跟宋奚对峙。这件事搁谁都会觉得太蹊跷,宋奚刚跟他要了人没两天,就出这样的事儿。谁都知道贾雨村曾是他王府的属下,突然跑到宋府偷机密,被外人听了会怎么以为?宋奚这分明是要拖他下水,有陷害之嫌。

“你做得这样明显,就不怕我告上去,在皇帝招致怀疑?”

宋奚:“是你引荐得贾雨村给我,导致我武英殿涉及军国机密的奏折险些被偷。”

“你、你胡说八道!”淮南王指着宋奚,手发抖。

宋奚目光安静地落在淮南王身上,“你能如何。”

你能如何……

问的不是“你想如何”,而是“你能如何”。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透尽了霸道。

“我——”淮南王气得拍桌,指着宋奚的鼻子,“本王好歹也是个郡王,留着皇家血脉,身份品级高贵过你,你竟然这样大逆不道的和本王说话,构陷本王。宋奚,你有没有良心?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本王待你如何,你而今怎么能如此陷害我?”

宋奚嗤笑:“你讨好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你自己,我为何要因此感恩戴德?前些日子有人刚送了松山居士的药丸给皇上,以为磕几个头,赔罪了,就能消除皇上心里的存疑?说不计较就真不计较?你这郡王爵位能不能保住,有时候就在一念之间。”

淮南王愣了愣,也不敢直视宋奚的目光,垂着眼眸,气得直攥拳头。

“最后警告你一次,别再在我们宋家身上打主意。”宋奚话毕,脸上便浮起讥讽之笑。

淮南王再愣,拳头握得更紧了。

“你常说要我教你一些处世为人之道么,这就是一个让你亲身实践,一定会狠记在心中的道理。不要随便乱讨好人!”宋奚冷冷瞥他一眼,就让人送客。

淮南王挥手,让屋里那些人下去,然后紧促眉头看宋奚:“我知道我没你有出息,也没你聪明,斗不过你。我也知道你很计较当年的事。但我诚心诚意给你赔错多少年了,讨好你多少年了,你至于这样么,到现在还不领qíng,还耍我。”

宋奚没说话,修长的手掀开茶盖,不停地拨弄茶碗里漂浮的茶叶。

“当年咱们还都是孩子的时候,就属你心思沉,诡计多,我们几个皇家子弟都被你耍得团团转。就对你……那么一次,你至于要记这么多年么?”淮南王气急败坏道。

宋奚抿了口茶。

淮南王见宋奚又是这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漠模样,气得再没话说,转身就走。

三日后,贾赦的风寒病总算好利索了。

从御史台放值后,贾赦便应宋奚的邀请,乘车前往霞阳楼赴宴。

马车从同泰街街口路过的时候,他看到街上跪着两个人,后面的墙上贴着一张写满字的纸,上面写了他二人如何虚构故事,暗讽朝廷命官的经过。俩人蓬头垢面,几处可见到皮肤的地方,还透着淤青。

贾赦瞧其中一人一眼,觉得眼熟,转即反应过来那人好像是贾雨村。

马车听到霞阳楼后,贾赦便问猪毛,他生病这段日子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也没什么的大事,除了一些流言,越传越厉害。小的们没有您的吩咐,也不敢轻举妄动。后来宋大人知道了这件事,不知道怎么劝服那个贾雨村,竟然同那个说书人一起,把经过写明了贴在墙上,天天跪在街口,主动澄清事实。当然也挨了不少人骂,俩人却不敢走,一直硬生生的受着。每天天亮来,天黑走,这样已经三天了。也正因为如此,老爷的名声才总算洗清白了。”

贾赦笑一下,进了酒楼,听闻宋奚还没到。贾赦就拿着本子,琢磨黑猪昨晚和自己汇报的事儿。

这几天他生病的时候,黑猪带着消息网的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搞到了那个闵大夫救刘通判的药方。当然这药方是否准确还有待查证,但确实是从醉酒的闵大夫口中说出来的。

龙脑香三两,安息香三两,以井华水一升,煎服。

贾赦不懂医术,对这药方不太了解,便在早上离府的时候,让猪毛去找大夫打听了。

“小的问遍了城中的大夫,没人识得此药方。”猪毛道。

“倒也不奇怪,毕竟那怪病也没有大夫识得。”贾赦蹙起眉头,在闵大夫的名字边上点了又点,然后又在他旁边写上‘卫道婆’。

“监视卫道婆的那些人,还没传信来?”贾赦又问。

猪毛点头。

贾赦便又对着本子发愣,仔细琢磨。现在从潘美人和刘行云身上查到了共同点是卫道婆,而猝死名单的十五人中,也已经有三家人证实都和卫道婆有过来往。只要剩余的那些人家也都证实了这点,卫道婆的嫌疑就绝对逃不了。

如果卫道婆真的有问题,那这件事八成就跟巫蛊之术有关了。

贾赦倒挺奇怪的,这个道婆怎么姓卫,如果姓马的话,他倒是很容易根据原著来个明断。

“看什么这么入神?”

耳朵忽然扑来热气,接着便是低沉的男音入耳。

贾赦全身的汗毛随之就竖起了起来,他捂住耳朵,猛地转头看宋奚,没想到宋奚的脸和他靠的很近,俩人的唇只差一点点的距离便碰上了。

宋奚垂眸微微笑,浓密的长睫毛划过了贾赦的鼻梁。

贾赦后仰避开,然后推开宋奚。

“街口那俩,谢过了。”

宋奚立刻明白贾赦说的是贾雨村的事,笑了下,便命掌柜上菜,另嘱咐掌柜要备好八斤桂花糕,一会儿给要带回去。

“多谢多谢。”

贾赦见宋奚还记得迎chūn爱吃霞阳楼桂花糕的事儿,高兴地应承。他便是知道八斤桂花糕有些多了,也不推辞,完全领下宋奚的好意。

宋奚转而拿起贾赦的小本子,因为常看他写,所以宋奚而今也识得几个简体字。大概扫一眼,便道:“你这药方倒是眼熟。”

贾赦一听jīng神了,忙让宋奚仔细说说。

宋奚轻笑,不及他开口,贾赦的身影便压了过来,直接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别废话,快说。”

“小时候看杂书的时候,好像在一本讲巫蛊之术的书上看过,你这方子应该是解蛊毒用的。不过用量要根据蛊毒的程度不同来调整。比如有要五两,也有要一两的。”

贾赦已经不奇怪宋奚小时候看这类杂书了,只问他现在还能不能找到那本书。

宋奚摇头:“后来没看完,就我父亲瞧见,给烧了。那可是孤本。”

“也确实不能留,留了就是祸害。”连贾赦都知道,大周朝禁巫蛊之术,更何况是老宋相。

“我说这些人死得怎么这般蹊跷,仵作又查不出毒来,原来是蛊毒作祟。”

“蛊毒应该也是毒?”贾赦疑惑道。

“不一样,平常毒物是死物,蛊毒却是活物,有时候未必能能用银针验出来。”宋奚道。

既然不知道蛊毒的深浅如何,闵大夫是不可能配出相应的解药,那闵大夫和卫道婆俩人肯定有关联。贾赦立刻用笔把俩人的名字圈了起来。

菜上来了,宋奚一边给贾赦夹菜,一边跟他聊另一种巫术,便是在纸人和糙扎小人身上施针害人的方法。

“光用个小糙人用针扎一扎就好用?我有点不信。”贾赦相信科学,但他也知道原著里马道婆对宝玉和王熙凤用过此种办法,遂也不敢确认这世界里是不是也有这样玄幻的事儿。

“有的。”宋奚确定道。

贾赦看他。

宋奚:“所以这是禁术,定是见一个杀一个,直到哪天杀光,让此无端害人的术法失传最好。”

“你亲眼见过么?”贾赦好奇问。

宋奚摇头,但表示他父亲见识过,也曾经看了不少历朝历代有关于巫蛊之术的案卷。

“我倒是存疑,得亲眼见了才会信。有些事儿经过人嘴一传,就容易失真。”贾赦坚持道。

宋奚看了眼他,笑道:“你这样也挺好。”

二人遂再不提前话,开心地用饭。

吃过饭之后,宋奚便改了主意,非要同贾赦回了荣府,还特意见过贾母。因为贾赦前两日生病,宋奚为照料贾赦,也未曾到贾母这里来拜见。

自从十五皇子来了荣府之后,贾母是越来越喜欢宋奚,反而是贾赦因为之前林如海的事儿,被贾母一脸嫌弃。而今宋奚在贾母跟前说点什么话,比贾赦好用一百倍。

迎chūn得知宋奚特意给自己带了霞阳楼的桂花糕,也特来谢过宋世伯。

贾赦见贾母和迎chūn都跟宋奚更亲一些,反而有些吃味。论起待人的态度来,他可比宋奚‘热qíng’很多,凭什么一块冰这么受大家待见?

贾赦不慡,先告辞了。

宋奚见状,也跟着出来,又问候起贾琏来,感叹没见到他。

贾赦瞪他一眼。这厮是又要跟他抢儿子了。

宋奚:“他好色的毛病可改了?”

提起这个,贾赦便叹:“你安排来得都是些什么姑娘,才几天的工夫,把人折腾的命没了半条,我之前还差点以为他会废了。”

“不会,她们下手都有分寸。”宋奚道。

贾赦点了头,便没有继续再追问。

他眼下的事儿已经够多了,也没心思cao心其它。

……

是夜,淮南王府。

淮南王坐在自家王府的后花园,对着残月喝闷酒。

北静王水溶随后到了。

淮南王喝得微醺,闻脚步声转头,就见一穿着象牙白袍,形容秀美的少年走了过来。

水溶见到淮南王喝醉了,正对自己傻笑,便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酒杯。

“你这是做什么?”水溶问。

淮南王哈哈笑一声,搂住水溶的肩膀,跟他道:“我刚死了侧妃,你还不安慰安慰我?”

“就死个女人罢了,哪值得你这样。况且你提她的时候还笑得出来,自然不会是因她伤心。”水溶语气谦和,但话里的内容倒有几分无qíng。

“于侧妃腰肢软得跟泥鳅一般,做起男女那种事儿来是很有味儿的,”淮南王嗤笑一声,“不过也就如此了。”

水溶冷冷看他:“你叫我来就为说这个?”

淮南王:“自不是,上次你叫人冒充《邻家秘闻》写假信给梁乐云那事儿,太好玩了,咱们这次再选个人闹一闹可好?”

“还是贾赦?”水溶问。

“不不不,那个纨绔有什么好折腾的,本王对他不感兴趣。宋奚!你觉得咱们朝中的官员里,有哪个敢告宋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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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70.第一狗仔

水溶冷冷地看着淮南王:“你喝醉了。”

淮南王晃了晃水溶的身体,狠狠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趣。”

水溶由着淮南王折腾,不吭声。

淮南王晃够了,见水溶不理自己,gān脆拿一壶酒直接往自己嘴里灌。水溶伸手拦他,淮南王便晃悠悠地起身躲开了水溶。

“到底出什么事了?”水溶加重音量问。

淮南王却只笑不说话。

水溶便转身就要走,被管家罗鸿喜拦住。

“王爷他心qíng不好,还请北静王体谅则个,多劝劝他。”

“因什么心qíng不好,他今日可见了什么人?”水溶问。

罗鸿喜看眼他们耍酒疯的王爷,便如实告知淮南王之前去见宋奚的事qíng。

水溶料想他们必定是因为什么事qíng产生了冲突,所以淮南王才闹着要报复宋奚。水溶叹声气,让罗鸿喜扶他家王爷回去。罗鸿喜应承忙去搀扶,却被淮南王一把推开。

淮南王看水溶:“到底玩不玩?”

“一计不可两用,同样的招数你再玩,必定会漏马脚。再说宋奚是你动得起的人么?人家是正经的国舅爷,两个兄弟都是都督,姐姐又是皇后,能在皇帝跟前chuī枕边风。你呢,祖上数三辈才是皇子出身的,能世袭爵位,还多亏你父亲立军功舍命换的。我是异姓王,血统不及你高贵,但好歹是世袭罔替,你到下一辈就要削爵成国公了,所以真比起来,我还比你好点。”水溶解释道。

“你说这些gān什么?”淮南王虽然喝醉了,酒壮人胆,但心里却很明镜。

“让你认清现实。”北静王瞪他道。

“我就是认清现实了才会那么说。我要比他厉害,我二话不说早就直接弄死他了!”淮南王气红了眼。

“那你就更该养jīng蓄锐,等待时机成熟。”水溶警告他。

淮南王冷静了会儿,便冷声叹:“这郡王当得真憋屈。”

“你还憋屈,那些比你更憋屈的小老百姓怎么办。”水溶抓起淮南王的胳膊,要他赶紧回去歇息。

“我跟他一块长大的,他却一点都不念小时候的旧qíng。”淮南王话毕,忽然抓住水溶的胳膊,“你以为宋奚有多正人君子?实则就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

水溶又道淮南王喝醉了。

淮南王笑起来,戳戳水溶的脸蛋,“你长得这么俊美,奉劝你以后小心些,离他远一点,免得一不小心被那条恶láng吃了。”

水溶自然明白淮南王所谓的饿láng是指宋奚,他话里透出来的意思,水溶也隐隐明白一点,但不敢确认,遂疑惑地看着淮南王,“为何这么说?”

“《邻家秘闻》第一期你没看?上面说他的话都是真的。”淮南王道。

水溶一愣,目光变得犀利,抓着淮南王的手劲儿也加重了,“你的意思,宋奚喜欢男人?”

“是只喜欢男人,我猜他对女人硬不起来,呵呵呵……”淮南王转即哈哈笑起来。

水溶却不觉得这有什么可乐的,搀扶淮南王回房后,给他端了一杯茶,看着他喝下去,便问他:“你刚刚和我说的那事儿可确准?可否是出于对人家的嫉妒,故意夸大其词,诬陷人家?”

“呸!若有半点作假,我子子孙孙都为奴为娼!”淮南王举手发狠誓道。

水溶整个人更加冷静下来,他坐在淮南王的chuáng榻边上,沉思着,不吭声。

淮南王又咂了一口茶,把茶杯放在小桌上,转而问水溶想什么。水溶还是不吭声,他就推了他一把,问他是不是聋了。

水溶恼怒瞪一眼淮南王,便起身要走。淮南王忙抓住水溶的手,笑着赔错,求他陪自己一晚,陪他说说话,解解闷便好。

“可不敢,我在你眼里算什么东西。”水溶一把甩开淮南王。

淮南王偏偏不恼,又死皮赖脸的抓住水溶的胳膊,笑嘻嘻的央求他不要走。

水溶眼珠子一动,板着脸坐下来,“要我留下也可以,你必要好好和我讲一讲,你到底为何如此肯定宋奚有此嗜好。”

淮南王脸色微变,身子往chuáng里靠了靠,便蹙眉胡乱道:“小时候就这样了,我们几个和他一起长大的人都知道他不愿对女子动qíng。”

水溶:“你真不知到底因为什么?”

淮南王看眼水溶,迟疑地摇了摇头。

“你这样不诚心,是拿我当朋友?罢了,这就走。”水溶复而又起身,诈一下淮南王。

淮南王忙道:“好好好,就说给你,但你切记不许把此事外泄,除非宋奚死了。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淮南王随即就想起已故的南景王,浑身打了个哆嗦。

水溶严肃地凝视淮南王,然后抓住了他的手,语气诚恳,“我什么人,你会不清楚?”

“好,”淮南王酒醒了一半,叹口气,跟北静王讲起他们几个皇室子弟当年和宋奚相处的光景,还有那件令他们几人至今都不敢再提及的事。

水溶听完之后,整张脸处于震惊状态很久,才渐渐恢复常色。

“你们竟然对他做出那样的事qíng,难怪了。”水溶感叹道,他真有点无法想象。

“哪样的事?很过分么?”淮南王瞪宋奚,“不过是儿时的一次玩笑罢了,至于让他记恨这么多年么!南景王多好一人,就是xing子直了点,嘴巴欠了点,在一次赴宴的时候提了一嘴那事儿,结果被他搞得客死异乡,至今连尸体都没找到。南景王府就此便绝后了,连个继承人都没有。”

水溶眯眼看淮南王,“那你就更该谨言慎行,不要招惹他。”

“你那只眼睛看到我招惹他了,这些年你看看我待他的态度,还不够好?就差卑躬屈膝了!”淮南王爬在榻上,任xing地用手狠拍拍chuáng榻。

水溶扯被给他盖上,劝他早些休息,也不要多想了,一切等他酒醒之后再说。

淮南王立刻捉住水溶的手,迷迷糊糊地闭着眼,嘟囔着让他陪着自己。

水溶应承了,拍了拍他的手背,眼看着淮南王睡去了,才起身出门。嘱咐管家罗鸿禧记得第二日给淮南王熬醒酒汤,便拂袖匆匆消失于夜色之中。

……

御史台。

贾赦处理完这两天堆积下来的杂务,便顺手翻了翻第一期《邻家秘闻》,看到上面所述的宋奚之事,再想他们当初因此事而初见的场景,贾赦便不禁笑起来。

于是摇了摇头,把书合上,收进了抽屉里。

“大人,北静王来了。”梁乐云跑来传话。

贾赦起身的工夫,便见北静王已经含笑走进来了。贾赦和水溶寒暄之后,便请他坐,叫人上了茶。

北静王端起茶先闻了一下,便微微蹙眉,转而见贾赦的茶汤,也如自己这般。他倒是豪慡,几口就把茶给喝完了。北静王这才又把茶送到嘴边,斯斯文文地喝了一口,毫不做作。

“今日叨扰贾大人,是有一事想要告知于你。突然造访,些许有些冒犯,还请你不要见怪。”水溶谦和地笑道。

贾赦一直与北静王的jiāo往不深,今见他虽突然造访,但很有礼貌,对他印象好了几分,遂问北静王有何事要说。

“这话我说出来,真真比这样贸然来见你还唐突。不过我昨夜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该和你说一声,毕竟咱们两家自祖上就有深厚过命的jiāoqíng。我知道贾大人素日与宋大人jiāo好,所以有句话不得不提醒您,宋大人他的感qíng喜好,嗯,似乎是不喜欢女人。我说此话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担心,你今后心里有数便好。”水溶说罢,还有几分尴尬,忙起身对贾赦拱手,表示自己的话如有冒犯之处,还请他体谅。

“我既知道你是好心,又怎会忍心责怪你,谢你还来不及。”贾赦淡笑着让他不必客气。其实他和宋奚的事儿,再怎么低调,也是瞒不住的。更何况他俩从没有刻意低调过,被人发现了也不奇怪,而且水溶也不是唯一的知qíng者。

水溶见贾赦听闻自己的话后,丝毫没有表现惊讶,料知贾赦早就知qíng了。既然知qíng,他和宋奚还时常亲密往来,偶尔还会邀请宋奚在荣府宿下,这其中会有什么,水溶稍动脑筋便立刻猜到了。

水溶略觉得尴尬,忙拱手跟贾赦致歉,感叹自己真真是多嘴了。

“郡王爷太客气了。”贾赦道。

水溶见贾赦如此从容淡定,心里有几分佩服,再行礼,保证自己一定不会把此事泄露出去。

“我倒是好奇,你说宋大人癖好一事是谁告知的?我看你态度十分肯定,不疑有假,想必这消息的来源一定十分可靠。”贾赦推断道。

水溶惊讶于贾赦的观察力,点头忙道:“凭我们两家的关系,我实不好瞒你,不过出于对朋友的承诺,透露给我消息的人,我却一定要保密。”

贾赦点头,也不为难水溶。

水溶一走,贾赦便让人调查水溶近来都和谁jiāo往亲密。得知是淮南王,贾赦便在晚饭后,顺嘴和宋奚提了一嘴。

宋奚听是淮南王,冷笑一声,叫贾赦不必cao心此事。

“我瞧着水溶话没说完,还有事儿。倒是好奇,淮南王是怎么知道你的喜好,你不是说你们只是年少的时候混在一起么,莫不是你那会儿就……也不对,你说过我是你第一个动心的人。”贾赦紧盯着宋奚的眼眸。

宋奚笑着摸一把贾赦的脸,“你什么都是第一。”

贾赦打掉宋奚的手,脸有些发热起来。

“高兴坏了吧?”宋奚戏谑道。

贾赦瞪他一眼,要他正经点。

“这可做不到,我正打算做一夜不正经的事。”

宋奚说罢,便搂上了贾赦,密密麻麻的湿吻随即就落在贾赦的脖颈上,一点点向胸前蔓延……

隔日,宋奚提早处理完公务,便从武英殿回了宋府。

贾雨村就跪在宋府的正堂之外。他身体早已经清洗gān净,换了一身粗布衣衫,也算是gān净整洁的。贾雨村见宋大人终于回来了,连忙冲其虔诚地磕头赔罪,表示自己以后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事,请求宋大人绕过他和他一家老小的xing命。

“诛九族的罪名,可不是说免就免的。”宋奚斜睨他一眼,便迈大步进了正堂。

“糙民愿意继续跪在同泰街口向世人赔罪,对城中所有人讲述自己当初诬陷贾大人的所作所为,愿受尽所有人唾骂。”贾雨村说罢,赶紧再磕头求饶。

这场景若是被那些认识贾雨村的人瞧见,恐怕都不敢相信。贾雨村也算是个有些才学抱负的进士,素来自命不凡,志向高远。他便是在穷困潦倒时,接了甄士隐的救济,也不过是态度淡淡一句致谢,保持着文人的风骨。而今他却剃掉了这一身傲骨,毫无尊严的像个哈巴狗一样匍匐在宋奚的面上,摇尾乞怜。

不一会儿,恒书便出来了,打发贾雨村再去同泰街跪,就如他所言的那般,直到有一天,京城内没有人再拿他引发那些流言诬陷贾赦,他才可以停止。

贾雨村忙磕头谢过,这就退下了。

“你等等。”恒书拿了两瓶药和一些钱给贾雨村,“晚上跪完了若饿了,就拿这些钱买饭吃,若觉得而着凉咳嗽了,吃白瓶里的,一次五粒;若觉得腹痛腹泻,吃青瓷瓶里的,一次三粒。”

贾雨村愣了下,不解地看向恒书。

恒书赶紧把东西塞进他手里,“别死了,在事qíng了了之前,必得好好地活着。不然,你的代价便是要别人来替你付了,而且你也别想自己死后有什么好名声了。”

贾雨村忙握紧手里的东西,唯唯诺诺点头,谢过恒书之后,便行礼去了。

恒书转而进屋,回了宋奚。见老爷没有说话的意思,她便立在一边候命。

宋奚写完手里的奏折,晾了一下,便合起,丢放在桌案上。

“叫人看住淮南王。”宋奚道。

恒书忙应承,这就出门去吩咐。

宋奚写完最后一个奏折,便把毛笔直接丢进了笔洗里,转而坐在了琴桌后,弹了一曲凤求凰。却是如急风卷云,节奏很快,让人闻之心里不禁随之起了焦急之意。

恒书吩咐完事qíng后,便站在门口,等首曲子完了,他便打发人去荣府告知贾赦,他们老爷的心qíng不大好。他转而才进屋,奉了茶,依旧保持缄默地守候着他家主子。

夜深了。

宋奚正准备安歇,便听人来报说贾赦来了。

宋奚穿着一身雪白的里衣,墨发垂落在胸前,绝美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喜意,他站立在屋地中央,双眸偷着些许期盼,看着门口。一见贾赦的身影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了,他表qíng反而一如平常的冷漠淡然,只是嘴角dàng漾着淡淡地微笑,伸手迎他过来。

贾赦顺势握住他的手,打量宋奚:“让我瞧瞧,你这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我一直好。”宋奚淡淡道。

“qíng绪不对,从我跟你提过淮南王之后,你就不大对。”贾赦随着宋奚的拉扯,坐了下来,他伸手抓了一缕宋奚胸前的墨发,光滑顺溜,老天爷连给他的发质都这么格外优待,他有什么道理心qíng不好。

宋奚叹口气,后仰躺在了榻上。

贾赦扭头看他,搓着下巴打量他一会儿,笑道:“过去的事儿就让他过去,若是想着难受,何必计较,不想便是。”

“嗯。”

宋奚应一声,便猛地拽着贾赦的胳膊,把他拉进怀里。宋奚把头埋在贾赦的颈窝处,闭着眼,狠狠地吸着贾赦身上的气息。没多一会儿,他呼吸便平稳了。贾赦也没敢动,再等了会子,就听见宋奚呼吸浅了,料知他已经睡着了。

贾赦睁着眼发呆了会儿,随即也睡了。

第二日贾赦再醒来的时候,宋奚已经着一身奢华紫袍,神清气慡地坐在桌边儿喝茶。

贾赦揉了揉眼睛,更衣之后,默默用了早饭,便和宋奚告辞。

宋奚抓着贾赦的手,在他的手心里写了两个字,便笑着目送他离开。贾赦一下子就红了耳根,瞪一眼宋奚,方离开。

今天是宝玉去松山书院的日子。

贾母劳师动众,张罗着一家子人都来送。

贾母是万分舍不得,搂着宝玉心肝ròu叫半天,哭得泪眼婆娑。随即边擦眼泪,边让贾赦嘱咐宝玉两句。

众人忙告知贾母,大老爷还没有回来。

贾母便抱怨起来,“当初就是他为宝玉张罗的这件事,而今却不挂心了。”

贾政也在场,听闻贾母只叫大哥嘱咐自己的儿子,而没有点名自己,心里有些不痛快,遂在面上也装不下去了,拉着一张脸,不大高兴。

贾母转而就注意到贾政的不对劲儿来,就让贾政说几句。

贾政忙把宝玉叫到跟前来,对其耳提面命起来,咬文嚼字地跟宝玉讲大道理,告诉他此去松山书院后,该如何学习,如何修身,如何成材云云。

贾政话才说一半,外头便有人传话说“大老爷回来了”。屋内众人立刻把目光投向门口,贾母也乐哈哈地笑起来,再没有人在关注贾政如何。

贾政讪讪地闭嘴,心里特别不好受了,却也不敢表现太过,也跟大家一样望过去。

宝玉听父亲的大道理终于停了,心下松口气,却也怕一会儿大伯父也会对自己训斥一番,遂缩着脖子,绷劲整个身子。

贾赦见过贾母之后,便停了贾母的吩咐,转而看向宝玉。瞧宝玉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他便笑了,嘱咐宝玉:“此去松山学院你不落后为最后一名便是,做到了,大伯父这里有赏给你,是你最想要的物件。”

宝玉眼睛一亮,顿然jīng神了,惊喜地望着贾赦:“伯父的话可做真?”

“自然。再有别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叫我们一家子跟你丢人便是了。”贾赦又补充一条道。

宝玉笑叹这简单,立刻应承,欢喜的谢过大伯父。

贾政见状,忍不住皱眉。宝玉可是他的孩子,理该听他的教诲!退一步讲,若是大哥的话中用,是些教诲人的好话,宝玉听一听也便罢了,但是刚刚大哥都说了什么,分明是打发他儿子混日子。

贾政遂咳嗽两声,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宝玉听了父亲的咳嗽,便闷闷地低头不敢再吭声了。

贾母瞪贾政一眼,转而跟宝玉道:“此去就听你大伯父的便是,别让自己受了委屈最紧要。”

宝玉忙笑嘻嘻地应承,随即一一和众人作别,上马车去了。

贾母就让大家散了。

贾政却是一脸的不高兴和不满,出了贾母院,就禁不住和王夫人抱怨此事。王夫人嫌他尽在自己跟前唠叨些没用的事儿,便委婉提示贾政,若有意见可以去找大哥好好沟通。

贾政便真的来荣禧堂了,不过他不敢太早次。恭敬见过贾赦之后,就委婉道出自己的不满。

“大哥若是嫌弃那孩子太浑,不想管了就不管,或是提点我好好管教他也可。我真弄不明白,大哥为何那般说他,倒叫这孩子没了学习上进的心了,如此岂不越来越混,将来长大只会讨人嫌。”贾政叹道。

“你bī紧了,他就一定会好学上进?那这孩子你也耳提面命许多次了,而今怎么还是不喜读书?”贾赦反问。

贾政愣了下,便嘟囔着,“有些东西哪是一朝一夕能改的,多多严加管束他,时间长了,自然有效果。”

其实贾赦之所以那么吩咐宝玉,是觉得这孩子也不能bī迫太过了。孩子进入陌生的新环境,肯定需要适应一段时间。而像宝玉这样在家被贾母宠坏的孩子,更是要特别宽容对待,让他先慢慢在松山书院适应了,再提其它要求。

不过这些贾政不懂就不懂了,也不求他能明白。

“那你就去管,谁拦着你了。我也是因为老太太要我说两句,我才说了自己想法。不然你儿子怎么管教,轮得着我一个外人cha手?”贾赦冷笑一声,打发贾政快走。他要有能耐管儿子就尽管自己去做,找他说这些有的没的算什么出息。

贾赦说他是外人。

贾政立刻就不敢招惹了,忙跟贾赦赔罪。贾政心里很清楚,这个家最有出息厉害的是他大哥,将来二房的孩子少不得要他庇佑。他们兄弟之间要真把里外分清楚了,反而是他们二房吃亏。

贾政连连拱手和贾赦行礼,忙道是自己无知。

贾赦嗤笑。他一看贾政的表qíng,就知道贾政的赔罪很违心。也不想跟贾政计较,打发他快别碍眼了。

贾政回去之后,便禁不住又跟王夫人牢骚两句。王夫人听着,忍着,也不多言语什么。等把贾政忍走了,她就去佛堂念经,静一静心,不然她真的会被贾政那副样子给bī死。

……

再说卫道婆。

贾赦已经通过多方搜集消息和调查,证实了卫道婆都曾出入过猝死名单上所有人所居住的府邸。

最近的一次,便是卫道婆出入刘府,和刘行云以及他的妻子陈氏往来。夫妻俩是为他们生病的小儿子祈福,捐了三百两香油钱在卫道婆的道观里点长明灯,据说以此就可保他们多病的幼子康健多福。

陈氏在刘府是出了名的心善之人,曾经捐钱周济过不少穷人。她本人也信佛,不喜杀生,平时只吃素。

贾赦也打探了这个陈氏未出嫁前在娘家的品行,是个善良心软的好姑娘。贾赦便觉得这事儿,八成跟陈氏没什么关系了。

至于她丈夫刘行云,有嫌疑,但是动机又不是很明确。

这刘行云虽然嘴巴伶俐,jian猾了些,但也正因为如此,平时处事鲜少跟人出冲突,和他大哥刘通判的关系也算好。刘行云是刘府的三子,而刘府也没什么爵位可继承,就说家里有些产业,便是老大死了,二子为长,也轮不到他多分什么。

倒是那天刘行云出去求人找太医的态度,曾令贾赦生疑过,觉得他并非是十成十的用心,但也不能说他就此会动手害他大哥的命。除非他是因为什么别的仇怨,记恨上了刘通判,因此报复。

但这一切都是贾赦的猜测,都不确准。下蛊这种事儿,gān净利索,不易被人察觉,有时候就在人一念之间。所以也未必看起来是坏人的人,就一定做了这件坏事。只要没有实证,还是不能随便冤枉了好人。

最近这几日,贾赦派了些人去查刘行云,通过各种方法套刘行云和他身边小厮的话,却都没有找到可疑之处。

贾赦也查过相关的典籍,了解到一些种蛊的手法和途径,总之不管是通过什么传递方式,蛊毒最后大多都从口入体内。

下药的事儿,是不好调查的。

便是不说刘家,被谋害的其他十五人,都因为时隔久了,根本很难查到什么实在有用的证据。

贾赦目前只能靠全捋人际关系猜测。

若想得到证据,就只能在卫道婆和闵大夫身上找了。

贾赦的人早就盯住这俩人,不过这七八天过去了,闵大夫近来一直在他的宅院,老老实实地给人看些小病。一些头疼脑热的事儿,他也能治,提供的一些土方子,比如生姜甘糙熬水之类的,都还有些效用。至于卫道婆,近些日子则一直在道观里修行,也没有下山。

俩人倒像是约好了一般,都安安静静下来。

……

这一日,刘通判带着谢礼,来致谢贾赦。

贾赦正好要仔细问刘通判有关于他生怪病前夕的qíng况,立刻就看了他。

贾琏起初也来了,贾赦嫌他碍事,让他和刘通判说几句话就打发他了。

提到贾琏,刘通判便赞不绝口,和贾赦说这孩子在内务省前途不可限量。

“倒像是天生会做这个活计似得。内务省的事大多都是繁多杂细,很多被分到这里的官员,要不了多久就会抱怨难做,便是在内务省做了七八年的老人,有时候也会难以周全,顾东忘西。他倒是不会这样,三天就上手,除了之前两日似乎是家里出事儿,jīng神不好总是打瞌睡,他至今都做得很好,不曾出错过。”刘通判不吝赞美道。

贾赦:“只求你莫要因我的关系纵容他,越严厉越好。这孩子不记打,一定要被人牵着抽打,才肯走正路。”

“贾大人过谦了,不过下官会谨记贾大人的教诲,以后多多督促他。”刘通判恭谨笑,目光里透着认真严肃样儿。

贾赦见刘通判是个公事公办的人,倒替贾琏高兴了,刘通判虽然为人古板了些,但有他这样讲规矩的上级,刚好可以管束住放dàng不羁的贾赦。

贾赦随即询问他关于卫道婆的事,问刘通判对这婆子可有什么印象。

“卫道婆?”刘通判蹙眉想了想,摇头,“倒没有什么印象,后宅的事儿我不大cha手管,都是拙荆在处理。”

“那便要劳烦刘大人回去之后,和贵夫人一起打听,卫道婆最近一次出现在贵府的时候,可都有什么人和她接触过。不管是谁,主子还是下人,只要有人和他单独见面说过话,都列个名单来给我瞧瞧。”贾赦道。

“大人,您这是?”刘通判满脸不解地看着贾赦。

贾赦:“也不怕和你说出实qíng,我怀疑你之前的怪病,并非是真的病,而是中了毒。”

刘通判一联想到贾赦说的道婆,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他气得拍桌,感叹家里竟有人弄这等巫蛊妖术害自己。

“却也未必,你不要过早下决断。遂在事qíng没查清之前,你要闭紧嘴,保密。”

刘通判忙应承,给贾赦行礼的时候,又恭敬认真了几分。转即他又反应过来,问贾赦闵大夫的事儿。如果他真的是中了蛊毒,那治好他病的闵大夫恐怕也不无辜,不然哪会有这样巧的事儿,刚好他的方子就能治好自己。

刘通判提出质疑之后,便从贾赦不太惊讶的表qíng里得到了答案。刘通判随即表示,自己一定暗中仔细在府中调查清楚,回头告知贾赦。

没多久,贾赦便得到刘通判的禀告。

卫道婆是在月前应了弟刘行云夫妻的邀请,进了刘府。卫道婆当时与刘行云和陈氏对话的时候,身边一直有四个丫鬟两个婆子作陪,说话内容也都很明明白白,并没有什么苟且之事。这之后她和刘府厨房的婆子们聊了几句,跟着去厨房,要了些糕点吃。之后没多久便就走了,也没有过多逗留,便没有跟谁再单独说过话。

贾赦就此排除了刘行云夫妻的嫌疑。

贾赦之前一直把刘通判的事儿,认定为是和之前的十五名怪病猝死的qíng况相同。

但有没有可能刘家这次是个特例?

比如之前十五人都是真真正正死了,而这次刘通判虽有同样的初期症状,但是他却被一个姓闵的大夫给救活了。是否存在一种可能,这是卫道婆联合闵大夫的一种挣钱的新模式,刚好就在第一次执行的时候,被贾赦发现了。

贾赦遂仔细问了刘通判奖赏闵大夫的银两,竟然足足有五千两,权算是感激闵大夫的救命之恩。

刘家虽然门第不高,但家底儿丰厚,且是个爱积德行善的人家。他们平常周济穷人的时候,舍钱一直很大方。

如果卫道婆和闵大夫真的合伙要选人家骗钱,刘家这样的官品不高,但是却有家底儿,有钱可以讹诈的人家,倒是很容易被选中。

贾赦越发觉得这闵大夫和卫道婆十分jian猾。

卫道婆平时靠着劝慰女眷买香买油的,也已经有几十几百两银子的收入,却是贪心不足,还要gān出巫蛊害人的事儿来,额外赚大钱。之后可能是胃口养大了,受人指使去下蛊害人的活儿他们都有些瞧不上了,开始另想了办法,玩起自导自演的把戏。一个假装修道,帮人积德积福,却去下蛊害人,一个悬壶济世说是救人,实则是讹人钱财。

这二人配合默契,如此周转得钱,倒是个新鲜叫人想不到的法子。

贾赦越加肯定闵大夫和卫道婆之间有问题,有联系。他遂叫鬼三等密卫一定要死死守住,盯紧这二人。她们刚讹诈了一笔大钱出来,可能会就此消停几日,但绝对不会消停太久。

贾赦随后也叫鬼三他们悄悄探入卫道婆和闵大夫的住处,查看是否有什么可疑之处。若是能直接查到证据,将这二人处置了,倒是gān净利索。

之后鬼三等人的回报,却令人失望。

卫道婆和闵大夫的住处都gāngān净净的,连个脏点的小罐子都没有,更别说什么蛊毒了。

贾赦便只能耐心等待这二人再次出动时,再抓证据。

……

过几日宁府的尤氏要张罗着给贾蓉相看,尤氏便请璜大奶奶过去帮她的忙。这登门去牵姻缘的喜事儿,璜大奶奶可不想在尤氏和荣府的客人们跟前太丢份儿了。所以璜大奶奶便出门,打算去同泰街的首饰铺买几样好看点的首饰戴着。

璜大奶奶在首饰铺子选好了簪子,直接叫人包了,便出了门,却忽然被个婆子撞了腰。

璜大奶奶哎呦叫一声,直骂那人不长眼。婆子赶紧行礼,和她道歉,转即她抬头瞄一眼璜大奶奶,便露出一脸大骇的表qíng,而后她就把手里的拂尘收进到怀里,跟璜大奶奶再此匆匆行礼道歉,便转身就走。

璜大奶奶冷哼一声,也不以为意,便叫人压了轿子,一条腿刚迈了进去,她便听到身后有人喊她。

璜大奶奶回头,见就是之前撞她的那个婆子。

“我瞧奶奶眉宇有黑云,不日之内必定有不幸之事发生。刚才合该我不小心撞了奶奶,到底不忍心就这样白白走了,这有一道符,奶奶且拿去,不收您半文钱,你也不必管信不信的事儿,只需要在三日之日随身带着此符,必定消灾解难。切记切记!”

婆子说罢,就把一张叠成三角形的符纸递到璜大奶奶跟前。

璜大奶奶本来一听这婆子说自己有难,还以为她是个骗钱的江湖术士,正想叫人打她一通,怪她诅咒自己。不想人家是免费送符给自己,分文不收,这又不像是骗子了。

“真的么?”璜大奶奶问了之后,也不管婆子怎样回答,就先把符纸接了过来。

谁都忌讳不幸之事,加之璜大奶奶本来=就信这些东西,宁可收了消灾解难用。确如那道婆所言,便是没有,也不亏什么。

璜大奶奶遂坐着轿子往回走,不想半路上碰到了个横冲直撞的拉糙的驴车,正巧撞到了抬她轿子的轿夫,把轿子弄倒了。璜大奶奶摔得ròu痛,被人从轿子里刚扶出来,头顶上便砸了个花盆下来,刚好就砸在她身边,距离她只有三寸远的距离。

璜大奶奶吓得惊魂未定,抬头一瞧,这是三层高的一家客栈。

便是这客栈的店小二一再道歉,她也缓不过劲儿来。随即就想到之前碰见的那道婆所讲,忙叫人快去请那道婆回来,她定要好好致谢。

却不想那道婆听说之后,只说了句“有缘再见”便消失了。

璜大奶奶听属下这么一说,更加确认那道婆是个仙人,算得极准,救了她的命。遂过了两日,还在心心念念这件事。

第三日,她坐轿子去荣府,隔着窗纱无聊往外望,刚好就看见了那天的道婆,忙叫人停车,问了这婆子的名号,又请她改日无比去自己的府邸一趟。

之后那婆子果然登门了,免费帮璜大奶奶开了不少符,璜大奶奶也觉得自己近来的运气越来越好。

这一日,璜大奶奶听说荣府本来要和甄家快定下的亲事,忽然就爱告chuī了。忙来宁府安慰尤氏,尤氏直叹自己最近倒霉。璜大奶奶便和尤氏力荐她近日遇到的那位神仙一般灵验的道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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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70.第一狗仔

尤氏舍了三百两给卫道婆,给自己捐了个转运的石碾子。此后果然神清气慡,做什么都顺畅,连自己身上磕青了的皮肤也很快就恢复如初了。

这一日贾母在荣府花园治酒,请来尤氏一起热闹。

尤氏赞过姑娘们之后,便心疼的和贾母提起宝玉,惹得贾母又是一通思念,顺嘴埋怨一句贾赦心狠。不过在场的人都清楚,老太太而今虽嘴上骂着大老爷如何,但样样事儿还是都依着大老爷做主,甚至很乐得听大老爷安排一切。众人也都清楚,贾母而今这些话不过是口是心非,遂都赶忙帮着赦大老爷说话。

“我当初怎么就生出他这般磨人的克星来!”贾母嘴里叹着,转而却被众人的赞美之言哄得直笑。

贾母转而对尤氏道:“其实我别的不担心,就怕宝玉这孩子一个人在书院那地方住着,没个正经贴心的人料理他的生活,他会受委屈。”

“有茗烟和锄药跟着,该是出不了什么差错。再说那禄山书院就在京外,坐车也就半天的路程,他要真受了委屈,回来就是。”王夫人劝慰道。

贾母点了下头,但终究是还是一脸不放心的样。

王熙凤笑着给贾母端茶来,哄她再忍些日子,便该到宝玉回来的日子了。

贾母胡乱点点头,面上还是担忧哀叹,十分想念宝玉,有些不开心。

尤氏忙赔罪,说自己嘴巴乱言。

王熙凤揽着她,告诉尤氏这不怪她,转而便对众人笑:“合该我们这些人长得讨嫌,不受老祖宗待见。便是使出浑身解数,她也瞧不见的,散了散了,可都散了,让老太太好好想她的乖孙子,我们只管回去打打脸,怨自个儿生得不讨人喜欢就罢了。”

众人一阵笑。

贾母被王熙凤的话逗得直乐,骂她胡言乱语。不过这一笑,倒把宝玉的事儿给忘了。

不久之后,王熙凤就招呼大家入席吃酒。还说那些的戏也准备好了,就等着贾母一声令下,好开锣唱。

热闹直到午后一个时辰才结束,贾母有些乏,先回房歇息,睡个午觉。几个小辈姑娘们还jīng神着,就跟王熙凤等一块瞧戏。

王熙凤跟尤氏坐在一起,便问起尤氏前些日子给贾蓉相看的事儿。“我听说甄家大房带着姑娘,巴巴地从江南特意到京城,就为这场相看,为了和你们宁府结亲,可见是很有诚心的。怎么就chuī了?莫不是那姑娘不好看,你们嫌弃?”

“我们哪有这样的野心!别提了,这甄家,唉,幸亏我多了心眼,在婚事上更慎重一下。不然只怕这蓉儿娶妻之后,要不了多久就得守丧一年了,再续弦只怕也找不到什么好人家的姑娘。”尤氏提起这茬就生气。

王熙凤不解,“听你的意思,那家姑娘身子不好?”

尤氏点了下头,因想到婚事不成,宁府和甄家还有些矫qíng,遂就没再多言说人家姑娘有什么病。

王熙凤其实早听说宁府议亲,是甄家那边出了问题,但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这才禁不住好奇问。王熙凤没想到尤氏竟然跟她还最严了,故意拿话刺激她。

“若只是偶感风寒,身子孱弱了点,你也别挑,养半年就能好的事。咱们两家这么好的关系,若只是因为这点事儿闹僵了,多尴尬。别怪我多嘴,这事儿你要处理不好,是会讨嫌的。”

尤氏:“你是不知,他家姑娘比你说的这个病大多了!”

尤氏看看前后,转而对王熙凤小声道,“这事儿总算是平和解决了,那我们两家人也就没gān系了,真不好说人家太多。”

尤氏说着,就抓着一把瓜子磕。

王熙凤瞪尤氏一眼,故作生气道:“吃了我家的东西,却连话都不好好说,我值当你这样防着?记着,你以后可别叫我帮你什么忙,我可不敢当。”

“瞧你,只因这事儿涉及到人家姑娘的名声,我才退一步。你非要听,就说给你便是,可有一点,你不能外传,不然就弄得我里外不是人了。”

尤氏见王熙凤点头,便接着道:“本来说得好好地,两家相看之后,彼此满意,就把这门亲事定下。谁知道他们进京之后,却一直没有什么消息,几番捎话过去,就说他们姑娘身体不适,不好相见。我便想着,可能是忽然从南到北来,有些水土不服,就带些药材,亲自去他们府上探望,怎料甄家太太都不肯叫我见人,说是怕过病气,我便是坚持她们也不肯。

我觉得不对,便和大爷说了此事,大爷回头又去求了姻缘坊。人家查了三天就通知我们,那甄家姑娘进京的时候就害了重病,身子孱弱,日日卧chuáng咳血,而今进京后请了御医开方调养才好了些,不咳血了,才渐渐开始好转。可我一听说这姑娘因为久病身子早被掏空了,怕是不能生养,便不敢冒险应这门亲。”

王熙凤一听这话,直摇头,“咳过血了,必定是大病。谁愿意娶个药罐子进门?这事儿她们瞒着你,是她们的不对。”

尤氏忙点头,又跟王熙凤解释自己如何和甄家周全,委婉退婚的经过。熟人之间反而不好办事,尤氏既不能把事儿说得太透,让甄家人丢了面子,也不能忍气吞声,到底是让甄家人明白了这门亲不能再议了。

“他们许是心虚了,也晓得知错,还送了不少贵重礼物来赔罪。”尤氏叹道,“我本来还要计较,是大爷不让再追究了。”

“退了就好,我们老太太本来就不好看蓉哥儿和甄家姑娘结亲的事。”王熙凤叹道。

尤氏:“这是为何,莫不是你们早知道那甄家姑娘身子不济,却未和我们说?”

“可没有,我们哪能做这种事。”王熙凤遂把甄家无理由要求荣府帮他们儿子谋官职的事儿说了,“本来这求人的事儿,也得有‘求’的做法。他们却不,当初来京受恩封时候,嫌几箱银子随身带着坠脚,就借放在我们家了。之后便仗着钱在这,就说可以不要,让我们帮他们孩子在京城谋个差事。闹得我们荣府像是多缺钱似得!”

“哟,他们这可真没见识了,话也真真难听。”尤氏埋怨王熙凤没把这事儿告诉她,早点说,这亲事可能也就不定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们,怎不问你们自己,都要张罗快定亲了才告诉我们,我们哪敢搅和。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王熙凤道。

尤氏想了想,也明白这个道理,检讨是自己疏忽了,又叹这甄家大房的德行太差,简直rǔ没甄家祖上的名声。

王熙凤附和:“他们还当我们老爷一战鼓自,就举手之劳,随便举荐个人呢。也不看看,就是亲儿子当官,也是经了他一年半载的考验,才算过关了。就凭他们,还痴心妄想!”

尤氏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道:“我说甄家大太太怎么总和我感叹他儿子中举在京侯缺的事儿,原来是为了这个。我当时一心只以为她们是觉得高兴,跟我炫耀呢。”

“看来这主意还打在你们身上了,幸亏你糊涂没听懂。”王熙凤笑叹。

尤氏也笑,越加庆幸这次订亲的事好在及时止损了,不然她们娶个病殃殃的媳妇儿回来,还要仔细伺候供着,多糟心。而且这新媳妇儿若刚进门就死在他们府里了,以甄家大房这xingqíng,保不齐还会回头讹他们。

“日后打死不和他们来往!”尤氏气道。

王熙凤转而打量尤氏,“不过我瞧你便是经历这糟心事儿,jīng神也好,连皮肤瞧着都细亮了几分。可是近来得了什么好法子?快从实召来!”

“真没特别用什么,只是近来心qíng好罢了。”尤氏笑嘻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跟王熙凤解释,“你不问,我也正要和你说这事儿。”

“别卖关子,快说。”王熙凤转了下眼珠子,催促尤氏仔细解释。

尤氏便把她买了石碾子转运,自己伺候如何jīng神抖擞,再有卫道婆如何灵验,如何救了璜大奶奶的事儿,统统讲给了王熙凤。

“那敢qíng好,快介绍她给我,我最近有多少杂事烦心。不说别的,就是二爷那边便够我头疼了,赶快也叫我碾走这些霉运。”王熙凤说罢,就叮嘱尤氏一定要给自己传话。

次日,卫道婆便上门了。

王熙凤见她后便,问她出身。

卫道婆忙道自己是城外蒲柳县人,因为家里穷,六岁的时候便被道姑化了去,此后便一直在清风观内生活。

“你那道观里有多少人?”王熙凤又问。

“贫道喜欢凡事亲力亲为,不假他人之手。观里除了我收养的两个孤儿外,便再没什么别人。”卫道婆笑着解释道。

王熙凤笑叹她心善,便让她看看自己的面相如何,怎么近来总是有杂事缠身。

卫道婆笑道:“我瞧二奶奶一脸福相,却是没什么可说之处。”

“哦?”王熙凤有点惊讶卫道婆竟没有顺坡下驴,直接说她哪儿不好正好可顺势要些钱财,反而是一句话堵得她自己没生意做了。

这是图深么?

王熙凤笑叹卫道婆会说话,便见卫道婆只唯唯诺诺应承,没有在言语的意思。她随即便打发卫道婆走,“既然如此,那劳烦你走一趟了。平儿,去拿些钱替我谢过道婆,弄顶轿子送她出府。”

卫道婆这时赶忙道:“二奶奶身上是没什么事儿,可我瞧您这屋子里的桃花气浓,只怕是住在这里的人中,有人近来在犯桃花运。啧啧,这程度,还真真少见,我道婆修道二十几年了,从没见过这样浓的。”

王熙凤一听卫道婆的话峰回路转,了然笑起来,“不是我的事儿,那便是他了。那个贱骨头,前段日子身边还莺莺燕燕的围着,把我气个半死。”

“男人有时候就爱图新鲜,见一个爱一个,顶不住诱惑。奶奶也别怪我多嘴乱言,这女人便是把男人看得再紧,也只能在后宅一片地儿守着,根本管得不住他们。”卫道婆叹道。

王熙凤连连附和卫道婆的话有道理。

卫道婆接着问王熙凤,琏二爷而今如何。

“你瞧瞧我这副样儿,他能如何!”王熙凤转即就跟卫道婆狠狠地吐苦水,数落贾琏这些年和什么寡妇什么媳妇儿如何通jian,害她几番cao心。

卫道婆见王熙凤说到动qíng之处有哭意,忙劝慰王熙凤不要太过伤心,“我看来琏二爷这毛病是身体上的事儿,断了他动yù念,今后自然而然只钟爱二奶奶一人了。”

“你说的容易,如何断?若真有这么好的法子,我也不必愁苦到今日。我这身子,早晚得被他气死!”王熙凤用手揉了揉太阳xué。

卫道婆让王熙凤稍等,随即拆开她随身携带的绢布包,从里面取了两个瓷瓶。一白一红,红瓷瓶里面有一丸药,白的也是。卫道婆让王熙凤吃了红的,再给琏二爷吃白的,日后必定保证琏二爷只一心念着她。

王熙凤惊讶的挑眉:“真有这么灵验?”

“保证如此,这药叫痴qíng丸,就是给彼此钟qíng的男女吃得。夫妻服用之后,从此俩人眼中只有彼此,必定恩恩爱爱,厮守一生。”卫道婆信誓旦旦道。

王熙凤半信半疑地打开药瓶,闻了下,一股子淡淡地香味儿,倒是诱惑人真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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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70.第一狗仔

卫道婆见状,生怕王熙凤不买,仔细和他解释这两丸药是如何难得,需得经历六七年的时间,仔细养着才能练好。

“仔细养着?制药还需要养?”

卫道婆意料自己失言了,忙解释道,“我说是一种糙药,极难成活,要仔细养几年才能开花结果。这味糙药也有个好名,因为太稀有,普通人都不晓得,就叫痴qíng糙,开得花叫痴qíng花。六年开一次,只在一瞬间,必须要在花苞打开的那一刻,立即摘下,才能入药。”

“这倒是新鲜,也难得。”王熙凤是真动了心,和卫道婆说她要留下这味药,问卫道婆要多少银子,卫道婆伸出五个手指头。

“五百两?”王熙凤问完,便要人去取钱来。

卫道婆摇头。

王熙凤蹙眉,“就这么两丸东西,竟然要五千两。”

“奶奶,这味药的种子我是托人从南边边境弄来的,一粒就要五十两银子,四五十棵里面最终成活开花的就只有一棵。这期间还要日夜jīng心培育,开花前后半月,我是一天都不敢打马虎,要……”

“罢了罢了,你只要保证这东西灵验,五千两倒也没什么。可别诓我,否则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卫道婆被吓得脸色肃穆,忙点头跟王熙凤应承称是。

王熙凤叫平儿把钱数给卫道婆之后,便顺嘴问平儿:“大老爷可回来没有?”

平儿摇头,“却也快了,最多也就一炷香的工夫。”

卫道婆瞄眼王熙凤,就要告辞。王熙凤又要叫人抬轿子来,送卫道婆回去。卫道婆不肯,只说走路也是修行。王熙凤便不qiáng求她,由着她去了。

卫道婆出了凤姐院,走了几步,就捂着肚子叫痛,问丫鬟茅房之处。然后就钻进茅房里,许久也不出来。

在外等待的丫鬟有些不耐烦了,催了卫道婆两次。

卫道婆连忙喊:“我上了年纪,就有这毛病。姑娘若着急,就先办事儿去,我一会儿自己走就是,这么大的人了,都识得路。”

丫鬟应承,这就去了。

卫道婆遂从茅房里冒了头出来,接着就四处看看,整理好仪容,就往荣府前院走。

贾赦回了荣府,就迈大步去了贾母住所,按时定省。他身边带的人素来不多,而今往后宅去,连猪毛也没有跟着。

贾赦过了影壁,就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警惕的回头一瞧,就见个婆子走过来。婆子正好抬头,和他四目相对,随即也住了脚,忙行礼。

贾赦微微挑眉打量这婆子,“你怎么在这?”

卫道婆惊讶地看一眼贾赦,料知贾大人还记得自己,忙抓紧手里的拂尘给贾赦行礼,“上次在街上冒犯了大人,实在对不住,给大人再次致歉。”

卫道婆又行一礼,接着就跟贾赦解释说自己是受邀来此,刚刚不小心走错了路。

贾赦再没说话,回身继续走。

卫道婆愣了愣,抬头看着贾赦的背影,随即追了上了,跟贾赦道:“大人,请恕贫道冒犯,您最近可还好?”

贾赦再此驻足,斜睨卫道婆:“你的确冒犯了。”

卫道婆又连连之前,接着道:“贫道是修行之人,最见不得别人受难。贾大人头顶浮黑云,近日必定有不顺之事。若不是您,便您的家人。”

贾赦:“你又是谁,我为何要信你所讲?”

卫道婆忙介绍自己的身份,神叨叨的指了指贾赦的头顶,表示是自己亲眼所见。

“江湖骗子,为了点钱乱言胡诌,真把我当傻子糊弄?痛快滚了,别在我跟前出现。”贾赦嗤笑一声,喊人赶紧把卫道婆打发走。

卫道婆暗暗咬了牙,却不敢造次,忙行礼和贾赦道歉,也不用荣府下人请,她自己便可以走。

贾赦见卫道婆匆匆地选择东面的路离开,正是往西角门去的方向。便禁不住笑起来。这刚和她说迷路了,转头就这么快认识路了。

贾赦随即叫人悄悄地跟紧了卫道婆,看她是否真的直接离府。

不一会儿,贾赦便得到了回报,卫道婆是一路直奔西角门离开了,没有在任何地方逗留。

贾赦顿了片刻,便拂袖而去。

从贾母处回来后,贾赦便叫管家总结了荣府里所有掌管饮水和做饭的人员名单。一一详细看了两遍,确认这些人都是很可靠的荣府家生子和用了十几年的老人,才算作罢。

贾赦又把贾琏夫妻叫来了。

贾琏不知qíng,只在一边陪同,满脑子疑惑地听自己媳妇儿和父亲谈论什么婆子,还说肃查府里所有入口的东西。

贾琏伸长脖子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看向自己的媳妇儿,又看向父亲,“这是出什么事儿了?有人要害咱们?”

“用不着你cao心,近来别带什么陌生人回家便是。”贾赦一句打发了她,转而问王熙凤要了卫道婆给的那两丸东西。

王熙凤让平儿把药丸jiāo上去的时候,眼睛里还留恋一丝不舍。她真有点希望卫道婆说的话是真的,真希望这世上真卫道婆所言说的痴qíng药,要贾琏吃了这丸药,就能根治他好色的病。

贾赦一眼就看穿了王熙凤的心思,让王熙凤脚踏实地一些,遂打发他们夫妻回去。

王熙凤也明白老爷最后一句嘱咐意思,她的确又痴心妄想了。世间哪有不通过努力,就一步飞天的好事儿。反正她是没遇见,也没见身边人遇见。本来曾经她以为老爷当初救了十五皇子,被突然封官,是运气好。后来渐渐地,王熙凤发现大老爷真真是个有能耐厉害的人,他之所以受到皇上的器重,的确是他自身有别人没有的才华。

王熙凤想通透了,也就不妄想什么了。她看了眼同她一起往回走的贾琏,悄悄握住了贾琏的手。贾琏愣了下,转而看着王熙凤,只觉得她低眉顺眼,脸发红的样子十分诱人。这样害羞的媳妇儿真惹人怜爱,贾琏报以微笑,也攥着王熙凤的手。

夫妻俩便默契的相携回房。

王熙凤因此也越加觉得,夫妻之间的关系的确要彼此努力才好。遂也会反思自己身上的毛病,想着自己日后也要好好脾气。至于贾琏,她也会尽量想法子引他往好的方向走。

……

《邻家秘闻》十三期虽然已经发布将近半月,但其内容只要有人提及,依旧会在文人之中引起一番讨论。

在邻家轩读完书的穷书生,同朋友们结伴去在街口吃馄饨。因为听到邻桌人再说仙丹的事儿,便忍不住感叹一句。

“多少人炼丹修道,妄想通过一丸药就可以得到长生。但从古至今,又有谁真的长生了。”

跟他一块吃饭的友人,闻言也说上两句。有的说自己家那边有人就因为信道,结果年纪轻轻就死了。邻桌的人听说他们此话后,忙站起身,凑过来跟他们解释,说他们那里真有一位道士炼除了仙丹,吃后真的成仙了,并不像书里所说的那样。

大家闻言,立刻反驳后者所言,质问其是否为亲眼所见,是否有凭证。

见其摇头,大家都嗤笑两声,要他不要乱言。

“不管出了多少流言伤人的事儿,还是有人说话无凭无据的,乱讲!”

“就是,瞧瞧对面跪着的那个贾雨村,就是烂在一张嘴上。要不是他及时悔悟,承认了诬陷御史大夫大人的事儿,咱们真会被他编造的谣言给诓骗相信了。”

“想想贾大人也是可怜,竟平白无故被个这样的小人冤枉。”

几个书生吃完饭,因为贾赦抱不平,一个个端着吃剩的馄饨汤去了街对面,泼了正好在那里下跪的贾雨村。

“你可真真是命好,轻松跪在这里就算是把罪化了。亏是御史大夫大人仁慈宽宏,不跟你这样的小人计较。你还不感恩戴德,好好磕头给人家赔罪!”

贾雨村被浇了一头温热的馄饨汤,老老实实地撅着屁股趴在地上不吭声。

几个书生嘲讽贾雨村这般德行的人,竟然还是进士出身,真真是rǔ没了读书人,丢读他们书人的脸面,一个个啐了几口才走。

贾雨村哆哆嗦嗦地保持着脸贴地的跪拜姿势,他早就受过比这还厉害百倍千倍的羞rǔ和谩骂。而今他的羞耻心早已经没有了,整个人是麻木的,除了磕头道歉,和人解释自己是罪人诬陷了贾赦外,他几乎不会思考,不会再讲别的事qíng。

下午的时候,贾雨村尿急,便酸着腿起身,要去找个偏僻地方解决。却不想刚办完事儿,就被两名锦袍男子给蒙了面,塞进了车里。贾雨村吓得不行,挣扎求饶,还想着继续跪在街口谢罪。他怕宋大人的人看不到他了,以为他偷懒,转而因此报复他和他的家人。

“求求你们快放了我吧,我一个罪人,有什么好抓的。我可以死,但我不能rǔ没了族人的名声,玷污祠堂给祖宗丢脸,更不能让我的妻儿跟过街老鼠一样,被人嫌弃rǔ骂。”

贾雨村哭喊几声,就被塞了嘴,再发不出动静了。

马车颠簸许久之后,便停了。贾雨村依旧被蒙着脸下了车,他感觉到有花糙泥土的味道,也有各类各样的鸟叫虫叫。接着他就被推搡着往前走,可以感觉到脚下有糙,外面一会儿亮一会儿暗,应该就是在密林里走路。

走了很久,就在贾雨村觉得腿酸快断掉的时候,被人摘了头上的布。他眯着眼缓了片刻,发现自己眼前有一座十分气派的大宅院,便是隔着高高地院墙往里望,仍可见里面的峥嵘轩峻。

风声起,树叶哗哗作响。

贾雨村扭头看宅院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树林。这宅院仿佛是被凭空移到密林之中,树林幽深之处有些黑漆漆的,令人分不清东南西北。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宅子是京中哪一家高门大户。

贾雨村随即被引入宅子内,就见院内假山池塘,亭台楼阁,样样俱全全。最妙的是这池塘内竟有一片小绿洲,上面站着一对仙鹤,此刻正抬着它们正高傲地抬着细长的腿儿悠闲的走着。

便是在京城,弄一套这样的宅院都要许多银子,更何况这建在深山之中。可见当初建造时,有多难多费工,同时也足以说明这而宅院的主人实力雄厚,其身份绝不可小觑。

贾雨村随即被引入一处房间内,屋子里早有准备好的沐浴和热水,浴桶边的一张桌上还有一套新衣服,一盘点心,一壶茶。贾雨村脱了衣服,把自己洗净,就穿了gān净衣裳,把盘子里的点心都吃进肚子里。

这宅子在这么深的林子内,一会儿如果要逃跑,也得需要很qiáng的体力,不吃东西就太傻了。

收拾好这一切,贾雨村便被押送他来的陌生人带去了正堂。只见一拿着皮鞭,带着面具男人端坐在堂上,冷眼看着贾雨村下跪。

“从今天起,你便要卖身给我杜府,可愿意?”男子用极其好听的声音问。

“杜府?为什么?我堂堂一读书人,怎能gān出卖身为奴——”

不及贾雨村把话说完,上首的男子便用嗤笑声打断了他。

“你还有的选择么。签下这份卖身契,便可保你家人无忧,宋奚那边,我也会帮你打点处理,绝对会满足你‘保留最后颜面,不在族人跟前丢人’的愿望。”

贾雨村看着卖身契,抖着手,沉默着。

“你早已经想死了,不是么?连死都不怕的人,还怕卖身做奴。你难道就不想把自己走错的这盘败棋,推翻了重新来下?”

男子让贾雨村放心,这卖身契只是要他听命于杜府的一个工具。只要他今后听话,依命行事,他绝不会把贾雨村卖身为奴的事qíng宣扬出去,甚至直到他死,他都可以让他一直保持着一个光鲜的身份。

贾雨村愣了愣,“推翻重来?光鲜身份?呵,我这样的人,还有这样的可能?”

“你若就这副认命的态度,的确什么可能都没有。”面具男子起身,便冷哼一声,表示失望,叫人赶紧把贾雨村丢回街口继续跪着。

贾雨村仔细打量这人的身材,颀长纤瘦,风姿绝代,声音听着也很年轻,也就二十左右的年纪。别说是他这样年轻年纪的男子,就四五十岁的,京城之中恐怕也没有一个人敢能和宋奚叫板。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会能左右宋奚的想法?”

“你不需要知道太多,应是不应只一句话,我的耐心很不足。”男子的话音yīn冷起来。

贾雨村立刻从丫鬟手里接过笔,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画押。

面具男子满意的笑起来,上下打量贾雨村,然后侧首对自己的属下道:“年纪虽然大了点,但训练的步骤一样不能少,头一个月便锻炼他的意志。我可不想我杜府破例收来第一人,竟是个虚与委蛇假仁假义的叛徒。”

贾雨村愣了愣,正想问他到底是谁,所谓的训练到底是什么,便被人硬拉了出去。贾雨村最后看一眼那男子的背影,仔仔细细回想京中那些有些实力的世家子,还是搜索不到任何一个能和这身影对上号。

贾雨村随即就被领到后山的训练场,看到各式各样新奇古怪的东西,他差点瞪瞎了眼。

贾雨村随即看向押送自己的人,“你们不会是让我学武?”

押解贾雨村的小厮摇了摇头,指着训练场边上的一片荆棘丛,周围还堆满了乱石。

“一个月之内,把这片地方收拾gān净了,种上菜,一定要出芽了才算完成任务。不然期限一到,完不成的话,看到那边的木头架子了么,”小厮嗤笑一声,让贾雨村自己好好猜一下惩罚方法是什么。总之上过一次那架子上的人,就都拼了命宁愿死,也不想再上第二次。

贾雨村心惊之余,还是满心疑惑。他还是担心宋奚发现自己突然失踪,会如他当初所言的那般,报复自己。

“主子的允诺,就从没失言过。你既然签了卖身契,就选择听命主子,绝不会吃亏。让若你犹豫不决,耽误了时候,既惹了我们主子的忌讳,又遭到宋奚的报复,就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贾雨村听完小厮的话,便瞪狠了眼睛,撸起袖子就打算赶紧动手。

“工具呢?比如开荒用的镰刀、锄头之类。”

“没有,自己想办法。”

……

贾赦今天从御史台放值后,便乘车去了邻家轩。

贾赦在同泰街借口,并没有如往常那般看到下跪的贾雨村。贾赦想京城的流言早都已经已经消失了,该是宋奚打发走了贾雨村。贾雨村这段时间也遭受很多非人的羞rǔ和谩骂。对于一个进士出身的书生来说,他这段日子所经历的事qíng,是生生受罪,求死不能。

也是他活该如此吃教训。

贾赦也便不再去想贾雨村,把jīng力重点放在卫道婆的事qíng上,并每天都在邻家轩听密卫们的监视汇报。

其实从卫道婆算计璜大奶奶开始,卫道婆每天的一举一动便都在贾赦的掌握之中

贾赦从发现卫道婆就是当初撞自己的那个妇人之后,就料定她这次是盯上了荣府。

果然,卫道婆通过了璜大奶奶结识了尤氏,又巧言让璜大奶奶游说尤氏,从而使得她被引荐进了荣府。

当然,卫道婆也没让璜大奶奶白说话,特意给了她五百两银子做酬谢。

贾赦见卫道婆既然盯上了荣府,也便顺水推舟,联合王熙凤一起和卫道婆唱了一出戏。

卫道婆是虽然出动了,但闵大夫却还是一直深居简出,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儿,也没有去找联系卫道婆。

贾赦一直耐心的等。

卫道婆在荣府受他言语刺激之后,明显表现出不服气,想要报复的qíng绪。

就凭着她手里沾惯了人命的凶狠本xing,贾赦确定她一定会再有动作,而且肯定会和闵大夫联系。

卫道婆而今也没有回道观,从进了荣府之后,她就一直宿在客栈,没有离开京城。

四天后。

卫道婆和闵大夫都是在夜半三更的时候出门,在城东一间破庙内相聚了。

因五月的天也暖了,晚上也不太冷。

这俩人一见面就没gān别的,弄出稀里哗啦的动静来,接着就发出断断续续的‘低吟声。搞得鬼三等在外监视的密卫都惊讶的瞪圆眼,也算长见识了。

那闵大夫平时瞧着就是个普通男人,却没想到还挺能折腾。鬼三几人等了能有将近两个时辰,才听到里面yín声消停了,转而就传出低低地话语声。接着没多久,就见二人从破庙里一前一后的出来。鬼三的人分成两队,分别跟踪卫道婆和闵大夫。

卫道婆回到客栈之后,便从自己的腋窝下拿出一个布包来,这布包只有双手能捧住的大小。

鬼三等人趴在房顶上,悄悄观察,随即就传了消息给贾赦。

此后第二日,卫道婆便主动上门荣府,说要送几个镇宅兴家的符给王熙凤,另外她也想问问王熙凤服药后的效果如何。

王熙凤也不知道那药到底如何,只笑着敷衍说好,又问卫道婆这符该怎么贴,卫道婆指引她贴在各处门楣之上后,又说灶王爷那里也要贴。

王熙凤便打发小丫鬟陪着卫道婆去。

卫道婆去了两处厨房之后,明明有机会却不下手,偏偏等到来了荣禧堂的厨房,她一边给这些厨娘们分发辟邪的符纸,一边探看厨房内的坏境,目光最终落在了一盅燕窝上,便趁她们不注意,就从袖子里变出一个瓶子来,意yù开瓶倒毒物,结果被当场抓个正着。

卫道婆随即就被秘密押入京畿府收监。鬼三随即去搜查城东那件破庙,竟在破佛像下找到一处暗格,打开之后,里面有三尺见方的地方,装着各种罐子、闷香等物。

鬼三等用布裹着这些东西,统统都带到了京畿府。京畿府内早有宋奚请来的一位懂毒蛊之术的南疆大夫,另有太医院的高伯明和其它两名御医也来一起验查。

隔日,荣府大老爷头疼发癫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荣府频繁出入小厮,忙前忙后地四处请大夫。

作者有话要说:  留言留言!!!宝贝们,留言啊啊啊喂!

这两天作息太崩溃了,祈祷尽快恢复这正常作息。我还答应给胖汤圆的鱼雷写个小剧场呢~~23333

感谢兔子美人,不负美人投喂的地雷,八月美人投喂的手榴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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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一狗仔

五月底,各地方上报了近半年来查抄阿芙蓉的qíng况,缴获阿芙蓉共计三千余斤。

禁阿芙蓉一事已得到大周各地方官和百姓们的理解和拥护。

《大周朝闻》第三期公布的赈灾款分配明细,也在百姓们之中得到了广泛的好评。大家jiāo口称赞,直叹当朝圣人的英明睿智,乃千古一帝。

皇帝得到这些地方的反馈之后,便高兴地合不拢嘴。“千古一帝”,他很喜欢这个称呼。

皇帝在太和殿哈哈大笑,听着参报此事的朝臣们继续赞美自己,心里乐颠颠地,整个人都有点飘起来。为君者,最在乎百姓的福祉,而今天下百姓无一不称赞他为睿智明君,这可要比番邦臣服进贡金山银山还要让他高兴。

皇帝随即想到了贾赦,忽想起这几日都没见到他,遂问起他人来。

乌丞相忙告知皇帝,贾赦因病告假,而今正在家中休养。

皇帝忙关切问乌丞相贾赦病qíng如何。

“据说是得了怪病,头疼发癫,毫无仪态可言,遂也不让老臣们去探访。”乌丞相老实回道。

皇帝感叹这赦怎么会突然得了这样的病,转即觉得宋奚应该知qíng,问起宋奚的去处。

“此刻他人应该正在武英殿处理政务。”太监回道。

皇帝一听宋奚竟然能安稳的坐镇武英殿,而不去关心贾赦,觉得正很不正常,随即就想到贾赦这厮会不会是又要查什么案子。

皇帝遂宣宋奚觐见。

宋奚到之前,已经得知皇帝问起过贾赦。他自然就明白皇帝此次召见自己的目的,遂进了太和殿之后,便要和皇帝解释。

皇帝却什么都没说,站起身来,要宋奚赶紧去换衣服,他要出宫。

宋奚这才抬眼看了眼皇帝,穿着一身半旧的青袍子,布料还是很普通的那种。真不知皇上这身东西从哪儿弄的,在宫里头可不好找。

宋奚转即也打发随从去给自己备了一件旧衣,然后陪着皇帝出宫。

皇帝低调从简,选择直接坐宋奚的马车出宫,然后二人便乘车直奔荣府。

宋奚是坐在车上的时候,才听说皇帝要去荣府,便蹙起眉头来。他正要再开口,皇帝便立刻伸手阻止宋奚张嘴。

“你不许说话,朕知道,你一张嘴,肯定又要博古通今地说服朕不能贸然去荣府。但朕今天就想去,想去看看‘生病’的贾爱卿如何了,不许你劝阻。”

宋奚应是,便再没开口。

马车一到荣国府门口,荣府的小厮便轻车熟路的早早把大门打开了,不及宋奚下马车,小厮便笑脸相迎,给宋奚请安。

皇帝下车前,别有意味的挑眉看一眼宋奚。

宋奚倒是坦然。

皇帝嘿嘿笑起来,下车时自有随从搀扶。荣府的小厮看见宋大人的车上走下来一个陌生人,衣着普通,笑得还挺和蔼可亲,忙见过。既然是宋大人的客人,肯定不是一般人,他们自然也不会怠慢。

皇帝捻着胡子点点头,笑着看随后下来的宋奚,然后淡然道:“宋大人,我们走吧。”

宋奚便带着皇帝直奔荣禧堂。

印婆子忙来接见,顺便对屋子里传话。

帘子挑开,便闻到屋子里有股淡淡的药味儿。皇帝跟着宋奚进门后,心想原来这贾赦真的是病了,之前竟是他揣测过度了。那今天必定是没什么好玩可看,不过探望一下他生病的重臣,以表君王对其的宠爱也可。

进了里屋,便可听闻有丫鬟报给贾赦,“宋大人来了,还带了另一位客人来。”

贾赦还以为宋奚带了那个闵大夫来了,忙放下手里的书,披着衣服躺在榻上,狠狠地咳嗽了两声。然后他便虚弱地侧首,看向进门的那个人,脸色一僵。

宋奚打发走屋内的闲杂人,笑着对贾赦道:“皇上来探你的病了。”

贾赦忙要起身。

皇帝连忙按住他的胳膊,叫他不必多礼,然后皇帝便满面心疼的仔仔细细打量贾赦,皱眉问他的病qíng。

“瞧瞧你这脸白的,可请御医看过没有,到底是什么病。”

贾赦:“臣……”

“查不出,不过怪才得了怪病,也不算稀奇。”宋奚感叹道。

皇帝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拍拍贾赦的胳膊,直叹天妒英才。随即就吩咐下去,赏赐了各种名贵药材给贾赦,就连宫内连妃子们都不配用的名贵雪荷花也送了十朵过来。

贾赦讶异地看着宋奚,眨了下眼睛。

宋奚对贾赦淡淡道:“还不快谢恩?”

贾赦忙要起身谢恩,又被皇帝给按了下去。

“贾爱卿为国鞠躬尽瘁,cao劳过度,伤了身子。朕赐你药,略表一下体恤也是应该的。”皇帝有拍拍贾赦的肩膀,嘱咐他一定要好好养病,然后便觉得没什么趣儿,这就告辞了。

宋奚让恒书留下来陪贾赦,他则继续陪同皇帝。

皇帝好容易出宫一次,自然不会这么快就回去,便四处走一走瞧一瞧。皇帝先去了邻家轩,瞧着满屋子的文人读书作诗,有些治学风气,很满意。转而去海纳百川瞧,顺便还选中了两本杂记,准备带回宫里去看。皇帝在肆里逗留一会儿,侧耳听几个文人点评国事,热议《邻家秘闻》,觉得十分有趣,听他们的意见想法也都很正派,心下便更加满意了,这才离开。

皇帝之后就来到霞阳楼吃了桂花糕,让宋奚带他去了京城有名的jì院chūn风楼走一遭。皇帝倒是没兴致睡姑娘,只是听听琴声,瞧瞧看看歌舞,好奇凑个热闹而已。

等天快黑的时候,皇帝才恋恋不舍的回宫,直叹自己以后要常出宫‘体察民qíng’才好。

宋奚转而回到荣府,贾赦正捧着书读得津津有味。便是听说宋奚来了,他也没动,眼睛一直盯在书上。

宋奚把书夺了过来。

“你gān什么?”贾赦伸手要拿回书,宋奚偏偏把书藏在了身后,不让贾赦拿。

“你给的书,怎么又不让我看了。”

“我让恒书送你书是让你消磨时间用的。现在我在这,书就没什么好看。”宋奚说罢,就把书丢在了地上,一脸高傲地看贾赦。

贾赦嗤笑,“还敢跟我叫板,你忘了你刚刚gān了什么,我根本没有病,你却说我有病,这是欺君!”

“你就是有病,需要我来治。”宋奚捉住贾赦的手,一边摩挲一边耍赖道,“不然你去告我,死在你手里我心甘qíng愿。”

“疯了。”贾赦叹,“不过这点事小事儿,也没必要诓他。”

宋奚:“雪荷花xing大热,能补jīng益阳。”

贾赦镇定了下,然后看宋奚,“别跟我说你就为了骗几朵花,再说你需要补肾么?”

“需要。”宋奚抓紧贾赦的手,十分肯定道。

贾赦:“……”

他回答的这么理直气壮,他都不好说他什么了。头一次见还有男人这么直白的承认自己肾虚。

宋奚肆无忌惮地掐了贾赦的脸一下,“本来是要解释的,他几次三番不许我多言,我便遂他的意就是。这雪荷花十分温肾壮阳,身体该从当下就保养好了,咱们今后才能日日chūn宵,缠绵到老。”

宋奚说着就把手伸进了被窝里。

贾赦惊得吸一口气,把他手捉住,叫他别胡闹。

“过会子那闵大夫便会上门了。”

宋奚才把手抽回来,此刻很想把那个闵大夫弄死。

“何必如此做戏折腾?”宋奚叹道。

“那间破庙里只有卫道婆的东西,并没有闵大夫的解药。他的住处我也叫人暗中搜查过,也没有。我猜他的东西应该是藏到了另一处,再有我叫人监视闵大夫的时候,发现他和大阳蛮族的人有些来往。我想知道他身上是否还有别的事儿。”贾赦道。

宋奚听贾赦提起大阳蛮族,蹙起眉头来,“今年真颜部落太子亲自己带人来京进贡朝拜,人过不了多久就会到京城了。大阳可汗说他派太子此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诚心诚意道歉。皇上也不疑有假。现在经你这么一说,他们倒可疑起来,若假公主的事再发生一次,必定会引得皇帝裂眦嚼齿。”

“还弄不清楚他们的目的,不要先入为主,也可能是我想多。”贾赦道。

“你的‘多想’一般到后来都会被证实是事实。”宋奚嘱咐道。

贾赦笑了。

“老爷,闵大夫请到了。”

贾赦便嘱咐宋奚一会让帮他。

宋奚点头。

贾赦随即把帐幔都放下了,只露出一条胳膊给闵大夫诊脉用。

闵大夫进门之后,给贾赦宋奚两位大人行了礼,便躬身坐在chuáng榻边儿,为贾赦把脉。

宋奚便无聊地扫一眼这个闵大夫,三十岁上下,留着八撇胡,相貌普通,没什么特点。宋奚便把目光移到了别处,面容冷淡地等待闵大夫把完了脉。

“贾大人这是邪风入体,得了怪症。病倒也能治,只是药方里要用两样稀世难找的东西,会废些银子了。”闵大夫把脉完毕,便起身恭敬地对宋奚道。

宋奚又审视这闵大夫一眼,不怪贾赦之前怀疑他。这大夫果然是个半吊子,诊脉就是做做样子,贾赦分明就是个健康之驱,他竟然一点都没有诊出来,还说什么邪风入体。

“治。”宋奚道。

闵大夫恭谨地对宋奚行一礼,便接过钱,打发随行的小童去取药。没多久的功夫,小童拎了两包东西过来,闵大夫便要了间屋子,自己在屋里装模作样鼓捣了一会儿,随后便端了一碗黑漆漆的东西出来。

闵大夫打算要亲自喂贾赦。丫鬟冬笋忙接过来,表示他们老爷不喜和陌生人接触。

闵大夫便站在一边看着,踌躇道:“这药服下之后,这一夜必定不会安生,需得我陪守,及时查看状况才行。”

宋奚:“闵大夫还是同我一块走,他不喜和外人接触,我们何必讨嫌。至于陪守需要注意事宜,你告知他家丫鬟便是。”

闵大夫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宋大人说话便禁不住心抖。此刻他想拒绝,但偷瞄一眼宋大人那冷冰冰的令人压抑的面容,他便说不出拒绝的话来。遂点点头,对冬笋嘱咐道:“是药三分毒,贾大人的邪风毒很深,必要我这味烈药克制才行。晚些时候他会吐出一滩毒血来,这毒血里头都聚着邪风之气,很容易沾染到别人身上,千万别碰,撒一罐盐在血上头,等两炷香后再行清理。”

冬笋应承。

闵大夫随后便老实地跟着宋奚出了府邸,宋奚还特意叫人弄了辆马车送闵大夫回去。闵大夫千恩万谢,才上车去了。

宋奚便转身回了荣府,去见贾赦。

此时屋里已经热闹起来,贾赦穿了青衫外衣,端坐在上首位看着眼前的三位大夫。南疆大夫和高伯明等两名御医都围在桌边,研究闵大夫的这碗药。高伯明拿着银针在药碗里试了试,并没有变黑。

南疆大夫用手扇了扇味道,接着便用汤匙舀出一些,送到自己的鼻子边儿仔细闻了闻。

“龙脑香,安息香,似乎还有蛇胆,的确是用来去蛊虫的药。”

“上次卫道婆下的药,可查出是什么东西没有?”贾赦问。

“已经种在一头猪仔身上,昨晚刚发了疯,这会儿这奄奄一息。等会子便会杀猪取血,瞧瞧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南疆大夫道。

“那便快去。”宋奚刚进门,就打发人。

南疆大夫等忙告退。

不多时,他们三人便又折回来,此时南疆大夫的手里多了个白瓷盅。

南疆大夫叫人拿了个白瓷盘子来,接着便用一根长柄勺子从瓷盅内舀出血,倒进盘子里。

贾赦和宋奚凑过去瞧,见在白瓷盘子上血水慢慢晕开,便可见血里有很微小的点在移动,‘点’虽然和血混在一起,但颜色偏深红一些,它们在血水里动起来的样子,就好像平静湖面上漾起得涟漪。

贾赦还是头一次看到这种东西,仔细观察好久。

高伯明等御医对于蛊毒也略知一二,但并不曾亲眼见过,此一瞧,个个都摆出一副惊讶的神态,指了指盘中的东西,有些不敢相信。

南疆大夫随即又用另一个勺子,把闵大夫的药舀出一点撒到盘子里,很快就见那些移动的深红点聚在一起,往盘子边缘逃脱。

“确认蛊毒无疑,一毒一解,正好对应。”南疆大夫道。

贾赦让柳湘莲将刚刚所发生的一切以文字表示,再请南疆大夫以及高伯明等御医共同画押见证。

贾赦送走他们之后,回头看宋奚,“你不走?”

“明知故问。”宋奚一派淡然地卧在罗汉榻上,让贾赦给他端杯茶喝。

贾赦就真端了一杯给他。

宋奚却不喝,笑着把茶放到一边,一把搂住贾赦,亲昵地咬着他的耳朵。

“雪荷花还没到手,你还是注意保养身体。”贾赦笑着推开他,转即打发宋奚去chuáng上,别在罗汉榻上闹。

宋奚笑:“我懂了,你嫌弃这榻太小,不够我们施展。”

“你是天下第一美男,还是天下第一不要脸?”贾赦问。

宋奚:“我两样都占,有了雪荷花之后,可能还会做天下第一持久。”

贾赦刚还没反应过来,此刻悟出“持久”的意思,脸腾地一下就热起来,骂他愈来愈不正经。

宋奚倒喜欢贾赦这样,拉着他赶紧上chuáng,放下了帐幔。

……

皇宫,太和殿。

皇帝进殿后,看到殿内不止有乌丞相、礼部尚书等大臣,贾赦也在。皇帝又几分惊讶,忙问贾赦的病qíng如何。

贾赦忙表示自己昨日服了圣上御赐的灵药后,便顷刻间退热止咳,病愈了,一切都要感谢于皇恩浩dàng。

皇帝哈哈笑,感叹贾赦果然是忠臣,病刚好就立刻来参政,真可谓为了国事呕心沥血,实该让诸位大臣都好好学一学。

乌丞相等大臣忙附和皇帝,赞荣贾赦。

转即谈起国政,贾赦就半垂着头站在一边儿听着,仿若事外人一般。直到乌丞相商议真颜太子来访一事,他才来了jīng神,仔仔细细听着。

离开太和殿后,贾赦便往御史台去。

刚到御史台,贾赦就听到秦中路吐苦水,说今年的新人不好对付,而且还有点作死,正暗地里谋划,寻找证据,想要参本宋奚。

“什么新人?”贾赦问。

听秦中路仔细解释之后,贾赦方知道,原来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御史台内来了三名新来的监察御史。

这三名新人都不过二十五岁,却是今年科举二甲之中最年轻的三名,而且这是三人的名次都在二甲前三十名内。抛去百年难见的神童天才来说,像他们这样能在不到三十的年轻年纪就跻身进士二甲之列,可谓是前途无量了。

不过也正因为这三名新人受到皇帝的格外器重,有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保留着一身“论才德我最厉害”“我为官就是要洁身济世”的气派。

秦中路接着道:“这三位小祖宗,从到了御史台之后,便常凑在一位嘀嘀咕咕,暗地里数落着宋大人的罪状。他们还暗中调查,把彼此打探到的消息都罗列出来,然后看谁查哪一条消息更便宜一些,就各自分工去查证,志在搬倒朝中第一伪君子、大jian佞。”

秦中路话音刚落,梁乐云便进来报,三名新人吕飞白、王奇文和庄全德前来拜见。

秦中路看眼贾赦,便紧闭着嘴,安稳的坐在贾赦的左下首位,不吭声了。

吕飞白、王奇文和庄全德三人随即进门,对贾赦行大礼拜见。

贾赦扫这三人两眼,便直接开口问他们是否有意参奏宋奚。一旁的秦中路听到贾赦这么直白的问话,差点把刚喝进嘴里的茶给吐出来。

吕飞白转眸,与王奇文和庄全德二人目光jiāo流了一下。吕飞白随即拱手躬身,对贾赦铿锵的应一声是。

贾赦转眸打量吕飞白,是个仪表堂堂的斯文之人,眉眼透着高傲,便是躬身对自己行礼,脸上也明显坦露出几分不服气。

贾赦没在理会吕飞白,反而侧首像是随口聊天一边,问秦中路:“他什么家世?”

“回大人,扬州知府吕梁的三子。”

“京城之内可有什么亲戚?”贾赦转而看向吕飞白。

吕飞白愣了下,羞愤的摇头,他觉得贾赦过问他家世,是对他本人能力的无视,是一种羞rǔ!

贾赦转而又问另外两名,他们也都是京外小官和乡绅之子,比吕飞白的qíng况还差。

“那是谁教你们如此胆大猖狂,一进御史台的大门,就敢参本朝权臣武英殿大学士?”

吕飞白一脸正气,愤愤不平地要张嘴,被贾赦立刻打断了。

“别跟我说你们那些高洁正气的志向,这跟我没什么gān系,想送死是你们的事儿,但却不能脏了我们御史台的名声,”贾赦目光犀利地扫过这些人,“我们御史台可供不起你们这样的蠢货。”

吕飞白:“大人,你怎能如此出言羞rǔ我们。身为监察御史,我们自该负……”

“滚!”贾赦轻声道。

吕飞白发怔地看着贾赦,万没有想到御史大夫说话竟然这么粗bào,他怎么能这样和他们说话?按照规矩,御史大夫只能建议,是无权对他们这些监察御史参本何人做出阻拦的。

吕飞白等人从贾赦的屋子退出后,都十分羞恼气愤,自觉他们的脸面被贾赦狠狠羞rǔ了,咽不下这口气。

“他这是gān涉我们参本,是越矩!”吕飞白气道。

王奇文和庄全德附和赞同,也表现出不亚于吕飞白的气愤。

“这怎么行,堂堂御史大夫,竟然无视朝纲,对我们这些无辜的御史如此出言不逊。”

吕飞白随即提议他们三人连名参本贾赦,就将他欺压新人,gān涉御史参本的事儿奏上去,请皇帝明断。这主意很快就得到了王奇文和庄全德的赞同。三人都觉得自己做得很对,还说要拿出《邻家秘闻》的劲儿,凭事实说话,绝对会得到赞同。

三个年轻人冲劲儿足,天不怕地不怕,真写了奏折,这就递了上去。

宋奚早知道御史台有三个愣头青盯上自己。所以这三人参本贾赦的奏折递到武英殿的时候,宋奚立刻批准,毫不耽搁地让人把奏折递到了皇帝跟前。

皇帝看到这么一张奏折,冷笑地直接丢在了地上。

片刻的功夫,便有太监来御史台传皇帝口谕,直接贬斥吕飞白等三人到京外三个县城做了县令。

眨眼间从四品监察御史变成了七品县令,三人谢恩领旨之后,便觉得不甘心,怎么都想不明白他们错在哪儿。只觉得他们败在没能摧眉折腰谄媚权贵的事qíng上,三人直走得委屈,走得不甘心。

梁乐云瞧见他们刚风光没几日,就落魄而去,便禁不住想起以前的自己。可怜他们还执迷不悟,犯糊涂!他们这种行为哪里是什么志向高洁,分明就是自以为是,刚愎自用。这样的人留在御史台,因为太傲气,太凭主观臆断,实不适合做监察百官的御史。

“不过倒也奇了,这次皇上竟十分gān脆,问都不问,差也不查了,直接下旨就把这三人gān脆地打发了,为什么?”梁乐云不解地和秦中路感叹道。

“圣上今晨刚疼惜赞叹过贾大人为国cao劳之忠心,转即这三个愣头青就拆台。你说皇上会信谁?”

梁乐云点了点头,冲秦中路鞠躬致谢,再请他为自己解惑,“大人如此,难道不是弄权欺负新人么?”

秦中路:“怎么,就许他们这些新人欺负老人,还不许我们这些老人反抗了?再说贾大人对他们只是在为官做人上的品德教诲,可没有gān涉监察御史上奏参本。他们能成功地把本子送到皇帝更前,这事qíng本身就证明了他们参奏的事并非为真了。”

秦中路还觉得,这三愣头青要是参奏贾大人,或许还好说,贾大人可能也不会撒什么火,由着他们自己折腾去。偏偏他们要对付宋大人。宋大人对于贾大人来说,那可是重中之重的人,活该他们立刻就被贬出御史台。

下午,贾赦便见了吏部侍郎,要了今年科举侯缺的进士名单,打算再选三名进御史台。但这次不会格外提拔让他们做四品监察御史,就先从从七品的芝麻小官做起,先让他们扎扎实实脚踏实地的学本事才是正经。

贾赦也动用了消息网,查询候选人的德行。

次日,便有甄家人给贾母送了拜帖。

贾母念及两家往日的jiāoqíng,斟酌之后,还是答应了见面。

甄家大太太唐氏便带着他在京侯缺的举人儿子甄珂,来拜见贾母。

贾母十分喜欢唐氏送得玉观音,便把之前甄家算计荣府帮他们儿子谋官那事儿的芥蒂给放下了。想着两家人到底是关系亲厚,偶有些小矛盾过去就是,不必计较。

“这玉倒不值几个钱,最难得的是出自高僧之手亲自雕琢,又经过八年供奉诵经,灵验得很,可保一家平安。”唐氏道。

贾母知道唐氏谦虚,这玉质一瞧就是好东西,还这么大块,定然值不少钱。不过他们荣府也的确不缺这些值钱的玩意儿,难得的是这东西本身带的佛气。贾母遂笑哈哈的应承,直叹唐氏费心。

唐氏转而便拉着自己的儿子甄珂,让他好好见过贾母。

甄珂年纪和贾琏差不多,二十来往,不仅和贾琏一样长得风流俊俏,连眉眼都有几分相似。

贾母初见他的时候,乍看还以为贾琏回来了。不过这孩子瞧着比贾琏斯文多了,人也老实,嘴巴似乎也不怎么会讨巧,安安分分的请礼之后,就很本分的站在她母亲身后,半垂着头,目不斜视,不敢有任何造次。

贾母倒挺喜欢这孩子的,但是当她听唐氏提及甄珂还在侯缺一事,心下就沉了。

唐氏:“听说御史台最近刚赶走了三名新进的进士,打算再从这次科举中榜的考生之中,再选三名来替补?”

贾母这下更十分确定这唐氏此来的目的,就是因她自己儿子谋官的事儿来找自己。

这世上竟还有这样没脸皮的人,先前还钱的事儿闹得他们哭笑不得,这次还敢找上门来提,真真是不要脸了。

贾母立刻转了话峰,对唐氏道:“这玉观音好是好,可我已经有一尊了,再请一尊来,倒显得我三心二意,不诚心。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东西我不适合再收了,你留着祈福你儿子仕途亨通最好不过。我倒是喜欢你们甄家厨子做得一味点心,叫什么满心苏,回头劳烦你送些过来给我,我便感恩戴德了。”

唐氏一听贾母这话,心里就明白贾母的意思了。嘴上笑着应承,心里便直叹贾母这手腕高,不动声色的把重礼推拒了,还不抹她的面子,用讨些便宜的点心来给她台阶下。唐氏自认嘴巴灵巧,却也应斗不过这样的贾母,随后胡乱敷衍了会儿,便带着儿子告辞。

贾母待贾赦一回来,就把此事急忙告知贾赦。

贾母倒是很客观地评价了甄珂,但对于算计太过,通身都长满心眼的唐氏,她可不怎么待见。

“甄珂此人确实憨厚纯良,是个不错的孩子,但是她母亲,照您这样说,将来必定会拖她的后腿了。”贾赦随即道,“不过便是他母亲人好,我也不会选他。而今中榜的进士还尚未全部安排完毕,还轮不到举人。”

贾母应承,转即让贾赦放心,后宅有她坐镇,绝不会让外头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有机会走荣府的后门。

贾赦谢过贾母,便回房忙活自己的事儿。

次日一早,贾赦照例又要问一下闵大夫那边可否有什么消息。

猪毛摇头,“自那日从荣府拿钱回去之后,便就如之前那样,躲在他的宅子里,大门不出。倒是那个真颜商人来找他两次,每次都是空手去,空手回,但有点鬼鬼祟祟的。”

贾赦:“他也没派人去找卫道婆?”

“没有。”

贾赦又问卫道婆的清风观有什么动静没有。

猪毛表示没有,那道观里只有两个小女孩,平时都是听从卫道婆行事,卫道婆时常出门十天半月不归,她们俩也都习惯了,所以卫道婆这次这么长时间没出现,她们也都不觉得如何。

贾赦随即去了一趟京畿府,可巧碰见薛蟠被人押解送往府堂。

贾赦见薛蟠眼眶乌青,嘴角红肿带着伤,便知道这厮是和谁打架了,被衙门的人抓了来。

薛蟠看见贾赦,激动地忙喊他伯父。

贾赦笑:“你这么喊我,是要给我丢人?”

薛蟠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赦大老爷是在笑话自己给他丢脸了,他也是笨,竟然在这种场合当着众人的面攀亲。薛蟠愧疚低着头,再不敢吭声了。

贾赦打发衙门的人公事公办,便转头去找柳之重。柳之重早知道贾大人来了,急急忙忙把审问卫道婆的案卷收拾了,然后推开窗户,赶忙让属下把案卷送到武英殿宋大人那里去。

柳之重而后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来接待贾赦。

当贾赦提出要看卫道婆的案卷,柳之重立刻道:“可不巧了,刚叫人送去给我们宋大人。那要不下官这就去派人问一问,给要回来?”

“不必了。”贾赦把目光从柳之重的脸上收回,便问柳之重卫道婆可jiāo代过闵大夫什么。

柳之重摇头。

贾赦便告辞。

柳之重忙颠颠地跟着,笑呵呵地劝贾赦去找他们宋大人。

贾赦笑一声,让柳之重留步,接着他走出几步又顿住脚,转头问柳之重薛蟠惹了什么事儿。柳之重便把薛蟠和礼部侍郎家的公子打架的事儿说了。

“把他和卫道婆关在一块。”

柳之重愣住,“这合适么?”男女犯人从来都是分开住的。

“随便找个借口,胡诌便是。”

贾赦吩咐罢了,就去见了薛蟠。贾赦给薛蟠一个戴罪立功能够及早出监牢的机会,让他尽可能地去套卫道婆的话。

薛蟠这样年轻又呆傻鲁莽的人,该是不会引起卫道婆的戒备。

薛蟠愣之前见赦大老爷一点不留qíng面,不帮自己说半句话,心下就失落不已,甚至有点绝望。这会子见赦大老爷折回来,给自己一次机会,一听就眼睛亮了,忙点头应承。

薛蟠随即便因牢头一句“狱里人太多没地方”为由,把薛蟠和卫道婆关在了一起,又象征xing地弄了个木头屏风放进去挡一挡。

卫道婆起先不太适应和男人一间坐牢,转即见薛蟠还不过是个就知道找人打架的呆傻少年,样子还挺秀气招人喜欢得,卫道婆便也没有那么多抵触qíng绪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月末了,营养液啊啊啊啊浇灌起来~~润润润

明天除夕,先跟大家说一声除夕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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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80.第一狗仔

薛蟠挨了揍,还要住牢,心里也委屈。卫道婆问起来,他就吐起苦水,把自己挨揍的经过仔细讲给她听。

卫道婆直叹他年轻气盛,“而今我落得这番境地,也帮不了你了,不然定帮你狠狠收拾了那个欺负你的混账。”

薛蟠:“可别chuī牛,那个礼部侍郎家的儿子,长得人高马大,连我都打不过,你个妇道人家手无缚jī之力,能帮我什么忙。”

卫道婆呵呵笑两声,“你这孩子,年纪轻轻见识的东西自然少。谁说弄人一定要舞枪弄棒,拳打脚踢?便是几张纸,几根糙,也一样能把个虎背熊腰的七尺大汉给打倒了!”

薛蟠转转眼珠子,心想这大概就是赦大伯要自己打探的事儿,忙伏低做小,请问卫道婆办法。

……

贾赦离开京畿府之后,没有按照柳之重的意思去找宋奚,而是直接回了荣府。

他的马车还未及到家,刚从宁府前面过,便被宁府的小厮喊停了。猪毛问了缘故,转而探头进来告知贾赦,“敬老爷在道观出事儿了。”

贾赦顿了下,才反应过来说得是贾敬,便问到底是什么意外。

猪毛道:“炼丹炉忽然不知怎么炸了,把人弄伤了。珍大爷此刻正往道观去,要把人接回来诊治。说是伤势挺重的,所以珍大爷留了话下来,想求老爷帮忙请个御医来给看看。”

贾赦:“这简单,你带着我的名帖去请张御医便是。”

猪毛应承,当即回了宁府的小厮。而后他就跟着贾赦的马车回了荣府取了名帖,然后骑马去请张御医。猪毛被告知张御医被宣进宫内给妃嫔们把脉,要过些时候才能从宫里出来,猪毛gān脆就在太医院附近等着。碰巧他看见恒书路过,就笑嘻嘻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恒书打量一眼猪毛,转而往四周扫一下。

猪毛忙解释道:“快别看了,就我自己,我家老爷不在这。”

“他怎么没来武英殿?”恒书问。

“为什么要去武英殿?”猪毛不解问。

“没事”恒书眉看一眼猪毛,便清冷着面目,再不吱声。

猪毛就笑着解释自己这次来,是奉了老爷的命令来请张御医帮忙瞧病。

恒书点了点头,便和猪毛告辞,立刻就骑马离去。

猪毛气得跺脚,他话还没说完,这厮就这么无礼地走了,太过分!

不过接了下来,猪毛倒是没有之前那么无聊了,可以不停地碎碎念咒骂恒书。

恒书从太医院出来后,立刻赶回武英殿告知宋奚,赦大老爷已经从京畿府回府了。

宋奚看眼桌上京畿府刚送来的案卷,声都没应,便打发恒书下去。

至天大黑,宋奚才从武英殿处理完公务,便乘车回家。

恒书问他家老爷是否要去荣府,宋奚未作回应,只吩咐恒书把案卷送到荣府。

恒书恭谨应承,立刻照办。他到荣府的时候,听说赦老爷人在宁府,就把案卷jiāo到了荣府小厮的手上,便就离去了。

贾赦此刻正在宁府的厢房内喝茶静等。

贾赦早前就曾经听闻贾珍说过,贾敬玄真观的炼丹炉是特制的,足有八寸厚,能把这么厚的炉子给炸开了,可见里面的药粉威力巨大。而今大周朝的火药除了制作烟火外,并没有什么大威力,有时候连炸一堵土墙都费劲,更别说炸山了。所以贾赦对贾敬炼丹炉炸开这事的事故起因很感兴趣。

张御医进去处理贾敬的伤口已经很久了,猪毛怕自家老爷等着无聊,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他早准备好的书递了上去。

贾赦接了过来,却也没看,只是一边喝茶一边沉思。

猪毛见状就再不敢打扰了。

大概又过了一炷香左右,张御医才同贾珍出来了。贾赦见张御医额头上还有没有拭净的汗珠,忙问qíng况如何,随即从张御医口中得到了贾敬的qíng况。

炸开的丹炉碎片打在了贾敬的胸口,弄成了很严重的内淤伤,同时它的身体和双臂、脖颈等也有多处烫伤。得幸当时丹炉爆炸的时候,贾敬去外面取东西,丹炉碎片蹦出来的时候被门板子挡了一下,再打在贾敬身上没有那么大力,这才留了贾敬的一条命。淤伤处仔细施针调理,稍有差池便容易功亏一篑,故而花费了很长时间。烫伤的问题不算不大,只是一些飞溅的炭火烧身,但因为伤口黏着药粉,处理起来也费时间。

贾赦忙谢过张御医,因知道张御医家里的老母亲喜欢梅花,故准备了一盆玉树珊瑚梅赠他作为谢礼。

张御医客气推辞几句,便收下告辞了。

贾珍连忙给贾赦行礼躬身谢过,表示这谢礼的钱理该他出才对,忙让家里的小厮把库房里的好东西搬出来,随贾赦挑选。

“你不必如此客气,我倒是好奇你爹的炉子是怎么爆开的,回头我会叫人去瞧瞧,别叫人打扫玄真观。”贾赦嘱咐道。

贾珍忙应承下来,这时候屋内的丫鬟来报敬老爷醒了。贾赦随即请贾赦入内。

贾敬下身某盖着一块轻薄的小被,四肢、胸口和肩膀都缠着纱布,得幸没伤到头,面目完好。

贾敬一见贾珍进来,就瞪圆了一双眼,双目睚眦,气得开口:“谁叫你带我回来的?”

贾敬怒吼完之后,转而才看见贾珍身后的贾赦,愣了愣,仔细打量贾赦一番,才敢认他。

贾敬心下不禁感叹,他才去了玄真观两三年年,这贾赦竟变得比二十岁时还要英俊潇洒了。贾敬去年在道观的时候,就得知过贾赦接连升官的消息,不过他不关心外面的事如何,当时也只以为这厮是撞大运,救了皇子,会拍马屁而已。而今瞧他这风度气派,目不斜视,眼中有正气,倒不是像他当初所想的那般。

“敬大哥可是觉得身体疼痛难忍?”贾赦温言问。

贾赦说话的语调不急不缓,稳稳当当,仿若chūn风袭来。就这么一声简单地问候,倒让贾敬听着心里极为舒坦。贾敬禁不住再次感慨,这人要变,连说话也比以前好听了。

从前贾赦一张嘴吭声,就带着一股子浓浓地无知的浑劲儿,他的话从来都不招人听,他也曾很不屑于和这个堂弟jiāo往。而今真大不同了,不仅为人看起来正派了,不贼眉鼠眼,不面目浑浊,连说话都聪明了。贾赦就这么一句简单地问候,不仅表达了他的关心,也缓解了他感刚刚当着外人面骂儿子的尴尬。

贾敬嗯了一声,便对贾赦讲:“不过这倒没什么,只是修道必经的苦难,我愿意承受。”

贾珍唯唯诺诺,忙跟贾敬解释自己也是迫不得已把他接回来,“可是老爷的伤势真的太严重了,道观那地方太清苦,也没什么好药好大夫,儿子只能自作主张,带您回京来,请赦大伯出面帮忙请了位宫里的御医看。”

贾敬又认真地看向贾赦,微笑道声:“多谢。”

“从父亲回来到刚刚诊治结束,赦大伯他一直就在外等着消息。”贾珍忙又说道。

贾敬有点难受,身子微微动了一下,伤口便立刻开始作痛。他痛得冷吸口气,忍下疼痛后缓了会儿,便又对贾赦致谢。

“你们父子不必如此客气,倒叫我不好意思了,其实我帮忙也有别的目的。”贾赦好奇贾敬炼丹炉炸开的原因。

贾敬闻言禁不住笑,又忘了胸口疼的事儿,迫得他痛苦地咳嗽了几声。贾珍忙劝慰父亲要平稳qíng绪。

贾敬看眼贾珍,觉得他表现的还算孝顺,遂心里觉得些许欣慰。

贾赦见状,觉得自己有点太心急,忙道:“我还是改日在来,大哥先养病要紧。”

“倒不必,我们兄弟也有三年不见了,好容易有机会,虽然我是这样的光景,只要你不嫌弃,说几句倒不耽搁什么。再说我身子这样疼,就是没人说话,也没法子好好歇息的。”贾敬道。

贾赦见贾敬如此通qíng理,倒对他印象好了几分,便问贾敬这次往炼丹炉内都放了什么东西,才导致这样大的事故。

“起火爆炸这事儿,自古以来在炼丹过程中就很常见,我这次是一时犯糊涂失手了,才弄得这样严重。其实跟别的药粉没gān系,就是硫磺、硝石和木炭这三样,混在一起便容易出事儿。一般我们在炼丹之前,若用到硫磺、砒霜等金石药物,需得先起火燃烧它们,由此来减轻这些药物的毒xing。我觉得这三样东西混合威力的大小,应该跟组合配伍有关。以往硝石量少的时候也就是在炉子里噼里啪啦响几声,我这次提高了一下硝石的比例,加之道童把药投进之前忘了焚烧,没想到就炸得如此厉害。”

贾珍闻言,忙问是哪个道童,分明就是害人,该送他去见官受死。

贾敬立刻蹙眉瞪贾珍:“一个孩子家,天真无知,也并非出于本意,你休要为难他们。”

贾珍忙称是,再不敢多言。

贾敬感觉到身体越来越疼,冷吸几口气。这时候丫鬟端了张御医家祖传的止痛安神药来,贾敬饮下后便好多了,卧在榻上没一会儿便眼皮发沉。

贾赦和贾珍随即就退出来。贾赦嘱咐贾珍这几日多照料贾敬,务必让他把病养好了。

贾赦转而问贾珍:“你父亲可知道松山道士的事儿?”

贾珍满脸发愁道:“知道,我们老爷拗劲儿十足,就是不信。《邻家秘闻》十三期刚出的时候,我就赶紧派人去通知他,想让他明白这炼丹出来的东西都是毒。他偏说人家是假道士,弄丹药就是为了贪图名利害人,他的不同,还说他这两年一直吃自己炼的丹药都没事儿,到现在都一直很jīng神,跟书上所述的症状不一样。”

贾赦很清楚,这贾家子弟之中,要数贾敬才学最好,是进士及第。刚刚贾赦和贾敬说几句话,也觉得贾敬的确不一般,脑子是很聪明的,有些后人才总结的道理,他实践之后便能立刻悟出规律,可见是个人才。可惜他就是在问仙求药的事儿上太执着。而且执念很深,估计是一时半会儿改不回来。

“且叫他好好养病调理,这事儿急不得,慢慢来。”

贾赦嘱咐完贾珍,便回了荣府,随即就看到了案卷。

贾赦便问是谁送来的,得知是恒书。贾赦眉目沉了一下,方拆开案卷查看。

卫道婆对于自己巫毒害人一事供认不讳,也承认了近两年怪病猝死的十几人都是她的手笔。由此她也供出了京城高门后宅内许多的yīn私事儿来。

但对于闵大夫和刘通判的病,卫道婆却都拒不承认。前一件硬着嘴说不认识,后一件就咬死不承认她加害过,甚至还说出“我都认下十几条人命了,也不差这一条”来极力证实,她对刘通判真的没有下手。

柳之重等甚至还对卫道婆用了刑,但卫道婆依旧不肯说。这卫道婆和闵大夫二人近半月不见,一见面就在破庙里嗯哼到后半夜,而今被抓了便是宁愿受皮ròu之苦,也拒不供出对方,可见卫道婆对闵大夫是真的好,属于痴qíng的那种。

有些人痴qíng起来是愿意连命都不要的,卫道婆应该就属于这一类。贾赦觉得再用硬的对付她,估计是不行了。

只希望薛蟠能从她嘴里套出点闵大夫的线索来,只要知道这俩人的真正出身,一切就都好理解了。

卫道婆身背命案,她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从京畿府大牢出去了。她一个濒死之人,势必会有许多不舍和遗憾,绝不可能一句嘱托都不留。而今薛蟠就是她最佳的倾诉对象,而且过几日薛蟠就会放出去,卫道婆见有机会,免不得会动心,求薛蟠给她的心爱之人传几句话。所以贾赦只需要静等就够了。

贾赦命柳湘莲把案卷里卫道婆的供词誊抄一遍之后,次日一早,便打发猪毛把案卷还给京畿府。

“这是宋大人命恒书送来的,不用还给宋大人那头?”猪毛是觉得从哪儿借还给哪儿比较好。案卷是宋大人送来的,他们再送回去,也能联系一下感qíng。

贾赦冷冷瞟眼猪毛。

猪毛立刻明白自己多嘴了,老实地垂头应承,这就去照办。

黑猪骑着马刚风尘仆仆地回府,瞧见老爷正要上车,大松一口气。他下了马,就气喘吁吁地跑来,跟贾赦回报京外一带有几片菜田遭了虫害。

“小的得消息后,昨日特意去瞧了,这遭灾的菜田都是靠近河边,阳光好,土比较湿的,然后又去看了看其它菜田,那些菜叶子上也有类似虫嗑的痕迹,只是不严重。菜叶子背面有许多虫卵,跟十多年前我在山东种田的时候碰到的那次虫害差不多。只要雨季一到,再来了太阳,余下的菜田也必定会都遭灾。”

“再有西北分舵也递了消息过来,说他们那一带的田地蝗虫增多。”

蝗灾,这种灾在古代基本是没救的。

贾赦眉头紧锁。

黑猪把他带回来的一篮子菜送给贾赦瞧。有的叶片已经吃gān净了,有的上面则只是有几块不起眼的小dòng。

贾赦翻看了那些尚且完好的菜叶的背面,眉头皱得更深。

贾赦让黑猪带人仔细调查有类似qíng况的区域有多少,是否京城这一片地方都如此。随后,他便乘车直接去见乌丞相,可巧就在大殿门口碰见了宋奚。

宋奚看他一眼,嘴唇微微动了一下,正要说话,乌丞相就出来了,热qíng地邀请二人进屋喝茶。

宋奚落座之后,便和乌丞相谈起真颜太子进京一事,要大家都多加防备。

贾赦则低头喝茶,沉思虫灾一事。可惜他到底不是学农的,也搞不出什么杀虫的农药来治灾害。再说蝗灾这种东西,搁现代也是飞机喷洒之类的办法才能解决。西北那边,怕是只能赈灾了。而京城这一带的虫害还没有完全发生,他怎可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虫害发生,只希望能找到一些办法解决或者减轻灾害。但是怎么解决,他又一时间找不到办法。

这时候,乌丞相已经和宋奚商议好了接待真颜太子的地点,以及如何在对方不知qíng的qíng况下做防务等等。俩人是互提意见,相互弥补,最后商量的办法听起来倒是很完美,没有什么问题。

贾赦随即觉得只凭自己一个人的主意不够。刚好他办得新闻学院招揽了头一批学生,倒是可以把这个任务派给他们,凭此作考核,他们尽己所能找解决之法,许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贾赦遂起身便去安排这事儿,倒忘了屋内还有其他人还在。

乌丞相和宋奚聊得正兴,刚说一会儿到中午,他们三人一起去吃个饭,就见贾赦冷着脸起身,连句话不说就走了。

乌丞相愣了片刻,问宋奚这是怎么回事。

宋奚淡淡看一眼离去的贾赦的背影,道不知。

乌丞相挑眉扫一眼宋奚,捋着胡子笑问:“你们二人莫非是闹了什么别扭?”

宋奚摇头,“应该没有。”

“什么叫应该没有?我这里肯定是没有,近段日子我和宋大人聊得很来,比跟你聊得来。”乌丞相继续捋着胡子,摆出一脸无辜模样,然后用‘肯定是你有问题’的眼神儿打量宋奚。

宋奚面色未作异常,和乌丞相道别之后,便出门要追贾赦,却听说贾赦早已经乘车去了。宋奚便沉下眼眸,眼角一片冰冷。转即他叫来恒书,问他贾赦是否把案卷还了回来。恒书摇头。

宋奚便再没吭声,回了武英殿继续办公。却是心绪杂乱,什么事儿都看不进眼里去,gān脆便端着茶站在窗边,望着廊下一只飞舞在兰花之上的蝴蝶。

恒书片刻之后来了,见自家老爷出神,便低声回他道:“刚得了京畿府的消息,案卷今天一早儿就还了回去。”

宋奚目光依旧没有偏移,等了片刻之后,才转动冷眸看着恒书。

恒书拘谨地躬身对宋奚。

“去把柳之重叫来。”宋奚道。

片刻后,柳之重颠颠地进了武英殿,没多久之后,他便沉着一张脸委屈至极的走出来。

恒书送柳之重。

柳之重唉声叹气一路,最后要出门的时候,忍不住回头问恒书,“你们老爷今天遇到了什么事儿,心qíng不好?为何突然无缘无故的挑我一身毛病?”

“不是无缘无故,你做了多余的事。”恒书回道。

柳之重愣了下,直道自己无辜,他连份内的事儿都做不完,哪里会多管闲事。

恒书转身就走。柳之重不依不饶,拉着恒书央求,让他一定要告诉自己。

“啊,难道是那件?我看你们家大人很在乎贾大人,一直想找机会和他多相处,就顺便帮忙创造了机会。也没多做什么,就让贾大人白跑一趟,让他亲自去找宋大人看案卷,这挺好的事儿,怎么就出岔子了。”柳之重不解道。

恒书看一眼柳之重。

柳之重拍一下脑门,“定然是我装得不够好,被贾大人看出我的小心思了。难道贾大人以为我是受了宋大人之命,误会了什么?”

恒书无奈地叹口气,打发柳之重快走。

柳之重也不委屈了,忽然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他急忙和恒书告辞,就飞似得逃开。

贾赦让方正路在新闻学院布置下任务后,又让人四处搜集农耕防虫之法,也不吝钱财地去请各地方一些有经验的老农聚在一起,一起商议解决办法。

贾赦随即也萌生了把这些经验之法汇集成书,日后作为参考也可,普及大众也可,遂把此事jiāo给柳湘莲和方正路去cao办。

方正路:“那这一期的邻家秘闻?”

“我写便是,你们只算cao心这件事。此事关系到百姓民生,是重中之重,要尽快。”贾赦道。

二人立刻鼓起志气应承,这就去办。

当晚,贾赦就得到回报,闵大夫那边有动静了。这次真颜商人造访闵大夫的宅子之后,便没打算离开,而是宿在了厢房。闵大夫则在刚刚出门去了城东那间破庙,估计是想和卫道婆碰头,却没看有如期看到人。闵大夫在庙门口踌躇了一会儿,便回了自己的宅子,再没有出来过。

“看紧了,别把让他察觉卫道婆被抓的事。”

贾赦吩咐罢了,料知明天必定会有事儿发生,遂早早安歇睡下,天刚蒙蒙亮时,便起身用饭完毕,乘车在闵大夫宅院最近的一条街上等候。

没多久,鬼三的人就传消息来,闵大夫和那位真颜商人骑着马出来,直奔东城门方向去。

贾赦便撑着马车直接出了东城门,就在东城门的门口等待。随即没多久,果然就看到闵大夫同另一个长相高大的三十多岁的男人骑马出来。二人出城的时候,是一前一后,有一段距离,像是谁也不认识一般。闵大夫出城后骑着马在前面,时不时地回头往后看,瞧见那个真颜商人出来后,他便踹了下马肚子,骑着飞奔起来。真颜商人见状,也挥鞭快速跟了上去。

贾赦随即看见鬼三等也骑着马跟上了,他乘坐的马车随即也动了。跟着这群人。

走了大概有小半个时辰,道上来往的人就越来越少了。鬼三等不好跟的太近,远远地跟着。贾赦的马车则在最后晃悠着,不多时,二十几名密卫也骑着快马追上了马车,就跟在马车后头。一行人就按照鬼三等撒在路上的朱砂记号,一路拐到了一处乡间小路上,往里走,就是山了。

贾赦看了地图之后,便停了马车。

“老爷,这地方离清风观有一段距离,他们跑这儿来做什么?”

贾赦观察这附近的环境,想起那个南疆大夫曾经和他说过,养蛊是将蝎子、毒蛇、虱子等毒虫放在一个容器中,密封数天之后,最终存活下来就是最毒的蛊,而选蛊养蛊的最佳地点便是风水好的深山密dòng。如此养出的毒蛊阳气极盛,用起本身或是粪便等物制药,便可以致人病死,一触便可杀生。

贾赦便问这附近的山里是否有山dòng,倒是没人知道。密卫便立刻去找几个在附近田里做活的当地人打听,转而来回报贾赦。

“都说没有,还说这片山别看林子密,什么有用的东西都不长,连几颗野菜都没有,毒虫倒是不少。”

“那就是了。若真是有山dòng,也必定是极为隐秘之所,他人不晓得,不然他们也不会选在此处。”贾赦已然可以确定闵大夫来此的目的了,立刻命人去请那位南疆大夫过来,转即吩咐身边的密卫都上山,让他们都蒙面捂着嘴,戴上早准备好特制的手套。

“不要让他们手里的任何东西碰到你们的身体,警告之后他们若有反抗,格杀勿论。”贾赦冷言道。

密卫们纷纷应承,这就上山了。

片刻之后,贾赦便得到了消息,山腰背yīn之处果然有密dòng。闵大夫见到人后,被警告五官,慌乱之下去取dòng内的罐子,被密卫用弩弓直接she杀了,一剑毙命。至于真颜商人,逃跑无果,被密卫缉拿之后,却突然身体抽搐,死了,没气了。

贾赦吩咐人快去请魏清东,另留两名属下在山下等着,回头等南疆大夫来了就接他上山。

贾赦便先上了山。这山上灌木丛密布,走起来十分麻烦。便是有密卫拿刀在前开路,贾赦的衣袍也被勾破了好几处,到了半山腰,便见一处陡峭的山石luǒ露,往下看的时候,只觉得下面长满一片荆棘丛,无处下脚。走下去后,便有一处被绿油油爬藤遮盖的dòng口,dòng口前还堆放了一些砍断的荆棘枝条,应该是之前从来遮挡dòng口,令其隐秘的。刚刚闵大夫带人进来的时候,才给拨弄到一边去。而那片荆棘丛就长在山dòng上边,如果不靠近,真的很难发现这陡峭的山石下面竟然还有一个可让人随便下脚畅通无阻的山dòng。

dòng口有半人多高,要弯腰才能进去。但走不了两步,就开阔了,dòng里头有点漆黑,不过dòng内此刻有四处点亮的油灯,倒是能看得清楚。

贾赦进到dòng里,就闻到一股cháo湿的土味儿,接着便在灯光的照亮下,看到dòng内四壁木架上摆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头大小的罐子,且每个罐子都是密封。

闵大夫和真颜商人的尸体就躺在dòng中,已经被侍卫用衣裳盖住了,就怕冲撞了贾赦。

贾赦让侍卫们搜查二人的随身物品。闵大夫带了四斤霞阳楼桂花糕,一包糖,还有一包小孩子的玩得九连环之类的玩意儿,另有一万五千两的银票。除此之外,便再没什么别的东西。至于那个真颜商人,东西就更少了,除了随身带的一把匕首,就只有五万两银票。

贾赦在dòng外稍等了会儿,便见南疆大夫来了,遂叫人取一罐东西,请南疆大夫查看。结果果然如贾赦所料这般,是蛊虫。南疆大夫转头又叫人再拿五罐,无一不是这样。

魏清东随后到了,检查二人的尸体。“闵大夫的死毫无疑问,就是被弩弓she中要害致死。至于那位真颜商人,口舌发黑,有呕血之状,是死于中毒。我仔细查过他的口齿,发现了这东西。”

魏清东展开手里握着的帕子给贾赦看。

雪白的绢帕上,有两半咬开的竹木胶囊。

魏清东解释道:“用蜡封的,固定在后槽牙后,遇到危险便将其咬开,便可中毒而亡。一般只有受命的死士才会有这样的qíng况。”

真颜人,死士。

贾赦随即想到真颜部落的和亲使团案,他们的嫌疑真的是越来越大了。

贾赦转而吩咐南疆大夫处理gān净这些蛊毒,让属下们配合南疆大夫的一切要求,随即便同魏清东一块下山了。

魏清东有些担心那真颜商人的身份,心里有话,却又怕自己多嘴,冒犯了贾赦。搁在平时他必定不会这样犹豫,但今天他看贾赦一路下山都面色凝重,和平常不大一样。

“伯父可是心中有事?”公事已经处理完了,魏清东遂改称为贾赦为伯父。

“当事人死了,你说呢。”贾赦蹙眉叹道。

“可见真颜商人有意从闵大夫手里购买蛊毒,这不是最紧要之处,最可怕的事这些蛊毒他打算用在何处。再过两天,真颜太子就进京了,刚巧就发生这样的事,只怕真颜太子脱不了gān系。”魏清东顿了顿,接着道,“如果真颜太子在皇帝带领群臣设宫宴招待他之时,趁机对我大周皇帝和众朝臣下了这些蛊毒,那后果不堪设想。”

“的确如此。”贾赦从怀疑真颜商人买蛊毒开始,就设想过这个可能。但转而他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通。

若这个真颜太子若是也和上次假公主那般,是个死士假扮的,倒还可以解释得通。但真颜太子可是打小就跟随大阳可汗征战,被世人所熟悉的人物,而且大周在得知真颜太子来访消息的时候,早就吃一堑长一智,未免假公主的事儿再发生,经几番确认查实了这位太子的身份,绝无假的可能。

真颜太子这招下毒害的想法的确够大胆厉害,但即便是皇帝和一些朝臣真的死了,但大周还有其他官员、皇族和军队在,必定不会放过他。真颜太子可不同一般的死士,他有汗位要继承,因此就这么轻易地把自己的命搭进去,再招惹一场出师无名的战争,根本不值。而且上次假公主案已经令真颜军队收到重创,他们根本承受不住大周再次出兵的攻击。而且大阳可汗很宠爱自己的太子,以亲儿子的xing命为代价去陷害大周皇帝,这种行为不仅会被大阳族人唾弃,也势必会被天下人所不齿。

贾赦怎么都想不通,不过皇帝那里,他还是要尽到通知指责。宁肯信其有,早做防备,总比被打个错手不及qiáng。

贾赦和魏清东告别之后,便匆忙回府写了奏折,就匆匆进宫呈上。

皇帝惊闻事qíng经过之后,大骇不已,忙召来宋奚和乌丞相商议,大有把真颜太子直接弄死的心。最后还是乌丞相几番劝阻之下,稳住了皇帝的愤怒。为保皇帝安慰,这次定然不能让皇帝在皇宫之内召见真颜太子了。宋奚便站住出来,建议让十一皇子代为招待。

皇帝立刻点头,毫不犹豫。皇帝转即就走到贾赦跟前,狠狠拍了拍贾赦的肩膀,直叹他这一次又立功了。

贾赦不敢居功,忙解释:“真颜商人一死,便什么线索都断了。这次的事qíng臣总觉得有些蹊跷,太巧合了。大阳可汗不像是蠢到会利用自己亲生儿子的xing命,冒险gān出这么冲动且却对自己百害无一利的事qíng的人。和亲使团一案全天下人都知道,也不排除有人是借着大周和真颜部落的矛盾打掩护,另有什么yīn谋。”

皇帝听贾赦这么一讲,再仔细冷静地想了想,点头,觉得贾赦说的也不无道理,遂吩咐贾赦一定要查清楚这件事。他要知道,到底是谁想利用这么yīn险下作的毒蛊害人之法。

贾赦忙领命。

宋奚冷眸扫一眼贾赦,眉头微微蹙起。

乌丞相和宋奚随即告退,贾赦却迟疑不走。皇帝便明白他还有话要说,遂改口让贾赦留下来。

贾赦便建议皇帝让户部屯粮,运往西北。

“这是为何,西北chūn旱,朕早已经发放粮款赈济,这件事贾爱卿也是知道的。因何还要再运?”

“所谓‘旱极而蝗’、‘久旱必有蝗;西北自chūn旱补种之后,旱qíng迟迟不得缓解,臣担心西北会有蝗灾。蝗虫趋水喜洼,往往和旱灾相伴而生,不可不防。而且便是西北没有蝗灾发生,以西北而今的qíng况,今年也势必是荒年了,早些准备赈济钱粮,倒能免于一些百姓饱受饥饿之苦。”

皇帝瞪眼看着贾赦一会儿,忽然拍案感叹,“朕有恩侯,天下之幸!”遂按照贾赦的吩咐,着命户部调集米粮车马,往西北运粮。

六月的天已经热起来,在大太阳下站一会儿,便会发汗。

宋奚靠在宫墙边,默不吭声。终于等来了他所期待的脚步声,忙转身看他。

贾赦看一眼宋奚,便转过头去,装作没看到一般,径直往前走。

“你这是做什么?”宋奚问。

贾赦微微侧首,扬眸看他,“你问我?”

宋奚眼色幽暗,他一把抓住贾赦的手,“别闹了,是柳之重多事了。”

“你若不暗示过他,凭他的能耐,会有胆量对我做这般杨奉yīn违的事儿?你们都把我当什么?我查案是认认真真的事,有时候关键就在片刻间。这不是你们推来搡去,逗着玩的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类似这样已的事儿经不是第一次了。”贾赦瞪一眼宋奚,便甩开宋奚的手,迈大步去了。

猪毛正和恒书斗嘴,忽见自家老爷冷着脸回来了,整个人气势比以前煞人多了。猪毛偷瞄一眼恒书,恒书也投以疑惑地目光过来。

“走。”

猪毛听老爷冷声一言,打了个哆嗦,立刻叫车夫赶紧走。马车在离开的时候,坐在车头的猪毛对恒书做出疑惑地动作。恒书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贾赦端坐在车内,把玩着手里的铅笔,然后双手狠狠一掰,就把铅笔掰断了,丢到窗外。

恒书远远地看着,就看到赦大老爷马车上掉了什么东西,骑着马追过去看,就在地上拾起了断开的铅笔。随后等他家老爷出来,恒书见他脸色也不好,便默默伸手把断笔递给宋奚看。

宋奚余光扫一眼,便当什么都没看到一般,上了车。

一路上,猪毛都时不时地偷偷把帘子拉开一条fèng,查看他家老爷的脸色。倒也奇怪了,老爷刚刚上车时还挺生气的,这会子倒是一脸认真地在看他那本随身的小册子,面容一点都不显怒意。

他家老爷到底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

贾赦到了御史台后,便没什么心qíng,坐了会儿见没什么事儿,他就去了邻家轩。马车路过同泰街口时,贾赦看到贾雨村下跪谢罪的地方,还贴着原来的那张认罪书。

人离开了,纸一直在。

贾赦越想越不对,问猪毛,“你最近可见过贾雨村?”

猪毛摇头。

“查一下他在哪儿。”

猪毛:“是。”

贾赦在邻家轩写了关于卫道婆的稿子,揭露诸多权贵后宅内的yīn私之事。当然这次的稿子都采用了化名,只阐述事实,不点名谁家。

傍晚的时候,贾赦打发人通知柳之重,将薛蟠从京畿府放了出来。

薛蟠发髻凌乱,穿着一身脏衣便笑嘻嘻的出现在邻家轩,想麻烦这里的店小二帮忙,他合该处于尊重,沐浴之后再见赦大老爷。

“过来说完,便叫你洗gān净回家。你母亲那边,我自会帮你圆了。”贾赦道。

薛蟠一听还有这奖励,忙千恩万谢,这就跟着贾赦进了屋,娓娓道来。薛蟠所讲,是卫道婆美化自己之后,从向着自己的角度发声的。贾赦大概听一下,只是从中抓到卫道婆的出身等等有用的信息,卫道婆虽然没有提及闵大夫,但是她讲到了‘意中人’,还说到了自己和她的意中人的出身,以及其意中人父母是何时死亡的。贾赦把这些都特别记下来,以便于之后的查证,而对于她表述自己身世可怜,以及其它那些郎qíng妾意的话,贾赦没兴趣。

贾赦:“她可和你说过,她最近接了一单生意?”

“没仔细说,只说她们最近有退隐的打算,本来是想最后捞一笔再走,不想被算计抓进牢里了。他只盼着我能帮她传个消息给闵大夫,请这位闵大夫帮他传话给她的意中人,她称他为马相公。说什么人之将死,很可怜的,求我一定要保密,让我捎的话是‘我而今落难了,也是活该,马相公只管带走该带走的,不要留恋’。”

贾赦应承,夸赞薛蟠做得好,便打发他下去沐浴,又让猪毛亲自跑一趟,以他的名义随便找个借口帮着薛蟠跟薛姨妈打个圆场就是。之后贾赦便让人立刻去查实卫道婆所说的行沂村的地方。贾赦查过地图,这行沂村距离京城只有一百二十多里,骑快马往返,再加上调查,一共也不过两三日的工夫。

贾赦转回了荣府,小厮递来几封,贾赦随手翻了翻,除了平常都有的一些官员权贵的拜访名帖外,竟有一封宋府的信。

贾赦笑一声,把信压在书下面,也不看。只管沐浴更衣,然后去睡觉。

隔日,前往行沂村调查的人便回来了。和贾赦据实讲述了所调查的经过。贾赦再结合薛蟠转述卫道婆自己口述的经历,便可大概总结了一下卫道婆的生平。

卫道婆刚出生不过三天,就被亲生母亲遗弃在路边。之后她得幸便被一户马姓人家收养,这家就只有一个儿子叫马成瑞,夫妻俩打算养来给他们儿子作伴,将来等她们老了,他们儿子没人照料,就可以让她来照料,可以说是要把卫道婆养成丫鬟使唤用的。不过这马家夫妻到底是心善,养着养着就把卫道婆当成亲姑娘一样,倒也不曾苛待过她。马家在当地就是普通的农户,靠天吃饭,但却是期望他们的儿子能有出息,遂一直省吃俭用,供马成瑞读书。马成瑞自小与卫道婆关系要好,读书学字的时候,自己学什么就会转头教给卫道婆。卫道婆聪明伶俐,一学就会,也便渐渐识全了字,倒比村里其她姑娘有本事。

后来卫道婆十三岁的时候,马家父母接连病故。她便一人撑着家,供马家儿子读书。如此过了三四年,正逢旱年,马家田地眼看没有收成,卫道婆便想法子要继续供养马家儿子读书,刚好当时村子里挨家挨户凑钱请了一位老道婆来帮忙祈福求雨。卫道婆因为俭省,不肯给钱,还挨了骂,她当时一心为了给马成瑞省钱读书,倒也不觉得什么。

但后来,当她看到那老道婆竟然在灾荒之年,在张纸上随便画几笔便能轻易来银子,便觉得这老道婆的日子好混,遂紧追着那老道婆,三催四求,日日磨她,终于bī老道婆认她做了弟子。

卫道婆虽人小,却做事机灵,小半个月的工夫,就熟悉了那老道婆骗人的路数,遂跟着她一路在附近的各州县招摇撞骗。老道婆见她不仅会侍奉自己,还能帮她搜集消息,配合演戏,让越来越多的人信服她灵验,遂对马道婆另眼相看,便把她出身苗疆的身世说给了卫道婆,并将自己毕生所学都不遗余力的传授给卫道婆。

后来老道婆死了,卫道婆就把自己一身学来的能耐融会贯通,也不远去坑这些没什么钱的穷人了,渐渐把目标对准了富户和乡绅身上,生意一点点做大,越来越挣钱,富富有余,可以很轻松地供养马成瑞读书、参加科举。

马成瑞早就对卫道婆qíng根深种,遂一直把卫道婆当妻子一般看待,也很感恩于她对自己这些年的扶持。奈何马成瑞却不是块读书的料,年到三十了,竟连个秀才都没中。后来又坚持两年,马成瑞要放弃,卫道婆便劝他最后再考一次,结果还是没有考中。卫道婆便要他在家中享福,赚钱的事儿全由她来。马成瑞又吃了两年白饭,受不住总被女人养,就学起卫道婆来,要帮一帮她。

再后来马成瑞就不在马家宅子住了,而是化名了闵大夫进京,和卫道婆妇唱夫随,凑成了一对儿坑人害人的畜生。

“我们还调查到这闵大夫竟然还有个女儿,却不知他母亲是谁,三年前嫁给清风观山下的一家乡绅人家,结果命不好,进门才不到两年就守寡了。”鬼三补充道。

姓马,和道婆有关系。

贾赦又问这孩子多大,鬼三告知今年应该有二十来岁了。

如此一算,该是马成瑞十三四岁的时候就有了这女儿。







第82章 80.第一狗仔

马成瑞父母刚去世一年,闵大夫和卫道婆的女儿便就出生了。

‘只管带该带的走,不要留恋’,卫道婆让薛蟠捎这句话给闵大夫的意思,应该就是指让闵大夫带上他们的女儿逃命。

贾赦还隐隐觉得这个女儿很可能就是将来的马道婆,需得让人查一查。

“大人,小的们搜查了那个真颜商人的住所,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物品。”万福对贾赦回报。

这也在意料之中,毕竟他是个死士,嘴里一直带着□□随时准备赴死的人,不太可能在居住的地方留下什么线索。

但贾赦始终觉得,只要是人生活的地方,就一定会留有一些痕迹,遂亲自到了真颜商队的首领哈妲的住处观察。

贾赦在屋子里溜了一圈,屋子的布置确和平常人家的房屋没什么区别,也看不出哈妲有什么特别的喜好。贾赦转而走了走商队里其他人的房间,发现真颜人很喜欢皮毛,凳子和榻上都必定要铺上动物皮。区别只是身份不同,皮毛的质地有所不同罢了。哪怕是商队打杂的小厮,屋子里也必定有一块屁股大的兔毛坐垫。

如此看完之后,贾赦就觉得哈妲作为真颜商队的首领,房间里连一块毛都没有,却是有些奇怪了。

当然现在是夏季,如果是大周人,必定是不会在这时候铺皮毛。哈妲的习惯,倒反而更像是大周人,

贾赦遂招来商队的人询问,“你们首领会把运来的皮毛售给什么人?”

“都是首领自己联系的买家,我们并不知qíng。”商队里有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用蹩脚的汉语回答道。

这时商队里年纪最小的少年咕唧了一串话来。

老通译忙站出来翻译:“我倒是陪过首领去送货,可不知那里是哪儿,就是京城很繁荣的一条街。”

老通译随即和贾赦解释,这少年今年才跟着他们商队,是第一次进京,不熟悉路。

贾赦又问他们哈妲近日可有什么反常的行为。

大家纷纷要摇头。

贾赦打量眼前这些大阳商人,个个都露出疑惑的表qíng,这些人倒不像是知qíng者。

“他是怎么当上你们的商队的首领的?”贾赦又问。

“哈妲首领是我们老首领去年不中用的时候,把商队首领之位传给他的。哈妲是个无家无业的làng子,来我们商队一共不过两年,因为救过我们老首领的独子而受其器重。”

贾赦:“他会大阳话?”

“当然,首领是大阳人,自然会大阳话。”商队的人不解地回答。

“那他是大阳哪儿的人?”

商队中的老通译听了商队里的人叽咕完,忙跟贾赦表示:“说是大阳都城附近的,但具体是哪儿就没人知道了。首领是个沉默寡言之人,但办事能力却很厉害,这两年大家跟着他做生意,每年赚得收入是以前的两倍。”

“两倍?”贾赦挑了下眉毛。

“是的,我们首领很能gān,会四处联系买家。从他做首领后,我们今年的皮毛销量竟然供不应求。而且眼下收购的茶叶瓷器,也比老首领带我们的时候品质要上乘很多。”

贾赦点了下头,转而打量老通译,挥挥手,把其他人都打发下去回避,接着便让老通译带着他去了哈妲的房间。

“您看这屋子有什么怪异之处?”贾赦问。

老通译环顾一周,摇头。

“我们商队首领爱gān净,也从不挑什么,连随行的物件都很简单,除了一些衣物并没有其它。”

贾赦询问老通译什么出身,为何汉话说的这么好。

老通译鞠躬,“回大人,小的是大周人,因为母亲再嫁给了真颜人,便大阳话和汉话都会了。”

“那你的房间在哪?”贾赦问。

老通译指了指楼上。

“刚刚问,他们说楼上都是存东西的库房。”

“是的,小的住处就在库房隔壁。因为小的是汉人,他们平时都把小的看在眼里,也就时常不记得小的住处了。”老通译谦卑道。

贾赦怀疑地打量老通译,“你是商队的通译,会不重要?”

“搁以前是挺重要的,不过而今商队里多数人都会说汉话,我倒是不怎么中用了。幸亏首领不会,还能用到我。”老通译感叹道。

“你们首领不会说汉话?一句都不会?”贾赦立刻追问。

老通译肯定地摇头。

贾赦眯起眼睛。

哈妲总是深夜独自一人去找闵大夫,且每次都逗留那么久,如何沟通?闵大夫可是个学到三十岁都没考中秀才的人,而且常年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绝不可能会说大阳异族人的话,所以哈妲是一定会说汉话。

这次来,贾赦发现商队里有不少人都会汉话,哈妲身为商队首领却偏偏一句都不会说。而据商队其他人所言,他们都认为商队首领是个能力qiáng的人。所以不会说汉话这点,倒有点像是他心虚故意掩饰,怕自己一张嘴说了就容易露了馅。

贾赦越来越怀疑,这名死掉的真颜商队首领应该是大周人。

若真是如此的话,他的主子八成也应该在大周,跟真颜部落倒是没什么关系了。

底是什么样身份的人,会如此费工夫地挑拨真颜部落和大周的关系。普通的富商和官员必定不会做这样多余的事,一定是从这些事qíng上能得利的权贵。

如果大周和大阳纷争再起,皇帝和众朝臣因中蛊毒而孱弱,站出来主持大局的那个人,就势必是最大的受益者。三皇子在远方守陵,有这个可能。在京的十一皇子也不排除嫌疑,他而今不受皇上待见,从上次三公主的事儿之后,他便一直主动在家闭门思过,誊抄孝经,这半年来诸多皇家宴会都不见他的身影。

再有就是几位权臣和几位皇亲国戚了,比如乌丞相、宋奚、淮南王等等,这些人也都可以在宴会的时候找借口告假。等事qíng发生的时候,再率兵出现挽回大局。所以京中所有掌权的皇亲国戚和二品以上的大员,也都有嫌疑。

贾赦上了二楼,先查看了老通译的房间,发现他和哈妲一样,屋子里没有摆放任何皮毛。贾赦便更加觉得哈妲是大周人。

之后贾赦就顺便看了看库房。

库房里面果然放得都是一些茶叶、瓷器等物。贾赦在里面走了一圈,便朝门口去,脚下忽然踩了什么东西。贾赦挪开脚低头一瞧,便他蹲下身子,把那根他踩到的铅笔拾起。

猪毛凑过来看,惊讶道:“他们还买了这东西?”

贾赦看了看放在墙边的箱子,当即叫人打开,果然在靠近墙角的两个大箱子里发现装满的铅笔。

铅笔的生产全部都是由宋奚名下的产业负责。若是有人这么大量的购入,必定会有印象。

贾赦转而拿起其它箱子里的瓷器,翻看瓶底的落款,眼熟得很。接着他又看了看茶叶,命人每样都取一些。

目前商队里只有老通译知道他进过商队的库房。贾赦踌躇要不要封住老通译的口,把这件事保密下来。转即又觉得没这个必要,只是吩咐老通译:“这是掉脑袋的大事,你管不住嘴,就是没命。”

老通译惶恐不已,唯唯诺诺点头。

贾赦知道自己来商队的事是不可能保密的,他查库房的事儿老通译也瞒不过商队其他人。

贾赦噔噔快步下楼,身后的随从也跟着贾赦的速度,急急忙忙从楼梯上走下来,发出挺大的下楼声。

贾赦随即就带着人离开。

坐上马车之后,贾赦命人去宋府。

宋奚不在家。

贾赦便直奔宋奚的书房,说要在此处等着他。

宋家的人早就知道贾赦和宋奚的关系,自然不疑有他,还如平常那般伺候贾赦差点之后,便退下了。

贾赦随后走到桌案后,从抽屉里翻出宋奚名下的产业名册。之前他在这住的时候,看到宋奚翻过,虽然没走心,但也记住了。

贾赦翻了翻,果然在名册上面找到了瓷窑,和商队库房里那些瓷瓶的落款对应。

贾赦又翻了翻茶铺和裁fèng铺,将所有相关所有的名字都誊抄在纸上,然后塞进了袖子里。宋奚也是个观察入微的人,贾赦未免他发现,用纸擦gān了砚台里的余墨,也把脏纸团随身带着。

随后他便懒懒地坐在罗汉榻上喝茶。一杯茶快见底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等候的时候也差不多了,人没回来正好,他可以走了。谁知他起身刚出门,就和进院的宋奚撞个正着。

宋奚眼底暗含着惊喜,微微勾着嘴角,三两步走上前来,拉住贾赦的手,问他怎么来了。

贾赦笑,“自然是想你了。”

宋奚也笑了下,但打量贾赦的目光却带着疑惑了。

贾赦也料知自己刚刚的话有点唐突,他之前还在和他置气,此刻态度转变太快,只怕引起了宋奚的怀疑。

贾赦随即道:“不过想归想,但有些事儿必须要跟你理论清楚。”

“好好好,你只要肯跟我说话,什么都行。就怕你不声不响,冷着我,你倒说说我到底错在哪里?”宋奚拉着贾赦回屋坐下来,一脸认真的问他。

“利用你权臣的优势,不分重缓急,逗趣儿bī我来见你。”贾赦目光凝重的看着他。

宋奚愣了下,“柳之重的事确是我不对。明知道这些人有意趋炎巴结我,我却由着他们胡来,并未予以警告,凭他们把你当猴儿耍,是我的过错,我给你赔罪。”

“接受。”贾赦道。

那天贾赦一眼就看穿柳之重一脸装相忽悠自己,他当时虽未直接表态,但的确有点生气。

不过这事儿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贾赦本来也只是微微恼了一下,过去之后就没有生多大的气,但他担心事qíng会越发展越严重。若是不能做到责任分明,把公务当成一种qíng趣戏耍,不仅可能拖延他破案的进度,也早晚会遭到皇帝的嫌恶。等真的造成损失之后,再去补救。便是亡羊补牢,还是会损失羊,终究不如未雨绸缪来得好。

贾赦这次他故意冷落宋奚的目的,便是要他明白有些底线他不能碰,必须及时地遏制这个苗头。

“接受就好,这些天我很想你。”宋奚抱住贾赦。

贾赦咬住宋奚的耳朵,嘀咕道:“改日的,今天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再留一会儿。”

宋奚拉住贾赦的胳膊,就把他压在身下猛亲。宋奚随即就撕开贾赦的衣服,狠狠地吸允起来。

贾赦忙推开宋奚,恼恨地瞪他:“你gān什么?真有事。”

他边整理衣服,边匆匆离去。

宋奚愣了下,没想到贾赦会这样走了。这次好容易闹了矛盾,讲和了,自己也极力退让了,他竟然不许自己碰他。

宋奚觉得贾赦从刚刚一开始,就表现的很怪,他闻到他身上有一股子淡淡的墨味儿。

宋奚转过头去,看着桌案,上头的笔墨纸砚还如常般摆设,乍看之下,并没有什么不同。

宋奚踱步到桌案边,冷眼又观察了一遍桌案上的物品,打开抽屉复而又关上,而后立刻命人去跟踪贾赦。

恒书随即进门,躬身行礼问:“老爷可还有别的吩咐?”

宋奚修长的指尖从桌面一路滑到一叠雪白的宣纸上,“纸张数目。”

“今晨刚填过,如往常一样,刚好三十张。”

宋奚指尖点了一下。

恒书当即就去清点宣纸的数目,接着面色有变的告知宋奚,现在一共是二十六张。

宋奚拿起桌上的砚台看了看,笑了一声,转而手指划过笔架上的一列毛笔的笔尖。有一根笔尖的墨渍还没gān,淡淡地墨迹挂在了宋奚的指肚上。宋奚闻了闻手指上的墨味儿。

恒书紧绷着脖颈,垂着脑袋。

宋奚便打发走宋奚,在桌案下坐了下来,随手翻了翻抽屉里的东西。

……

贾赦从宋府出来后,便松口气,打发鬼三按照纸上的名单去所有的茶铺购茶。他则乘车直奔京外的玄真观,要去亲眼看看玄真观的丹炉被炸成什么样子。

车走到半路的时候,前后都没有人烟,贾赦便顺手把袖子里的那团擦墨的脏纸丢到了外头。

到了玄真观后,贾赦便直奔炼丹房。

院子里一片láng藉,炸裂变形的丹炉壁撞击到墙上之后,把墙穿了窟窿。木板门被打烂了,房顶也震出了窟窿,碎瓦片掉满屋地。院里的地面和屋里的都四处散布着发灰的木炭,用脚踹一下,上面灰的部分会掉下来,露出黑色的里子。可见这些木炭是烧了一半才熄灭的。

丹炉爆炸的威力比他想象的还大。

贾赦忙命人将观内的硝石、硫磺和碳粉都带走。庙里目前还住了六个道童,他们见贾赦的时候一字排开,却是很紧张的一个挨一个挤在一起站着,面目紧张,都是一副受惊的模样。

贾赦问了他们的身世,都是自小被发卖出去的穷人家孩子,倒是都挺可怜的。贾赦便打发猪毛分了些钱给他们,这些道童最大的十四五岁,已经会料理观内所有的杂务,劈柴做饭的事儿也都会。贾赦只叫他们先安心在这里住着,等日后贾敬病好之后,再研究去向。

道童们都应声,千恩万谢,送走了贾赦。

贾赦回京后,到邻家轩落脚的时候,鬼三已经按照要求,将贾赦所抄写的名单上所有茶铺里卖的茶都买了回来。贾赦便叫他们照着从真颜商队那里拿回来的茶对比。

鬼三又道:“那个不识路的少年说的那家裁fèng铺也找到了,就是同泰街的剪风裁fèng铺。”

这剪风裁fèng铺也正是宋奚名下的产业,贾赦在之前誊抄名单的时候,就记住了。

不多时,茶叶那边也得到确认,商队里一共置办的二十四种茶全部都出自宋奚名下的两间茶铺。铅笔的事儿,去了海纳百川先确认没有人大量购入后,便去宋奚名下的书肆调查,掌柜的拒不承认。是夜,鬼三的人便去查了书肆的账簿,发现账本上售出两千支铅笔的记录。

商队库房的东西都跟宋奚名下的产业对应在一起了。

商队首领哈妲刚接管商队一年,就能做到皮毛卖得快,利润翻一番。再有一样是花钱买瓷器茶叶,他买的货物质量却能更好。

而且今年京城的冬天跟往年比还不算太冷,皮毛价格稍有下降。哈妲的皮毛却还会有和以往一样好价钱卖出,又为什么?

别人做生意都艰难,哈妲却不一样,既能找到肯高价买东西的傻子,又能找到肯低价售出好货的疯子。

贾赦忽然觉得这哈妲可能是不会做生意,他售出进货这些事儿,保不齐有人帮他一次xing解决了,只有保他盈利,他才能商队里树立威信,保住首领之位。

而最让贾赦最觉得疑惑的一点就是,这不管是傻子还是疯子都跟宋奚有关。

贾赦目前不想往深想,他觉得宋奚不是这种人,但有时候“觉得”这两字,往往很主观,会左右一个人的理智判断。所以他目前不会多想什么,依旧只看证据说话。

贾赦喝了杯浓茶定神,便有密卫来报,他们调查到马成瑞的女儿马氏而今虽守寡在家,却并不清闲。她的寝房旁边有个小屋子,里面装了几个罐子,平日不许任何人进。

这是女承母业了。

巫蛊之术在大周本来就是重罪。既然这马氏不清白,贾赦留着若这样轻易放了她,只怕她将来还是会随她母亲的老路,害人xing命。遂派人去通知京畿府,查封马氏的宅院。

huáng昏时,贾赦便得到京畿府柳之重派人捎来的消息,马氏已经被缉拿归案。

当时衙门的人去抓马氏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些小意外,马氏因提前知道消息,跑去小屋里把罐子朝衙差身上砸,毒虫撒了一地,倒是把衙差们都吓得脸白了。后来多亏南疆大夫的查验,证实马氏养的蛊还不到时候,这才叫人安了心。

衙差还从马氏的chuáng下搜出了一些纸人、糙人和木雕的人偶,一些针,还有两张写着她身边的丫鬟生辰八字的纸。马氏身边的两名丫鬟闻得此事,吓得半死,立刻把自己所知的事儿统统告诉了衙门。马氏与卫道婆以及闵大夫的关系随即牵扯而出。

卫道婆在牢里和女儿相见之后,两厢抱头痛哭。母女二人随即得知马成瑞已死,更是伤心地不能自已。后来衙差就把卫道婆和马氏分开关押。

卫道婆离开女儿后,更加心灰意冷,当晚便在监牢的墙上用咬破的手指写了血字悔过书。卫道婆忏悔自己当初年少无知,学了这些害人的鬼把戏,更懊悔自己gān了这些龌蹉腌臜的事儿,还把她丈夫女儿都牵连进来,。卫道婆最后只想恳求官老爷,饶了她女儿一命,她犯下的罪,她自己受。

卫道婆写完之后,随即便要撞墙而死,被衙差及时拦了下来。

贾赦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便深夜提审了卫道婆。这种时候,京畿府内内八品以上的官员都已经放值在家睡觉了,贾赦一个人提审倒是很方便。

贾赦让卫道婆如实jiāo代,她的相好马成瑞和真颜商队的首领间的关系。

“我不知道,他跟我说,我们有赚大钱的机会了,只要我把之前在山dòng里养的那些蛊都jiāo给他来卖,捞到这一笔,钱足够我们后半辈子逍遥快活。他说他这次要靠自己的努力挣钱,让我们母女以后靠着他。让我就不必再像之前那样冒险下蛊杀人,每次事后都提心吊胆。我问他是什么人,他不肯说,只要我信他,等着享福便是。”卫道婆提起马成瑞,回想起他对自己所说的甜言蜜语,便又哭又笑起来,最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悲恸捶地。

“想想细节,他有没有和你透露过那人有什么特点。”贾赦问话之后,见卫道婆还是哭,嗤笑道,“你们夫妻半斤八两,有此下场是活该。只是你们的女儿,倒是可惜,好好地而被你们给祸害了,你可还想保她的命?”

卫道婆猛地打个激灵,渐渐不哭了。她问贾赦是不是真的会保住他女儿的命,见贾赦用很坦然的目光看自己,卫道婆便垂下眼眸,仔细回忆。

然后,我道婆用她毫无生机的嗓音说道:“女人很容易有好奇心的,他越不说,我反而越好奇。我也是担心他常年读书,不接触外务,被骗了。所以有一次我跟踪了那个商人,他去了一个很大宅院的后门,和一个样貌顶好的少年说了句话,便就走了。”

“很大的宅院,在哪儿?”贾赦问。

卫道婆又看一眼贾赦,蹙着眉头,面容有些惊恐,“怕只怕我说了这宅院的所在,更难保住我女儿的命。”

“你女儿要么也是死,说出来,倒有可能得了我的保护。我倒不qiáng求你,你自己想。”贾赦恩知道这时候越bī卫道婆,反而越容易适得其反,故以退为进。

卫道婆闷闷地垂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颤颤巍巍地抖着唇,说了声:“宋府。”

贾赦虽然有所预感,但真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还是心头一震。贾赦让卫道婆画押之后,便亲自把她的供词收了起来。

卫道婆见状,也明白贾大人应该是秘查,不会把随便把消息泄露出去。她稍稍放心一些,自己而今这样死不死已经无所谓了,只盼着她唯一的骨血能活命,好好地过日子。

卫道婆再三磕头给贾赦,希望他能够信守承诺,真的保住她女儿的xing命。

卫道婆被押下去之后,贾赦便坐在堂上沉默。

柳之重也听到卫道婆寻死的消息,却并未亲自来,只传了话来,叫人看紧卫道婆就是。

次日,柳之重得知贾大人昨夜提审过卫道婆,倒也不觉得怎样,不过还是叫人捎话告知了宋大人。

宋奚正在武英殿复审奏折,转即听闻贾赦的作为后,面色便冷得如冰霜一般。

文华殿大学士蔡飞屏正满面含笑的进门,想和宋奚说他家的喜事,一瞧宋奚这样,他禁不住哆嗦先打了个冷颤。家里那点喜事儿他也不说了,只问宋奚这两日是怎么了,之前每天虽然是冷着脸,可瞧他gān什么都有劲儿,心qíng其实是好的。可这几日,别说他,连整个武英殿都被快他散发的冰冷之气冻住了。

宋奚放下手里的奏折,斜眸扫一眼蔡飞屏,眼里满是戾气。

蔡飞屏打了个哆嗦,忙告辞,不yù过问了,他怕惹火烧身。

蔡飞屏一出就碰见了乌丞相。

乌丞相笑眯眯的捋着胡子问蔡飞屏:“宋大人可在殿内?”

蔡飞屏赶忙拉着乌丞相到一边僻静处说话,“有什么紧要的事儿没有?”

乌丞相愣了下,“也不算紧要。”

“那就别去惹他,这两天不知道怎么了,也不知是不是一出门头顶就有鸟拉屎,反正他满脸乌云密布,惹不得。”蔡飞屏小心翼翼道。

“你瞧你,还是文华殿大学士呢,怎么说话这么低俗不堪,什么鸟屎。”乌丞相嫌弃道。

“书读太多,每天总拽着什么之乎者也,你不无聊啊。”蔡飞屏瞪一眼乌丞相。

乌丞相挺胸,“不无聊。”

“呵,”蔡飞屏露出一脸嗤之以鼻之状,“满朝文武,只有恩侯懂我心。”

蔡飞屏禁不住夸起贾赦来,赞贾赦说话通俗,跟自己来聊得来。

乌丞相:“你是有才学,装俗,他是书读得少,不得不俗。但人你别跟我抢,贾恩侯是我的人,我们天天要见面,一起商议国事。”

“你可得了,你什么时候用他跟你一起商量事儿了,我看你每次跟皇上商议国家大事,你都把他晾在一边儿,让他装木头,你根本就是瞧不起他。真正的挚友是要互相敬重,就你这样独掌权yù的玩意儿,还真不配跟他在一起。”蔡飞屏冷哼道。

乌丞相被蔡飞屏的话气得胡子翘起来,瞪眼:“你这厮真是不可教,说谁是玩意儿?我可是丞相,论品级,你见了我要行敬重礼。”

“乌丞相,下官见过了,”蔡飞屏浅浅的拱手鞠一躬,又道,“乌丞相,下官告辞了。”

“混账,你就呛我吧,”乌丞相笑一声,拉了一把蔡飞屏,看眼武英殿方向,然后问蔡飞屏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我哪知道。”蔡飞屏没好气道。

乌丞相转转眼珠子,然后捻着胡子道:“我猜八成和贾大人有关。”

“诶,敬你这么一说,我才发觉,宋大人最近和贾大人似乎不怎么来往了?”

乌丞相点头。

蔡飞屏想了下,又道:“你知道贾大人力荐皇帝,调钱粮运往西北的事儿么?”

乌丞相继续点头。

蔡飞屏:“不知道他怎么说的,也没有折子从中枢省过,无凭无据的,怎么就说服了皇帝让户部调运了那么大批的米粮。”

乌丞相摇了摇头,表示他很无辜,他什么都不知道。

蔡飞屏乐了,笑问乌丞相:“你这老头儿,该不会是就凭着这个灵活的脖子当上丞相的吧。”

蔡飞屏嘲讽乌丞相一问三不知,稀里糊涂。

“是是,”乌丞相点头,然后双眸jīng明地看着蔡飞屏,“老夫之所以能走到这位置上,还真是不论才德,就凭这脖子。”

蔡飞屏觉得有意思,让乌丞相好好解释一下,“好歹传授个经验之法,给我这个后辈学习学习。”

乌丞相:“虽然你这个后辈挺无礼的,但老夫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便告诉你。老夫做到这个位置的秘诀就是,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一点都不好奇。”

蔡飞屏愣了下,转即明白乌丞相是在告诉他,贾赦身上有事儿,皇帝之所以信任他,是有他的原因的。但这个原因皇帝既然想保密,不想给大家知道,那他们就不该去讨嫌的深究。

蔡飞屏面色正经起来,一改之前开玩笑的模样,认真地给乌丞相行一大礼,感谢他提点自己。

“那么咱俩继续说说可以过问的事儿,比如这宋大人怎么就突然不开心了呢?”乌丞相挡不住自己的一脸好奇,连眉眼都飞舞起来。

蔡飞屏瞧乌丞相这一脸八卦相,忽然顿悟了,“莫不是他和贾大人之间……”蔡飞屏捂住了嘴。

乌丞相笑意更甚,拍了拍蔡飞屏的肩膀,转身还是去了武英殿。之后不久,蔡飞屏便见乌丞相还是笑意盈盈的从武英殿出来,一点都没有被宋奚的坏qíng绪影响。

蔡飞屏不禁佩服这老狐狸的慧眼和气度来,果真他修炼的还不够。

……

贾赦过问了菜田虫害一事的进展之后,便着笔写《邻家秘闻》第十四期。贾赦只把真颜商人哈妲的事儿刨除,然后将这段日子他所调查到的卫道婆一家人的所作所为,都详实的阐述出来。

贾赦不仅将猝死受害者背后的yīn私揭露了出来,还把这些年卫道婆坑人骗钱的手法都一一揭露了。至于卫道婆的师傅老道婆,当年手法和卫道婆的比虽然拙劣了点,但贾赦也没有放过,都一一详述,希望此后会少一些愚昧的人花钱做这些迷信之事。

贾赦还顺便整理了之前搜集到的两位善人救人,最终得到好报的故事,附于卫道婆事件之后。贾赦还是希望大家能多少有些醒悟,别把钱花在没用的事qíng上,而是更多地用在救助贫穷苦难上。

成稿之后,稿子便依照惯例,即刻送往印坊印刷。

……

宋奚回府之后,便立刻进了书房。

恒书奉了茶,却见桌案那团沾着墨的宣纸还在。这团纸在桌上已经被这样放两天了。恒书了解老爷这两天qíng绪的变化,料知这团纸背后意味着什么不好的事qíng,遂越加谨慎的伺候宋奚。

“老爷,晚饭还如平常那般,清淡些?”

“不吃了。”宋奚目光落在那团纸上,便冷冷道。

恒书眼皮微动,然后再不多言,默默退下。他在门口守了一会儿,忽然听到脚步声,忙转身开门,就见他们老爷带着儿一阵冷风,大迈步出门。

“去荣府。”

恒书心抖了下,不知道为什么,他隐隐担心他们老爷怒极失控,伤害了贾大人。贾大人的为人他是清楚的,他不会是那种偷盗老爷秘密的人。只是为何要偷偷翻阅老爷的桌案内的信件,还誊抄了什么,恒书很不解。若真有一天贾大人和他们老爷决裂,恒书还是要站在自家老爷这边,效忠于老爷的。

恒书闷闷地跟在宋奚后头,随即叫人备了马车,便陪同宋奚去了荣府。

宋奚到的时候,荣府正在传晚饭。贾赦刚得了贾母送来的菜,叫人给贾母回话谢过,转即就听人说宋奚来了。宋奚似乎是直接闯进来的,所以传话声音还未落,人已经到他眼前了。

宋奚刚好把贾赦有好胃口吃饭的qíng景收进眼底,他蹙起眉头狠狠地瞪着贾赦。

贾赦打发下人再盛一碗饭给宋奚。

宋奚坐下来,也不管那些,直接把贾赦跟前的那碗饭拿了过来,拿起筷子便埋首就吃。

丫鬟端着饭忙尴尬地送到贾赦跟前。

贾赦察觉到宋奚不对,打发下人们都先退下。

他看着吃饭有些láng吞虎咽的宋奚,觉得有些惊讶。因为宋奚以前在面前吃东西的时候,从来都是文雅不失风度,今儿个这样真的很奇怪。

宋奚很快就把一碗饭吃完了,然后他重重地放下筷子,他刚要转头看贾赦时,就见自己眼前多了一碗茶。宋奚怔了下,才从贾赦手里接过茶,便把茶一饮而尽了,然后他便把空茶碗丢在桌上,突然抓住贾赦的脖领,不等贾赦发生问他什么,便狠狠地吻了上去。

贾赦身体失衡,随即要被宋奚推倒在地,宋奚反抓着他的两个胳膊往回拉。宋奚自己倒地了,重重地摔一声,贾赦则结实地压在了宋奚身上。贾赦真晰地听到宋奚摔地的时候,有骨头的响声。他刚张口要问宋奚如何,嘴巴却又被狠狠地堵上了,宋奚的舌头很轻易地滑了进来,贾赦推开无果,gān脆便回应了宋奚,直到他把宋奚吻得气息凌乱,手上的劲儿减轻了,贾赦便趁机一把推开宋奚,人依旧坐在宋奚的身上。

“你疯什么?”

宋奚眼睛发红,“你说你也喜欢我,却是骗我的。”

宋奚话毕,便推开贾赦,从袖子里拿出带着体温的纸团,甩手打在了贾赦的身上。

贾赦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仔细瞧那团纸,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在宋奚书房擦砚台留下的那团纸。

贾赦瞪他:“你派人跟踪我?”

“你一身的墨味,我刚靠近你,你便甩开我就跑。你觉得我会蠢到察觉不出这些?”宋奚bī近贾赦,鼻尖就快碰到了贾赦的鼻梁。

贾赦轻笑起来。

宋奚更气,狠狠地捏着贾赦的下巴,“我有什么事儿瞒过你,你有什么疑问可以问我。倒是你,在背地里查我什么,嗯?”

宋奚一步步把贾赦bī靠在墙边。

“既然你坦dàngdàng,你的东西随便我看,生什么气。我不过是想核对一下事qíng是否如我所料那般,若不证实一下,有个想法便和你说,你不烦,我都会烦我自己。再者说,我和你刚闹了不顺心,何必非要把每一句话都告诉你。”

宋奚冷着眼看他,周身散发的冰冷之气丝毫没有减退的意思。

“恩侯,我诚心和你坦白,该对你道歉的地方也道歉了,你却用这些无聊的理由搪塞我?”

“滚!”贾赦一把推开宋奚,指着门口。

宋奚失望地看眼贾赦,冷笑一声,便即刻拂袖而去。

宋奚开门的时候,吕婆子正端着茶点要进来,看见宋大人带着怒气走了,再看他们老爷黑着脸,踌躇不知该留该退。

贾赦扫眼吕婆子,问她:“你怎么来了?”

“印婆子刚好闹肚子,便托我帮忙送东西。”吕婆子紧张道。

“你也滚!”贾赦厉害道。

吕婆子唯唯诺诺,忙退了下去。

院里丫鬟听到屋里的动静,忙问吕婆子里面怎么了。

吕婆子便抱怨说自己好好地在大房看院子,却得了印婆子额外派的活计,出力不讨好,在老爷跟前讨嫌,真真是太倒霉没处可活了。

“快别这么说,老爷许是跟宋大人闹什么误会,因此才牵连你罢了。”丫鬟们劝她道。

吕婆子冷笑:“我看你们才想不开。”却也不再说别的了,捂着自己的肚子喊疼,就闹着去了茅房。

恒书知道他家老爷和贾大人闹脾气之后,更加谨小慎微,小心翼翼地跟着宋奚回了宋府,便伺候他更衣沐浴。

提心吊胆地把自己自家老爷伺候安歇了,他出了门才算松口气。好在他们老爷脾气好,生了气,也没有拿他撒火。

第二日宋奚便如常去武英殿,倒是秦中路不识好歹,和他提起了贾赦。宋奚直接摔了杯子,让秦中路滚。

秦中路被弄得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发懵地来找贾赦问怎么回事。

贾赦嗤笑:“那种禽shòu,你还是少惹为妙。”

秦中路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敢骂宋奚是禽shòu,料知这二人肯定闹了很大的不可调解的矛盾,遂劝贾赦一定要收住脾气。宋大人那边可不好惹。

“有什么好怕的,他一个武英殿大学士,还能无凭无据就把我吃了不成?”贾赦摔了手里的书册,发火道。

“快别喊了,若被有心人听到,告诉宋大人那里去,可怎生好。”秦中路忙哄着贾赦快消消气,“你说你平时xing子挺冷淡的,怎么忽然这么激动。”

贾赦瞪他:“这种时候了,你少在这跟我装无辜。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和他在一起了么!”

“哎呦,你是我祖宗行不行,这种事儿你也敢说出口。”秦中路赶忙要回身去关门,却见门口刚好站着一人,“北、北静王?”

水溶笑着进门,拱手跟二人行了个礼,“真是抱歉,刚才我不是有意听得。”

秦中路脸色立刻白了,尴尬地看一眼水溶,人家郡王行礼,他们是受不住的,不过这等私密的事儿被外人知道了。秦中路转而担心的看向贾赦。贾赦的神态却意料之外的平静,秦中路反而更担心了。

“你们放心,我发誓我一定会保密。”水溶看着贾赦,温温道。

贾赦看眼水溶,“已经分开了,怕什么。”

水溶笑着点点头,“那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好了,贾大人也不必为此挂怀什么。有些男人本就天生花心,喜欢见一个爱一个,更何况宋大人是那般出类拔萃,鹤立jī群之人。他面对的诱惑自然多一些。”

“你什么意思?”贾赦问。

水溶尴尬了下,面有悔意,很懊恼自己之前的失言。

秦中路也疑惑了,看向水溶。

“说实话,其实你们二人的事儿,朝中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便是不知道,也是有类似的猜测,只是没亲眼证实罢了。有些话之前我也不好说,而今听你真的和宋大人分开了,倒是可以说说,让你的愤怒减轻几分。”水溶铺垫完前话,便对贾赦道,“前些日子我的属下在雅风楼见到宋大人和那里的头牌杜chūn笑抱在一起,怕只怕是他二人旧qíng复燃了。”

贾赦看一眼水溶,便狠狠地攥着手里的杯子。

秦中路忙劝慰贾赦不要动怒,转头又怪水溶在这时候乱说话。

“早说出来,早收回这错付的真心,难道不是好事?”水溶反问秦中路。

秦中路愣了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觉得宋奚不是这样的人,但宋奚跟雅风楼头牌的事儿还真说不准。

“不知道贾大人以前可曾见过那个杜chūn笑,那模样长得,真真是艳若好女,身段风流,别瞧他是个小倌儿,会抚琴吟诗,还极为擅长书画,正能和才高八斗的宋大人聊得来。”水溶一席话直戳了贾赦无才的软肋。

贾赦红着眼,摔了手里的茶杯。

水溶和秦中路都吓了一跳。

水溶惊吓之后,面色平静,嘴角微微翘起,似有愉悦之意。

秦中路是真的满脸担忧,虽不知道该说什么劝慰贾赦,但看贾赦的目光充满了担心。

“我也不是诬陷宋大人什么,这真是我属下亲眼所见。想来那《邻家秘闻》的著书人之所以会那般写他,也是查实了他和杜chūn笑的关系。”水溶继续道。

贾赦bào怒着一张脸,咬紧牙,蹙眉头不吭声。

秦中路忙使眼色给水溶,意思让贾赦冷静一下。水溶却摇了摇头,示意秦中路先走。秦中路无法,只好一人托辞离开了。

水溶静静地看了会儿贾赦,接着道:“错付了真心倒不怕,只当是随便玩个游戏就是了,你倒不必如此动怒。以后的日子还长着,你身边还有关心你的人,把心思放在这些人身上就是,用不着对那种骗子làng费感qíng。”

贾赦缓缓吸口气,又叹了一口气,眉头一直紧锁。

“倒让郡王爷见笑了,也多谢你告知这些。”

“何必客气。”水溶转身去桌边倒了一杯茶,亲自给贾赦送过来,把茶杯放在了贾赦的手边。放杯子的时候,水溶的指尖微微划过贾赦的手背,令其若有似无地有些发痒。

贾赦随即抬眼看水溶,一个十四五岁风华正茂的少年,正浅浅的勾着嘴角,冲他温润地微笑。

水溶的模样本就长得好清秀俊美,这样一笑,倒是如和煦chūn风拂过心头。

贾赦转而垂眸,把水溶端来那杯茶喝尽了。

水溶笑着又给他倒一杯,劝他若是心qíng不畅,自己倒是可以陪他出去走走。

“不必了,就如你说,我没必要为那种人làng费感qíng。”贾赦便起身要和水溶告辞,去处理公事。

“看你这么着急,到底是什么公事?”

“也不怕和你说,”贾赦便把他发现京外菜田虫害一事告知了水溶,“我想找个解决的办法。”

“难不得圣上说你明查秋毫,原来连这种事儿你都查得到,若是能成功防治,皇上那里定然会再给你记一功。”水溶随即和贾赦告辞,让他有空便去找自己,“我年纪小,而今只是个闲王,你若心qíng不好就去找我便是,我有得是时间陪你。”

“好,多谢你。”贾赦笑了下,和水溶作别后,便去了。

水溶怔了下,望着贾赦离开的背影,眉头反而越蹙越紧。待贾赦的身影最终消失之后,他才便用手捂住了自己心口的位置。

刚刚贾赦的笑,竟然让他心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麻将怪一直在我心里疯狂地成长,好想打麻将,难得回家有机会,嘤嘤~~~~

感谢宝宝很乖投喂的地雷,嗷嗷啊,抱抱抱~~~

第83章 80.第一狗仔

水溶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这段日子可能是太过关注贾赦。这个男人虽然没什么才学, 但其能耐却是独一无二, 很吸引人的。不小心看久了,自然会迷了眼。

但水溶很清楚这男人之间的qíng愫当不得真,保持良好的‘挚友’qíng义最好不过,不去费心劳神地动qíng, 也就免了‘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之苦。

“王爷, 淮南王请您过去。”小厮猫着腰小跑过来, 在水溶耳边小声道。

水溶敛住脸上的笑,抓紧手里的扇子,这便迈着谦和地步伐去了。

贾赦见了方正路和柳湘莲之后, 忙问qíng况如何。

方正路把所有经验老农的话都原话誊抄在书册上, 递给贾赦查看。至于那些新闻学院学生们,近两日深入京外各个村县,都在调查寻找解决之法,但多数是无功而返。倒有一名叫陈喜良的学生, 在蒲柳县发现一片涨势良好的菜田并没有生虫。他起初去问了那家的防虫之法,对方还不肯说,后来他拿着救世济人的名号巧言游说那家人,终才松了口。

柳湘莲:“便是用鲜丝瓜捣烂了,添数倍的水,便专门可治这种虫子。”

“老农们则说用辣椒水、艾蒿水可以防治。”方正路道,“这三种法子都试过了,的确有些效用。”

“去库房取银,立刻购买这些东西囤积。若京城地界少,就去别的地方买,要尽快运回。”

贾赦吩咐方正路他们准备这些东西后,便让柳湘莲帮他写了奏折,立刻进宫参奏,得到皇帝允准后,便把此事jiāo代给户部侍郎刘忠良,请他立刻派人把此法传播下去,让百姓们尽快对菜田进行防治。

刘忠良起初听闻菜田有虫害的话,还有些不信贾赦之言,因为他前些日子出京,还看到满目绿油油的菜田,明明都长势喜人。后来刘忠良不服气地亲自到了京外的菜田查看,这才发现贾赦所言句句属实,这些虫卵都黏糊糊地附在菜叶背面,而且跟菜叶子是一个颜色,不仔细看真的很难发现。

人家一个御史大夫,每日和乌丞相一块儿,连国务都cao心不过来,竟然能体察入微,发现了虫害,及时挽回了农户们的损失,这本该是户部职责范围的事。刘忠良因失职而倍感羞愧,特别是他以前还曾因为贾赦无才,觉得他靠着投机取巧之法做了御史大夫,有些瞧不上他。而今想想,倒是自己的想法狭隘,是小人之心。

刘忠良督促属下们通知农户们防治菜田虫害之法后,便发现市面上的艾蒿、丝瓜和辣椒很快被抢购一空,附近山林里的艾蒿也被割gān净了。但此法防治,却不是一次喷洒就能见效,还需要十几日时间持续坚持才可。刘忠良叫人立刻去外地调运这三样东西,心里却也明白,这时候在行动却是有些晚了,担心药断了之后,这些害虫趁机作乱,那之前的防治便是前功尽弃了。

正当他愁苦此事之时,便得到回报,有个叫‘邻贾珍’的大善人出现了,他捐了两船的艾糙、辣椒和丝瓜在渡口,只留了一封信给户部侍郎刘忠良。

刘忠良感谢这位及时雨,立刻把东西免费分发给各个村县的农户。刘忠良是出了名的正直忠良大臣,自然不会贪私,做到了公平公正均匀分配。

贾珍听说自己的名字又出现了,做了好事儿,心里十分高兴,觉得自己的名字竟然能在户部响亮起来,便是不做官也有做官的荣耀了。贾珍便欢喜的把这事儿告知了养病的贾敬。贾敬仔细问了经过之后,竟然起了好奇心,叫贾珍把所有期的《邻家秘闻》都拿给他看。

再说有些粗心的农户们,在朝廷没有下达消息之前,尚还不知自家菜田有事儿。跑去一查看,才发现真如人家所言,菜叶背面都沾满了虫卵,有的已经孵出小虫开始蚕食菜叶。

多数农户见到这种虫害,除了用手抓,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那么一大片菜田,只一片菜叶上的虫子就不计其数,他们用手哪能抓得过来。若非朝廷提供了办法,他们最终真的只能抓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当初辛苦耕种的菜被那些臭虫子吃个gān净。

农户们万般感谢朝廷未雨绸缪,而且还免费分派他们防治虫害的‘药’,及时地帮他们挽救了菜田的损失。京郊一片的百姓们,人人都称赞朝廷好,甚至有的人痛哭流涕的冲着皇城方向,跪地磕头,高呼圣上是百世难见的明君。他们能在这样英明睿智的帝王统治之下做百姓,简直是他们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这种拍皇帝马屁的事儿,从来不愁没人报。各地方官纷纷写了奏报,呈jiāo给朝廷。

皇帝读了奏折之后,自然是万般高兴。之前有‘千古一帝’,而今又有‘百世明君’,都是多亏他慧眼识英才,捞到了贾赦这么个宝贝。

皇帝越琢磨就越加喜欢贾赦,封赏给贾赦许多金银财宝下去。贾赦转手就把这些钱财还给了国库,也正好有个名头,便是还了荣国府当年欠国库的银子。

皇帝得知贾赦不居功自傲,不仗势贪财,一直懂得谨慎自持的道理,便越加喜欢他。

这一日他到了chūn和殿,皇后和他提起宋奚,皇帝便禁不住和皇后赞叹起贾赦。

“这么多年,朕就没见过这么能gān实事,还识趣儿不贪财不贪权的大臣。朕有意给他加封爵位,弄个侯爷给他当当,你觉得如何?”皇帝笑问。

皇后笑着表示一切皇帝做主便是,她一个后宫女人不便参与政事。

“倒也不能算是政事,也可以说是家事,你忘了宋奚和他还……”皇帝别有意味的笑一下,便去拉着皇后的手。抬眼间却见皇后面色有异,皇帝忙问她是否有什么事。

皇后苦笑一声,也不说话,拉着皇帝给她看自己刚绣的鸳鸯。皇帝不依她,攥着她的手问她到底为何。

“贾大人为国为民,替皇上分忧,是极好的事儿。不过他和臣妾弟弟之间似乎闹了什么,听说俩人没之前那样好了。”皇后接着便和皇帝讲,她今天见过宋奚,整个人冷着一张脸,跟千年冰冻的寒冰似得,倒有些把她吓到了。

“估计是和贾赦闹脾气了,”皇帝笑一声,“你这弟弟这么多年,总算活得像人了。咱们夫妻不也有吵架的时候?俩人相处,总归是xing子不同,难免有碰撞的地方,由他们俩闹去。连朕都如此开明,不阻拦他们,他们还有什么难处不可解决?只要彼此真的qíng深意重,终归还是会合在一起的。”

皇帝说罢,就抓起皇后的手,在她白嫩的手背上亲了一口。

皇后:“我总觉得这次是不同的,他二人——”

“好了好了,叫他们自己折腾去,真到有一天俩人不可调和的时候,咱们再cao心也不迟。”皇帝说罢便宽衣,抱着皇后上榻。

……

淮南王府后花园。

芳糙鹅儿,绿满坡。

微风拂过湖面,chuī起轻轻的涟漪,波纹从水中央一点点扩大,dàng到岸边消失。

淮南王身穿一件散花锦衫子,佛头青长袍,头戴冠玉,负手矗立在水榭旁。因等的人一直没来,他漠然眯着一双桃花眼,远眺湖对岸的那对儿戏水的鸳鸯。

水溶在管家罗鸿喜的带领下,抄小路走了过来。罗鸿喜在距离他们王爷十丈远的地方便停下了脚步,伸手示意北静王前行。

水溶意料到淮南王应该是吩咐不许其他人打扰,遂直接迈着大步走到他身边,问他找自己何事。

淮南王没有回答水溶,反而质问他:“为何这么久才来?”

水溶迟疑了下,方道:“去见了贾赦。”

淮南王蹙眉,瞪眼打量水溶,问他去找贾赦gān什么。

“也没什么大事儿,便是听说他和宋奚闹了别扭,顺便问候一句便是。”水溶回道。

“闹别扭?他们二人出了间隙?”淮南王见水溶点头,脸上便立刻dàng漾起笑来,“这可是好事儿,那你不赶紧地把贾赦请过来,就说本王请他吃饭。”

“倒是想过,但御史台正好有事要忙,便是没办法了。”水溶淡淡道。

淮南王遗憾不已,连连叹气,接着便请水溶在凉亭内入座,和他提皇帝刚刚做主,决定往西北大量运送钱粮一事。

“chūn旱赈灾不是已经结束了?”北静王因为年少,尚不能参与朝政,有些消息他便不能及时探听到。

“是结束了,因此才不知道皇上又往西北运粮,而且数量还是chūn旱赈灾时的好几倍,目的到底为何。”淮南王满口不解道。

水溶动了动眼珠,问淮南王:“这次难道又是贾赦提议?”

“猜中了,就是他。”淮南王看一眼水溶,面色肃穆道,“我觉得这里面有事,皇帝为何会无缘无故相信他,且还不给其它朝臣半点解释。”

“八成是预测西北那边收成不行。”水溶道。

“chūn旱结束后,西北那边已经及时补种了,再说收成好不好难道是这时节就能看出来的,该等到秋天的时候才能知道。况且他贾赦人也不在西北,跟你我一样就在京城。为何他说一句无凭无据的话,皇帝便会信?”

水溶见淮南王一副生气的模样,轻笑起来,“你莫不是在嫉妒他?”

“我嫉妒得过来么,朝中实权比我大的大臣多了去了。”淮南王冷哼一声,用手指敲了敲桌,“我是让你好好想想,这贾赦到底是因为什么,随便说一句话就会惹得皇上相信,且不疑有它。”

水溶愣了下,觉得淮安王这话说的有点道理。遂垂着眼眸沉思的一阵儿,却是越想越不明白,眉头反而渐渐地皱起来。

“当初他因为救了十五皇子,突然被皇帝封为监察御史,我就觉得事qíng哪里不对,却说不出来。皇上可不是那种随便把什么人都纳入朝堂的人。”

淮南王点头,附和水溶。

“不过我还是想不明白,有什么原因会让皇上对他如此。或许事qíng就如表面的那样简单?再者说既然是圣意,我们深究也没必要。你总不能反驳皇上。”水溶建议道。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我只是觉得这事儿蹊跷,好奇想查清楚。”淮南王叹道。

“当时都有谁在?若真好奇,你仔细调查一下便是。”水溶问。

淮南王瞪他:“你当我没查过,奈何当时只有皇上和贾赦在太和殿内,首领太监也在,却是誓死效忠皇帝的,这种话绝不会透露给我。反正我觉得咱们只要弄清楚这件事,搞不好就可以利用他去对付宋奚,不妨是个办法。”

水溶淡淡一笑,不做评判。

淮南王倒是急了,拍一下他的手,让他好好表个态。

“早和你说了,别想着去对付宋奚,时机还不成熟。”水溶道。

淮南王瞪他一眼,“你个小孩子懂什么,就是胆小怕事。”

“告辞。”水溶立刻起身就走。

淮南王忙拦着水溶赔罪,道自己失言了。

“我看倒不像是失言,而是气急之下说了真心话。”水溶嗤笑一声,便甩开淮南王的手便就走了。

淮南王愣了愣,没想到水溶今天会这么不可理喻。搁在往常,他闹再大的脾气,只要开口赔一句不是,水溶必定原谅他。今日还不过是拌几句嘴的小事,他竟然就这样不搭理自己。谁没有脾气,他都道歉了,还要怎样。淮南王也负气,冷哼一声,便兀自坐在凉亭内赌气,也不打算去理会水溶。

水溶从淮南王府出来后,反而莫名其妙地松口气。

归家之后,水溶便去给太妃定省,便问她近日可否闲着。

胡太妃笑问自己的宝贝儿子是何意。

“我看荣府老太太是个明白人,您多和她来往来往是好事儿。”水溶躬身道。

胡太妃:“好好好,知道了,我这就叫人下帖子,改日去她那里走走,回头也邀她来我们府走动走动。”

水溶浅浅一笑,跟母亲行礼谢过之后,便要退下去。

胡太妃忙叫住水溶,说自己还有话对他说。

水溶看向胡太妃。

胡太妃:“我身边chūn梅chūn杏这俩丫鬟——”

“母亲,我还小。”水溶本来温润的面容立刻冷了下来,再冲胡太妃行一礼,便就退了出来。

胡太妃愣了愣,哀声叹气一声,也便就此罢了。

……

隔日,便到了六月中旬,第十四期《邻家秘闻》如期在海纳百川发行。

卫道婆一事随即轰动全城。

这一期的卫道婆跟上一期所写的松山道士,都跟“道”有关。两厢做得都是不道义之事,都是害了人命。但前者却狠毒过后者万倍。

松山道士是坚信自己做好事,应百姓要求,把丹药普及给大众。卫道婆是明知道自己做的是害人的坏事,却为了钱财不停谋害人命,甚至和自己的相好玩起了‘一个人下蛊,一个人解毒’坑骗之举,实在可恶!

很多人至此方明白,原来那些说什么买风车、碾子、香火油,点长明灯之类改运长寿的事儿,都是坑人的。平时年节求神拜佛,图个吉利也罢了,真要那几百几千两银子来买这些没用的东西,真不如扶弱济贫,尚可救人命,行善积德。

而且有时候你帮了别人,人家也会记住你的恩qíng,它日等你落难之后,也会伸手来帮你。就比如《邻家秘闻》里后面实名所述的两件事,就是明晃晃的例子,值得大家学习。

同时,大家对高门后宅的一些yīn私之事,也有了新的认识。怪不得有‘侯门一入深如海’之说,这深宅大院里勾心斗角的事儿竟如此之多,甚至不惜害了人命。也不必艳羡高门富贵的女人们是如何穿金戴银,锦衣玉食,她们有她们的苦,混不好可是连命都没了。

众人对于卫道婆一事的讨论程度,可比之前的松山道士激烈多了,也有人好奇猜测这些有yīn私的高门是哪一家。

宋义在海纳百川看了这书后,便拍桌气得跟众人道:“我知道以前清风观讲究什么卖香油,点大海灯,说是供奉什么菩萨,这菩萨专管照耀yīn暗邪。这香油还是分等级大小的,有每天四十八斤的,二十四斤的,还有五斤,三斤,一斤的。斤数越多,钱越多,还不能只点一天,需得一年半载的才行。花个几百几千银子也是容易,你们说这些钱若是都拿来周济贫苦,得救多少人命。”

“可我们家娘们就喜欢求神拜佛,祈福这种事儿。”

“谁说不能祈福了,你们细瞧瞧,这文章后面,著书人可写的清清楚楚,普通的烧香拜佛是碍不着什么的,也是一份心意。但是像卫道婆这样转诓人钱,毒害人命的江湖术士是万万不能信。你家娘们要想祈福,就正经去法华寺这样的大寺庙去求便是。便是捐了钱给那些和尚,人家正经的出家人也不会贪图什么,也会转头拿钱去做善事,还是周济困苦。”

在场的文人们纷纷附和,就此又引发许多观点。

这时候,海纳百川的掌柜青山笑眯眯地出来,敲了锣,让人在告示板上贴了最新的告示。

青山也随之解释一遍:“海纳百川从今天起,举行一场文章比赛,请各位文人各展所长,阐述自己对于《邻家秘闻》近两期所报事qíng的看法。写好后,署了名,呈jiāo到海纳百川便可。之后我们会请当世大儒作评判,择优评选甲乙丙三等,甲等一篇,乙等两篇,丙等三篇,赏银分别为一千两,六百两和三百两。并且获奖的文章会刊登在下一期《邻家秘闻》中,至于是否要在书中署名,则要看著者自己的意思了。”

众文人都围过来,纷纷表示感兴趣。反正他们也会议论卫道婆这件事,何不把自己的言论汇集成文章jiāo上去。钱不钱的倒是次要,若是自己的文章能博得头筹,发表给其它文人看,正可以彰显自己的才学和观点,也会让自己在文人圈子里更有面子。

大家纷纷附和,喊着店小二上笔墨。不多时,海纳百川内就变得一片寂静,众文人都垂头执笔,苦思自己该如何下笔让文章更为出彩。

随后不久,这消息便传遍了京城,邻家轩内也有不少人执笔写这些。

贾赦到了邻家轩后,发现书肆里有不少人一边讨论一边写文。

这次文章比赛的事儿,正是贾赦的主意。

引经据典游说人的文章,确不是贾赦的qiáng项。此法也是因因菜田害虫一事,从‘集思广益’中获得了启发,贾赦希望能文人之中搜集到一些更有说服力且三观正的观点,来说服更多文人和百姓不去迷信。

大周朝文人的地位很高,只要这些人的想法周正了,便不愁百姓们的想法随之改变。这种事儿必定不会在朝夕年月之间立刻改正,只求再过几年,一点点教化,会有些收效。

贾赦刚在邻家轩坐了没多久,忽听人说刘忠良来了。起身的工夫,就见刘忠良满面chūn风的含着笑意,对他恭敬地拱手行礼致谢。

贾赦忙搀扶他,让刘忠良坐下。

“刘大人突然造访,对我这番态度,倒是折煞我了。”

“真真是拖贾大人的福,虫害一事终得以及时解决了。”刘忠良高兴道。

这时猪毛上了茶来。

贾赦笑请刘忠良喝茶。

刘忠良掀开茶盖,当即闻到一股醉人的茶香,禁不住多吸了两口,这可是今chūn的极品贡茶,据说一共就出了十斤,十分难得。刘忠良端茶的手更谨慎了一些,他把茶放在嘴边抿了一小口,便仔细品其中的味道,直叹是好茶。

“果然还是贾大人好福气,能得到圣上御赐此等极品的好茶。”

“刘大人若喜欢,我这里该是还有一斤多点,都送你。”贾赦道。

刘忠良忙起身表示不要,“这等好东西我一个无功无过的人,实受不起。”

“刘大人太客气了,说给你就给你,哪有戏言。”贾赦当即就吩咐下去。

刘忠良不好推辞,只道:“却万万不能全收,只给二两,二两便够了。”

贾赦见他有些紧张严肃,便依他,只叫人称了二两包给他。

刘忠良笑着谢过,刚想说皇帝赏赐好茶给贾赦,是‘好茶配良臣’,他真不好多要。转而却见贾赦的茶与自己的不同,茶叶只是普通的毛尖,茶汤也没有自己的这个澄碧清香。刘忠良便后悔起来,觉得自己不该要,贾赦连自己都不舍得喝的东西,却要都给他,真叫人心里发酸,感动不已。

刘忠良对贾赦的态度便更加虔诚热qíng。

“贾大人也看《邻家秘闻》?”刘忠良偶然瞟到桌上的书,笑问。

贾赦笑:“会看。”

刘忠良也笑,“上次我受诬陷的事儿,还多亏《邻家秘闻》给我辟谣。本来我是不看好这书的,还曾批判过著书人此举太过猖狂妄为,容易利用人口生出事端。却不想我反而被这书给救了,而且这著书人虽然文笔差了点,却能一直秉承中正,实令人钦佩。”

贾赦听刘忠良有感谢《邻家秘闻》的意思,便难掩嘴角的笑意。能被一个正直的大臣如此评价,贾赦自然觉得骄傲,只是为何每个人在赞美他之前,都要qiáng调一下他的文笔不够好?

刘忠良告辞时也是万般客气,还说改日要邀请贾赦去他家吃饭。

贾赦没料到刘忠良一个刚正清高之人,竟然对自己这样谦逊。明明刘忠良刚进门的时候,只是简单地致谢,却不知几句应酬话下来,他对自己的态度反而更加好了。

贾赦虽有不解,但他很乐得和他这样的人jiāo往,遂点头应承下来。

送刘忠良走后,猪毛便碰到了方正路,忙竖大拇夸赞自家老爷。

“老爷真是高!连刘大人那般清高之人,也被您给拿下了。自己喝普通茶,却舍给刘大人极品贡茶饮,刘大人感动得就差痛哭流涕了。”

方正路笑,“老爷分明是不计较茶的好坏,就是因为品不出极品贡茶好在哪儿,老爷才不喝的,因为喝了也是làng费。倒是刘大人因此误会了。”

猪毛挑了挑眉:“那也是美妙的误会。”

“对,终归是咱们老爷的‘好习惯’,感动了那位刘大人。”方正路笑声不止。

贾赦听到方正路的说话声,开窗喊他上来。

方正路立刻正色。

猪毛冲他吐了个舌头。

“瞧瞧你,这些日子少了恒书收拾你,越发猖狂了。”方正路笑话他一句,便赶紧匆匆上楼。

猪毛怔住,却不是因为这话,而是想到自家老爷和宋大人的事。

……

贾赦把他已经用朱砂笔批改过的稿子递给方正路,“这些是你们跟老农哪里搜集来的种田妙法,怎样可以高产、如何施肥、选种等等都有,加上这次菜田防治的法子,都写在《大周朝闻》上,如此发给世人知道,倒是能造福百姓了。”

“可种田的老百姓一般都不识字。”方正路道。

“这事儿还得联合户部,让户部各地方清吏司配合宣传。”

贾赦说罢,就有贾母的人来传话请他回去。贾赦则离开邻家轩,到了荣府,他便去见贾母处见过胡太妃。

胡太妃拉着贾母的胳膊,直夸贾赦一表人才,拿出来的礼物倒是都给了贾琏、迎chūn和贾琮三个孩子。听说贾琏在内务省当值,她便把家里的两本名器鉴赏图册给了他,都是孤本,十分难得。听闻迎chūn爱画,便送了她两幅名家古画。给贾琮的东西就平常些,因他年纪小,还显不出爱好来,遂只给了一些玉佩金锁之类的东西。

贾母直叹胡太妃破费,贾赦也谢过胡太妃。

“倒别客气,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这些画啊书的,在我们家便只能压在箱子里头,见不得天日。而今倒好,找到了喜欢他们的小主子,倒是它们的福气。”胡太妃很会说话,一番言语下来,贾母笑得更开心。

对于贾母这样的老人家来说,能有一位太妃来巴结自己,和自己说甜话,是再好不过的事儿。而且北静王府这一家jiāo往起来也不必忌讳,因为水溶而今年纪小不参政,遂不会耽误贾赦那边什么。再者两家原本祖上就有过命的jiāoqíng,而今这样来往,也不惹人注目。

胡太妃也有眼力,晓得贾赦不会习惯这些女眷们说话,不大好意思的对贾母道:“老姐姐真真是折煞我,还劳烦他特意回来看我一遭,若耽误了他办国家大事,倒是我的不是了。”

“小辈拜见长辈是应该的,再者说你上次来他就没赶上。这次我叫人问过了,让他没事儿就回来,故这才回来的。放心,不耽搁什么。”贾母笑哈哈道。

贾赦忙应承称是。

胡太妃忙又夸赞贾赦出息,谦虚的表示是自己唐突,转即她就识趣地让贾母放贾赦走。只嘱咐贾赦一会儿水溶办完事儿就会来,可能还要叨扰他。

贾赦应承,这便退下了。他回到荣禧堂,刚刚坐稳了,便听人来报水溶来了。

贾赦起身相迎,就见水溶穿着一身玄色锦衣,腰束着蟠离纹jiāo织的玉带,风尘仆仆而来。水溶嘴角总是带笑,面容谦和,便是这样快脚走来,也是一派文质彬彬的模样。

贾赦注意到水溶的肩头和头发上蒙了一层灰尘,似是骑着马着急赶路所致。

水溶弯起他的朗目对贾赦愧疚笑道:“从上次听你说菜田虫害一事,我便叫人四处搜寻防治之法,今晨偶得消息,便去田间亲自瞧了瞧,验证一下,才敢来和你说,却也晚了,怪我孤陋寡闻,才知道你和刘大人都已经找到了防治之法。”

“倒无碍,烦劳王爷这样辛苦的为我折腾。”贾赦一边观察水溶的表qíng,一边客气道。

“你瞧你,我们两家祖上什么jiāoqíng,你何必如此客气。反正我也闲着,没你公事繁忙,这又是能为民谋福的好事儿,我自然想出一份力,不想还是笨拙了些。”水溶说罢,便垂下眼眸,满脸愧疚懊恼。

贾赦:“你有这样的心真真难得。有多少孩子如你这般年纪大,只知道yín逸纨绔,不思进取。便不说别人,我那个蠢儿子,若是能及王爷一半懂事,我便谢天谢地了。”

“贾大人自谦了,我瞧贵公子挺好,听说他在内务省办事很慡快利索,上下皆jiāo口称赞。”水溶笑了下,眼里却有失落的目光,“你可不许再把我当做个孩子。我这年纪,搁在平常百姓家,便要做一家的顶梁柱了。而且我们北静王府人丁少,我父亲去得早,也没人纵着我,我自该早早立事成人了,打从八岁起,我便从没有把自己当孩子过。”

贾赦笑着点点头,“确实如此。”

水溶一听这话便又开心温和地笑起来,感兴趣地打量贾赦的住所。贾赦便随着他观看。水溶走了一圈,发现寝房内的布置倒是简单,无任何一处奢华之处。倒是这荣禧堂气派些,也该只是为了接人待客才会如此。

水溶不禁感慨贾赦不贪图富贵,实在难得。

“淮南王近来可好?”贾赦忽然问。

水溶怔了下,回头对上贾赦的目光,立刻便移开,微微抿起嘴角表出些许愧疚之意。

贾赦微微蹙眉,倒有些疑惑了,不解水溶为何会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愧疚的表qíng。

“他倒还好,只不过上次宋大人的事儿,给他不小的刺激。至今还存着任xing的想法,得幸被我劝了回去。他也不想想宋大人是谁,哪是他任xing逗趣的对象。”水溶如实告知道。

贾赦愣了下,倒没想到水溶如此坦白。

“你建议的对。”贾赦遂gān脆道。

水溶点头,接着请求贾赦而一定要替他保密。淮南王把他当做挚友一般,若是知道他这样在背后说他,指不定将来会报复他。

“我不是多嘴的人,你放心。”贾赦淡淡道。

水溶坐下来,品了口茶,安静了会儿,观察贾赦的面色还算好,才试探地开口问他,是否和宋奚和好了。

贾赦冷笑,“你之前还劝我早断早好,要不得认真,而今怎么又问我是否和好了。”

“说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何况宋大人是那般出众之人。搁一般人来说,定然会舍不得他。”水溶目光探究的看着贾赦。

贾赦苦笑,“你觉得我是那种委曲求全的一般人?”

水溶慌忙称不是这个意思,“那雅风馆的头牌身份卑贱,到底上不得台面。贾大人才学如此了得,并非凡俗,我想宋大人也必定会舍不得你,早晚是会赔罪找你的。”

“这事你不必cao心。倒叫你个小孩子担忧,我才真觉得该羞愧了。”贾赦叹道。

水溶赶忙让贾赦不必如此,早说了他不是孩子。

贾赦看着水溶没说话。

水溶想了想,便问贾赦今日可还有什么别的事儿。

贾赦摇头。

水溶二话不说,便拉起贾赦出门。贾赦坐车时,时不时地看了看外头的路,便面带疑惑的问水溶带他去哪儿。水溶不说,只让贾赦等着瞧。

终于,马车停在了雅风馆。

贾赦疑惑看水溶:“这是?”

水溶二话不说拉着贾赦进去,花了三千银子点了头牌杜chūn笑。

水溶用了他北静王尊贵的身份,杜chūn笑自然不得不来应酬。

杜chūn笑今天穿了一件月白色天香绢锦袍,胸口微露,可见里面结实紧致的胸膛,一头长发如云般,用白玉簪简单束着,越越发显得他五官俊美,眸若古潭。杜chūn笑身材修长,走起路来风姿绝代,绝非一般男儿可比。

贾赦今日见他,便觉得他比上次耀眼了许多,许是眼下没有宋奚与他作对比的缘故。

杜chūn笑先是对北静王欣然行礼,而后便对贾赦行礼,问:“请问这位是?”

水溶便报了贾赦的身份。

“原来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贾御史,杜某仰慕已久。”杜chūn笑说罢,便别有深意的看一眼贾赦,又行一大礼。

贾赦被杜chūn笑那双眼瞅得全身不舒服,瞧他那目光里的意思,倒像是他gān了什么丑事被捉jian一样。

杜chūn笑保持着一脸温和,笑问二位大人想听什么曲子,他可以弹。

水溶便点了凤求凰。

贾赦顿然变了脸色。

琴声奏起,婉转动听,犹若玉珠落盘。而杜chūn笑弹琴的姿态,更是慵懒魅惑,艳美无限。

水溶便转头看贾赦,瞧他脸色越来越黑,紧攥着手里酒杯。该是受不住人家杜chūn笑姿容才学兼具优秀的样子了。

水溶忙打发杜chūn笑下去。

水溶忙对贾赦解释道:“贾大人,我——”

“你拉我来见他是什么意思?”贾赦冷冷看着水溶,立即截话道。

水溶忙道:“让你看看他喜欢什么样的下贱之人,不值得你留恋。”

“王爷,还请你以后不要多事。”贾赦话毕,便拂袖而去。

片刻之后,宋奚便收到了杜chūn笑的消息。

贾赦和北静王一起去了雅风馆,北静王点了杜chūn笑去弹曲,偏偏是那首凤求凰。

宋奚放下手中的笔,坐在桌案后冷着面。

恒书只觉得屋子里冷闷得透不过气,默默合上门,退了出来。他站在门口静静地听了会儿屋子里的动静,便蹙眉坐在廊下。

不多时,有小厮传话给他,说是猪毛来找他了。

恒书望一眼书房的方向,静得跟没有人一样。他便嘱咐院里的小厮们好生侍候,便匆匆跑到后门去见猪毛。

“你发没发现主子们——”

不及猪毛把话说完,恒书就带着怒气的猪毛拉到一边,问他:“你家主子怎么回事,为何要和北静王去雅风馆?”

猪毛被恒书抓疼了,一把推开他,气道:“你gān什么,就不能轻点。我怎么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去,反正北静王拉着而我们老爷去了,就那么一起去了呗。什么事儿都没有,有什么好忌讳的。再说你们家老爷就不能说两句软话,哄哄我们老爷?老爷天天查案多辛苦,还要被你们老爷当猴耍,不生气才怪。”

猪毛说罢,边一边揉着被恒书抓疼的胳膊,一边梗着脖子看向别处。

“谁不累,谁不忙。”恒书冰寒的眸子死盯着猪毛,“为点小事儿,值当发那么大火,大家各退一步自然海阔天空了,是你们老爷计较多了。”

“我们老爷计较多?分明是你家老爷耍手段,上来不好好说话就动手!”猪毛挺起胸膛,不服气的瞪过去。平时他是斗不过恒书,但事关他家老爷的事儿,他不能怂。

恒书:“你今天来,就为和我吵架?”

“再见。”猪毛白一眼恒书,转身就走。

恒书见他走远了,便转身去了。猪毛等了半天不见恒书叫自己,便回头瞧,却见恒书决绝离开的背影,心里更气,踹了踹宋府的后门,赌气跑了。

恒书听到动静,回头瞧时猪毛已经不在了。

……

傍晚的时候,水溶再一次上门荣府,特来和贾赦赔罪。

因此事贾母那里也被通报了,还打发人特嘱咐贾赦要招待好客人。

水溶一点不拿王爷的架子,再三鞠躬和贾赦道歉,请他不要计较自己幼稚的行为。

“我并非恶意,只想让你快些走出来,让你明白宋奚的真面目。”水溶顿了顿,转而垂下眼眸,便是浓密的睫毛却也遮盖不住他眼中流露出来的愧疚qíng绪。

贾赦叹息一声,“你走吧,天色不早了。”

“我不走,你若不原谅我,我便可以在这鞠躬到天亮。错就是错了,我不会抵赖,绝对会诚心诚意。”水溶语气坚定道。

贾赦蹙眉:“你因何要如此执着这件事,为何突然关心起我了?这是我与他的事qíng,你不该cha手。我谅你年纪小,心思耿直单纯了些,便不想与你计较,但你可不要得寸进尺。”

“我会这样是因为心怀愧疚,我——”水溶话说一半噎了回去,似有难言之隐。

贾赦看他。

水溶再三鞠躬,叹口气,“既然你如此嫌弃我,我便不讨嫌了,也怪我多管闲事。”

“你有话便说,何必这样吞吞吐吐。你这样话说一半,的确很讨嫌。要么不说,要么说全,我被你耍过一次还不够么?”贾赦质问声中带着很明显地愤怒和烦躁。

“我知道些是宋奚以前的事,但你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他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对任何人动qíng的,我急着想要你早点看透,脱离苦海。”水溶解释道,“但这件事我答应了淮南王,不会和任何人说,也发了毒誓。若真说出来,我便会断子绝孙!”

“你坐下。”贾赦让了水溶坐,然后命人上茶。

吕婆子端着茶小心翼翼地进门,她瞄一眼北静王,忙僵着脸低下头去,匆匆端了茶放在水溶面前,便快步赶紧退下。

贾赦扫一眼吕婆子,转而起身从取来纸笔,“既是发了毒誓不许说,你便写。”

水溶怔住,为难地考虑着。

“写不了就走,别再来。”贾赦声音里透着怒气。

水溶愣了愣,便拿起笔,在贾赦的注视下,一字一句徐徐地写出。

停笔之后,水溶大概扫了一眼自己所写的内容,放把把笔放在笔枕上,将纸拿给了贾赦。

贾赦眯着眼扫视上面的内容,眼睛微微定住,转而睁大,又仔细从头到尾再看了一遍。

贾赦愣神儿片刻,随即把宣纸窝成一条,送到烛火边上引燃了。

“你这是gān什么?”水溶问。

贾赦把燃着火苗的纸丢在了地上,然后冷眼看着水溶,立刻命人送北静王回府。

“可我的道歉……”

“原谅你了。”贾赦背过身去直接进了寝房,再不管水溶如何。

水溶怔了怔,便离开。临要上车时,还对送他出来的猪毛嘱咐,一定要好生照顾他们老爷。

猪毛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北静王笑了一下,命人取来一锭金子赏给猪毛,这才进了马车。

猪毛发懵地看着北静王马车离开,转而看看手里的金子,便塞进袖子里。北静王这人不拿架子,xing子温和,还晓得照顾他们这些下人,确实比那个什么宋大人qiáng多了。

不过这钱猪毛可不敢随意收,回去禀告了贾赦。

贾赦却不关心钱,只问猪毛:“你说他笑了,看似心qíng很好?”

猪毛点头。

贾赦便再没言语。

……

次日,方正路把写好的《大周朝闻》初稿jiāo给贾赦审阅。

贾赦觉得写得很好,便就带着稿子进了宫,请皇帝再审一遍。

皇帝早已经十分信任贾赦,立刻允准,着命户部侍郎刘忠良配合贾赦这次的事。

刘忠良特意拿来贾赦的稿子看,仔仔细细从头研究一遍。本来他之前瞧《大周朝闻》的时候,觉得行文风格有些和《邻家秘闻》相像,他正怀疑这《邻家秘闻》的著书人是否是贾赦。而今这仔细一对比,倒是不一样。《邻家秘闻》更通俗些,《大周朝闻》则简洁明快些,而且用词也比前者庄重华丽一些。

贾赦看出刘忠良的怀疑,不过这种事儿他不认,谁也没证据说什么,便是怀疑也没用。

贾赦下令印刷第四期《大周朝闻》后,便和刘忠良讲了需要户部配合宣传的地方。而具体的人员调派、责任归属,贾赦便不cao心了,让刘忠良自己决定就是。

刘忠良应承,这就去办。

贾赦随即便和刘忠良有说有笑地出宫,偏偏能在这时候碰倒宋奚。

刘忠良见过宋奚之后,便被宋奚打发。

贾赦忙抓住刘忠良,不让他走,转而冷冷看一眼宋奚,表示没什么再可讲,便匆匆出了宫门。

刘忠良看不懂这二人,也不好掺和,就先上了马车。

贾赦却被后头赶过来的宋奚一把拉住了胳膊。

“说清楚,逃避有何用?”

贾赦立刻甩开宋奚的胳膊,瞪眼看他:“说什么,有什么可说。之前还可以勉qiáng解释说是误会,而今却不是了。”

“那是什么?”宋奚紧盯着贾赦。

“是我瞎了眼。”贾赦提高音量道。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宵赛诗会啊,大家有兴趣的参加一下,结合文章内容,再有一个冰雪活动,在大鱼文下吟诗作赋,花前月下,多好啊。【活动说明请看文案】

过年真真是忙呀,说好的小剧场拖延了,立个flag,2月1号送大家小剧场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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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八月桂花香美人投喂的手榴弹,

感谢八月君归美人、21096170美人投喂的地雷。

第84章 80.第一狗仔

宋奚眼里迸she出的怒意,若利箭一般几乎把贾赦穿成筛子。他温雅淡漠惯了的面孔, 此时也依旧俊朗, 但看起来却格外可怖。

贾赦愣了下,看一眼宋奚,便猫腰钻进车内,冷言喝令车夫走。

宋奚回过身去, 也决绝而去。

刘忠良坐在车内, 隔着窗纱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一脸发懵。不过他在心里对贾赦的品德评定又高了几分,宋奚在朝中是无数人意yù巴结的对象,瞧贾赦这架势, 还敢跟主动讨好他的宋奚吵架, 不趋炎附势,真真不错。

刘忠良笑了一下,也打发车夫驱车,他还是留着宋大人一人在这里尴尬好了。

宋奚随即进宫了。

宫门口守卫的侍卫们还是保持着一脸肃穆的样子, 但内心却是波涛激dàng,感觉他们刚刚目击到了非常不一般的八卦事件。

宋奚在太和殿和皇帝禀告完公务之后,便要告退。皇帝让他等等,用和家里人聊天的语气问宋奚近来贾赦怎么样。

宋奚紧闭着唇,没有言语。

皇帝瞧他一副压抑愤怒的模样,心料这俩人脾气还没闹完,笑了笑,“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xing子太傲,其实不管女人还是男人都一样,要哄得。”

宋奚冲皇帝行一礼,致谢。

皇帝便以为自己的话有了提点作用,便高兴地打发宋奚退下,让他聪明点解决问题。

宋奚一脸淡漠地回了武英殿后,把该处理的事qíng都处理完了,便就回府,钻进书房里不出来。

“十一皇子来了。”

穆瑞远见过宋奚,便双手呈送一本册子给他。

宋奚冷冷地看他一眼,便随手打开书册,可见上面用密密麻麻的小楷写得致歉书。随手又翻了一页,内容各有不同,且有追忆提及他年少时向自己求学的事。

宋奚冷笑一声,把书册丢在地上,意在让穆瑞远可以滚了。

穆瑞远拾起来,忙跟宋奚道:“小舅舅,我真知道错了,我不该帮着三姐做混事儿。可我真的是好意,我是真心想帮着小舅舅一起扶持十五——”

宋奚蹙起眉头,冷漠地扫他一眼。

穆瑞远忙抿起嘴,知道自己说了不合时宜的话。

“好生回去思过,眼下还不到你可以出来的时候。”宋奚终于开口对穆瑞远说了一句话,却还是赶他走的话。

穆瑞远便不好再讨嫌了,傻愣愣地原地踌躇了会儿,最终还是听话地回府了。

……

《大周朝闻》印刷的第一批共计一万份,因这次的内容较多,一份内容就有五大,所有的报纸都转jiāo给户部刘忠良来分配。京城地界,以及附近的州府是第一批收到这期报纸,地方关门都应朝廷下达的指令,召急当地识字且懂得务农之人,负责到本州个个村县讲述宣传种田之法。而今正式夏季农闲之时,事关自家口粮多少的问题,但凡有点上进心的老百姓们,都很愿意来听讲学习。

有的人家听完之后,回家一瞧,自家菜叶上也长了虫,就学着朝廷教授的办法,割了些艾蒿糙泡水试了试,几日下来,发现果然有效。老百姓们纷纷欢喜不已,直叹朝廷好,地方官也好,为民着想。地方官们得到了老百姓的拥护和敬重,也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儿,遂越加卖力地督促普及大周朝闻上的种田和务农之法。

当然在普及的过程中,也会有遇到药不对症的qíng况。所以地方官在之后宣传的时候,都会汲取教训改进,教农户们辨别什么药只有对付什么样的虫子才好用,切忌以为一种办法什么虫害都可以对付。

《大周朝闻》里还写了如何耕地,如何施肥上粪,什么种子适合种在什么样的土地更容易丰产。这次虫害去除有效果之后,农户们纷纷都觉得靠谱,回头也愿意去主动学习,把这些东西也都记下来,只等来年学着用。

但因为报纸内容写得广泛,内容杂多,多数农民都不识字,也记不住这些。朝廷也想到了这一点,会分发两份报纸给村子里识字的书生,并会舍给他们讲学的钱,让他们能在来年开chūn的时候,能够耐心地为百姓们重新讲述一遍。这些尚未考取功名的书生们,因能为朝廷效力,为百姓们谋福的机会,也都觉得是一件骄傲的事儿。有些地方的书生们都争抢着来,需得受地方官考核选拔一下,才能得到这个令人羡慕的活计。

几日后,贾赦和刘忠良过问了一下普及qíng况,听说效果还不错,便请刘忠良继续在其它更远的州府进行宣传。

从上次三名新任的监察御史被贬黜之后,御史台便一直有监察御史的空缺。贾赦本是无意纳入新人。

今天水溶又带着厚礼来跟贾赦赔罪时,便提起了这事儿。

贾赦转眸看他:“你一连五天来我这里赔罪的目的就为这个?”

“你便是这般想我?”水溶反问。

“是你表现如此。”贾赦gān脆道,目光一直注视着北静王没有移开。

水溶怔住,蹙眉有些恼,想想便要和贾赦告辞。

贾赦立刻让猪毛好好送他。

“你——”水溶气得满脸无奈,却也没话说,笑了笑,又坐回来,“你这人好生没趣,不过是逗你一逗。”

“我本就是无趣之人。”贾赦平淡说道,便端茶来喝。

水溶笑道:“你却是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这两天是真心实意和你赔罪。那个甄大老爷的家事儿还真跟我没gān系。是前两日他进京举家拜见我的时候,他见我待他真心实意,便不小心失言跟我提及,他儿子日后可能会在御史台任职。”

“他那个举人儿子,甄珂?”贾赦问。

“是,我也好奇,甄珂的资历才学皆不够,如何一下子便能升了四品监察御史?今日见你就忽然想起来,你是管御史台的,故才想问问你。”水溶道。

贾赦垂下眼眸,笑了一声,“我尚不知,许是人家朝中有人。”

“什么人?能把举人一下子升为四品官?我真好奇。”水溶跟着笑道。

贾赦转而看向水溶,“原来我误会了你,该和你道歉。”

“可千万别,你这样倒叫我不好意思了。那天的事儿,我知道你还恼,怪我自作主张,带你去那么个腌臜的地方。本来我想给你出口恶气,但那个杜chūn笑也不知道有什么门路,倒是很不好对付。”水溶叹道。

贾赦又看向水溶,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水溶苦笑:“雅风楼的打手倒是比我这王府的侍卫更厉害些。”

“疯了,谁叫你去打人了。”贾赦训他一声,见水溶疑惑地看着自己,贾赦便接着道,“也不嫌脏了你们的手。他那种人,还不屑于我关注。你也别白白的拉低我的位份,让人觉得我跟一个小倌儿抢人。”

水溶听贾赦这话,忙再次致歉,表示自己又多管闲事了。他叫贾赦不必担心,他手下也没怎么真动手,更没有自报家门过,只是去挑衅了一下,反而挨了揍回来。

贾赦冷笑一声,便懒得搭理水溶。

水溶又是几番赔不是,好容易得了贾赦的原谅,又在荣府留了大概半个时辰,才出门。

从荣府正门出来后,水溶走向马车的步伐文绉绉地,连上马车的动作也比平日里慢了半分。坐上车后,出了宁荣街的街口,水溶便隔着窗纱往外望,偶然看到有个穿粗布衣裳的小厮忽然转身过去,面着墙。

水溶把玩着腰间的玉佩,淡淡地勾起嘴角。

恒书得了属下消息后,便把北静王再次造访荣府的事儿告知了宋奚。

宋奚背着手对着窗外。

恒书微微抬眼,只见他家老爷清冷的背影。这些日子,他们老爷越发的不爱说话了。他略微等了会儿,见老爷没有吭声的意思,才默默退下。转即刚出了门,便有侍卫递上刚收到的密信。

恒书忙进屋,把信递给宋奚。

宋奚看一眼恒书,恒书便立刻识趣地退下。

宋奚方拆开信,信纸上只写了两个字,还有一个类似弯勾形状的奇怪符号。配合前面的名字,宋奚倒是能理解这个符号所要表达的该是疑问的意思。

宋奚提起朱砂笔,在名字上画了一个叉,便把信装了在了另一个信封里,在信封上写了“贾恩侯收”,然后命恒书亲自送信过去。

恒书见自家老爷又写信给贾大人,不禁在心下惊讶了一下。他完全没有想到先前赦大老爷都说了那么狠绝的话,以至于满朝文武都知道他丢了面子,甚至还有人背地里窃窃私语笑话他们老爷,这可是他们老爷从前一直没有的qíng况。他们老爷已经卑微到这样的地步了,竟然还在写qíng书,有意和赦大老爷重归于好。

搁在以前,恒书根本不敢相信他清高的老爷会如此委屈自己,心里难受,嘴上却不敢多言,收了信,便立刻骑马,去敲了荣府的大门,把信递了荣府后,然后原路返回。

随着恒书骑马离远了宁荣街街口,卖豆腐的摊贩便跟着收摊不卖了。

贾赦拆开信,看见宋奚在他写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大大地红叉,觉得这厮比自己还懒。他好歹还知道写‘水溶’两个字,带个问号,结果这厮就回个叉给自己,这是报复自己之前说眼瞎的话么。

贾赦随即研究这个叉的意思,应该是指“不是他”的意思。

贾赦把这张纸烧了之后,便在自己的本子上也用朱砂笔把‘水溶’的名字画叉。

巫蛊案是一计里面套着一计,幕后黑手极为谨慎。

贾赦当时直接把这案子掐灭在苗头里,好处是没造成什么人命损失,但坏处也有,便很难顺藤摸瓜查到幕后黑手是谁。哈妲一死,线索就随之消失,幕后人的计划当然也被破坏了。

若想让这个幕后黑手再动起来,就必须让他看到其它希望。

既然对方如此针对宋奚,那么宋奚身上发生的事儿一定会引起这个幕后人的注意。就比如自己和宋奚之间的决裂,在那个幕后人来看,绝对是一件可以利用的好机会。

不过等了这么天,贾赦却没等到这个人,反而日日见得是北静王。

北静王一开始表现的嫌疑的确很大,但是以他目前的能耐,应该做不到养出哈妲这样的死士的能耐。哈妲是两年前出现在真颜部落,加上之前的选拔训练和一系列的准备,最短就按照一年算,那至少要三年。

三年前的北静王才十一二岁,正经是个孩子。以他那时候的年龄、身份和地位,只怕难以做到这些事。

通过这几天和水溶的接触,贾赦觉得水溶这个人并不简单。他倒是常表现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待人态度谦和诚恳,从不拿郡王爷的架子,很容易令人对他放松戒备。因为人缘好,他嘴里也的确透露过一些有用的消息。不过他缠着自己的目的,贾赦却没搞清楚。所以贾赦在画叉的水溶名字后面,又打了一个问号。

贾赦接着又在‘淮南王’三个字上画叉。

经过这两天和水溶的接触,贾赦发觉水溶只是表面上和淮南王jiāo好,并且淮南王反而更像是被他摆弄的棋子。就比如宋奚以前的那个秘密,水溶若是真害怕淮南王,或是真够义气当他是朋友,便不会那般轻易地对他透漏,被稍作引诱就说出口了。

由此可见,水溶并不看重淮南王。巫蛊案的幕后之人十分谨慎,有谋定而后动的思虑。而以淮南王被水溶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水准,他是绝无可能谋划出巫蛊案这般筹谋三两年才能成的大事。而且据贾赦观察,淮南王的xing子也的确直白粗bào,是个没什么城府的人。他最多gān些纨绔的任xing事,没那么高深。

再想想甄家这边,若他们真如北静王所言,刚巧在这种时候受到提拔,便就耐人寻味了。

贾赦转即提笔写上了甄珂,以及他的父亲甄涉。

甄涉此人贾赦早就叫人查过了。据说是因在江南官场上受到了排挤,便一气之下辞官,从江南举家搬到京城来扶持儿子。前段日子因为甄珂的官职,甄家大太太唐氏可没少在京城的贵妇圈里折腾。便是荣府这里,她都张罗过两回了。贾赦近来还听说甄涉也在京城权贵圈里经常走动,倒是挺讨喜,得到了一片好评。

这甄家大房看来是很急于在京城立足。

若是这对夫妻能让他们的举人儿子直升为四品监察御史,那必定是在京城内抱上什么大腿了。人家断没有白白帮他们儿子升官的道理,所以这对夫妻肯定是要做什么回报对方才行。

不过相比于甄珂,贾赦倒是觉得甄涉资历够,学识也好,若是他被人举荐在京做官的话,绝不会是普通品级,很可能一跃为权臣,至少可比他儿子四品监察御史得用多了。所以贾赦觉得,这甄珂的事儿还不算什么,大事儿还是要在甄涉的身上担着。

贾赦便要等等看,这甄家会使出什么奇妙的招数,让甄珂能得以进御史台做官。

耐着心思等几天,且看看他们父子到底是有什么机遇。

……

恒书回到宋府后,小管事刘三见状忙牵住马,笑问:“你这又是去哪儿跑腿了?”

“别提了。”恒书快步跑进府,去回了话,便就出来了。

刘三便提着两只烧jī和一壶酒来,拉着恒书到自己屋子里喝几杯。

刘三蹙眉叹道:“我瞧老爷这两日心qíng不好,也难为你了。”

“这两日便是多亏你陪着我解闷。”恒书笑一声,将一杯酒饮尽。

刘三又给斟一杯,“喝吧喝吧,喝了之后就赶紧歇息,什么疲乏苦恼都没有了。”

恒书苦笑一声应和。

恒书酒品很好,喝醉了便躺下歇息。刘三给恒书盖好被之后,便悄悄退了出来,转而回到正院,见老爷的书房还亮着,有小厮从里面打扫了碎纸出来。刘三忙笑着去问他吃饭没有,便接了他手里的东西,打发他赶紧去吃,“我留了烧jī在你房里。”

小厮一听,乐得不行,赶紧谢过刘三,便就去了。

刘三便还如往常那样,搂着纸屑去了厨房。

……

贾赦过问之后,得知商队那边还是一直没有人来问过哈妲的消息。

贾赦便猜测该幕后人早就知道了哈妲之死。如此便更加证实了贾赦之前的猜想,此人该是能从荣府或是宋府的内部探知消息。

幕后人能做到让哈妲在无声无息之中,置办了宋奚产业下所售卖的东西时,贾赦便立刻怀疑此人在宋奚的府邸安cha了眼线。因为宋奚的这些产业秉承家族传统,多数都是保密的,并且名字都未必在宋奚名下,就比如雅风馆,名义的老板是杜chūn笑。这些产业并没有直接对外公布过,普通人跟本不可能知道。

宋奚的府邸里有jian细,荣府这边也不能排除可能。不过鉴于贾赦之前只是个无用的纨绔子,荣国府应该不具备早早被人安cha死士的价值。所以贾赦觉得自己府里便是有jian细,也该是只受利益诱惑而被收买的人。

是时候诈一诈自家府里的这个了。

下午的时候,猪毛压着一名头裹着黑布的男子送到了荣禧堂,高兴地跟贾赦喊抓到一名哈妲的同伙。

贾赦便命人立刻关上门。

“谁派你来得?”

“小的家中有茶叶要卖,是来跟真颜首领谈生意的。”

接着屋子里就传来人倒地噗咚声,过了会儿,又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又传来猪毛的说话声。

“老爷,这人后齿有固定的□□,从形状大小来看,跟真颜商队的首领哈妲的一模一样。肯定是他的同伙!”

随即,一具尸体便从荣禧堂内拖了出来。

过了晌午,荣禧堂的院里就更清闲了。

吕婆子扫gān净院子后,便拍拍衣裳,回屋用衣角兜着几把瓜子,跟院里的几个看门婆子边磕边说话。

磕完了瓜子,吕婆子跟那些婆子道别,便从荣府后门出去,跟看门的说要给自己的小孙子买糖吃。

贾赦随即便得到密卫来报,说吕婆子出门了。

这个吕婆子是个偷懒jian猾且十分爱财的人,她原是王夫人身边的眼线,贾赦当初留着她,本是想反利用它对付王夫人的。后来王夫人老实了,她便不受王夫人待见,贾赦也忘了有这么个人存在,她就顺势一直留在了荣禧堂。而今她被外头的利益所诱做了jian细,倒也不稀奇。

不久之后,便有密卫来报说吕婆子偷偷进了一户农家院儿,不大会她出来了,回了荣府。密卫们悄悄打听过了,那户农家院里只住着一个卖豆腐的男人。贾赦便吩咐他们不要打糙惊蛇,悄悄地跟着。

至第二日天大亮,贾赦便又得到了新的消息。

昨天深夜那户农家院里的男人出来了,直奔了甄家后院。等到凌晨天亮时,甄家大老爷的马车才出来,去了户部尚书曹兰的府上。

监视甄家大宅的人密卫还发现,另有两人也监视着甄家宅院,跟踪过去,那二人最终回了北静王府。

贾赦听了这些回报之后,越发觉得这件事qíng复杂又有趣了。

……

晌午,贾赦在御史台刚忙完公务,准备叫上秦中路一起吃饭,水溶便来了,身边随行的人还带着食盒。

于是贾赦便改变了计划,在屋内接待了水溶,也用了水溶送来的饭菜。

水溶吃得也很香,但看贾赦放下筷子后,他也放下了筷子。然后便热qíng地让贾赦尝一尝,他们王府从真真国买来的白葡萄酒。

贾赦用了一口,便说自己不爱喝。

“可惜了,我倒是喜欢这味道。”水溶一口饮尽之后,便笑称不打扰贾赦,这便走了。

贾赦眯眼看着水溶离去的背影,眉宇间的疑惑越来越深。若说蛊毒案一事真跟他没关系,他为何偏偏在这时候cha手进来?贾赦几番都想不通。

下午的时候,吏部尚书谭雪峰便带着甄珂来到御史台,笑着和贾赦引荐这位新晋的监察御史。

甄珂早就见过贾赦,而今行礼越发恭敬。贾赦未表异状,只打发梁乐文带他下去熟悉御史台的qíng况。转而便问谭雪峰,为何忽然领了他来。

“难不成贾大人瞧不上他?”谭雪峰笑问。

“我对着孩子的品行倒还算认可,只觉得突然任他为监察御史一职,对于我手下其他三名才进的新人有些不公平,人家是进士出身,尚还做六七品的活计,他一个举人出身的,才华不及人家,也没有为官经验,因何要直升为四品?”

谭雪峰笑起来,“这事儿昨日就我和蔡飞屏知道,没有宣扬出去,你不知道也不奇怪。这个甄珂是受到了圣上的破格提拔,只因他对上了先帝留下的那个绝世对子。”

经谭雪峰这么一说,贾赦想起来了,先帝的确留了一个很难对的对子。先帝还曾说过谁若能对上,便会答应此人的一个请求,作为奖励。

不过也是当时先帝在宴席上一时说的玩笑话,而今人不在了,但是话还被许多人记着。若真有人对上这个对子,皇帝便是处于对先帝的缅怀孝敬,也会答应。

“但怎么不见圣旨?”贾赦问。

“对对子得官这种事儿,到底不好表在圣旨上,遂便是我来了。”谭雪峰无奈笑道。

皇帝,事儿都做了,还怕人家笑话他。

贾赦应承,这便再没有多言。

送走了谭雪峰之后,贾赦便叫人细查这件事。

于是便知昨日皇帝与户部尚书曹兰、户部侍郎刘忠良、刑部侍郎胡文耀以及文华殿大学士蔡飞屏一起闲聊。皇帝得知甄珂竟出口对上先帝的对子,便感兴趣地宣见了他。而后考量其才学不错,xing子敦厚,便让其说一个心愿。甄珂便说希望皇上能给他父亲一个官职做,说他父亲当初为了教化他,不惜辞官进京,颇觉自己的不孝。

皇上由此才知他是甄涉之子,便把甄涉也宣进宫来。皇帝因此又念起甄家老太爷的qíng分,查察之后,得知甄涉是因过于清廉,才在江南官场是受了排挤才赌气辞官,反而欣赏起甄涉来,便gān脆赐了他们父子俩人都做官。

所以不仅甄珂做了四品监察御史,甄涉也借机登上了空缺已久的京营节度使之位。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几位大臣的趁势恭维和赞美,让皇帝对甄涉越加欣赏,坚定了对其提拔之心。

贾赦当即便找人调查当时第一个提及甄珂的人是谁,本以为会是曹兰,转即得知竟是蔡飞屏。贾赦便不得不起疑心,去查验蔡飞屏一二。

蔡飞屏这人的xingqíng,贾赦多少了解一些。因为熟人之间,是更容易查验他微表qíng中所表达qíng绪的真伪。贾赦遂也不必去想什么其它的招数,gān脆就直接去找蔡飞屏,问他当时的细节。不想自己口还没张,便被蔡飞屏热qíng地请到屋内喝茶。

蔡飞屏还神秘兮兮的把闲杂人等都打发走了,伸脖子好奇的问贾赦跟宋奚到底怎么了。

贾赦瞪他:“多事。”

“你不说,那你问我的事儿我也不能说。”蔡飞屏耸耸肩,有点任xing道。

“说不说随你,反正我也不瞒你,皇上让挖出巫蛊案的幕后主使。而今正好查到你身上,你若是不解释,我便痛快地写进奏折里,跟皇帝说清楚便是了。”

“什么巫蛊案?你可别害我,我这么纯白善良的人,我哪会gān那种事儿。你可不能因为和宋奚闹别扭,就拿他身边人下手。”蔡飞屏摆出一脸无辜的表qíng,捂着胸口,让贾赦别吓他。

“那就从实招来。”贾赦道。

蔡飞屏想了想,“也就是闲聊随口说的,谁都知道先帝那对子难对,我都没对上来,听说有个后辈一口就对上了,有些激动,自然而然就说出来了。”

“你怎么得知这消息的?”贾赦问。

蔡飞屏感受到贾赦那满目怀疑地目光,揉了揉太阳xué,仔细想了想,“好像是曹兰跟我说的,他最开始提了一嘴,然后胡文耀便问是什么对子,听了之后他也觉得十分出彩,附和几句。我听着也觉得好,再者甄珂这孩子的品行我听说也不错,当时qíng况正合适,便就顺水推舟了。”

“你怎么知道甄珂的品行?”贾赦又问。

“对啊,我怎么知道的。”蔡飞屏又想了想,拍了下大腿,跟贾赦道,“好像是前段日子,拙荆跟我提过他,顺耳听了,便在脑子里留了印象。”

贾赦当即明白了,立刻告辞,起身便要走。蔡飞屏不许,忙拉着他。

“话还没说完呢,你跟宋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以后我要在你们二人之中选一个站位才行?”蔡飞屏好事儿地问。

贾赦一脸无奈且漠然地看他。

蔡飞屏被贾赦这表qíngbī急了,气道:“你们俩有时候xing子还真像,问他他不说,问你你也不说。我是怎么这么倒霉啊,跟你们这样的人做朋友,还得跟着瞎cao心。我有这工夫要是去好好学一学为官之道,保不齐还有机会当丞相了。”

“就你?”贾赦噗嗤笑了,拍拍蔡飞屏的肩膀,让他别多想。

蔡飞屏愣了下,等贾赦离开了,他才反应过来贾赦所谓“别多想”的意思,这分明就是笑话他不是当丞相的料!太可恶了!

蔡飞屏本来还想和贾赦而站在一路,而今他竟然对自己这么刻薄,还真不如跟着宋奚混,至少宋家根基深点,他姐姐还是皇后,到底跟着他靠谱点。

蔡飞屏如是想,便颠颠地去找宋奚告状,牢骚贾赦对自己的态度可恨。

宋奚放了手下的笔,目光寡淡地看他。

蔡飞屏继续牢骚:“难不得你会和他闹别扭,就他那xing子,真真是不开面,太执拗,就会惹人生气。”

宋奚的眼里随之腾起了几分冷意。

蔡飞屏还一心的发牢骚,没有注意到宋奚身上的变化,接着跟宋奚道:“现在满朝文武都知道了,你们在宫门吵架,贾赦还不开面的说自己眼瞎了才会认识你。你说你在忠臣眼里,那是多么熠熠生辉的一人,就这么一下子被贾赦从神台上拉下来了,委不委屈?我都替你委屈!”

“蔡飞屏。”

“嗳,什么事?”蔡飞屏满心以为宋奚会因为自己这番话而感动,便含笑眼睛发亮地看想宋奚。

“滚。”

宋奚话毕,便垂下眼眸,执笔继续批阅奏折。

蔡飞屏:“……”

他愣了会儿神儿之后,气得整个人都要炸开,然后咬着牙委屈地转身走了。

傍晚的时候,宋奚便势汹汹到了荣府。

在荣禧堂内,关门和贾赦片刻,当即便有瓷器摔碎的声音,接着宋奚便沉着一张脸,又更加气势汹汹地去了。

吕婆子抓着扫帚,躲在荣禧堂院外的树后瞧见这一切,心都跟着抖三抖。

隔日,便是休沐日。

贾赦哪儿也没去,北静王却又上门了。

这次他不是自己来的,而是带上了新任京营节度使甄涉来。

贾母听说人家父子得了势,也不好怠慢了,态度谦和地受了甄涉的见礼之后,便嘱咐贾赦好生招待人家。

贾赦便让人在荣禧堂治宴,款待这两名‘贵客’。

甄涉与贾赦同年,虽然岁数相当,但贾赦因为皮肤好,瞧着比同龄人年轻几岁。甄涉则因为肤色暗沉粗糙,加之本就长着抬头纹,遂看起来倒比本来的年纪老几岁。

不过甄涉本人的才学倒真不错,席间说话很应景,夸人的时候却是用平实的语言,但几句话就能说到人心窝里去。就比如贾赦做御史大夫以来,平了和亲使团案,出了《大周朝闻》。甄涉便能句句戳重点,说出贾赦每一个举动的所带来的意义好处。听得贾赦都不禁有些心qíng愉悦了,不禁多和甄涉聊了几句。

甄涉很谦虚,临走前仍要几番行礼,请贾赦以后在官场上多多提点他。

“甄大人客气了,大家彼此彼此。其实我在朝堂上混得未必如你好,前两天刚得罪了一位权贵。倒是想劝你们俩以后少和我走动,免得受连累。”贾赦道。

水溶忙问:“可是他近来又难为你了?”

贾赦脸一沉,苦笑一声,并不说话。

甄涉看了看水溶,转而对贾赦行礼,“道不同不相为谋,贾大人也不必多虑。您官拜御史大夫,有掣制监管朝政之大权,他便是如何厉害,也不敢轻易动您这样的一品大员,更何况您还深受皇帝器重。再不济,还有北静王和我能帮忙。我们三家自祖上便就有深厚的jiāoqíng,相互扶持都是应该的事儿,请大人放心,我甄涉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听你此言,我倒是安心不少,那多谢了。”贾赦拱手谢过甄涉,便送目送他和北静王离开。

二人走后不久,便有密卫来告知贾赦,二人的马车在离开荣府后不久,便停靠在一处僻静的小巷内,北静王随即就上了甄涉的马车。

贾赦蹙起眉头,真有些弄不清楚北静王在折腾什么,目的为何。说他是幕后主使,他还不够格。说他跟这个案子没关系,他却几次三番出现在他面前,透露了甄涉的线索给他,还派人去监视甄涉和曹兰,而转头他又和甄涉jiāo往的亲厚,看起来关系匪浅了。

再有便是户部尚书曹兰了,他的位份倒是够,不过曹兰在朝廷里的人缘并不算好,所以他实力不太不够。再有就是曹兰这人的xing格,也如淮南王一样,很多小事他便都表现在脸上,不大像是筹谋者。

就在贾赦疑惑之际,他便收到了一封信。

信上依旧是贾赦岁熟悉的字迹,内容则是简单描述了曹兰与三皇子之母贤妃的关系。

原来曹兰与贤妃是亲梅竹马的玩伴。曹兰祖母的弟媳的大哥的孙女正是当今的贤妃。当年曹兰的祖母便如而今的贾母一般,喜欢把一些小孩子们凑在一起闹,当时贤妃去曹家,就犹如史湘云也时常来荣府串门子一住便是三两月的qíng况。所以当时曹兰和贤妃的相处时间是很长的。

贾赦恍然明白了许多。若此事是出自贤妃的手笔,她为了远在京外守陵的儿子一搏,倒都解释的通了。而且凭贤妃的年纪和地位,在两三年前就谋划个死士去真颜部落潜伏,等待日后在合适的时机再启用,也很合qíng合理。再者,贤妃很清楚宋家人在朝堂之上的影响力。而且宋奚与三皇子对立多年,朝堂上的大臣们又多以宋奚和乌丞相马首是瞻。贤妃嫉妒其才能,恨其辅佐十五皇子,令十五皇子地位牢不可破,遂yù除之而后快,这些都是很合理的逻辑推敲。

巫蛊一案最妙的地方就在于,玩的是借力打力,计中计,挑起两国的矛盾之后,先嫁祸给真颜太子,之后再转嫁诬陷到宋奚身上。

而这种挑起两国矛盾从中得利的qíng况,似是很有心计的谋划手法,很容易让人觉得像是宋奚这样的人能gān出来的事。

一旦事发,真颜商队库房里的那些‘蛛丝马迹’被翻出来,隐约指向了宋奚,便是不算证据,世人恐怕也会相信便是宋奚所为。毕竟他那般聪慧有才华,如果真留下了铁证被人握住,才不像是他,没证据反而会令大家觉得宋奚最可疑了。这种真真假假的脏水泼到宋奚身上,便是不会置他于死地,也会让他在帝王心中生了间隙。疑窦一旦生出,整个宋家势必都会被忌惮,只要再出一桩类似的事qíng,皇帝一定不会放过宋奚和整个宋家。哪怕皇后是他的心头好,但终究是好不过他的江山。因为皇帝从不是个专qíng的人,不然皇子怎会一路排到十五号。

至于甄家的崛起,只怕是贤妃不舍得直接动用户部尚书曹兰,想多一重保障,可能也有退一步留一手的思虑。毕竟她要算计的对象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宋奚,两个人都是大周朝内足够聪明的男人。而且之前还有三公主一事作为前车之鉴,她得知巫蛊案筹划失败之后,遂转而利用急于在京立足的甄家,让甄家作为整件事qíng的出头鸟。

它日大业若真的成了,她再让可以名正言顺继承大统的三皇子站出来,自然十分安全。

贾赦现在毁了贤妃的巫蛊计划,贤妃想借机挑拨大周与真颜的关系,最后陷害到宋奚身上的目的达不成了。但也是刚好因为贤妃设计诬陷宋奚的‘小线索’,让一直被皇帝称赞的凭证据办事的贾赦与宋奚之间产生了矛盾。

看来贤妃应该是觉得她巫蛊一事不成,却无意间挑拨了贾赦和宋奚的关系,大概她是终于发现宋奚因为贾赦的qíng绪变化很大,贾赦是宋奚的软肋。她就gān脆弃了前面的方法,转而直接拉拢贾赦,遂打发甄涉又来拜见恭维贾赦。

至于北静王在整件事里面掺和的程度,贾赦不太确定。他这个人做事没章法,贾赦就因为他的存在,起初就有些理不顺。要说北静王真跟贤妃是一伙的,他之前是真不知道巫蛊案,和甄家也是刚刚接触,而且他和甄家老爷说的话,他也不避讳的全部告诉了自己。

贾赦从发现商队库房里存放的都是宋奚名下铺子售卖的货物,有算计宋奚的嫌疑之时,贾赦便才意识到整件事qíng背后的yīn谋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巨大。

这幕后黑手不仅想要挑起大周和真颜之间的矛盾,趁机显出自己的能耐在朝堂上夺势,他还要一石二鸟,直接把宋奚和整个宋家都诬陷进去。

这种城府的算计,一定会有很多人暗中配合哈妲的行动。就比如他们这些外人是怎样知道,这些货物都是出自宋家的商铺。宋家产业很多都是保密的,名下很多铺子用的都是家丁的名字,并非直接挂名。就比如雅风馆,名义老板就是杜chūn笑。所以能得到这些产业消息的人,必定在宋府之内。

宋府如何难调查,贾赦在为《邻家秘闻》第一期备稿的时候,就已经尝试过了。宋府简直就如铜墙铁壁一般,里面的下人都是训练有素,守口如瓶,几乎很难找到突破口。由此可见这个jian细反而不好抓,因为此人必定在宋府蛰伏很久。如果明面上挨个筛查,很容易打糙惊蛇,未必能抓到人不说,还很有可能令幕后黑手胆怯,gān脆罢了手躲藏起来。

贾赦是从真颜商队出来去宋府的路上,想了这么多。最后等他到了宋奚书房之后,他便起糙了一封信,放在了宋奚的抽屉里,告诉他要配合自己演一场戏。

既然是演戏,那就要有qíng趣一点,不要一会儿真一会儿假,这样很容易失策,露馅前功尽弃。故而贾赦在信里特别对宋奚讲明,做戏要全套,要认真来。

贾赦先是把想法写在一张纸上,放在了抽屉里,而后又在上面盖了一张纸,在这张纸上面用大字写清楚不要让他对任何人声张,独自往下看。

之后贾赦便开始设想合理的qíng况,认真演戏,‘搜查’宋奚的名册,借着之前他和宋奚计较的柳之重一事,假装继续生气,进而升级。

不过起初俩人之间闹矛盾是在小范围内,也是意在测试彼此身边最得用的亲信之人是否有嫌疑。见恒书、猪毛等人都没有异常状态之后,他二人便将吵架继续升级,波动范围扩大,继续搜索身边可疑之人,同时也等待那个幕后之人上钩。

要说整个‘演戏’的过程中,最让他惊讶的收获,便要数贾赦从北静王嘴里得知了宋奚当年的那件事。

淮南王、镇北王等人当时耍的手法真真是太下作了。

当时宋奚才刚满十岁,在宫宴上和淮南王、镇北王等几个同龄人玩耍,结果被镇北王等人下药算计,扒光了送到了成年宫女洗澡的浴房内。

至于宋奚之后在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而今有的只是猜测,因为当事者都已经死了,便是淮南王也不知道具体的qíng形。他只知道在那之后,宋奚如常般平静,只不过对他们不理不睬了而已。谁知几天后,不知道用了宋奚什么残忍的处置方法,bī得那些宫女们都陆陆续续自尽了,一共三十二条人命。

便是从那时起,镇北王等人就在心里留下了极大地恐惧,非常害怕宋奚,但他们又因为自己gān了坏事,不敢说出去主动承认。几个孩子每天都怕极了宋奚的报复,头几年活得真真是心惊胆战。便是成年了,他们对宋奚也是退避三舍,不敢有半分靠近,更不敢对他的话有半分反抗。

据说镇北王有一次看到宋奚,甚至怕得直接吓尿了裤子。不过便是这样怕,镇北王后来还是没有管住自己的嘴,酒后胡言,最后落了个被驱逐身死的下场。这件事合该是镇北王能力不够,加之运气不好,才会死在战场上。不过此事却被淮南王等人认定为是宋奚的‘谋害’,对其便越发忌惮了。

贾赦没有告诉宋奚,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搁在谁身上都不会好过,谁也不愿意揭旧伤疤,总之宋奚不主动提及,贾赦就没必要去戳破这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宝贝们投喂的地雷,爱你们啊~~~~~


第85章 80.第一狗仔

宋奚既然来信告知曹兰和贤妃的渊源,便就说明他已经料到这二人有问题了。,

既然是这样, 贾赦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回信去特意说明了。

眼下贤妃这件事,最叫人苦恼的是没有实证。便是猜测出她是幕后黑手,因其做事谨慎,前有层层保护, 几乎是不可能拿到与她有直接gān系的证据, 然后将其绳之以法。

不过这也难不倒贾赦, 长在红旗下的人基本都懂得各个击破的道理。这贤妃既然能策划出巫蛊案,一心为三皇子筹谋,以后也绝不会老老实实的在后宫过一辈子, 或早或晚, 她势必还会有所动作。

当下紧要的是做足反杀的准备,来个我中有你,你中有我。既然对方在他们这里安cha了jian细,他们就同样安cha回去。

次日, 贾赦在邻家轩再见宋奚的时候,便跟他提了这事儿。

宋奚如实和贾赦坦白道:“贤妃身边倒是有两个人,但这个曹兰倒是在我忽视之外,回头我会再安排人。至于甄家那边,该是不用我cao心,你的人便就可以了。”

“你就一遭弄,我的人能省就省。”贾赦占便宜道。

宋奚无奈地笑道:“几日不见,你这抠门的劲儿又厉害几分了。”

“什么意思?想吵架是么?来啊,我还嫌上次吵得不过瘾。”贾赦抓起桌上的茶碗便摔在地上,然后大声道,“姓宋的,你给我滚!”

宋奚无奈地笑了下,也推翻手边的茶杯,顺便起身还把墙上的画扯下来,要撕了。

贾赦瞪眼,赶紧去拦着宋奚,小声告诉他这画可是他花了五十两银子买回来的。

“才五十两。”

“嘶”的一声,宋奚很gān脆地便把画给扯成连两半了。

贾赦变了脸。

宋奚见状,嘴角的笑反而dàng漾的更加愉悦,他转即又从墙上扯下来一幅,继续撕。不过这次贾赦的面容淡定了,没有之前反应那么剧烈。

宋奚叹了声没趣,见贾赦面色松动,随手就丢了个花瓶出去。

贾赦听花瓶碎地的声儿,心都跟着痛一下。

“我的心肝,用你的话讲,这是剧qíng需要。”宋奚含笑对贾赦道,“你误以为你给我带了‘绿帽’,我不怒一些谁信呢。”

“你等着,下次我找你,上你家去!”贾赦狠狠瞪一眼,要摔就摔宋府的东西。

“我那的画倒是没有少于五千两银子的,欢迎你去,想撕多少撕多少。不怕这世间少几幅名家大作,就怕吾郎不能展颜一笑。”宋奚说罢手便落在了贾赦的下巴上,他一边来回摩挲着贾赦光滑有手感的下颚,一边弓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贾赦当即热了脸,感觉自己被调戏了。

便是跟宋奚已经相处了这么久,什么羞臊的事儿都做了,此时此刻他还是有种被人调戏的脑意。

啪!清脆的响声。

贾赦一巴掌打掉宋奚的手。

“贾恩侯,我真该杀了你!”宋奚冷冷地瞪他,口气有些yīn狠。

贾赦愣了下,不及他多作反应,宋奚的吻便压了下来,在贾赦的两片唇上辗转厮磨,极其霸道地深吻,舌头灵活地伸进口里,一寸寸占有。

宋奚这次意外地把握好了分寸,吻了一会儿,便放开贾赦,黯哑的声音里压抑着十足的yù望,“这戏要演到什么时候?”

贾赦:“刚刚撕画的时候,我看你还乐在其中,才多一会儿便忍耐不住了?”

“画哪有你美味。”宋奚的手微微扯开贾赦的衣领,指尖在贾赦的胸膛上若有似无地滑来滑去,继而凑到贾赦的耳边,低声道,“那个北静王,有点碍眼。”

贾赦被他撩拨得有了反应,立刻捉住宋奚的手。

“嗯。”贾赦轻哼一声,表示赞同。

宋奚见状,便笑了,也不再说什么。他又不舍地亲一下贾赦,才和贾赦告辞。临走时,顺手推了桌子,踢翻凳子。

贾赦看着满屋子láng藉景象,觉得宋奚真的是乐、在、其、中。

待宋奚推门离去,身影不见了,贾赦垂头扶额。

猪毛、方正路等人赶忙冲进来,看见这一屋子的凌乱样,他们都很担心的凑过来,询问贾赦。

“没事。”贾赦道。

猪毛和方正路对看一眼没有吭声,转而继续盯着被贾赦胳膊挡住的另半张脸。

“老爷该不会是……”

贾赦放下胳膊,扭头看向方正路。

方正路愣了下,随即改口:“还好还好,不是咱们老爷。”

猪毛点了头,转即觉得不对,惊讶地看贾赦:“老爷,你刚刚难道打了宋大人一巴掌?”

贾赦愣了下,便反应过来他们刚刚在门外偷听,该是听到了自己打宋奚手的声音。

几个人见贾赦没吭声,就当他们老爷默认了,随之也都沉默了。

方正路:“总感觉这邻家轩办不长了。”

猪毛:“要不想想别的后路。”

方正路:“可以继续在金陵城多办些祖茔,到必须退步抽身那日,也可永保无虞。”

猪毛赞同地点点头。

黑猪挺着急了,呵斥他们乱说话。

猪毛瞪他:“你倒是轻松,你又不跟我们一样,我们是要一辈子跟着老爷的。而你呢,当初来的时候就和老爷说好了,树倒猢狲散,你跑你的!”

“你再说我撕烂了你的嘴!相处这么久了,你们瞧是那样忘恩负义的人么!而今就是叫我为老爷死,我也心甘qíng愿的。”黑猪啐一口猪毛,直骂他嘴黑心烂,就把人往坏处想。

猪毛嘿嘿笑,“你要是愿意跟我们一起受罪,那我收回前话,再给你鞠个躬,好好赔罪。”

猪毛说罢,就真给黑猪赔罪了。

贾赦冷眼瞧他们几个闹腾,也不吭声。

几个人说够了,才发现老爷冷冷盯着他们,似乎有些恼了。老爷从来不怎么苛待他们,平时闹归闹,老爷都由着他们,但正经事qíng上一定要守规矩才行。

一个个赶紧老实地站定,垂头作道歉状。

“瞧把你们给惯的。”贾赦扫他们一眼,揉了揉太阳xué,便叹,“我养的跟宋府养的,就是不一样。”

猪毛立刻愤愤不平表示,“小的们自然跟宋府那些木头似得下人不同,我都是明事理,有人xing,对主子忠心耿耿的好奴才。”

方正路人忍不住被猪毛这话逗笑了,“你意思宋府的那些下人jian猾、没人xing是糊涂蛋?包括恒书?”

猪毛坚决点头,表示就是这样。

“都别闹了,收拾屋子。”贾赦道。

几个人应承,屋子里转即就被三人收拾gān净了。

方正路要人去邻家轩的库房里再取两幅画来挂在墙上。

贾赦不许,只叫猪毛去回去告知冬笋,让她跟迎chūn要两幅画残的画挂在墙上就是了,记住不要有落款,不然姑娘家的东西不小心传出去就不好了。

方正路愣了下,当下就明白老爷这是舍不得好画再被撕了,忙表示:“我屋子里有几幅自己画的,但画得并不好,如果老爷不嫌——”

贾赦:“不嫌弃,都拿来。”

方正路还挺高兴,颠颠地去了,这就捧了几卷画来,还非要自己亲自挂上去才作罢。

这时万福蹬蹬快步上楼来,看屋子里热闹,笑了笑。猪毛忙叫他品评一下方正路画的《山野莽猪》。

万福在邻家轩gān久了,对于字画也有些自己的见底。他转而感兴趣的看了一眼墙上那画,就笑着表示不用瞧第二眼了,转而对贾赦道:“楼下来了贵客,新任的京营节度使甄涉,甄大人。”

贾赦本来愉悦的心qíng顿然沉下来,便起身在万福的带领下,准备下楼去见甄涉。

贾赦出了门,过了走廊,一边下楼梯,就一边听见楼下有热热闹闹的对话声。只见甄涉手拿着《邻家秘闻》第十四期,和堂内的众位文人们就此讨论,还做了诗句,同时还顺手拿起桌上书生们的文章品评一番。开始必定说优点,有不当之处,他也会在赞美一番之后只用三言两语来委婉提及。堂中的书生们都很爱听甄涉的话,对其又敬佩又爱戴,纷纷表现出一片热诚。

甄涉放下手里的文章,还要从书生们手里接一篇继续说,转而听闻贾赦来了,忙转身见过他。众书生见了贾赦,也都一起行礼。

贾赦微微笑,“甄大人客气了,大家同朝为官,你品级没低我多少,这么大的礼我可受不起。”

在这么多文人面前,甄涉不拿架子,谦逊低调,且能对他表现如此敬重的态度,的确是讨喜。如果贾赦不是早就知道甄涉是贤妃的人,见他此举,可能还真会喜欢上他。

贾赦请甄涉上了二楼后,便叫人奉了茶。

甄涉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背着手先看了贾赦墙上的画。一般这都是文人的习惯,贾赦对此也习惯了,遂也不多言,就先坐了下来喝茶,一切都随甄涉的意。

甄涉一边捋着胡子,一边点头,转即高兴地指着对那副《山野莽猪》,表示此画寓意深刻,真乃是一副好画。甄涉从山野环境说到猪头、猪身、猪尾,赞叹处处画得传神,随即又说整幅画表达了意境十分深刻,讥讽之意令人拍案叫绝。

甄涉说罢,还故意凑近看了看,又称赞一遍工笔细腻,然后外头瞧没有落款,便问贾赦这话是谁著的。

一般qíng况下,这种没有落款的画挂在主人家的房间内,都该是主人家自己画的。甄涉便是猜测这幅画为贾赦所著,故才会有他刚刚这么‘有理有据’的夸赞。

甄涉话毕,就笑着去观察贾赦,等待贾赦的回应。

贾赦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让甄涉来喝茶。

甄涉偏偏不,指着这画赞不绝口,拱手请贾赦一定告知他著者是谁。

贾赦差点把喝到嘴里的茶吐出来,挑眉问:“你真想知道?”

“当然,我还想请他帮我也画一幅,便是花多少钱都可。”甄涉肯定道。

贾赦打量甄涉那双jīng明的眼,明明不瞎,非说瞎话。就方正路那画的水平,连万福都能瞧出好赖来。不过人的确都是有这样的心里,自己的事儿若是被夸赞了,便是不符合事实,也会愿意相信那些赞美之词是真的。

只可惜甄涉这次的马屁拍错地方了。

贾赦便gān脆遂了甄涉的意思,当即叫方正路来为甄涉引荐。

方正路一听自己的话得到了新晋京营节度使大人的赞美,高兴地不得了,忙跟甄涉仔细解释自己每一笔的用意。

甄涉从听说此画为方正路所著时,脸色就尴尬起来,不过很快他就用亲和地笑容伪装了过去。但当方正路一板一眼地和他磨叽这幅画的事儿,甄涉便有些忍不住了,渐渐地就开始左顾右盼,手扶着头,视线朝下。

显然是不耐烦的表现。

贾赦在一边冷眼看着热闹,瞧着甄涉的尴尬。最后由着方正路把话说完了,并让他再画一幅画赠给甄涉,才打发他下去。

方正路是真高兴,连走路的步伐都有些飘飘然。

甄涉总算松了口气,然后坐在了贾赦旁边,笑叹贾赦身边人都是人才。

“甄大人谬赞了。”贾赦笑,他是真的觉得很好笑。

甄涉忙称贾赦太客气,又和贾赦打商量,“甄贾两家是世jiāo,你我二人之间总这般称呼,未免生疏了。不知可否以兄弟相称?”

“也好。”贾赦道。

“我虚长你两个月,你以后便称我涉兄便是。”甄涉道。

贾赦应承,转即问甄涉此来有何事。

“也没什么事儿,便是听北静王说你开了个邻家轩,有些趣儿,今日刚好坐车路过这里,便来看看。可巧我这进来一问,你就真在这,便来拜会一下。”甄涉笑着解释道。

贾赦点点头,便问甄涉此番上任,可曾遇到什么难处没有。

甄涉道:“一切倒还算顺利,可能我才接手不久,还没到遇到有困境的时候。等些日子,要真有难处,还请赦兄弟出手解难呀。”

贾赦笑着表示他应该没这个能耐,毕竟京营节度使和御史大夫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活计。

“倒也未必。”甄涉叹一声,便接着道,“再过两日真颜太子便要进京了,到时京城防务增加,可能就没有机会再和赦兄弟相聚。而今正好你我都闲着,咱们不如叫几个人,去霞阳楼吃酒乐呵乐呵?”

贾赦摇头,“今天便算了,我心qíng不佳。”

“怎么?”

贾赦看一眼甄涉,蹙眉不语。

甄涉忙追问,“若你不嫌弃让我这位兄长给的主意,便说一说。说出来你自己能痛快一些,我或许还能帮你想个好办法解决。”

“此事他人无法解决,是私事,遇到些不顺心的麻烦罢了。本来事qíng闹够了,平静下来,大家桥归桥路归路,也就罢了。偏偏今日那人又来找我,闹得我心绪不宁。”贾赦说罢,便狠狠地皱眉起来,表qíng愁苦。

贾赦这副愁苦的样子可不是装得,因忽然想到宋奚儿时的时间,便自然流露了。

甄涉打量贾赦这幅样子,自然深信不疑。也不多问了,只劝贾赦要宽心。

贾赦点了点头。

甄涉本来是想多留一会儿,不过而今见贾赦这副难受的样子,他也不好过多打扰,便起身和贾赦告辞。

回头钻进车内,甄涉一抬眼,便看到等在车内一脸无聊的北静王。

“怎么样?”水溶见他回来,立刻jīng神了,一脸激动地表qíng问。

“如你所料,心qíng不好,该是因为宋奚刚刚来过的缘故。”甄涉看他一眼,“听说是又吵了一架,我刚进大堂的时候,就看到有小厮刚收拾出来的碎瓷下楼。”

水溶无奈地口气,扶额叹没想到宋奚还会如此缠人。

“他们二人的事儿,我略有耳闻,只是不解你为何要掺和进去。别跟我说你对贾赦感兴趣,你多大岁数,他多大。”

甄涉一想到自己还跟贾赦同岁,再看眼前的水溶,心里就一阵恶寒。他完全理解不了,怎么会有男人有这类爱好,而且这种事儿难道不是有为天道伦常么!

不过甄涉肯定不会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他自己厌恶,但不能剥夺人家的喜好,特别是那贾赦和宋奚都是他眼下得罪不起的人物。

“那我们便走吧,去霞阳楼?”水溶问。

甄涉:“改去望月楼如何?”

水溶没意见,他去哪儿都一样。

二人随即到了望月楼,在天字一号雅间内点了菜,等候没多久,就见曹兰和蔡飞屏来了。四个人互相寒暄一阵,便把酒言欢,说说当下有的趣事儿,也免不了谈了谈《邻家秘闻》和《大周朝闻》。

“你们觉不觉得这两个有相通之处?”甄涉忽然问。

蔡飞屏直摇头,告诉他两者根本不同,“从句子到文风都不同,我前些日子他刚刚比对过。”

水溶问:“会不会《大周朝闻》是照着《邻家秘闻》学来得?不过正好应用到了朝政上。”

“我也觉得是这样,本来贾赦以前跟著书人有过联系,学一下也很正常。”

曹兰话虽这样说,但眼里却流露出鄙视之意。他一直觉得贾赦就在模仿人家,占人家的便宜。偏偏这样的人,皇上还喜欢。以前曹兰看不上贾赦,会讥讽几句,而今因为要拉拢他,这话倒是要憋着不能说了。

不过曹兰此话一出,还是令在场的人尴尬了。

“还好还好,不然可吓到我了,要是贾大人就是《邻家秘闻》的著书人,这以后我真要每每见他都鞠躬三次了。”甄涉赶忙出声,调和了气氛。

曹兰感激看一眼甄涉,便起身举起酒杯,“今日我们相聚,便是为了庆贺甄大人高升,快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来来来,甄大人,我先敬你一杯。”

“那我们也要敬。”蔡飞屏和水溶也站了出来。

“多谢多谢。”甄涉忙客气道。

四人喝至huáng昏才停,各自乘车散了。

贾赦得知甄涉等四人相聚的消息后,便禁不住琢磨这里头有什么意思。之前甄涉邀请他去的时候,说是要去霞阳楼,他拒绝不去了,甄涉他们就改去了望月楼。

霞阳楼是宋奚名下的产业,这事儿甄涉必定知道。

贾赦便觉得甄涉这里头有什么猫腻,遂叫人跟紧了甄涉和曹兰,适当的时候离近一些,尽量盯紧这二人的所作所为。

晚些时候,贾赦便得到密卫来报,他们在甄涉的马车上偷偷搜到了一个药包。

贾赦接了药包之后,便觉得这东西不是什么好药,遂立刻乘车去了魏家,找魏清东查验一下是否是□□。

魏清东闻了闻药粉,看一眼贾赦,便取少量药粉融入酒中,然后灌进了一只老鼠的嘴里。不一会儿,那老鼠便有点发疯,在笼子里四处蹿。

“这是疯药?”贾赦问。

“是□□。”魏清东又放了一只母老鼠进去。

在贾赦的目光注视下,两只老鼠很快就叠在一起。

贾赦从魏家出来的时候,带着怒意,回到荣国府之后,他便写了信,让人密卫密送到宋府。

宋奚正准备入寝,看了贾赦的信之后,眼里冷光闪烁,转即就把信焚毁了。

宋奚推了下茶杯,便有七八名黑衣侍卫立刻破窗而入,跪在宋奚面前。

“看紧甄涉和北静王,”宋奚顿了下,又道,“还有甄珂和胡太妃。”‘

……

今日又逢大朝日。

贾赦马车刚刚停在宫外,便见到甄涉和蔡飞屏的马车也随后到了。

甄涉笑先亲密的称呼蔡飞屏为“蔡兄”,转即又和贾赦拱手见过,识趣地称贾赦为“贾大人”。贾赦点了下头,转即扫蔡飞屏一眼。

蔡飞屏冲他笑了笑,然后就凑到贾赦身边使眼色,表示他跟甄涉的关系其实没那么好。连

甄涉这会儿又笑着问蔡飞屏:“不知昨日望月楼的饭菜可合蔡兄的口味?”

蔡飞屏尴尬了下,忙讪笑表示还好。他转即慌张看贾赦,露出一脸有苦难言的样子。

贾赦笑了笑,没多说什么,便迈大步进了宫。蔡飞屏忙在后头跟着,甄涉也不落后,急急忙忙跟在二人后头。

贾赦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但甄涉却穷追不舍,在贾赦几番简单地“嗯”回应之后,他还要搭话。

贾赦忽然顿住脚,问蔡飞屏,“对了,你们昨日去了望月楼吃饭?”

“对,正是。”蔡飞屏忙道。

贾赦转而看向甄涉:“我怎么记得你昨日邀请我的时候,说要去霞阳楼?”

甄涉愣了下,忙解释说只是临时起意,改了地方。

蔡飞屏听贾赦的话松了口气,“原来你也被邀请了。”

三人随即赶着上朝,再无二话。

下朝后,蔡飞屏就赶忙拉着贾赦解释,“我跟甄涉的关系真没有那么好,就是因为我之前嘴欠,引荐了他儿子的对子,他得幸也当了官,说要请客来谢谢我。我想他品级也不低,这种事儿也不好拒绝了,便才去了。一同去的还有曹兰,他说他的缘故也和我一样。再说今早我们一块进宫上朝,真的是偶遇。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巧。”

“你这么多年的书都白读了。”贾赦叹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蔡飞屏不明所以,转即有点反应过来,“难道我被算计了?”

贾赦别有意味的看一眼蔡飞屏,没说太多,只是用眼神儿给他提个醒,希望他能防备一下甄涉,别被利用了。

蔡飞屏也意料到这里面有什么密事,忙拉着贾赦,央求他跟自己解释一下。

“宋大人!”后头传来人声。

蔡飞屏随即感觉到后背像是有一把冷刀子刮着自己,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抓着贾赦胳膊的手,然后慢慢转头,果然见宋奚从不远处走过来,目光正朝着他二人的方向。

蔡飞屏立刻松开手,弹开几步远的距离,然后讪笑地跟宋奚招呼。

宋奚的目光扫过贾赦,最终落在蔡飞屏身上,然后他便漠然的从二人身边走过,没应一声。

“完了完了,一件误会还没解释清楚,又来另一件。我今天这是怎么了,出门没看huáng历么,好想哭。”蔡飞屏gān巴巴的抽了下鼻子,奈何他是个大老爷们哭不出来。

林如海远远地瞧见了贾赦,便急忙来行礼,笑问二人聊什么。

蔡飞屏一脸哭相,“聊我以后是怎么死得。”

林如海愣住,忙一脸认真严肃地问蔡飞屏怎么了,可是身体得了什么恶疾。

“病了倒好了,我可以告假,不用招惹这么多是非。”蔡飞屏气哼一声,便无奈地拱手和贾赦林如海作别。

林如海瞧蔡飞屏离开的背影有些萧瑟,转而不解地问贾赦:“他这是怎么了?”

“不用理他,估计是心qíng不好。”贾赦拽着林如海,小声问他最近有没有和甄涉接触过。

林如海笑,“有过,前些日子他带了些礼物来拜见我,倒是很有礼貌谦逊的人,和他相谈甚欢。”

“听我一句,离他远点。”贾赦直接警告道。

林如海愣了下,忙问贾赦这甄涉又是怎么回事。

贾赦:“目前还说不清,我没证据,但这人你少惹微妙,将来他身上早晚有事儿,别被牵连了。”

妻兄自然是不会骗他,林如海点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注意。他犹豫了下,然后为难地看着贾赦。

贾赦立刻看出他的心思来,问他:“你有什么话?”

“我听说你和宋大人闹不和,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问题。若是你难为qíng,我倒是可以去帮你说qíng。”林如海主动表示道。

“不用,不值当,千万别去。”贾赦警告道。

林如海受教地点点头,又和他说些黛玉的事儿,讲她近来身子大好了,“本来这些日子心qíng顶好的,偏偏前两日府里来了两个怪人,一个是癞头的和尚,另一个是跛足的道士,非闹着要见黛玉。府里的老人认出那和尚来,就是当年在扬州那个跑我们府胡说八道的那个。因前些日子《邻家秘闻》说一些江湖上的道婆道士不可信,府里这些下人们也都晓得这道理了,遂不管这二人说了什么玄之又玄的话,一概不理会,直接给打了出去。”

贾赦怔了下,忙问林如海黛玉有没有见到这二人。

“没见,哪能让这两个混账冲撞了我们林家的千金。”林如海满口宠溺道。

“千万别见,该不会是什么好事。回头好好提点你家下人,可别叫这二人沾了你们林府什么东西。那卫道婆如何用蛊毒害人的,你该清楚。”贾赦嘱咐道。而今黛玉身体都渐好了,这两个人在这个时候出来,必定不会是好事儿。

林如海忙应承,表示谨记在心。

贾赦这会儿有点能体会到蔡飞屏刚刚的心qíng了。一事未平,又来一桩。

在御史台办完公务往回走的时候,贾赦便想这原著里的道士和尚似乎是带些能耐的。这二人进了京,怕是终究会查到他身上来,会不会直接‘处置’了他?贾赦转即再西想,这二人也没有什么真正显摆神通之处,靠的都是一些物件,比如通灵宝玉、风月宝鉴,还有给宝钗开的药方子。该是不能直接通过什么法术处置人的。

贾赦这厢刚下了车,进了荣府,忽然间就听见身后人喊:“请留步!”

声音很冲,很陌生。

贾赦心下还纳闷怎会有陌生人进来,没人通报给他。转头一瞧,就见一头长癞穿着一身脏僧衣的和尚奔自己而来。

猪毛正收脚踏,看见有个面色不善的和尚朝他们家老爷冲过来,忙喊人。荣府看院的小厮们也都看见了,一个手拿着棍子,立刻就在贾赦跟前筑起了人墙。

他们老爷是朝中一品大员,平时不知有多少人来巴结奉承,更有一些江湖术士来此处招摇撞骗。小厮们一瞧这癞头和尚的样儿,就猜测他不是个好东西,立刻拿棍棒驱赶。

癞头和尚两眼冒光,死死地盯着贾赦,口里喊着:“你是何人?哪来哪去!哪来哪去!哪来哪去!休要来此世作妖!”

小厮们使劲儿往外驱赶。

癞头和尚便用了蛮力,推到阻拦他的小厮,飞快的倒腾步伐扑向贾赦。

“你们老爷被鬼怪附身了,需得我来驱除!”

癞头和尚说罢,便要举起手中化缘的钵朝贾赦打去。

贾赦依旧矗立在原地,面色冷淡地看着他,并未动。

“去你娘的鬼怪!”猪毛举起手中的棍棒,朝癞头和尚的后脑就是狠狠一下。

和尚挨揍之后,浑身抖了一下,翻了白眼,缓慢地抬手捂住自己的脖颈,之后整个人便结实地朝后栽倒。

身体一撞击地面,四周霎时就腾起灰尘。

贾赦冷冷看那癞头和尚一眼,便转身去了。

猪毛立刻命人把这和尚抬到衙门去,就告他冲撞朝廷命官。又狠狠地训斥看门小厮,责令他们下次绝不许再出现这样的纰漏,且扣了半月的月钱作为惩罚。

小厮们都谨记教训,忙抓着棍棒跑去荣府门口守着。

就在癞头和尚被送到京畿府,小厮们折返回来的时候,便看到京畿府门口又有个手拿拂尘的道士往里进。

大家忙喊又来贼人了。

门一开,数十名小厮拿着棍棒朝着跛足道士一顿揍。

道士捂着头大呼:“作孽啊!作孽啊!”

他终究是找不懂空隙能冲进荣府去,最终被荣府小厮们控制了四肢,直接架抬到了京畿府。

一僧一道,正好关在了同一间牢房内。

柳之重听说这二人是因冒犯了贾大人而来,不敢擅自处理,立刻打发人上报给了宋奚。

宋奚正闷着无名火,听到此事,便亲自来过问。

一僧一道一忽见了宋奚,惊得睁大眼,口称“不可能”云云。转即两人便相扶退远了,躲在墙边,畏惧的看着宋奚。

“宋大人再此,两个刁民还不快下跪行礼!”衙差呵斥道。

一僧一道也没了之前闲云野鹤的xing儿,忙跪在地上,给宋奚磕了头,口里喊着“神君大安”。

此话弄得衙差们苦笑不得,他们宋大人长得的确是如天上飞下来的人物,但这可是公堂,哪能这样说话,遂呵斥他二人好好跪拜。

癞头和尚转转眼珠子,拽了一下跛足道士。

跛足道士也反应过来,但看宋奚的目光还是有些畏惧。

宋奚早把这二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待二人冷静下来,他才缓缓开口,“你二人因何要冒犯御史大夫?”

跛足道士惊讶地转头跟癞头和尚道:“连声音都一样,只怕就是了!”

“哎呦呦,这可怎生好。”癞头和尚一脸难色,拍拍地面,直叹警幻坑骗他们。

二人说话间,后背都挨了一闷棍。

“我们大人问你们话呢,如实招来!”

跛足道士和癞头和尚都被打得扑倒在地上。

癞头和尚随即坐起身来,尚激动地和宋奚解释道:“大人,那人要不得,要不得,那贾恩侯已经被恶魂附体的鬼怪!真要不得,该被收了,打死才是!”

佛家都讲究以慈悲为怀,一个和尚竟随口就说出要人命的恶言来,实在不中听。

但这和尚说贾赦被恶魂附体的话,倒是引起了宋奚的兴趣,立刻激起他之前就埋在心底的疑惑。

宋奚一直很奇怪,他所接触的贾赦,跟从前的贾赦,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听这和尚话里的意思,似乎有点门道。

宋奚随即问癞头和尚到底何意。

癞头和尚见宋奚似有所悟,心料这是有希望了。他张嘴要说,忽然意识到不合时宜,故意张望四周,示意宋奚。

宋奚便立刻打发堂内闲杂人等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送给本文第一个鱼雷投喂小天使:黑芝麻馅儿胖汤圆】

chūn节了,各家各户贴chūn联,

贾赦:咱们家也得贴一个,你有才你写吧

宋奚大笔一挥,眨眼的工夫就写完了,让小厮立刻去贴了。

贾赦:(笑)不愧是神童出身啊,这么快。

宋奚:亲爱的谬赞了,其实我最擅长的还不是这个。

贾赦:写这么快还不擅长啊,那你擅长啥?

宋奚:gān你。

贾赦:……

贾赦:大过年的,你说这些gān什么啊~

宋奚:我不gān什么,只gān你。

贾赦:……

自此贾赦发誓,他一定会在下一个节日污回去,怼宋奚!

转眼就到了元宵节。

宋奚:你爱吃什么馅的汤圆?

贾赦:黑芝麻馅儿的胖、汤、圆。

宋奚:为什么一定要胖?

贾赦:瘦了不好吃。

宋奚:不懂。

伸手来回摩挲。

贾赦:就比如这里,一定要变‘胖’了才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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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亲亲们投喂的地雷,比心比心~~~















第86章 80.第一狗仔

癞头和尚激动道:“原本的贾恩侯已经不在了,他是假的, 假的, 不知哪儿冒来得妖邪,鸠占鹊巢,毁了因果,坏了纲常。要不得!要不得!”

“可有证据?”宋奚问。

癞头和尚怔了下, 转头看向道士。跛足道士对癞头和尚打了个眼色。

癞头和尚便掏出自己怀里的木钵, 跟宋奚道:“须得用此物敲他脑袋一下, 便可知晓结果。”

宋奚让衙差把木钵呈上来,仔细瞧过之后,便叫人将和尚道士押下去。

癞头和尚生怕宋奚不用木钵, 高呼:“大人不妨一试, 必有效果。”

癞头和尚和跛足道士被拖进监牢后,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关在一起,而是被分别关押,且彼此看不到对方。

次日。

宋奚正在京畿府办公。

贾赦随后便带人去了京畿府, 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了宋奚身边的小厮恒书。

谁都知道恒书是宋奚身边的左膀右臂,贾赦就以查案为由,这么随便的带走了恒书,便就跟直接打宋奚脸一样。

柳之重等京畿府的官员衙差们瞧见他们大人脸色黑沉,个个都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地过一整天。

这件事很快就闹开了。几乎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御史大夫因为查案,不给宋奚的面子,直接押走了他身边的小厮,同时也扯出了宋奚前几日找茬贾赦的事件。一时间,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宋奚和贾赦敌对,互不对付。而在朝堂之中有些知qíng较多的人,都清楚宋奚虽然高傲,但之前一直对贾赦有委曲求全之意。奈何贾赦并不是个轻易屈就之人,反而不应宋奚的qíng,一心地办案查他。这次的事儿闹得这么大,直接下了宋奚的面子,大家都觉得以宋奚的脾xing绝对不能忍受贾赦,俩人之间的关系只怕无可挽回了。

贾赦给众人心中留下了刻板不懂变通,且有些犯蠢的印象。

皇帝时至今日,听到了外面的那些流言,才意识到贾赦和宋奚二人的关系似乎闹得很严重。因怕皇后担心,皇帝特意召来贾赦仔细询问缘由,方知贾赦是因查巫蛊案怀疑到宋奚身上所致。

本来皇帝之前知道宋奚爱慕贾赦的时候,心底还隐隐有过担忧,毕竟贾赦和宋奚两人都是他宠信的朝中大员。这二人若携手,有朝一日反叛对付他,他担心不好收场。故而皇帝对贾赦封侯一事,一直还在考量之中,并没有实施。他便是担心再放权给贾赦,会不好控制。谁料而今他尚未真开始忌惮,俩人倒先闹掰了,彼此互撕起来。

案子事关宋奚的清白与否,皇帝自然要过问。得知巫蛊案的牵涉者,真颜商队首领哈妲留下一些蛛丝马迹,指向了宋奚,皇帝也心生疑问。

宋家的产业有一部分是保密的,倒也算不惊奇。这些门阀士族,为了子孙千秋万代,永保无虞,总是会留些后手。其实不光是宋家,有些皇家门户也会如此。皇帝对这些现象其实早已经见惯不怪了,便就如家里的孩子攒些私房钱一般,只要不影响国家大计,皇帝也不会深究这类小事。

不过当皇帝得知贾赦竟然为了查清楚宋奚名下的产业,跑去偷盗人家的名册,在心里不知笑了多少遍。他这个贾爱卿为了查案,竟然不惜利用自己的身份,‘出卖色相’,可真真是为国忠君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了。

皇帝得知这一qíng况,心中未有责怪,反而多了一丝欣慰,也更为欣赏贾赦的品质。这贾赦如此秉公执法,不徇私qíng,连宋奚那样才貌双绝的人物,他都能抵得住诱惑和威胁,倒真是他日后依仗的对象。皇帝因此觉得自己今后对贾赦倒是可以毫无忌惮地多多任用,多放权力在其身上了。

皇帝笑眯眯起来,这会儿越打量贾赦越觉得满意。对于宋奚,皇帝还是有惜才之心,更何况他还是他心爱女人的幼弟,所以皇帝还是很希望宋奚这能一直对自己忠心耿耿。

皇帝遂问过问起细节,“除了哈妲商队库房里这些东西能和宋家联系上外,可还有别的实证?”

“便只有卫道婆的口供,她曾亲眼目击宋大人的随从恒书与哈妲碰头过。”贾赦回道。

“原来如此,难不得你抓了恒书!”皇帝心中疑窦丛生,转即问贾赦查得如何。

“恒书说有一日他的确见了个陌生人,那人和宋府的看门小厮点名要见他。但真见了面,对方只是要和他谈生意,他便一句打发了。”贾赦解释道。

“你觉得恒书的话可信么?”皇帝问。

贾赦摇头,立刻表示质疑,“臣不知,真假话恐怕只有恒书他自己知道。”

皇帝:“那照你的意思,宋奚很有嫌疑?”

“是!”贾赦坚决地对皇帝表态道。

皇帝胡乱地点点头,打发贾赦下去后,便仔细琢磨这件事。怎么都觉得以宋奚的智慧,该是做不出这样的事儿。至少他真的要谋划什么,会更谨慎一下,该是不会在事发之前就让贾赦查到他身上。更何况宋奚之前与贾赦那般亲近,凭他的机敏程度,不可能不察觉,及时补救。

再者,整件事qíng对宋奚来说根本没有多大意义。他已经是掌握朝中权柄的重臣,眼下三皇子被远派守墓,十一皇子也因犯错被御赐了个没用的郡王,况且他从未被列入皇储候选之中。宋奚在这样的qíng况下,冒险做此事,对他来说意义不大,且并非是明智之举,他应该懂的。

皇帝隐隐觉得这件事背后似乎有yīn谋,反而更像是什么人要利用这件事来对付宋奚。不过这个想法皇帝只会藏在心里,他不会表露出来,目前只需静观其变。至于贾赦那边,就随他查案,他也会适时地表示一下对宋奚的怀疑,引那个想陷害宋奚的幕后之人露出狐狸尾巴。

皇帝如此想完,就立刻下令,让宋奚全权负责真颜太子接待一事,暂停了他武英殿大学士一职。

这几乎是明着降至的意思,圣旨一下,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在收权,有意打压宋奚了。

宋奚便立刻到了御史台,关门质问贾赦。

御史台的人听说此事,都偷偷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猜测这场对峙谁输谁赢。有好事儿的,gān脆拿银子押注作赌。然后大家就纷纷躲在各自屋内,伸脖子张望,等待结果。

宋奚进了贾赦的屋子之后,便像回到自己家一般随便,先是把贾赦跟前的茶端起来喝,然后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歪着身子,懒懒地看他。

贾赦写完手头的文章,才放下手里的笔,问宋奚:“这么做,你确定皇上不会怀疑你?而今他可是真停了你武英殿大学士之职。”

“巫蛊一事尚没有造成损失,而且又是在你的查察之下,才怀疑到了我的身上,他必定会觉得我是无辜的。”宋奚喝gān了茶碗里的水,然后看贾赦,“原因很简单,我太聪明了。只要这巫蛊案没成,他就会怀疑并非出自我的手笔。但如果这件事成了,伤害巨大,到时又并非你查案,我的清白还真有可能毁于一旦。”

“如此还不好好感谢我?”贾赦问。

宋奚笑这点头,便就起身到贾赦跟前,gān脆直接坐在了贾赦的大腿上,抱着他的脖子。

“那贾大人,慕林以身相许可好?”

贾赦顿时浑身起了起皮疙瘩,忙推宋奚快下去。

宋奚嗤笑他不解风qíng。

贾赦:“我看是你风qíng太过。”

宋奚便拉一条凳子到桌案旁,就坐在贾赦的身边,然后托着下巴念叨现在天热了。

“那我叫人弄点冰来。”贾赦道。

“仲夏之夜,倒是舒适凉快。”宋奚侧首,瞄一眼贾赦。

贾赦这才明白宋奚有别的意思,心里隐隐有种预感,他好想捂住耳朵。

“我在京郊有一处别苑,一般人不知道。”宋奚接着道。

贾赦:“没听得懂。”

“别苑靠着山,山里有树林,有小溪,可以野浴。”宋奚接着描述道。

“我饿了。”贾赦起身要去吃饭。

宋奚哪容他逃脱,立刻扑抱住了他,“你既把我身边最得用之人扣住了,那便由你来伺候我。”

贾赦无奈地笑了下,打发他快走。“你若在我屋子里呆久了,容易被人怀疑。”

“是这个道理,我还发现每次我来你这里之后,水溶必定随后出现在你面前。”宋奚一手握着贾赦的脖颈,一边动唇说话,一边借机轻轻咬着贾赦的耳唇。

贾赦被宋奚撩拨得耳根子发热,异样感从耳垂处瞬间通遍全身,令他立刻有了反应。贾赦忙偏头躲开宋奚的继续亲吻,跟他商量好了相聚的日子后,这才终于脱离他的魔爪。

走之前,宋奚忽然想起一事,问贾赦:“那个甄涉找你不成,把霞阳楼改了望月楼,车里还遗落chūn|药,是怎么回事?”

“他上次想在霞阳楼宴请我,便是想挑拨离间我们,让我们不必再‘藕断丝连’,而是彻底决裂。我没应允去,他就改了地方,便是怕他们在霞阳楼吃饭言谈的话,被你的人听到。”

“那为何你去,就要定在霞阳楼?”宋奚紧盯着贾赦。

贾赦和宋奚对视一下,隐约觉得宋奚似乎晓得答案了。或许是他多想了,贾赦便仔细和宋奚解释:“我猜甄涉八成是想把我灌醉,喂上chūn|药,让我和什么人做些什么,这人很可能是水溶。因为他一直表现对我有兴趣,而且以他郡王的身份,对你也有震慑力。霞阳楼是你的产业,我要是在那里犯了什么苟且之事,你势必会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如此既能绝了你的念想,也会推我一把,让我以后没路可选,只能跟着他们混在一起。”

宋奚冷冷地眯起眼,道了声知道,便和贾赦告辞。

在贾赦看来,宋奚这一声知道反而更像是确认,因为他脸上并没有一丝惊讶。他应该是在自己给他去信简单将这件事儿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推测。大概是怕冤枉错了人,所以这会儿又问自己一遍,以确认。

宋奚走后不久,秦中路、梁乐云等就来了。

秦中路给贾赦奉了茶,顺便观察屋内的环境,竟然每一样东西都完好无损。

秦中路很高兴,忙问贾赦:“你们和好了?”

贾赦冷冷瞥一眼秦中路,让他滚。

秦中路忙点头哈腰,这就同梁乐云一块退下。

御史台其他人连忙凑过爱,问秦中路qíng况怎么样。

秦中路蹙眉,摇了摇头。

梁乐云:“刚刚我看宋大人走得时候,一脸怒气,目光里有杀意。”

“完了完了,这是彻底闹掰了。”

“那你觉得他们俩对质,到底是谁赢了?”有人好奇问。

梁乐云又道:“我瞧贾大人虽然生气,但神态倒是如常,宋大人刚刚出去那会儿,脸上的戾气都能杀人了,该是宋大人输一筹。”

“我开始有些担心御史大夫大人了。”

“以宋大人的手腕,会有人不臣服于他?历年来,敢直面他,得罪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我看咱们最近都好好表现,指不定过了几天,便有机会升迁了呢。”有人悄声道。

秦中路立刻扯嗓子训斥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下属们,打发他们散了。他顺便在心里赶紧帮贾赦祈祷一下,希望他不会倒霉地被宋奚算计。

秦中路还不安心,赶紧去告知贾赦,以后在朝堂上一定要一万分的小心,别被宋奚算计了。

“没事。”贾赦心不在焉道。

秦中路急得头冒汗,“大人,你是真不清楚宋大人的手腕?提起当年他弄人的事儿,我都能跟你说三天三夜。总之请您一定要保重,再保重。”

“好。”贾赦多谢秦中路,便收拾妥当,这便从御史台离开,回家补觉去。

事qíng真被宋奚预测对了,贾赦刚到荣府,就被告知胡太妃和北静王也刚刚到了荣府了。

贾赦再见水溶,心下便有些不耐烦,便说自己困了。

水溶便拿着桌上的杂记,让贾赦去睡,他在此安静的看书便可。

贾赦觉得好笑,“你是客人在这,我身为主人家跑去睡觉,岂不怠慢你。回头若被他人知道,还以为我们荣府多无礼一般。”

“放心,我不会对外说。”水溶微笑着对贾赦解释道。

“你不说,不代表我院里这些烂嘴的下人们不说。”贾赦又打一声哈欠,问水溶上次和甄涉在望月楼吃饭如何。

“没什么趣儿,饭也不好吃,凑个热闹罢了,谁叫我闲呢。”

“你这年纪不该闲,多读一些四书五经总有用处。”贾赦道。

“快别说这些了,我又不科举,也不指望将来多大出息,能识字读书便就够了。”水溶叹道。

贾赦:“你这想法和我们家的某人不谋而合。可巧你今儿个你来得日子好,正能见到他。”

水溶动眼珠子一想,荣府而今不在家的人也就只有宝玉,遂笑问:“可是你们府那个衔玉而生的那位?”

“就是他,今儿个你正好看一看。”贾赦话音刚落,那厢就有人传话说宝玉回来了。

这是宝玉去松山书院后的第一次归家,大家自然重视。贾母早盼着这天,遂打发王熙凤亲自去接宝玉。贾赦等了会子,估摸贾母稀罕够了,就打发人去叫宝玉,引他来见过水溶。

宝玉倒是十分喜欢xingqíng谦和,形容十分秀美的水溶,乖巧地和他打礼。水溶见宝玉样貌出挑,眉目风流自多qíng,只觉得他若长大了可了不得,直叹上次来荣府错过了见他的机会,这次到不留遗憾了。转而忙问他读书学习如何,有打听问候了许多别的事,随即把自己的随身玉佩送给了宝玉。

“你二人既然一见如故,便多聊一聊,正好逛一逛我们荣府的后花园,前些日子刚花钱改造一番,虽然比不得你们王府,但景致也算秀丽。”贾赦说罢,便催促宝玉带着北静王去了。他则直接关门,睡觉。

待huáng昏前,北静王随胡太妃一起告辞之时,贾赦才出现。目送了他们母子离开之后,贾赦便转头跟贾母道:“以后这对母子送帖子,能不见就不见。”

“因何?”

“这家人有问题。”

“我看你也有问题!”贾母没好气地问他。

贾赦愣了下,看贾母:“您这怎么了,突然从哪儿来的火气?”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可好大的胆子,竟敢跟宋奚不对付!当初你们二人在我跟前怎么说的,这才几日,怎么转头就成了现在这样!”贾母拍桌,有些气愤道。

“您就不要cao心这事儿了。”贾赦无奈道。

“我能不cao心么,你要是得罪了什么阿猫阿狗,我连话都不会我多问一句。那可是国舅爷宋大人!你当初招惹不起,就别招惹!你瞧瞧你,而今都gān了些什么,查什么要紧的案子你也不能往宋大人身上查啊。再说凭你们的关系,他便是真有什么,你也该帮他瞒着才对。”贾母焦急道。

“我凭什么要帮他瞒着,我就秉公执法,忠君爱国了,有何错?”贾赦反问。

“你——”贾母指了指贾赦,气得不行,却也说不得什么,总不能让他欺君。

贾赦请贾母息怒,不要管朝堂上这些事儿,好生在家养老就是。

贾母被贾赦这态度弄得没话说,气得喘两口气,gān脆也就认命了,打发贾赦快走。

贾赦对此也不挂心,回了房之后,便立刻熄灯歇息。

贾政随即来贾母处定省,顺便就听贾母倒了一肚子苦水。照理说,大哥的事儿他而今是管不了,但而今见老太太这样着急上火,贾政觉得自己便是出于孝道,也该去跟大哥好好说一下,提醒他能明白事儿。别因为他一时的冲动,害得一家子人都跟着遭殃。

贾政晚上去的,吃了闭门羹,便改了早上去。

贾赦听了贾政的几句话之后,便立刻开口打断了,让他什么都别管,先管好自己的事。

“大哥,我近来可都老老实实,什么事儿都没惹。再说我一个小小的工部员外郎,也惹不了什么大事儿。”贾政道。

“谁说的,今chūn皇家猎苑的建造,你们工部就有人从中贪墨了银子,建造时栋梁要用的楠木,需要大木三十,次者二百。你好好肃查你负责督建的那座宅院,里头有没有猫腻。”

贾政怔了下,没想到贾赦竟然连这么细致的事儿都知晓,转即疑惑问贾赦:“大哥的意思,这贵如金的楠木实则是数量不够,有人以次充好?”

“嗯,而且还有人就瞧你糊涂,办事不够仔细,所以专门就把问题出在了你负责的院子上。”贾赦道。

贾政大惊,好在这皇家猎苑至今尚未完工,还有些细致收尾的活计要做。这要是jiāo上去了,被人发现这个问题,到时候人员散尽,难查根源,便就是他监工不利,玩忽职守了,最严重的还有可能被扣个贪污的大罪。

贾政忙谢过贾赦,也在没有脸去管贾赦的事儿如何了,因为他被打得脸疼!到底是自己身上的麻烦更大。

贾政去查实此事之前,忽然好奇贾赦怎么知道此事,疑惑问他。

贾赦:“偶然从别人口中听到的。”

贾赦的消息网里囊括了三教九流,有几个在皇家猎苑做活的匠人并不奇怪。而且他得到这些消息的方式,也确实是从被人口中听到的。

贾政还以为外头已经有人质疑议论此事,心中大骇,万不敢耽搁片刻,立刻前往查实。

贾赦随便打发了贾政后,便拿着黑猪刚递来的消息册子,上面有方正路总结的近一月的京内外的一些消息。贾赦便准备从这些消息中筛查,看看是否有适合下一期《邻家秘闻》的内容。

下午的时候,张赧突然来见贾赦。

贾赦一瞧张赧的脸,竟有一边眼窝乌青,忙问他何故。

张赧便丢脸地告知贾赦,他在营地和另一名巡城总领打架了。

张赧听贾赦的话,用纱布包裹的冰块捂着脸。

“开吉,那可是你的上级,你这样动手必定吃亏。”贾赦叹道。

开吉是张赧的字。

张赧愤恨道:“我气不过他说话羞rǔ人,便和他理论,谁知道我嘴笨,说不过他,一着急,就气得一拳打了上去。”

贾赦:“从战场上回来的人,一言不合就忍不住打打杀杀,倒是可以理解。但是你要考量而今的qíng况,你这样莽撞,在京肯定吃亏。这双手你以后可管住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手。”

“嗯,我知道了姐夫,但这次的事我不后悔,那个瞿萎茂就该打。”张赧气道。

“他说你什么了?”贾赦问。

张赧愣了下,忙避开贾赦的目光,摇头表示没说什么。

贾赦看出张赧的隐忍,稍微动脑想了下,就明白了,“说得我?”

“姐夫怎么知道?”张赧感叹完,意料到自己嘴快了,立刻捂上自己的嘴。

贾赦也不细问了,能激怒张赧让他忍不住出手打人的话,应该不会好听。贾赦都不用太琢磨,便猜到对方的那些侮rǔ谩骂该是逃不过他和宋奚的那点事儿。

“你以前和这个叫瞿萎茂的便相处不来?”贾赦问。

张赧摇头,“以前没什么,见了面也就打声招呼,不熟悉,也没有结怨。我本来对他印象挺好的,谁曾想他竟是个这般嘴烂胡沁的小人。这次我把他狠狠揍了,下次他再这样,我肯定还揍他,让他好好长记xing。”

“自己的官职都快保不住了,还妄想打人。以后别gān这样的蠢事,他说他们的,骂一句,我们又不会少一块ròu。平日出门狗冲你叫,怎不见你打一下。”

张赧愣了下,当即哈哈笑起来,忙拱手跟贾赦致歉:“是我错了,以后我绝不会跟那些畜生一般见识。”

“懂了就好。但也不能窝囊,下次遇到这样的事儿,告诉我便是。”贾赦道。

张赧笑着表示明白,转即又说那个瞿萎茂打算要把此事上报,“如果我真丢了官,姐夫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好歹接济我一下,我一个人在京城无依无靠地,就只有你一个亲戚了。”

“好啊,荣府缺个养猪的。”贾赦笑。

张赧忙表示便是养猪的活计他也能gān。

“真是个单纯的傻孩子,连说笑的话都听不出来。”贾赦打发张赧先回营地,这边的事儿他自会帮他处置。

但张赧走后,贾赦却丝毫未动,依旧在御史台该gān什么gān什么。

果然没过多久,便有人来报,说是京营节度使甄涉来了。

贾赦笑着请甄涉上座。

甄涉不敢,忙先请贾赦坐了,自己才坐下,接着便主动和贾赦提起张赧一事。随即就把瞿萎茂叫了进来,令其对贾赦好生赔罪。瞿萎茂看一眼甄涉,便乖乖地给贾赦跪下赔错。

人都下跪了,诚意十足,贾赦还能说什么,忙让他起身。

“不知开吉在何处,我再叫他好好给开吉赔罪。”甄涉道。

瞿萎茂一听张赧的名儿,脸上当即就露出不开心,却硬是隐忍下来。

贾赦把瞿萎茂的表qíng都看在眼里,这厮看起来应该是甄涉的亲信,便是他自己不乐意的事儿,他也愿意听从甄涉的安排。

贾赦观察完瞿萎茂的表qíng后,便淡淡笑着:“用不着。两厢都都有错,他先出口,开吉先动手,仔细计较起来,还是开吉的过错更大些。”

贾赦转而多谢甄涉从中调和,若非他,这件事如果闹大,俩人只怕谁都没好果子吃。

瞿萎茂听贾赦这般公平的论断,并没有偏私,微微蹙起眉头来,有疑惑之意,也有懊恼后悔之意。

贾赦见状,便猜测这瞿萎茂说到自己坏话的事儿,搞不好是因受到甄涉引诱所致。

这甄涉拉拢人心的能耐,贾赦之前在邻家轩就见识了,那些xingqíng各异且有些居高自傲的文人,都能被甄涉三两句话说的个个臣服了,更何况是营地里这些xingqíng敦厚想法简单的将士们。

张赧打人这件事,很可能是甄涉设计的一出戏。他先让张赧落入困难的境地,跑来求他,甄涉便在他发愁的时候挺身而出,帮忙解决了麻烦。常态qíng况下,贾赦必定会心里感激甄涉,进而就会和甄涉走得更近一步。

甄涉发现瞿萎茂的表qíng不对,立刻打发瞿萎茂下去。

他转而对贾赦道:“这厮烂嘴一张一合,便妄下评断非议大人,实在可恶!我回头一定会好好教训他!”

贾赦瞧这位面带温良笑容,实则满腹城府的甄涉,心里十分作呕。上次chūn|药的事儿,已经够让贾赦觉得恶心了,而今张赧这一桩,又是把他当猴耍,这甄涉分明是欺负他没脑子!

“他二人都是我的属下,这件事到底是我这个刚上任的蠢人没有及时处理好。”甄涉还在自责,叹一声,便忙起身拱手,表示他今晚他会在霞阳楼设宴,专门请贾赦吃饭致歉。

贾赦忙推脱表示不用。

甄涉笑,“可是大人瞧不上霞阳楼的菜?我们便换一家。其实我也是之前听北静王说,您似乎特别喜欢霞阳楼的桂花糕,常光顾那里,才会有此想法的。”

甄涉一边说一边观察贾赦的反应。上次他提议去霞阳楼,贾赦便拒绝了。考量到他现在正在查宋奚,若是贾赦早知道霞阳楼就是宋奚的产业,那他再qiáng求反而容易露出马脚,遂今日便说了这以退为进的话,顺便还能把之前的事儿圆回来。

“难为你有心,连这个都记得,倒是我家丫头爱吃这口,我便常去那里光顾,后来便发现霞阳楼其它的酒菜也不错。既然这次甄大人诚意邀请,我去便是。不过以后你就千万不要再客气了,这件事分明该是我多谢你才对。”

“那就当是你谢我,我付账!”甄涉愉快地笑道,转即又表示就他二人吃酒很没意思,便提说上次他和曹兰、水溶相聚的时候,俩人都遗憾贾赦没来。

贾赦心料甄涉这是要再来一次算计了,遂笑道:“既是这般,便把他二人也叫上便是,正好热闹。”

甄涉忙高兴地应承,而今他遂了心意,便也不再多说,这就告辞说要去安排。

贾赦觉得甄涉这是忙着去准备药,琢磨怎么下手算计他了。

贾赦原地徘徊了一阵儿,便书信一封,打发密卫给宋奚悄悄送去。

他则乘车去了状元楼。

不多时,带着黑纱帽子的宋奚便在状元楼后院的柴房内见了贾赦。

这状元楼也是宋奚的产业,生意兴楼,来往人很多。他二人在此相见,目标小,不容易bào露。

宋奚进门摘下帽子后,就一脸嫌弃的打量这件脏乱满是灰尘的柴房,“咱们见面,一定要在这这种地方?”

“前堂有太多官员文人,我怕他们认出你身形来,还是后院安全。在这,这也算qíng趣,懂不懂?”贾赦顺便逗他一句。

宋奚拜服,“我的小树林,山野小溪什么的,还真都比不过你这个柴房。”

宋奚转即又仔细打量了屋内的坏境,认真考量一番,然后告诉贾赦这里倒是也可以一试,不过玩完还是要尽快沐浴才比较gān净。

“快闭嘴,”贾赦转即凑到宋奚的耳边,仔细跟他讲了甄涉今天的事儿,也把他答应甄涉邀请的事告知了宋奚。

宋奚的面色也随之肃穆了,他冷眼看着贾赦,转即抓紧他的胳膊。

“霞阳楼是你的地方,你做主。”贾赦道。

宋奚立刻点头,冰眸里透出十足戾气。

贾赦忽然想起那一僧一道来,他之前得消息听说宋奚亲自审问了这二人,忙问宋奚是如何处置他们的,那二人有木有说什么荒诞的话。

“你指哪一句?”宋奚笑问。

贾赦惊讶看他,“说了很多?便都讲给我听。”

“讲你是被什么东西附身的鬼怪,还说你把原本的贾赦弄走了,告诉我你该杀,要不得。”宋奚简单总结道。

“你信么?”贾赦笑问。

宋奚点头,“信,当然信。”

贾赦之前也料到以宋奚的聪慧,有些事儿瞒不住,故而宋奚此刻这么说,贾赦也不觉得如何。反正他有这个自信,宋奚舍不得他。

宋奚定定地看着贾赦,渐渐眯起眼睛,“前面的话信,后面的话我更该信,你这人就是要不得。”

贾赦怔住,有些意外地看宋奚,大概是没想到宋奚竟然会说出嫌弃他的话来,难道他高估了宋奚的接受能力,他害怕自己这个异世灵魂?

宋奚摸了摸贾赦的脸蛋,有叹息意味地呢喃着:“真要不得,要了还想要。”

贾赦耳根子立刻发热起来,瞪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样的话。”

“野鸳鸯都在柴房私会了,不说些应景的话怎么行。对了,你觉不觉得我们此刻的事儿和话本上的故事有些类似。恩侯,我们的感qíng总是这般曲折,却能越发的qíng比金坚,这便是海枯石烂,也难与君绝的qíng意。你我是永生永世都分不开了。”宋奚抱住贾赦,和他面贴面。

贾赦:“混说什么,今晚的事儿你给我算准了,要有后备计划。我可不想如话本里那些野鸳鸯一样,说完感人的qíng话,就真跟自己心爱的人分别了。”

“放心,不会。”宋奚肯定道。

“对了,那道士和尚你怎么处置了?”

“他们让我用木钵敲你的脑袋,我便叫人先用那东西敲了他们的脑袋试试。”

“然后?”

“都疯了,我便好心放他们去了。”

“嗯,你真好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21096170美人、芈浅沫美人投喂的地雷,爱的么么哒,感谢二位小主厚爱大鱼!

第87章 80.第一狗仔

宋奚离开的时候,贾赦瞧他眼色中闪烁的自信, 料知他对这次的事已经有应对办法。

贾赦自是相信宋奚, 但未免有预料之外的qíng况发生,他也要做些自保的准备。

huáng昏时,贾赦便与甄涉、曹兰和水溶相聚于霞阳楼。

甄涉提前订好了雅间,还带上了他从江南带来的百娘陈酿竹叶青。

待菜上齐之后, 甄涉便要亲自为三人斟酒。

贾赦笑道:“你那百年陈酿的竹叶青, 只用这种银酒壶装岂不糟蹋了。可巧今日又弄了一套玉酒壶, 用它来,也算称得上‘琼浆玉液’。”

甄涉怔了下。

水溶忙道:“确是如此,快把你的好酒壶拿来。”

曹兰看眼甄涉, 便也轻声应和了。

甄涉讪笑一声, 只好跟着附和表示如此也好。接来贾赦随从送过来的一套玉壶酒杯,便弃了之前的银酒壶,让人重新从酒坛里打酒倒进去,而后再挨个斟酒给大家。

贾赦看着甄涉喝下去了, 方饮了杯中的酒。

甄涉忙再斟酒,招呼大家吃菜,“今日一定要不醉不归。”

贾赦应承,拿起筷子夹了两块白冬瓜片吃。

水溶好似是饿了,接连夹了三样菜放嘴里,直叹这霞阳楼的菜比得过他王府里的厨子了。曹兰尝过菜之后,也直点头,表示的确美味。

甄涉自然应和这二人说话,转即特意瞧桌上的菜,便念叨:“瞧我这脑袋,竟没有点这霞阳楼最出名的桂花糕。”说罢,便转头对自己身边的小厮打眼色,让他赶紧下去补点上来。

“急什么,他家的桂花糕就要新出锅的,再用清新嫩绿的荷叶包一会儿才好吃。”水溶叹道。

甄涉忙应承,表示一会儿自己也好好尝尝。

曹兰这时候提议作诗或是对对子,谁对答不上来,便要喝一杯酒作罚。

贾赦道:“你这事儿你们可别算上我,我无才的名声早在朝中传遍了,你们谁敢劝我也来,便是你们合起火来要算计我,灌醉我了。”

贾赦直接把话先撂了,叫甄涉嘴巴再灵巧也不好有下话了。

甄涉只好无奈地笑叹:“贾大人不玩,就我们三个玩有什么趣儿。”

“你们玩,我倒不介意只看热闹。”贾赦道。

水溶转头笑看贾赦,“你若不玩,我也觉得没趣儿。”

曹兰想了想,立刻提议道:“那便入俗一些,划酒拳如何。”

贾赦挑眉:“划酒拳?”

甄涉见他感兴趣,忙表示就这个也可,转即召来小厮,问了当下流行的划酒拳的法子。

贾赦一听,这古今划酒拳的法子果然和雷同。只要先记住口令,其次便守住三点规则便可。一要拳不离拇指;二就是出拳数一定要比喊的数小;三便是所说的数目跟双方所伸手指总数相符,就算赢了。

四人随即就学会了。

甄涉表示便由他先开始,赢者继续下一个,输者便要自罚三杯。

“这酒盅小,自罚三杯怎么行,我看六杯才慡快。”贾赦提议道。

甄涉一听此话,两眼冒光地应承,“贾大人慡快,就如此如何?”

曹兰和水溶都没有异议。

甄涉第一个和水溶来,水溶输了,自饮六杯酒。当下他白皙的脸颊就飞起红晕,有些微醉了。他一个十五六的孩子,在饮酒这方便自是能耐差些。

水溶喝完后,他便忙摆手,直叹这百年竹叶青的酒劲果然比一般的大。

“你常日只喝些真真国的葡萄酒,自然受不住这等烈酒了。”曹兰笑。

甄涉转而就和曹兰来,却输了,也自饮三杯,然后便由曹兰来和贾赦划拳。

贾赦划拳之前笑道:“曹大人可能要输了。”

“不比试如何知道。”曹兰不服,撸起袖子,一脸斗志昂扬。

贾赦便展开他一双修长的手,转即握拳。

“……三星高照,四喜来财!”

贾赦声音亮,手指灵动很快。

刚数到四,曹兰便‘死’了。

曹兰直叹自己笨,饮了六盅酒,便表示不服气,还要继续。贾赦便又和他来一次,曹兰又败。十二杯酒下肚后,曹兰还不服气,再来,结果又来十二杯。

甄涉见状忙让他退后,自己来。结果两轮下来,甄涉也饮了十二盅。到水溶这里,水溶直摆手,道自己不行。

“他们都两三回了,轮也轮到你了,好歹来一次。”

“就是,你平时那么机灵,保不齐这次会赢他,替我们报仇!”曹兰红着脸道。

水溶随即便和贾赦划了拳,果然输了,又饮六盅,这次他这有点醉了,忙叫人准备醒酒汤。

“说好不醉不归,喝醒酒汤就没趣儿了。”贾赦道。

水溶也便作罢了,笑着扶额,另一手拿筷子吃饭。他们刚刚喝酒的时候,都没吃什么东西,很容易醉。水溶往肚子里添点东西,好歹能顶一会儿。

甄涉意识到这划酒拳是谁都斗不过贾赦了,忙要换个游戏方法,改玩投壶。小厮随即应了吩咐,去准备了相应的用具。

投壶的游戏就更简单了,用的没头箭杆,往大约一丈远的壶中投掷,壶里装满红小豆,箭杆入内也不会跃出。

“每人十支箭杆,投中最多者不喝酒,次之二杯,再次之四杯,最末六杯,如何?”甄涉问了大家之后,随即便得到了众人的赞同。

还是由甄涉先开始,他投中了三支,之后便是水溶,两支,曹兰则因为醉的晕乎,一支都没有中。贾赦又成了最厉害的,投中了五支。

水溶直叹:“咱们是玩不过他了。”

贾赦笑了笑,倒是有几分自信。不过这自信并不是源于他本来就擅长投壶游戏,是因为他是四人之中最清醒手稳的,比起另外三个醉酒的,他自然就显得要厉害些。

三人受罚喝完酒之后,曹兰直接头沉沉的,有睡去之状。水溶也脸颊通红,眼眸迷离,直叹自己快不行了。

甄涉半醉半醒,人更兴奋,推了推曹兰,招呼大家:“酒宴才开始,都打起jīng神来,我们好好聊聊。”

几个人遂开始用菜,从和亲使团嫁公主的事儿说起,扯到《邻家秘闻》,然后就扯到贾赦。

曹兰酒壮人胆,便歪头看贾赦,直接开口用轻蔑地语气问他:“贾大人,你说你的《大周朝闻》是不是因学了《邻家秘闻》而来?”

此话一出,水溶脸上的笑停滞了,甄涉也觉得尴尬,忙推搡曹兰说他喝醉酒,开始乱言了。

曹兰感觉气氛不对,立刻酒醒了大半,却嘴硬不想跟贾赦道歉,便忙拍头叹自己喝醉了,便想把这件事就这么糊弄过去。

“便是依你所言那般,有什么值得让你轻视笑话?曹大人而今所著的文章,莫非不是是因学了四书五经而来?”贾赦冷眼看他,毫不客气的反问。

科举考试便是由四书五经而起。曹兰也是科举出仕的,哪能否认自的文章不是从学习四书五经而来。

曹兰憋了瘪嘴,这下真尴尬了,原本因喝酒而变红的脸,霎时间血色褪尽。

甄涉忙从中调和,应和贾赦所言,又道曹兰真真喝醉酒,脑袋糊涂了。甄涉生怕贾赦就此生气,人就走了,连忙抓着曹兰的胳膊,给他暗暗使眼色。

曹兰抿嘴心一横,便顺着甄涉的台阶下,连忙起身给贾赦道了歉。

贾赦把他二人的小动作都尽收眼底,心料这曹兰明明心不甘qíng不愿,却如此委屈求全,看来就是为了之后的‘计划’了。

甄涉赶忙凑到贾赦跟前敬酒,贾赦gān脆不给面子。

曹兰便也来敬酒,再三行礼,给道歉贾赦,说尽了好话,几乎快把嘴皮子说破了。水溶见状看不下去了,也帮忙劝慰,请求贾赦给他一个薄面,就饶过曹兰这遭。

贾赦这才轻笑点了头,便举杯和他们碰了一下,就算化gān戈为玉帛了。

“我自罚三倍,不,十二杯,来给贾大人赔罪。”曹兰赶紧自斟酒,接连灌入嘴里。

喝完之后,曹兰这次是真迷糊了,扶额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会儿笑一会儿摇头,嘴里还冒出一声:“娇儿,我想你了。”

水溶笑,“瞧瞧这厮,醉了酒就想美妾了。”

甄涉也笑,直叹没想到平时挺正经的曹兰,醉酒后会如此没出息。

“英雄难过美人关。”水溶叹道。说完这话,他还特意看了一眼贾赦,奈何贾赦根本没看自己。

转即有小厮来敲门,端来一盘一包用绿荷叶盛装的桂花糕。

跟着霞阳楼的掌柜也敲门,掌柜的点头哈腰问四位大人吃得可好,然后便命人送上他们霞阳楼今夏的特色菜凉拌烤鹿ròu。

鹿ròu补虚益气,养血生容,同酒食之也好。在场的人无一不爱吃鹿ròu,甄涉和曹兰便都起筷子夹来尝尝。

贾赦叫上水溶,要去出恭。

“瞧你,出恭还要人陪着?”甄涉戏谑道。

“要你管。”水溶倒是乐得陪同贾赦。

水溶就站在茅房外等他,随后二人便一同回去。

甄涉等贾赦水溶二人回来后,才让小厮移开荷叶之后,桂花的甜香像瞬间炸开一样,飘满屋。

甄涉赶紧用筷子拿起最上头的一块,表示自己要先尝尝传说中的桂花糕是什么味儿。甄涉吃了一块,直叹好吃,又把下面的两块夹进碟子里,也吃了。

水溶笑叹:“平日倒没见你这般贪嘴。”

“那是以前我没机会有这么好的口福。这次托贾大人的福,方是知道这里的桂花糕的好处了,以后定要常来吃才行。”

甄涉忙夹一块给北静王,让他也尝尝,眼看着北静王把桂花糕送入口中了,甄涉便也要夹了一块给贾赦。

贾赦笑,“知道我爱吃,一块怎么够,快把这一盘子都给我。”

甄涉忙笑着称是,转即又吩咐小厮再去要两盘来,可不能让贾大人吃不饱。

贾赦接连吃了五块。

甄涉见状,脸上笑意更甚,忙举杯再敬贾赦。这之后,甄涉又找了各种各样理由,让大家共同举杯再喝三杯。

酒已经喝到大酣,几人都有些脸红,觉得热。甄涉松了下衣领子,便兴奋地开始吟诗。

曹兰这时候也稍微醒了点酒,跟着吟诗两首。

北静王赶紧迎合作了一首。

贾赦揉了揉脑袋,笑让他们继续,他有些头晕,要回府。

甄涉忙拦着贾赦。

“今日说好不醉不归,要是真喝得挪不动步了,就在这霞阳楼住下,何必折腾。”

因他们喝酒的这间屋子内间便有一张chuáng,甄涉便让霞阳楼掌柜的再准备三间上房,“要新的被褥,铺软一些,他们今晚都不准备走了。”

掌柜的忙弓腰应承,这就去了。

贾赦无奈地笑了笑,红着脸坐下,便举杯对他们三人道:“既是不醉不归,我们何不把甄大人的好酒都喝gān了,也算占了便宜。”

“你呀!”甄涉故作一脸ròu痛的表qíng,转即拍桌道,“好好好,就喝gān!”

四人随即举杯互敬。吃酒间,甄涉便嫌弃小厮们站在这里碍事,给了赏钱,让那些小厮们自己买酒吃,都散了不许打扰他们。

喝到最后的时候,曹兰、水溶和甄涉都快不行了,身体燥热至极,领口都扯开很大。

贾赦当时和宋奚商量好了,只要霞阳楼掌柜出现,他就借故在去茅厕。茅厕门框之上会有宋奚留下来的消息。贾赦刚刚假意如厕的时候,便找到了宋奚留给他的纸条。得知掌柜的后上来的那盘鹿ròu有问题,而甄涉叫人早备好的已经下药的桂花糕则已经被宋奚的人替换成了正常的糕点。

不仅仅是桂花糕有问题。

从一开始进屋,贾赦就发觉甄涉有些紧张,逃避他的目光。甄涉当时正打算用银酒壶斟酒给他,所以贾赦便一直觉得这银酒壶有问题。

贾赦此事见那三人jīng神不济,就取来那个在一开始被甄涉丢到一边的银壶酒。贾赦打开壶盖来瞧了瞧,这酒壶的壶盖下面竟连着一根银棍,只要一转动,便会触发机关,让另一边隔断的酒出来。如此费心地设置,肯定是有一边掺了药。贾赦随即料知这甄涉也有后备计划。

贾赦瞧眼几乎倒在酒桌上的三人,便把酒壶里的酒都倒进了玉壶里,而后倒给这三人喝。

“快来喝酒。”

曹兰喝不动了,脑袋压着胳膊,趴在桌子之上,直摆手表示不行了。

“最后一壶了,喝gān净大家好去睡觉。”贾赦勾起嘴角,特意把‘睡觉’二字的音加重。

甄涉一听这话,打个激灵,硬是抬起头来,举起酒杯,张罗大家赶紧喝了。

贾赦随即推水溶,水溶迷迷糊糊抬眼,对贾赦柔柔一笑,便要抓住贾赦手摩挲。贾赦立刻抽手,去拍醒曹兰,四人便举杯喝了最后一盅。

三人喝完之后,便醉的不行,也走不动路,gān脆就靠在桌上躺着,也渐渐的开始燥热起来,各自撕扯自己的衣裳。

此刻已经时至深夜,贾赦开了门,瞧外头没有一名候命的小厮,便是连他带来的随从也都被哄走了,心料这应该也都是甄涉的安排。

贾赦捂着嘴喊自己要吐了,便关上了门出来。

霞阳楼的大堂内已经没了人,只能听到后院还有人饮酒划拳,应该就是那些被甄涉打发走的小厮。

霞阳楼掌柜的看到贾赦,忙悄悄请他从大堂侧面的屋门走,再往里就是内室,屋子四四方方不大,布置的很简单,北面有一张火炕,宋奚正身着一袭紫色华服,对着小桌饮酒。他见贾赦来了,落寞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笑意。

宋奚便拉着贾赦手让他上炕,然后打眼色给了恒书。

恒书便躬身退了下去。

“叫我好等。”

“你怎么来了?”贾赦问。

宋奚转头瞪他,“不放心,还是亲自来踏实。”

宋奚要抓贾赦的手,贾赦跳下炕,去水盆那边洗了手,才又上来,把手搭在宋奚的手上,便轻轻地伸脖送了身体,吻了宋奚一下。

“满嘴酒味。”宋奚蹙眉道。

贾赦笑,“这就嫌弃我了?”

“不敢,倒是嫌弃我自己,对你怎么好,都觉得不够好。”宋奚粗bào地扯开贾赦的衣裳,便把他压在身下。宋奚红着眼疯狂地亲吻一阵,又在贾赦的肩头咬了一口。

贾赦忍不住痛叫一声,瞪他:“你属狗的。”

“随你怎么说,总之你是属于我的。”

宋奚修长的手指划过贾赦腹部,便又是一阵凶狠的亲吻,恨不得要把贾赦整个人都吃到肚子里一般。不过他下嘴到底有轻重,狠归狠,却一点都没有弄疼贾赦。

被宋奚折腾到天亮前,贾赦才算得以睡过去。

睡得正香的时候,忽听有吵闹声。

猪毛推开门去瞧,然后进屋忙叫醒贾赦,“老爷,事儿来了,快去瞧瞧。”

贾赦这才皱眉起身,睁眼看屋内的环境,倒不是昨日那间和宋奚一同睡下的小屋子了,是霞阳楼客房。贾赦忙看自己,整齐的穿着昨天的衣服,看来是宋奚后来在他熟睡的时候,帮他穿的。可见自己有多累,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贾赦忙起身穿鞋,便在猪毛的引领下,出门奔向昨日喝酒的雅间。贾赦看见雅间门口站着两个男人,大呼:“没想到这走错了屋子,竟看到此等香艳事!这霞阳楼我看是要改名叫雅风馆了!”

转即便有掌柜的、店小二和小厮们从楼下赶上来,几名大堂里的客人闻声也跟了上来。小厮们立刻冲进去看,眨眼的功夫,然后又一个个面色不佳的退了出来,忙把门关上。

噔噔噔,又传来急促地上楼脚步声。

贾赦此时也走到了雅间门口,和一众人等循声看去。

上来的人竟是淮南王。

淮南王一见贾赦在此,瞪圆了眼,立刻带着一群小厮冲到贾赦跟前,“你果然在这,水溶呢?”

贾赦摇头道:“这会儿也刚醒,还没见到他们。”

“哼,你少骗我。”

“大人,不可——”

不及小厮们把话说完,淮南王抬脚就踹门冲了进去。贾赦便带着人往里进,掌柜的见状也跟了进去,围观的客人乐颠颠地趁机进去了。

淮南王直奔里间,见地上有一件脱掉的衣袍,还有水溶遗落的玉佩。淮南王便伸手拾起玉佩,转而冲向被帐幔遮挡的chuáng榻。

淮南王怒极=,上去就扯开帐幔,果然看见chuáng榻上坐着衣衫不整的两个人。俩人都下意识的用手里的衣服挡住了脸。淮南王自然认得水溶的身子,爆吼一声,转即就去扯水溶身边人手上的衣服,他要仔细看看这人到底是谁。

衣服一扯下来,见是曹兰,淮南王愣了。

淮南王转即发现曹兰的衣袍都抓在手里,水溶的也是。他转而看向地上那件,再立刻叫小厮搜查屋里其他地方。

小厮翻了柜子,又看chuáng下,最终把甄涉从chuáng下拉了出来。

淮南王看清甄涉后,又是一愣,满脸不可置信。

贾赦这时已经带着人悄悄地从屋内退了出来。他就跟众人一起站在门口,门外的人都安静极了,只有四五个客人在窃窃私语,偶尔漏几声轻浅的笑声。

屋里传来淮南王“你你你……”的嗑巴声,随后就见淮南王黑着脸带人出来。他转即质问贾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赦:“我这会儿也刚来,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此刻我也傻眼,知道的并不比你多。”

淮南王气得踹一脚门槛,转而看着围观的众人呵斥他们都散了。

几名宾客赶紧跑。

淮南王转即冷静下来,忙呵斥这些人站住,叮嘱他们今天要当自己都眼瞎了,不许他们把这件事外泄出去。几名宾客赶紧点头哈腰,表示明白,便跟逃命似得,飞奔离开霞阳楼。

剩下的小厮们,便都是甄涉、曹兰和水溶身边的人,踌躇站在门口不知如何是好。

贾赦听到屋内传来脚步声,立刻道:“我今早也是喝得多了,有些眼花,看不大清东西。你们昨晚估计也都喝了不少,都好生揉一揉自己的眼睛,别看错了什么。”

众小厮们都明白贾赦的示意,纷纷点头,各自扶额表示头疼,的确是眼睛不好用了。

贾赦当即表示他和乌丞相约好,还有国事要处理,便和淮南王告辞。

淮南王愣了愣,点了下头。待贾赦走后,淮南王竟不知自己该如何自处。他听到屋里面有脚步声,自己的心也提了起来,紧盯着门,转即又不知该如何面对,遂叹了声气,对着屋里的人道了声“两不相见”,便转身带着人去了。

屋里的水溶随即推门出来,蹙着眉头,带着自家小厮匆匆去了。出了霞阳楼后,他沉着脸上了马车,便立刻回府了。

水溶走后,雅间内便安静地如死水一半,半点声响都没有。

曹兰和甄涉的小厮满脸疑惑的在门口等了会儿,最后终于沉不住气,这才敲了敲门。

这一敲门不要紧,屋子里立刻响动起来,可听到噼里啪啦的碎瓷声,桌子凳子相撞的声音。响动闹了好一会儿,便听到曹兰怒吼一声:“都是你gān的好事!”接着便见曹兰怒气冲冲地背着手冲了出来。

甄涉的小厮目送曹大人离开之后,转而探头进去,就见他们大人黑着一张脸手扶着窗台。身前的地上有一滩呕吐物,显然是刚刚吐过。

小厮们忙去搀扶,甄涉立刻伸手爆吼让他们离自己远一些,甄涉便又一阵恶心,吐了出来。

小厮们忙去备水,要给甄涉擦洗。甄涉不让任何人碰他,自己漱口,洗了脸,方黑着一张冰冷的脸匆匆离开。

……

贾赦在御史台逗留没多久,便听到了黑猪递来的刚刚打探到的消息。说什么水溶风流成xing,与两位朝中大员苟合,被淮南王捉了jian。

目前这些话还只在一两处府邸中的下人们之间小范围传播。不过已经有人趁机就把消息递到了邻家轩,换了线索费。

当时目击到qíng况的人数太多,这秘密必然会不会守住,要不了多久,有关这三人的流言必定四起。

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被宋奚用得淋漓尽致。

下午,贾赦便一直在御史台处理事务。便是没什么事儿可做,贾赦也不打算提前离开,只一边看杂书,一边安静地等待。

临要放值前,果然来人了。

小吏传报之后,甄涉衣着官袍迈进了贾赦的屋子。他面色yīn沉,一张脸比身上的衣服还青紫。

贾赦命人上了茶,请甄涉坐下。

不及甄涉开口,贾赦便道:“昨晚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甄涉蹙眉瞪他:“你问我,我还想问你,昨天大家都喝醉了,不省人事,为何独独你不在?”

贾赦便把他呕吐被小厮扶回房的经过告知了甄涉。

甄涉蹙眉疑惑地打量贾赦:“真是如此?”

“自然是如此,不信你就去霞阳楼打听,我记得我出门呕吐的时候,当时身边有几个人,但具体记不太清了。实在是喝得太多,到现在还头疼。”贾赦揉揉脑袋,转而也用奇异的目光打量甄涉,“万没想到,你们竟然……只是你们这么玩未免有些太骇人了,门口也不安排个小厮守着,闹得早上被店小二看到,那般尴尬。”

甄涉听贾赦这话,脸色更黑,气得有苦说不出。他不能说当时那qíng况其实是药物所致,否则就是自露马脚。那他此刻也便不好否认自己不喜欢男人,不然怎么会和那些人乱来?甄涉会这么大,就从没有遇到这么屈rǔ憋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的qíng况。

他真真一点断袖之癖都没有,甚至觉得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事儿要多恶心有多恶心。偏偏就是这样的他,昨夜竟然被……甄涉刚想到此,气得闭上眼睛,胃里随之便一阵翻涌。甄涉想呕,赶紧抓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往下压。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根本不喜欢那些的。”甄涉蹙紧皱眉,便是想掩饰一下,却也难掩他的憎恶之感。

甄涉转而发现贾赦一直在注视自己,搞得他觉得全身不舒坦,越发心虚,自我厌恶昨晚发生的事儿。却还是不得不补充一句,以减轻贾赦的怀疑,“许是昨夜我们喝得太醉了,水溶那厮的喜好如何你也懂,我真后悔。”

贾赦拍了拍甄涉的肩膀,安静了半晌之后,才道一句,“难为你了。为今之计,就是尽快封住知qíng人的口,不然这件事闹到朝堂之上,可不太好听。我也不想在御史台这边,看到有人参奏你们三人。”

这话怎么有点像是在威胁他?

甄涉怔了下,看着贾赦,随即点了点头。他才刚刚升任为京营节度使,若是闹出这等丑事来,传了出去,他的脸面真没地方搁了。家里妻子那边,也不好解释。甄涉的妻子可不比普通人家的,是个八面玲珑有能耐旺夫的人,当初他困难的时候,他妻子没少帮他四处周旋,甄涉有时候还真有点怕她。

其实甄涉心里对贾赦有许多怀疑,奈何当时的qíng况他也不确定,手上没有证据,他也便多说不了什么。而且只要一想到昨夜发生的事儿,甄涉就感觉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从他醒酒开始之后,记忆里断断续续浮现一些画面,让他每次都忍不住想呕,抓狂垂墙,甚至恨不得拿把刀抹脖自尽了。

甄涉从御史台出来之后,上了马车,便气得很捶一下车厢壁。便是把自己的手打出血了了,他也不觉得如何,只觉得可恨可恶可耻,满腹羞愤,真真有种不想活的冲动。

甄涉马车停在户部之后,等了会儿,便见曹兰上了车来。二人在狭小的空间一见,彼此都怔了下,觉得尴尬,立刻移开目光。

曹兰转身:“有什么话还是到地方说,我还是坐我自己的车去。”

甄涉白着唇没有吭声。

俩人的马车随后在同泰街借口停下,二人先就近找了处茶楼说话。

到了茶楼雅间后,俩人虽然在同一个屋子,却是一个站在窗边,一个站在门边,保持最远的距离说话,而且彼此都不敢看彼此。

甄涉接着便低声把他质问贾赦的经过,说给了曹兰。

曹兰愤怒的蹙眉,三两步走到桌边坐下,拍桌表示:“我看这件事肯定是贾赦知qíng,反过来算计了我们。不然哪有这么巧的事儿,我们给他下药,反而我们有事,他什么事儿都没有?”

“我也怀疑。不过我有些不明白,他是如何知qíng的?这件事在没有开始行动之前,就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并无第三人晓得。而且当时的糕点我是看着他和北静王吃的,我先前确认问过小厮,那盘点心下面那一层的确都是下过chūn|药了。没道理水溶中了,他没有。不过贾赦后来出门离开,我们不知qíng,也就不好说他是什么反应。”甄涉依旧不去曹兰,只是垂眸盯自己的脚尖。

“那就更不对,你我既然没有吃有药的糕点,如何能中了那东西?别说你我是醉了,咱们俩可从来都没喜欢过男人,再醉酒饥不择食,也绝不可能gān出……我们昨夜肯定是中了药。”曹兰非常坚决道。

今天白天他清醒之后,有些画面便冲击他的脑海。那些画面里的自己太疯狂了,完全丧失理智,根本就不是他。

甄涉也想不明白,觉得可能是药物所致,转即对曹兰道:“早上我离开霞阳楼的时候,多长个了心眼,打发小厮看住了那间房。我们可以这就回去看看,是否遗留了有什么线索。如果真是贾赦算计我们,我们做到心中有数,以后也好有办法应对,好好报仇!”

二人随即就去了霞阳楼。

甄涉便按照贾赦的描述,问了掌柜的昨晚是否目击贾赦醉酒呕吐。

“有。当时小的,还有店里的小二和一名住客都看到了。贾大人跑出来透气,吐了,小的请来了家大人的小厮名唤猪毛的帮忙,一起张罗扶他进房间休息。当时他身边的那个小厮猪毛也醉的厉害,主仆俩人当时就在一间房歇息了。”

甄涉随即便打发了掌柜的下去。

甄涉和曹兰便一前一后进屋。俩人一进来,便立刻回想起今早和昨夜的场景来,一个个脸火辣辣的,心里头都倍感耻rǔ愤恨,不过事qíng还是要查清楚。

屋子之前被他俩撒火,弄得很乱。桌子倒了,地上杯盘láng藉,散了满地的剩菜。这是盛夏时节,放了一天了都是馊味,屋子里有股子酸腐的味道。

俩人捂着鼻子看了看,想从乱糟糟的剩菜里找剩下的桂花糕,看了半天,发现只剩下一片荷叶在,应该是都吃完了。

甄涉转即看到倒在地上的银酒壶,拾起发现时空的。甄涉脸色大变,眼珠子一转,忙跟曹兰解释,他们可能是昨夜误喝了这酒壶里的酒。

曹兰听闻此话,气恨地不行,上去就踹一脚甄涉,“混账东西,都是你搞出来的主意。说什么要有后备计划,还说这一计不成,咱们当时尚有第二种办法可以应对。结果呢,桂花糕一上,大家吃得开心,都忘了酒壶这茬了,倒叫贾赦那个糊涂蛋最后把咱们都给灌醉遭殃了!”

“这怎么能只怪我,我说计划的时候,大人不也是举双手赞同的么!”甄涉忍不住瞪一眼曹兰,看着他那张老脸,甄涉立刻忍不住吐了。

曹兰和甄涉也有同样的想法,甄涉本就是个皮肤粗糙长相偏老的人,他一吐,曹兰也反胃,跟着吐了。

“我当你是个聪明人,才会把这件事jiāo由你来负责。谁曾想到,你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件事我倒宁愿是贾赦知qíng了,涉及陷害我们,也总比是我们自己犯蠢,搬石头砸自脚qiáng!”曹兰说罢便恨得不行,捶胸顿足,一大老爷们活了四十多年,竟掉了眼泪。

甄涉更委屈,好好地被曹兰踹了一脚,还遭埋怨,gān憋气没处撒。

俩人随后不欢而散。

甄涉回府了。

他一进门,就被横空飞过来的一块西瓜打中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以下美人们激qíng投喂,地雷非常好吃,很喜欢,么么哒。













第88章 80.第一狗仔

西瓜皮刚好拍在鼻骨上,甄涉下意识地痛叫一声, 拍下来的西瓜汁顺着他的脸颊流到了脖颈, 有一种冰凉黏腻的感觉。

甄涉本来心里头已经够恶心了,这会子被弄得满脸脏腻,更觉得恼火。他抹一把脸,就冲唐氏爆吼:“臭娘们, 你gān什么!”

唐氏也是因为正在生气, 忽听说甄涉回来了, 就顺手把桌上的西瓜往门口丢,目的是为了引起甄涉的注意,却没想到手劲儿重了, 还好死不活的直接打在了甄涉的脸上。

唐氏本yù过去用帕子擦拭, 一听甄涉对自己这样撒火,顿时委屈起来,拍着大腿就对甄涉哭。

“我这辈子可算是jiāo代你身上了,当初你落难没出息的时候, 这个家全靠我撑着,你是怎么说的,这一生必不负我。你说完这话转头才过了几年的工夫,而今怎么样?你便是去外头找几个女人家闹腾,我也不会如此。男人么,一时图个新鲜也罢了,可你竟然跟曹大人北静王他们……你叫我脸往哪儿搁?以后如何自处?我以后见了曹大人的妻子,又该如何应酬!”

甄涉愣了下,没想到唐氏竟然这么快就知道这消息。甄涉忙问她是从哪儿听说此事。唐氏只顾着哭闹,不依不饶的,并未理会甄涉的问话。

甄涉气得怒吼一声:“哭什么哭,你当我好受?我是被算计了!”

唐氏怔住,然后怀疑地看着甄涉:“可是真的?”

“我什么人,你跟我过了二十几年还不信,我是会对曹兰那样的老男人下得出手的人么!我今天已经吐了八百回了,求求你别再提这事儿让我犯恶心。”甄涉怒得脸色铁青,背着手气愤地转过身去,懒得去再看唐氏。

唐氏止了泪水,兀自转眼珠子想了想,qíng绪总算平静下来一些。她转而软了语气,问甄涉经过,到底是怎么样被算计了。

甄涉不肯说,他不想再回忆当时的qíng景,他怕自己又恶心吐了。

唐氏不依,“说出来我们夫妻一起盘算看看,这事儿到底是谁的算计。若真是有人陷害你,咱们如何能饶过他,便是你饶了,我也要亲手去把他抓个头破血流。”

唐氏说罢,见甄涉不理会自己,仔细想了想,便问:“我早听说北静王对男人……莫非是他垂涎你的风度才华,对你下手?”

甄涉白一眼唐氏,“就我这模样,你觉得他会看上我?行了行了,这件事总归不是你个妇道人家能弄明白的。你只要闭嘴,别给我闹,我就谢天谢地了。你到底是如何知道这消息的,痛快告诉我!”

“就那个四品小官的妻子张氏,一直想通过我巴结你,我平常也就随便应付了。这回的事儿,是她捎信给我的。”唐氏这就把告密者给卖了。

“她又是如何知道?”

“她弟弟那天就在霞阳楼,亲眼见了你们的事儿!”唐氏没好气道。

甄涉瘪嘴,脑海里又冲出那些不堪的画面,他蹙眉,扭曲着整张脸,浑身上下汗毛都竖起来,恶心到不行。

“经过到底怎样?你为什么不和我说?我帮你出主意不好么?莫不是你刚刚根本就在骗我?”唐氏再此不依不饶。

甄涉受不了唐氏这般质问,拍下桌子,便起身去了书房,今晚决计就在那里睡。

唐氏被甄涉这般样子气得半死,分明就是甄涉有负于她,而今反倒是他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也便赌气不去理会甄涉。

甄涉身边便是没有唐氏的骚扰,这一夜他也没合眼。一闭眼,所有他厌恶的画面都冲撞到他眼前,令他身心俱受折磨。那种被□□,令他觉得羞耻腌臜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沉浸在又丑又脏的粪水之中。

一晚上,甄涉叫了五次热水沐浴。

第二日他饭也没吃,也没有去见唐氏,早早地就出门了。

唐氏听说甄涉昨夜叫了那么多次水沐浴,也明白了,她家老爷可能真的被算计才会那般。若是如此,自己昨天的质问的确有些不恰当。但唐氏心里也不好受,好好地她男人竟然和其它男人出了事儿。谁上谁下,更经不起琢磨,再配合想曹兰那张老脸,唐氏自己也觉得反胃。总之这一天,她也闷气的吃不下饭。

……

再说水溶自昨日清晨回府之后,一直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动静。

淮南王忍到今晨,受不住了,跑去敲北静王府的大门,要见水溶。下人们忙来传话告知淮南王:“昨夜因老王爷托梦给我们王爷,王爷一大早就离京去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淮南王问。

“不知,王爷说短则十天半月,长则三年五载。”小厮道。

淮南王一听这话,知道他在逃避自己,气得整个眉头扭在一起,这就骑快马去追,要找北静王说清楚。到晌午时,淮南王终于追上了水溶。

水溶一见是淮南王,便要扬鞭加快骑马的速度。

“你给我站住!我还没怪你,你便——”淮南王一着急,从马上跌了下来。

水溶听到后头的惨叫声,拉住了缰绳,转头看一眼痛得面目扭曲的淮南王,忙跳下马,跑过去查问淮南王的qíng况如何,还要伸手去查看淮南王的腿。

“不用你可怜我。”淮南王气得推开水溶的手。

水溶怔了下,便讪讪收手,站起身要走。

淮南王气得大喊:“你给我站住,明明是你做错了,你连句道歉都没有,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凭什么。”

水溶顿住,美眸暗沉,“我不配你如此。”

“你配不配得上我,不是你说得算,是我!”淮南王气得爆吼一声,一把拉住水溶,不许他走。

水溶抬起那个被淮南王紧抓着不放的胳膊,嗤笑问:“你这是gān什么?”

淮南王又说不许水溶离开的话。

“昨天的事儿闹出来之后,你觉得我还有脸待在京城么?”水溶紧盯着淮南王的眸子。

淮南王一怔,想想自己昨天的作为确实冲动。“我、我也是冲动之下,没有思虑清楚。可那件事分明是你——”

“淮南王府里多少娇妻美妾,我何曾管过你什么,说过一句嫌弃你的话?而今我被人算计了,你还添油加醋,把事儿闹得天下皆知,而今竟还有脸留我,你叫我如何不心寒。”水溶冷哼一声,便甩开淮南王的胳膊,回身就要去骑马。

淮南王赶紧拉住水溶,“好好好,是我不对。你我之间本就是兄弟qíng谊,是我自作多qíng,管得太多,也怪我一时qíng难自禁。”

淮南王说完,忽然想起水溶之前说‘算计’的话来,忙问水溶:“到底是谁算计你了?好好和我说说,我替你报仇!”

水溶想了想,摇头,他现在也不确定。但前天夜里醉酒之后,自己的那些疯狂作为绝对是丧失理智的。他很清楚当时的自己根本控制不住身体,自己必定是中媚药了。水溶本来觉得甄涉和曹兰的嫌疑最大,但是他二人也被算计其中,水溶就有些想不明白了。

水溶看着淮南王,忽然想起来,问他:“你昨天怎么知晓我在霞阳楼?”

“说了你别生气,我瞧你待贾赦与别个不同,前天晚上得知你们相聚,便派人跟踪你们。我一直忍到清晨,得知你们都在霞阳楼呆了一夜还不出来,便有些担心,就忍不住想带人去瞧瞧,谁知就这么巧,被我给撞见了。”淮南王想到当时的场景,心里就恨得不行。

他和水溶最多也不过是同袍沐浴,从未越过雷池。好好地俊美少年,结果竟被那两个老丑到掉渣的人占了便宜去。

淮南王甚至想如果换做贾赦,他可能还没那么气,那么觉得恶心。

水溶听了淮安王的话,仔细想了下,便眯起眼睛冷笑起来。

淮南王忙问水溶怎么了。

水溶:“没什么,只觉得我自作自受,倒是该远离京城,好好清静自省一段日子。”

“你一定要走?”淮南王激动地问。

水溶盯着淮南王:“你若为我好,就该放我走。这种时候我再继续留在京城,要不了多久,必定小命不保。我是异姓王,不及你们皇家子弟腰板子硬,出了事儿还有宫里的人帮你兜着求qíng。”

淮南王不解水溶为何如此说,yù仔细问他,水溶摇头也不许他多问。只把腕上的手串取下来,递给淮南王。淮南王当即就戴在手上,发誓会等着水溶,不管是三年五载,还是八年十年,他的心里对水溶的qíng义都绝不会变。

水溶温润地冲淮南王行礼,鞠一躬,便上马去了。

淮南王便站在路中央伸头探望,便是水溶的身影消失不见,他仍是久久难以回神儿。不知何时,眼角竟有些冰凉,淮南王忙用手擦拭,发现竟是泪水。

淮南王疑惑地看着自己被泪水沾湿的手,心里头发紧,越发觉得昨早的事qíng自己做错了,故才会bī得水溶而今逃难。他才遭了算计,那两个人又是那样的,想来他心里肯定觉得十分恶心难受,自己有这般追问质疑他,他心里必定对自己失望极了。说到底,终究是自己对不起他。

淮南王再三叹息,渐渐在心中起了志气,握拳暗暗发誓,一定要帮水溶报这个仇。

他转即gān脆地骑上马,便狂奔回京城,立刻召见霞阳楼掌柜,仔细询问前天夜里的qíng况。

霞阳楼掌柜便事无巨细地将那晚所发生的经过都说清楚。淮南王听说贾赦是因为呕吐逃过一劫,而且当时目击的人不止有掌柜,还有店小二和另一位客人,应该做不得假。最后贾赦还是紧搂着他的小厮,进了一间屋子里,估计也是中了药了。便不再怀疑他如何,又问霞阳楼曹兰和甄涉身上可有什么疑点。

掌柜的转着眼珠子仔细回想,“对了,是有一件。便是他们喝到半酣之时,甄大人的小厮来取了桂花糕呈上去,小的想着几位大人关顾小店,实在令小店蓬荜生辉,便叫人做了一盘凉拌鹿ròu送过去,以表感谢之意。我去的时候,发现那小厮才把那盘糕点端到桌上。可我明明记得,他那盘点心已经端走好一会儿了。”

淮南王当下起了疑心,忙追问掌柜的,再仔细想想,还有什么可疑之处。

掌柜地挠挠头,蹙着眉头猛劲儿回忆。

淮南王便想到水溶若是中了媚药,必定是要有酒送才会起效果,便顺嘴问掌柜的他们喝的酒什么样。

掌柜的立刻做顿悟状,“经王爷这么一提醒,倒是想起来了。酒是甄大人备的,连酒壶也是他自带的,是个银酒壶。当时小的还感慨甄大人出手就是阔绰。谁知后来贾大人还带了一套酒壶,听他家小厮说是林如海林大人刚刚送给他们家老爷的。便正好取来用一用,所以后来又从银酒壶换成了玉酒壶。”

“银酒壶变成了玉酒壶。”淮南王念叨一声,便眯起眼睛来。转即忙问掌柜的,那个银酒壶可还在。掌柜的摇头,表示那酒壶事后被曹大人和甄大人取走了。

“怎么,他二人昨日又回了一次霞阳楼?”淮南王问。

“昨早甄大人走后,小的们正准备打扫房间,谁知又有甄大人的小厮来,给了小的们银子,打发小的们不许动哪间房的东西。话毕那二人就守在房间门口,不许任何人进。后来下午的时候曹大人和甄大人结伴而来,在屋子里待了会儿,听着曹大人好像还对甄大人吼了一声。后来曹大人便气愤的从屋里跑出来,甄大人紧随其后,脸色特别黑。”掌柜的绘声绘色的描述道。

淮南王给了掌柜的二百两赏银,叫他闭口,不许外传自己找过她这件事。

掌柜的很识趣儿地点头,谢恩之后,便退下了。

淮南王便命人去找做酒壶的匠人,询问是否会有一些暗含机关的酒壶。匠人便立刻告知机关酒壶的秘密,便是壶里有隔层,可以自己控制倒水或者倒酒,但这种酒壶有个缺点,必须要银制的才算完美。若是瓷的或是玉的,隔层便有漏水之嫌,机关也有可能会卡住。

淮南王当即就想明白怎么回事儿了。必定是曹兰和甄涉算计贾赦和水溶,谁知酒壶计划不成,便用了糕点下药。后来不知怎么,八成是他们昨夜喝得太醉,他们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己也误喝了有药的酒,便有了后来那出荒诞的闹剧。

何其可憎,可恶!

淮南王一想到水溶所遭遇之事,便气愤异常。他料知这甄涉和曹兰二人必定是一伙的,贾赦和宋奚正闹不和,这二人必定是为了拉拢贾赦,绝了宋奚的念想,所以把无辜的水溶牵扯进来,便是想利用贾赦和水溶的关系,令宋奚绝了心思,让其再无可奈何。

淮南王气得把牙咬得咯咯作响。他当即书信一封,把自己查明的qíng况告知水溶,转而就去荣国府找贾赦,要把这个yīn谋告诉他。

贾赦刚从御史台放值回来,便被告知淮南王在荣禧堂等候多时了。

贾赦正纳闷淮南王找自己作甚,便见淮南王直接从荣禧堂冲出来迎自己,其态度倒比上次他见自己诚恳很多。

贾赦琢磨淮南王因何改变了态度,便听见淮南王面目严肃地请贾赦进荣禧堂,要和他谈密事。

贾赦打发走闲杂人等,也叫人关了门,然后看淮南王。

“昨天早上的事儿,你觉不觉得蹊跷?”

“的确蹊跷,”贾赦道,“不过这件事事关几位大人的清名,还是就此忘了,不要再谈为好。”

淮南王嗤笑,“这件事可不是意外。”

贾赦挑眉看淮南王:“不知王爷话中所指何意?”

淮南王遂把自己的推敲说了出来,又气愤的跟贾赦道出北静王的无辜。

“不想他竟然离京了。”贾赦微微蹙眉,心里直叹这水溶不简单。昨天早上,淮南王还一脸气愤要和水溶绝jiāo的样子,转头水溶就以退为进,挽留了淮南王不说,还让淮南王诚心实意地为他出头。

“他被那二人算计到今天这等地步,如何有脸继续在京城待下去,不走能怎么办,真真可怜。曹兰和甄涉这两个贼人,我真想亲手杀了他们!”淮南王叹道。

贾赦看眼淮南王,并未表态。他已然清楚淮南王此来找他的目的,便是要打算要和他联手对付甄涉和曹兰。但淮南王根本不清楚,这二人的背后还有个贤妃,还牵涉到一个巫蛊案。总之在明面上,贾赦现在不能和任何人合作,否则很容易令皇帝还有贤妃那些人起疑。更何况跟淮南王这么冲动的人一起做事,很可能有被猪队友拖后腿的风险。

贾赦遂板着脸,露出一副执拗认死理的模样,“王爷所言也不无道理,但这件事您可有证据?”

“这种事儿你上哪儿找证据!你喝了酒吃了糕点,难道就没有觉得不对?”

“那晚我们喝的酒烈,身体燥热很正常。便是不正常,这等毫无证据的丑事拿到朝堂之上去说,不过是给人做笑料罢了,我实在没脸。”贾赦道。

淮南王气得跳脚,指着贾赦道,“贾大人果然如传言一般‘刚正’!我就不明白,从前纨绔混不吝的人,怎么会变得而今这样。贾大人làng子回头是好事儿,刚直不阿也是好事儿,但有时候脑袋还是要灵活一些。被人算计了还这样老实,你早晚会被那些人欺负死。”

“那没有证据,王爷打算如何对付他们,莫不是直接拿刀劈了不成?”贾赦问。

“我——”淮南王语塞,刚燃起愤怒的火焰顿时熄灭了。

“我看还是从长计议,找到证据再说。”贾赦一本正经的琢磨道。

淮南王瞧贾赦那样,气得不行,“行了,别跟我说叨叨证据什么的。瞧瞧你那出息,怪我瞎了眼,还当你是个人物,原来你官拜御史大夫,靠的都是忍气吞声装孙子!我也不指望你了,我自己gān!”

后一句淮南王其实说的是气话。他如此激将贾赦,便是要他赶紧表态合作。谁料他起身作势要走了,贾赦也没有拦着他,只是礼貌送别而已。

淮南王这下真气得不行,觉得贾赦就是茅坑里的臭石头,没救了,愤怒地拂袖而去。

贾赦松口气,回屋喝茶,便有猪毛递来几封信和一本册子。

贾赦从信里面翻了翻,抽出唯一一封在右上角点了朱砂的信,先拆开来看。上面只写了一句话:什么时候和好。

贾赦笑了下便把信丢到铜盆里烧了。转即又去看了其它的信,都是些求拜见的帖子,贾赦一概不理会。剩下一本册子,则是方正路总结的近几日消息网递来的消息。贾赦随手翻了看看,随即便被其中一条消息吸引了。他用铅笔点了点书页上头的故事,转即叫猪毛取来方正路以前的旧消息册子。

贾赦一本本一页页翻阅,终于找到了和最新这本里有雷同qíng况的故事。

旧消息册子里的事儿是半年前的记录,那还是苏州、豫州和金陵各地第一次阶段xing的搜集消息,汇集送到京城。因为当时个地方消息分舵都刚刚建成,有些手生,搜集上来的消息多是一些附近发生的杂事。贾赦当时瞧得时候,觉得事qíng都不算太大,也便就过了。

此事是发生在当时记录时间的七八个月前,也便就是一年前的chūn天。

讲得是苏州当地有一户方姓的乡绅,家里长子早夭,只有一名独女。为了延续家业,方家老爷便决计招婿。方家老爷因不想委屈自家的掌上明珠,要找个模样好xing子温和且有些才学的男子,但因一般肯入赘做婿的男子都是些没出息的,所以昨天又选,也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就把招婿这件事拖了有近一年。眼看自家姑娘年纪越来越大,方家老爷也急着延续香火,遂到处求人托媒。

要到年底的时候,方家老爷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名叫陈又安的书生。此人二十来往,不仅长得貌若潘安,风流俊俏,而且谈吐不俗,博学多识,可比过举人之才。

方家老爷得知这少年是家中破落,跑来投奔亲戚无果,才四处làngdàng,便招他来询问。少年自是感激方家老爷能给他一个定所,且见过方家小姐后,也十分喜欢她的娴静秀美。于是方家老爷便让媒人作证,招了陈又安做婿。

陈又安是在去年开chūn二月的时候和方家姑娘成亲,婚后夫妻二人倒是恩恩爱爱,到了三月,方家姑娘便被诊断怀孕了,方家全家更是喜气洋洋。等到三月末,陈又安忽然消失了,方家人怎么都找不到他。转头便四五家赌坊的人上门,来跟方家老爷讨债。方家老爷当然不认,仔细询问,才知道这些钱都是他的好女婿欠下的,连本带利一共将近八千两银子。方家老爷无奈之下,只好清了大半家产,还了这笔钱。

这之后,陈又安也一直没有在苏州城出现过。

方家的事儿到此便叙述结束。

贾赦当时看到这件事的时候,因为只凭一件判断不出什么。打眼瞧着不过是普通的女婿赌钱欠债,而后逃跑的家丑罢了。

但而今又出了一桩类似的事儿,事发地换在豫州了。就在今chūn,是一户姓常的人家,也是家中独女要招婿,经媒婆引荐,认识了一位无家落魄书生。这书生同样长相俊美,才学非凡,令常家老爷一见便十分满意。此人随后便和方家小姐在今chūn三月成婚,新婚三个月后,常家姑娘刚刚被诊断怀孕,这位新招的女婿就不见踪影了,随即也有赌坊上门来要钱。这次常家一共赔了一万两千两银子出去。

两桩事有多处雷同,只不过这次上门女婿的人名换叫唐又礼了。

以贾赦以往断消息的经验来说,这两件事几乎是有九成是同一人所为,不然事qíng的重合率不会这么高。

好在豫州距离京城,不像苏州那般远。贾赦立刻派人去仔细打听这件事,他要知道这个名叫唐又礼的人是如何在赌场借钱的,到底是个赌徒,还只是为了骗钱。

扬州在南,豫州在北,如果俩案子真是同一个人,这人还极有可能在北上。

……

次日休沐,贾赦一早便乘车离京。

马车很快就到了宋奚的京郊别苑。

此地方倒是个绝佳的僻静之所,果真建在山林之中。

马车到了山下的马厩,贾赦就要下车,顺着碎石子铺成的山路徒步往上走。石子路两边有竹篱笆,篱笆上都爬着一些贾赦也不认得的藤蔓,开着淡紫色的小花儿,星星点点聚在一起,如两条紫色的彩带伸向山顶。

别苑就建在半山腰处,院落不大,前后套院,后五间房,前三间。院门也不大,边上立着半人多高的怪石,上面刻着四个字,叫“林中小屋”。贾赦进院之后,看到并没有什么别人在,还觉得有趣儿,又去了厨房,却见米ròu鱼菜齐全,可见是早有准备。

贾赦参观过小院之后,便走到院后,是一片竹林,贾赦还隐约听到流水声,便顺着竹林的碎石路往里走,便见一处小溪流,从山涧流出,像个小瀑布一般。山涧下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潭,水很清澈,可见里面有鱼在游动。小溪对岸还有一座凉亭,看着很gān净,应该是早就打扫过。不然在这深山林子里,该是早就积灰长满青苔了。

宋奚还没来,贾赦便随便挑了间房歇下。被褥都是新铺的,不仅软绵,还有一股阳光味儿。因为太舒服,贾赦沾了枕头便睡了。

许是因为这些天太累,贾赦再醒的时候,天已近huáng昏。听外头静悄悄的,贾赦还以为宋奚还没有来,出门正要问,却见宋奚正站在院中,仰头瞧着院中一棵枝叶茂盛的梧桐树。

贾赦惊讶看他:“你不会是等了一天?”

宋奚笑着伸手拉他从台阶上下来,“没有,今天遇到点杂事脱不开身,刚到。”

贾赦看出宋奚在撒谎,心料他应该等了很久。

贾赦刚想怪宋奚不叫醒自己,转即想他那么期盼今天相聚的日子,却看到自己睡觉,还是忍住了不叫,必然是出于关心他。这份好意他自要领,遂也不说什么,拽着宋奚的手带他去了后竹林的山涧。

猪毛和恒书自然没有跟着,引了厨娘去厨房做饭,特意嘱咐其慢点做,省得他们老爷事儿还没办完,菜就凉了。

第二日,贾赦和宋奚的马车便一前一后进京了。

两人随后就都被皇帝宣召。

此刻,贾赦便和宋奚、乌丞相、蔡飞屏一同在太和殿外候命。

乌丞相捻着胡子,转头看了看贾赦,目光有点怪异。贾赦挑眉,意在问乌丞相什么意思,乌丞相就只蹙着眉头不言语。贾赦转而看向蔡飞屏,蔡飞屏做了个口型,喊“甄”。

贾赦便明白了,甄涉和曹兰的事儿传到皇帝的耳里了。这倒也在意料之中,因为淮南王掺和进来了,而且大有报复曹兰和甄涉的意思。他想要同时对付朝中两位大员,自然是通过帝王的手最快。

贾赦等随即就被宣召进殿。

殿内除了淮南王,便没有别人,皇帝尚没有把曹兰和甄涉叫来对峙。

淮南王看到贾赦,打了个“别让我失望”的眼神儿,转而看到乌丞相身边的宋奚,淮南王又面色紧张,赶紧把目光移开。

皇帝看见贾赦,便立刻瞪眼问他淮南王所言霞阳楼一事是否属实。

贾赦便简单讲了经过。

皇帝又蹙眉问:“淮南王说甄涉和曹兰算计你,在你用的桂花糕里下了药,你可知晓?”

贾赦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亲眼见过人下药,也没有找到证据证明是曹兰和甄涉下药。

皇帝听贾赦实话实说,点了点头。皇帝也注意到贾赦用的是“没有找到”,便是说明他自己心里也有怀疑,找过证据,却苦于没有找到证据,故而没办法直接断定是人家的问题。

皇帝对贾赦的印象又好了几分,不愧是他看重的最讲究以证据说话的大臣。

而对于淮南王的指证,皇帝也在心里信了几分。转而皇帝自然便要想,曹兰和甄涉下药给贾赦和水溶的目的为何。渐渐分析下来,皇帝心中便很不慡了。无非是这二人因见贾赦和宋奚目前关系僵持,想从中破坏,拉拢贾赦。至于水溶,一个年岁不大的温润少年,皇帝也知道他平时和淮南王关系亲厚,有些那方面的爱好,很可能是被利用了。

皇帝只是奇怪,曹兰和甄涉二人为为何要拉拢贾赦。难不成是为了和宋奚作对?又为何好端端的要和宋奚作对?朝中谁人不知宋奚深得他的宠信,又是国舅爷的身份,因何要这样找不自在。

皇帝有些想不明白,总觉得这曹兰和甄涉的背后还有什么。

不过眼下皇帝自然不能因为淮南王的几句话,就随便治了两位大臣的罪。皇帝遂只训斥淮南王在毫无证据之下冲动乱言,打发他回去思过。淮南王气不过,走之前,狠狠瞪一眼贾赦。

宋奚立刻斜眸瞧他。

淮南王怔了下,心里大骇,忙垂头匆匆退下。

皇帝转而便问乌丞相、宋奚和蔡飞屏对此事的看法。乌丞相又做了老滑头,表示这种事儿既然没有证据,不好擅作评断。而且这都是几位大臣的隐私,跟国事也没什么关系。

蔡飞屏也不表想法。

皇帝蹙了下眉头,转而看向宋奚。因考量到他正跟贾赦关系紧张,皇帝倒是有些期待宋奚此刻会作何反应。皇帝早就打听过,之前宋奚对贾赦几番委曲求全,这次闹出这样的事儿,而且明显是针对他,以他的聪慧肯定早就察觉到了。皇帝倒觉得宋奚此刻应该会很生气愤怒,该会有什么动作来对付曹兰和甄涉二人。

宋奚却只道了声:“臣觉得乌丞相所言极是。”

皇帝:“……”

没想到宋奚竟恢复他的本xing,无qíng冷漠起来。

皇帝转而同qíng地看向贾赦,心里竟有些替他抱不平。这贾赦到底是因为给自己办事,才会闹得和宋奚不和,而今又被曹兰和甄涉算计。皇帝怎能忍心他宠信的大臣这样被人羞rǔ!

皇帝生气,一拍桌子,把乌丞相宋奚等都骂了。

“谁说此事跟国事无关,便可不必cao心?为官者人品德行便不重要了?朕的朝政难道要jiāo给他们这样的自私自利、yīn谋算计、内心腌臜、品行败坏的大臣手中?官乃是民之父,须得为民做主,为官者无德,如何能为百姓谋福!”

宋奚勾唇,“皇上圣明!这二人确如皇上所言,是yīn谋算计、内心腌臜的小人。”

蔡飞屏随即附和,转而和乌丞相商量,“不如请丞相大人说说,该如何处置甄涉和曹兰这两人?”

作者有话要说:  88章,祝大家发发发~~~

写到后面,小腿抽筋疼,难受~~

只希望是纯粹的因为站久了腿疼,别是腰脱犯了,不然我会疯~~希望自己身体健康,健康!这样就能多多码字给小天使们看啦嗷嗷嗷嗷嗷嗷~~~

第89章 80.第一狗仔

乌丞相又开始打太极,冲皇帝鞠躬:“请皇上圣裁。”

皇帝愣了下, 看眼宋奚, 又看向乌丞相。

大殿内一片沉默。

皇帝倒是想狠心直接把这俩人贬黜出去,永不录用。但倘若在无实证的qíng况下,同时驱走朝中两名大员,只怕会让其他臣子觉得寒心。甄涉刚刚上任不久, 且是他亲口御封, 如此轻易地贬黜下去, 倒显得他出尔反尔。而曹兰在朝已有十几年,算是老臣了,说降就降, 未免也会显得他对老臣有些不念旧qíng。

皇帝正为难之际, 宋奚忽然张口,“请皇上下旨严厉训斥!”

蔡飞屏忙附和。

乌丞相也附议。

皇帝在心里愣了一小下,转即用欣赏的眼光打量宋奚,面容露出喜悦来, gān脆道:“好,便就如宋爱卿所言。来人,立刻拟旨,朕一定要好生训斥他们三人。”

贾赦冷眼旁观,有些不接宋奚为何在补充那句训斥的话。若是宋奚刚刚不再出言,皇帝自然要认自己之前说出的话,下旨处置曹兰甄涉二人,便是不会让他二人直接遭到罢黜,也至少会降个一两级。但宋奚偏偏没有,而是在关键时刻给了皇上另一个建议,让皇帝本yù打算惩罚的态度立刻转变,最终就变成了一道口头训斥的圣旨。

贾赦不太明白宋奚此举的道理,但他心里清楚这里面大概是有他所不懂的为官之道,而且打眼瞧乌丞相和蔡飞屏也是很通这里头的道理。

贾赦遂也不多说什么。等到出了太和殿,宋奚因京畿府的事匆忙离开了,贾赦此刻在外人跟前还没有和宋奚和好,遂不好直接当着外人的面去跟着宋奚走。他便拉着蔡飞屏说话,问他刚刚朝上所发生的事到底因何。

乌丞相这时候忽然转身朝他二人走过来,笑眯眯地捻着胡子,拍了拍贾赦的肩膀,直叹贾赦运气好。

“这跟我的运气好不好有什么gān系?”贾赦不解问。

蔡飞屏笑,“丞相的意思是你和宋大人之间的关系,宋大人心里还惦记着你,所以刚刚在殿上替你收拾了曹兰甄涉那二人。”

“有么,”贾赦觉得自己以后真应该多看些厚黑学一类的书。

“你且等着看,下旨训斥这招,比直接让皇帝贬黜他们更有效用。”蔡飞屏解释道。

乌丞相也语气不急不缓地进行补充,“直接贬黜,会引来质疑;降旨训斥,也一样会引来质疑,但后者这里头却大有文章。”

贾赦看眼乌丞相,又看向蔡飞屏。

蔡飞屏晓得贾赦为官的经验不足,自己应该多说些东西。他看眼乌丞相,把贾赦拉到一边,继续小声和贾赦解释:“皇上确有心为你处置那二人,只不过为君者,一言一行皆影响着天下大势。他今日无证处置了两位朝中大员,日后若再有人以此为凭造谣陷害,你说皇帝是处置还不处置,朝纲岂不乱了?

故而我们万不能bī着皇上处置那二人,贸然处置朝中两位大员,终究会引来朝中一些人的不满,进而参本,回头皇上听信这些人的话,渐渐后悔起来,便会迁怒到咱们这些人身上,生了远离之心。

而今宋大人一招以退为进,让皇上先是体恤你,而后有对你心生愧疚。让本来就该口头训斥的事,改为圣旨训斥了。圣旨是什么,一传下去,满天下皆知的事儿,便会彻底毁了曹兰甄涉二人的名声。流言可杀人,这比贬黜还要狠。”

贾赦这下全都懂了,立刻点头,表示明白。直接贬黜与下旨训斥相比较起来,后者看似惩罚请,但反而对他们二人的影响和折磨更大。

乌丞相见贾赦一点就透,也很欢喜,捻着胡子点头笑起来。

蔡飞屏指了指乌丞相,然后对贾赦道:“瞧瞧,这位便是典型的官场老猾头,我刚刚在殿上是见势为之,他则早就猜到了宋大人的心思。”

乌丞相一脸淡定稳重之相,丝毫不介意蔡飞屏的指责。

贾赦连忙致谢:“还要多谢二位大人的提点,受教良多。”

“行了,你也别客气。我们之所以帮你,也是另有目的,它日你跟宋大人和好了,这些qíng都得他记着,我们回让他报恩的。”蔡飞屏笑道。

乌丞相立刻点了下头,也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看向贾赦。

贾赦不禁又笑起来,倒是很喜欢这俩人直白的说话方式。又或者这二人本身都是官场的老滑头,早就摸清他的xing子,知道他喜欢这样直白的表达方式,才会在他面前这样说。

总之俩人都是识趣的人,贾赦也自然领qíng,又在上谢过他二人解惑。

贾赦随后便和他们二人分别,回了御史台。

贾赦刚刚整理了半个时辰的案卷,便见秦中路领着几名四品监察御史来拜见。几名监察御史们起初你看我我看你,支支吾吾,后来在贾赦的催促下,便提了皇帝刚刚下旨怒斥甄涉等三人荒唐yín|乱、不知羞耻一事。

贾赦随即听说圣旨下达之后,当即就在朝廷六部引起骚动,引得众官们一片哗然。曹兰和甄涉二人被闹得没脸,领旨之后便去进宫谢罪,出宫之后还是一路被指指点点,最后羞臊的都在各自当值的地方待不下去了,跑回家躲起来。

眼下众御史官员们则都觉得皇上只用一道圣旨训斥惩罚,实在是太轻,想参本给皇帝,请求狠厉惩罚曹兰和甄涉二人。已经这二人是朝廷命官,品xing德行尤为重要,和北静王那样的纨绔闲王不能一概而论。

秦中路知道那天的聚会贾赦也在其中,怕事qíng最后发展失了分寸,遂带着这些心存参本的御史们先来见贾赦,聆听一下贾赦的意见。

“这种事你们各执己见,各有道理,倒是不用请问我,你们随意便是。但切忌夸大其词,搞无端陷害之举。”贾赦道。

众御史们一听他们的御史大夫大人这样开明,纷纷高兴地应承,做了保证之后,便都退下。

秦中路则留下来,询问贾赦那天的事儿到底是何故。秦中路始终觉得那三人弄在一起,是在有点不搭,根本不相配,太不可思议了。

“是个意外。”贾赦别有意味地看一眼秦中路。

秦中路立刻略有领悟,他晓得这其中必定有什么yīn谋。他不是个特别聪明的人,但很懂得自保。所以类似这种他兜不住的事儿,秦中路也很清楚自己不能多问。秦中路讪笑着给贾赦奉茶之后,便约他上午一块吃饭,便就告退了。

再说甄珂,今晨来到御史台还志气满满,除了继续熟悉御史台的事务之外,他便琢磨着自己近来应该也写一本奏折,尽一下自己监察御史之责。结果没多久,便有人跑过来喊,说这次有一件热闹事儿可供大家参本了。

甄珂还挺高兴,第一个冲到那人的身边,忙问什么事儿。来人也不知甄珂的身份,便和他讲了甄涉、曹兰和水溶在霞阳楼的事件。还特意qiáng调当时目击者众多,荒唐yín|乱这一条,这三人无论如何是抵赖不了。

其他御史们听到这话,都安静了,拿看热闹的眼神儿打量甄珂。有的甚至带着鄙夷的态度,自然是觉得甄珂有个这样行为不端的父亲,他的德行也好不到哪里去。

再者,甄珂本身在御史台就是个特别存在之人。在这里担任监察御史的人,全部都是进士出身,哪怕是御史台新进的三名文书,那也是二甲之中名列前茅。甄珂区区一名举人,直升为四品监察御史,本身就令其它御史觉得心中不平。好在御史台之前有贾大人打底,所以这次大家心里也都多了一层顾忌,觉得甄珂既然能对上先皇出的绝对,可能真跟他们尊敬的御史大夫大人一样,也是一名怪才,遂到目前为止,大家对甄珂也都没有太过苛责排斥。

但此时,其父甄涉一事被爆出之后,众人才恍然发觉,他们之前真真是太瞧得起甄珂了。遂大家对甄珂的态度也轻蔑起来,纷纷嗤笑,对其指指点点,对其父之举更为不耻。

许是平日的而生活太单调无聊,御史们对这桩突然被揭露出来的风流艳事都很感兴趣。大家纷纷乐此不彼的讨论,其中难免也有yīn谋之论,认为甄涉和甄珂父子二人前些天突然幸运的当官,很可能都跟这件事有关,八成是靠出卖身体,才得到曹兰或者北静帮忙张罗。

甄珂被这些同僚们嘲笑的脸没处搁,跑回家找父亲质问此事,反被他父亲挨了一巴掌。

甄涉本就因为满城的风言风语,闹得脸没处搁,恨不得羞臊到地fèng里去。在外面受嘲笑没尊严也就罢了,转头回家躲着,竟还被他亲生儿子质问,甄涉怎能不生气。转即又免不得想起那日的场景,硬生生又吐了几通。再听在家小厮传话说外面那些说他出卖身体换取官职的言论,甄涉气得整张脸通红,一拳打到墙上,搥得整个胳膊都疼麻识趣地知觉。

唐氏见状,一边打发儿子快走,一边就坐在地上哭,喊着:“这都造得什么孽啊!早知今日,当初咱们就不该进京,在江南平平安安的过小日子。”

“哼,过小日子?就凭你,你甘心么!要不是你这么个娘们心思大,总盼着我能升大官,让你在贵妇之中声名鹊起,我会有今天?”甄涉气得拂袖进屋,哐当就关上门,在屋子里兀自爆吼,此后谁也不见。

甄珂擅自从御史台跑出来,还没有告假。遂此刻赶回御史台,黑红着一张脸来找秦中路请假。秦中路可不敢做主,让甄珂自己去找贾赦告假。

甄珂起初没敢去找贾赦,默默要回屋,结果却在屋门口听到屋里的那些御史们正肆无忌惮地嘲笑他父亲。甄珂臊得脸没处搁,当然不敢再回去,只好硬着头皮去找贾赦。不想人只到门口,便被文书梁乐云打发了。

“御史大夫大人正帮着丞相处理国事,哪有工夫见你,这事儿你就去找秦大人做主,便只说贾大人忙,顾不得这边就是了。”

甄珂点点头,便复而又去找秦中路。

秦中路一听贾赦既然不肯搭理甄珂,那便是让他自己做主的意思了。秦中路想到贾赦之前暗示此事别有内qíng,便晓得这事儿八成是甄涉算计了什么,遭了贾赦的厌恶。

秦中路怎可能在这时候还给甄涉的儿子的面子,便道:“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只是今天御史台的事儿实在是多,你瞧你无病无痛,家里也没什么太急的事儿,还要劳烦你尽了自己的职责后再走。”

秦中路随即叫人拿了一叠案卷,打发甄珂去处理,让他把这些活计做完了,便可回家。

甄珂脸色煞白,抖着手接了案卷,便抿着嘴应承退下。

当他捧着案卷回屋的时候,屋子里吵得正热闹的御史们见状都止住话。甄珂便垂着脑袋,硬着头皮坐在桌案边上,磨墨提笔,照着秦大人的吩咐一笔一划地人朕总结案卷上的内容。

众御史们见状,窃窃私语起来,还有人冲到甄珂的桌前,问他感想如何。甄珂抿着嘴不说话,只埋首认真做手里的事qíng。

御史们便更大肆高声的对甄珂父亲品评起来。甄珂咬白了唇,手抖儿抖,还是忍住了,当做什么都没听到一般,继续写。

“我和你说话呢!”有脾气bào的,直接上手夺走了甄珂手头正写的东西,随手便丢到了门外头。

甄珂怒极了,瞪红了眼看哪个欺负他的御史。

众人哄笑起来。

这时候,忽然有人抖着嗓音喊了声“宋大人”,屋子里忽然就安静下来。

甄珂还未反应过来‘宋大人’是谁,便见自己的桌案上被放回了之前被丢弃的张纸,纸上面正有半篇他刚刚写好的内容。甄珂还看到一只特别修长好看的手,手腕上挂着祥云纹紫色袖子。这是一品大员才能着的官服花样。

甄珂立刻打了个激灵,才反应宋大人是谁,抬首一瞧,果然见宋奚身长如玉地立于他的桌案前。这是甄珂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见宋大人,没想到他本人近看比远看更没有瑕疵。

屋内的其他人齐刷刷地给宋奚行礼。

甄珂吓得丢了笔,然后忙跪下给宋奚行大礼,多谢他帮自己捡纸。

“你跟我来。”宋奚冷淡一句,便拂袖离去。

众御史们都惊呆了,不解宋大人为何会屈尊给甄涉捡东西,还特意叫他出去。

“莫不是这甄珂之所以到御史台,是托了宋大人的福?”

“倒有可能,毕竟先皇那个绝世对子,以宋大人的才能是肯定能随口对上的。”

“我看未必。”

御史们都迷糊了。他们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甄珂回来,便都觉得没趣儿了,各自归位做活。后来一直到放值,大家也都没有见到甄珂回来,好似这甄珂被宋大人一口吃了一般。

“该不会是宋大人记恨甄涉,直接杀了他儿子?”有人开始发挥想象了。

“胡说,宋大人恨谁直接对付谁就行了,哪用得着绕圈报复。”

“这你就不懂了,虎毒不食子,宋大人如果真恨那个甄涉,就报复他儿子,肯定会让甄涉生不如死。”

此话一出,当即就引来其它御史的笑话,骂他不动脑。

谁知第二日,众御史把参本曹兰和甄涉的奏折呈上去后,便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甄珂竟然大义灭亲,参了他父亲一本。

甄涉还在奏本里阐明,他父亲为官其身不正,荒唐yín|乱,有负君主厚爱。自己作为朝廷身负监察朝廷官员的监察御史,自要先忠君,根据事实,参他父亲一本。但在家他愿尽孝,必会叩凌求鱼孝敬父亲至终老。倘若父亲对于他参本一事有心责怪,他便是以命为代价,也绝无怨言。

皇帝见此奏折之后,颇感甄珂此人忠君爱国,毫不偏私,赞品xing十分难得。最后便遂了他的意愿,直接贬黜了甄涉。

本来甄涉和曹兰的事儿,还有挽回的余地。甄珂此一参奏,以儿子的身份批判了自己的父亲,连亲生儿子都觉得他老子做事丢脸,别人还如何为甄涉求qíng?此一举直接令甄涉连垂死针扎的机会都没有了。

至于曹兰,也因甄珂此举,陷入绝望之中,几近疯狂。甄珂的参本令他父亲丢了官。他这里虽然官位尚保,但他的作为是同甄涉连在一起的,甄涉被贬黜下去,他却能‘得幸’留在朝中,怎可能会被那些人放过。便是皇上不下旨贬黜他,曹兰也受不了同僚异样眼光,御史台一天四五本折子的参奏,周遭人的指指点点。

曹兰只坚持了两日,便忍无可忍,最终主动提jiāo了奏折请辞。

皇帝立刻应允了。

这件事就此本可以告一段落了。不想三日后,甄家传出消息,甄涉bào毙而亡。

事发十分突然,贾赦正觉疑惑之时,黑猪递来甄府的内部消息,甄涉实则是自尽而亡。甄家大太太唐氏为了保住甄涉的名声,便伪装了甄涉的死因,对外宣称bào毙。

圣旨贬黜已经下达好几日了,流言蜚语也已经传得有消退之势,甄涉却选择在这时候自尽,有点说不通。贾赦隐约有种感觉,此事有些蹊跷。

贾赦早就派过人监视甄涉。密卫那边回报说甄涉在自尽当晚曾秘密见过一个人。此人身材颀长,带着黑纱帽,不知是何来历。甄涉便是再见他之后,当晚服毒自尽了。

密卫们跟踪那个带着黑纱帽的男子过了两条街,眼见其进了客栈。密卫记住了此人的身形后,守住了客栈前后门。转头等到白天也不见人影,去再找的时候,却被客栈店小二告知,那人昨夜进了客栈之后,便扔了钱,不许店小二跟着,进了客房后就一直没出来过。早上店小二去敲门,发现屋子里空无一人,被褥根本没有被人动过。

“八成是发现我们在跟踪他,跳墙或是上房顶逃跑了。”鬼三跟贾赦回报道。

贾赦把此人大概的身形记下,随即问鬼三:“你觉得此人身手如何?”

“骑马飞快,动作灵敏,能在我们监视之下逃脱,至少会些轻功。”鬼三总结道。

贾赦皆如实记述下来,忽然想起贾雨村来,问黑猪他们可曾调查到结果。

黑猪忙道:“查到现在也没半点消息,原来他住地方,常出没的地方,都没踪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也不排除他悄悄逃出城,没人注意。”

贾赦蹙眉沉默片刻,便把用朱砂笔圈住本子上的贾雨村的名字。

贾赦随即想起来,自己已经好些天没有见过宋奚了。

当晚,贾赦便乘车去了宋府。

而今甄涉和曹兰已经倒了,贤妃的两个重要爪牙被砍掉,而宋奚那边必定也提前授意过皇后,肃清贤妃在深宫里得消息的路子。

贾赦便也不必忌讳和宋奚来往,至于剩下的贤妃该怎么斗,那不是他该cao心的事儿,宫里自有比他更厉害的人物去施展。

宋奚这两日刚刚皇上恢复宋奚武英殿大学士的活计,积压的事务比较多,所以宋奚才一直没有的得闲。

而今宋奚刚派完活儿,赶在天黑的时候回家,一进家门听说贾赦来了,宋奚自然高兴,忙快步进书房,之后便是紧抱贾赦一阵猛亲。

贾赦由他折腾够了,才披一件衣服,坐起身来和他说贾雨村的事儿,“我总觉得这贾雨村的消失,有些蹊跷。”

“好容易相聚,便不要提别人的事儿了。”宋奚摩挲着贾赦的手,眼里趣味十足,“上次的别苑可以再去一次,我觉得那儿的山泉水果然好,和你洗过之后,整个人都jīng神了。”

“是么,那我怎么越洗越累。”贾赦斜眸瞟宋奚。

“你这人好生耍赖,都不怎么动,哪里会累。”宋奚叹道。

贾赦笑,手划在宋奚的胸膛,“我不骗你,不然下次你不动试试,就是这么诡异。”

宋奚捉住贾赦的手,稳稳地放在自己的胸口,“可我舍不得你动,动更累,我比你年轻,这更累的活儿自然该我gān。”

宋奚故意加重了最后“gān”字的音。

贾赦瞪他一眼,立刻抽手。想起甄珂的事儿来,贾赦便问他:“对了,我听人说甄珂在参奏他父亲之前 ,你找过他?”

“他受rǔ之时,写字笔力沉稳,用劲匀净,觉其是个可造之才。三言两语点拨之后,果不负我所望。”提起甄珂,宋奚的态度倒是淡淡地,眸子里没什么波澜。

“甄珂可用?”贾赦惊讶问。

“能忍rǔ负重之人,定比常人有毅志,便是不可多得的可用之才。”宋奚回道。

“我的人查到他父亲自尽之前,曾见过一人。”贾赦转而问宋奚是不是他的人。

宋奚盯着贾赦的眼眸不说话。

“他不无辜。”沉默良久之后,宋奚轻声道一句。

贾赦听这话心还是抖了一下,宋奚这是什么意思?承认甄涉之所以自杀,跟他派的人有莫大关系?

“朝堂之上很多事qíng难分对错的,也不是桩桩件件都可以找到证据。有些时候,就必须要用非常之法。”宋奚道。

贾赦紧蹙眉头,并没有吭声,但是在心里他不赞同宋奚的说话,也不太赞同宋奚随便劝人自杀的行为。贾赦随即想到了那些莫名其妙被宋奚bī得自尽的宫女。虽然那些宫女的行径的确可耻,但换个角度想,宋奚倒要人命的做法,倒更可怕。

贾赦禁不住想,自己若是有一日不小心做了什么错事,令宋奚动怒,会不会也落得和这些人一样的下场。

宋奚抓着贾赦的胳膊,便伸头亲吻他的额头。贾赦忙偏开头去,道自己累了,便躺下来翻身背对着宋奚。

片刻安静之后,宋奚才躺下来,从后面搂住了贾赦的腰。

熄灯之后,贾赦一直睁着眼,思虑了很多也很久,最后连他也不知到什么时候才挺不住合眼睡了。

许是因为心里有事,第二日贾赦很早便醒来。

贾赦转头看着闭目熟睡的宋奚,便要起身下chuáng,弯腰刚要穿鞋,便觉得有一缕头发被拉扯住了。贾赦还以为宋奚拽他,回头瞧,却发现自己的头发竟然和宋奚的一缕发捆绑在一起。

贾赦不得不凑近宋奚,用手解开用红绳绑住的头发。也不知道宋奚系的是什么扣,贾赦解了半天也解不开。正觉得有些急躁之时,贾赦的手忽然被抓住了。贾赦抬眼,正好和宋奚四目相对。

“这是同心结,你解不开的,除非你亲手剪断。”

贾赦怔住,定定地看着宋奚,他觉得宋奚话里有话。

宋奚笑了下,便道:“和你开玩笑的,这么丑的东西哪是同心结,是我昨晚失眠无聊,随便系得。”

宋奚说罢,便从chuáng榻边的小抽屉内,取出一把剪刀,直接把红绳剪断了。

他昨晚也失眠了?而且系这东西还没有让他发觉,必定是比他还晚睡。贾赦竟丝毫没有察觉,他还是愣愣地看着宋奚,没有说话。

宋奚便伸手试探贾赦的额头,便问他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

“你对我冷淡了,可是嫌我长得不够好?”宋奚笑问。

贾赦看着宋奚,眼睛越瞪越大。

宋奚有些疑惑地打量贾赦,不解他一早上起来,如何用这样的态度对自己。

贾赦忽然捧住宋奚的脸,便狠狠地吻上去,不及宋奚反应,他又飞快的松口,穿了鞋下地,传人进屋来伺候他们更衣。

宋奚直到穿完衣服都安安静静的,但是眼睛却一直不离开贾赦。

贾赦被他瞅得全身发毛,便忍不住开口跟他解释:“我昨晚没睡好,刚刚睡懵了,许是被噩梦魇住了。”

“你不是因为梦魇,是心魔,你心里有事,瞒着我。”宋奚淡淡看一眼贾赦,便转头打发人传早饭。

贾赦动了动嘴唇,本是想告知宋奚自己知道他之前年少时的那件事了,但传菜的丫鬟已经进门了,他此刻无论如何也说宜出口了。

吃过饭后,宋奚因受了皇帝的传召,便急忙和贾赦匆匆告别了。

此后三日,贾赦便再没有主动和宋奚见面,宋奚也没有来找过他,更没有像之前那般频繁的打发人给他传话。很巧的是,这几日贾赦偶尔同乌丞相进宫,去太极殿办事,也不曾像以前那般‘有缘地’遇见宋奚了。

甄珂因为父亲身亡,丁忧三年,自然不能再来御史台做官,听说他已经着手扶柩归乡,短时间内不会再回京城了。

贾赦闻得这消息后,才想起来,甄珂是要守孝三年不能为官,那宋奚所谓他是个可造之才,是要等到三年后再培养他?可是甄珂如果知道他的杀父仇人就是宋奚,如何能任凭他摆布?

贾赦有些糊涂了,虽然宋奚亲口对他承认了甄涉之死和他有关,但他心里隐隐还是觉得自己或许是误会宋奚。

甄家正在办大丧,府里的下人们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而且老主子死了,甄家的老人说不定可以松一松口。贾赦便叫人从甄涉身边的亲信着手查问,再仔细探查一下甄涉死前的qíng况。

不消两日,黑猪便用弄来了消息,告知贾赦甄涉在死之前还收到过一封信。当时甄家老仆发现甄涉自尽之后,还发现屋内的火盆里有烧过纸的痕迹。

送信人到底是谁已无从得知。当时贾赦派去监视甄家的人因为跟踪了那名戴黑纱帽的男子,故而也没有顾及到甄家这头。但贾赦猜测这封信八成是从贤妃或者曹兰那边过来的。

所以对于甄涉到底因何自尽,是因为宋奚的人,还是那封信,又或者别的什么,便不好说了。

冷静下来仔细想,贾赦觉得自己还是被水溶给影响了。水溶对自己说宋奚当年之事时,他当时不觉如何,但到底在自己的心里或多或少造成了影响。而今这个影响体现在他身上之后,宋奚也感觉到了。

贾赦不禁要自省一下,意识到在自己心底还是对当年三十二名宫女自尽的死因有所计较,始终是觉得如果此举真是宋奚所谓,也的确做法过激,有违人xing。贾赦觉得自己应该彻查一下。做到心里实实在在有数,若是误会,他便也不用心存猜疑而生了忌讳,以至于和宋奚的感qíng生了间隙。

不过许多年前的宫廷往事,该是很不好查,先要从朝中的老臣入手,再就是相关的知qíng者。比如乌丞相,蔡飞屏,再有就是那个淮南王。

贾赦理顺了这边的事qíng之后,先前前往豫州,调查常家女婿赌钱一案的人便回来了。

“小的们都仔细查过了,这唐又礼在赌场是以常家女婿的名分借钱,但并没有如何豪赌,只是进赌场的时候,他哄人说自己忘了带银子。赌场的人都知道他是常家女婿的身份,自然愿意主动借个千八百两银子给他。唐又礼只输个几十百两银子,或是还赢钱,便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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