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事_贾平凹【完结】(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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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朗说:“什么东西?”

  黑老七说:“要一颗人头!外边的人见了你的头,心就死了,就不会再来寻我的麻烦了!”

  白朗笑了:“是吗,你来取吧!”

  黑老七叫着了一声,四个喽罗还未动手,白朗忽地从床上凌空跃来,那手在起跃时早从席下抽出了短刀,一下子扑到黑老七的身边,一手扼住了他的胳膊,一手将刀贴逼在他的脖子,大声说:“实在对不起了,黑老七!你给你的部下说,让他们乖乖放下刀先行开路吧!”

  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四个喽罗,黑老七也是面如土色,他只好命令着喽罗放下刀前边走,白朗就将黑老七押着一步一步走下楼来。地坑堡的喽罗小卒见山主被押下来,蠢蠢欲抢,那刀就在黑老七的脖子上划出血了,黑老七叫道:“谁也不要动,谁也不要动……”。这一幕恰被堡门外搏杀的人瞧见,抵抗的兵卒稍一迟疑,狼牙山寨的旧部早一刀捅死一个,就蜂拥下来使劲砸撞堡门。白朗又逼着黑老七下令把堡门打开了。

  地坑堡所有的喽罗兵卒被赤手集中在一块空地上,白朗说:“黑老七,你说怎样处治你呢?”黑老七一脸哭相了:“以牙还牙,你也押了我一路去狼牙山寨吧!”白朗从他的腰间拔过了曾经是 自己的短枪,丢开了黑老七,低头将短枪的机头打开,又对着枪管吹了吹气,却将短枪插在自己腰里,仰天哈哈大笑了:“黑老七,你算是什么角色,还用得着我押了一路去狼牙山寨?我杀了你也嫌损我的英名!”遂叫道:“谁来砍了他?”人群中走出一个人来,穿着狼头标志的服装,提着一面偌大的镲刀。白朗似乎不认识他。

  “你是谁?”白朗说。

  “大王不认识我,我是新入伙的。”那人说。

  “你能砍了他吗?”白朗问道。

  “我是盐池北边的人,黑老七暗袭了大王,官府就把盐池又夺走了,还杀了许多抢过盐的百姓,我爹我娘都被杀了,我岂能不砍了这条祸根?!”

  阳光下,他一镲刀砍去,竟将黑老七一分两截。那上截的黑老七倒地还活着,说了句“我不该做那王中之王啊!”睁目绝气。

  白朗.6

  白朗收拾着残部回到了狼牙山寨,白朗又是一代枭雄,赛虎岭的王中之王了。到处在扬颂着一个英雄难而不死灭而不亡的传奇,已经衍义得神乎其神,说白朗在醉酒中被黑老七囚押在地坑堡的诵经楼上,如何是白日里的英俊潇洒的玉面和尚,夜里就显身一只白狼,望月嗥叫,引动着满山遍野的狼群了。诵经楼是那个翰林的老母居住过的,久年未修破败不堪了,但白朗去后,每个黎明里楼檐风铃叮响,悠悠似有诵经之声,只有在盐池上空才能见到的白鹤天鹅,却见天要飞来七只楱在楼顶引颈长鸣。这样的传奇先是在山民百姓中,至后赛虎岭的众山的喽罗小匪,县城的工商作坊里的掌柜相公,.连官府军营中的兵勇士卒全都如此谈说。就有人刻印了他两种画像,一是狼头人身作护身镇邪的法品在市面出售,一是美如妇人的脸谱,称作是和尚菩萨的,高价买来不叫买叫请的,请供于高墙神龛上日夜焚香磕拜乞福求贵。

  赛虎岭上没有了黑老七,十二个山头便剩下了十一个,那十个山主在白朗遭擒之时着实是晴天里听到了一个霹雳而震撼了,他们遗憾着白朗雄鹰折翅,骏马失蹄,受到了平生的奇耻大辱。但每一个山主之心中却也包藏了一份幸灾乐祸的暗喜;有白朗在,赛虎岭当然是安全的,官府收的税自己收,官府纳的粮自己纳,有大碗的酒大块的肉大福大乐享受;但有白朗在,赛虎岭的头把交椅永远也就是白朗的,所以,黑老七灭了狼牙寨,

  他们异口皆日黑老七心毒胆大,却没有一个提出来剿灭地坑堡,黑老七在他们眼里原不算什么角色,只要提高警惕防备着些,愈加经营自己山头,谋图着某一日这赛虎岭真要成了自己的天下。但是,现在的白朗奇迹般地又回坐了狼牙山寨,自不量力的黑老七落了个寨毁人亡,便都一齐称颂起白朗的英雄盖世了。

  狼牙山寨的印着白色狼头的旗帜又在已经开裂如刀剑的天元寺塔上飘扬,它就象征着这数百里方圆的赛虎岭上,依旧是大王们的天下,远在县城的千总老爷果然重新调整了各地的巡检司,城之东西南北四门的吊桥严加把守,天一黄昏便高高吊起,而正欲清剿赛虎岭的计划悄悄撤消,集中起来的小校兵卒以及成批的乡勇民团终于只固守在了盐池。赛虎岭,十一个山头若十一个部落,各自在其势力范围内经营各自营生,山头上,路口上,喽罗巡哨,见巨贾豪富的钱车粮担就扣,遇官府的游兵暗探便杀,山与山狼烟联络,寨与寨号角呼应。但是,谁也不能侵犯了谁的势力,唯狼牙山寨的人,只要是衣上有狼头标志的或是持一块刻有狼头的木牌的,却可以自由往来于各个山头的区域。这当然没有明文协定,但一时间却成了例行的规矩,于是,常常三更半夜有人影绰约,询问什么人,回答狼牙山的,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更有这个山头与那个山头为一个动心的女人或一担财物发生了冲突,几乎开始都在吆喝:要眼睛出气吗,老子是狼牙山的!结果是假狼牙山的占了便宜去,真狼牙山的又被错为冒充,出现了不少的流血事件。白朗就要传话给十个山头,邀请十个山主前去聚一聚,亲议一些事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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